老松井家里根本没有黄鼠精,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他在骗我,不,应该说他骗了所有新镇人。或者,也可能是所有新镇人在自欺欺人。

那天中午,老松井关上门,凑到我跟前,神神叨叨地问我喜不喜欢他手里的小佛头。我当然喜欢,这东西在整个新镇都算稀罕物。他说,要是我经常来这里陪他聊天,就把佛头给我玩儿,兴许哪天高兴了,还会送给我。老松井的承诺很具诱惑力,我痛快地答应了。

经过我和老松井的协商,“经常”确定为每周至少两天。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能聊什么呢?这个看似有些难度的问题,被老松井轻松化解,他把聊天变成了讲故事。我并不厌恶我的听众角色,听他讲故事,不仅有小佛头玩儿,还时常能吃到花生、柿子、核桃和糖果。

老松井的故事有时枯燥的令我昏昏欲睡,有时也会妙趣横生、跌宕起伏,让我不由得竖起耳朵。我最喜欢老松井讲打仗的故事,讲急行军、打埋伏、冲锋,讲志愿军战士如何一个人俘虏几十个美国鬼子......每次讲到兴头上,老松井就会手舞足蹈起来,我会看着他,咯咯笑,很快我们成了好朋友。

老松井的故事从秋天讲到了冬天。老槐树的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像个曲背的干巴老头儿。冬至这天中午,吃了饺子,我如约去找老松井。老槐树下空荡荡的,只剩下老松井坐的破蒲团,他大概去了离小镇几里远的粮店买粮。我决定去他家里等他,他肯定要先回家的。而且,我猜他会带回来很多好吃的。

老松井家的浅棕色小门虚掩着,院子里秃树败草,满地枯叶,一片肃杀气。屋子里的炉火已灭,余温尚存。虽然还是那股夹杂着发霉和类似捂了很久的臭胶鞋味儿,但是经常光顾,我已经感觉不到这股味道有多难闻。

我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却不见老松井回来。我跳下床,轻轻掀起床垫子。老松井每次都从床垫下面掏出各种好吃的给我,床垫下的诱惑仅次于小佛头。只是今天床垫下面没有核桃,没有花生,也没有糖果,只有小佛头。老松井居然把小佛头藏在了这里。

我拿着小佛头坐到床上,边搓玩边等老松井回来。外面刮起了风,糊在窗户上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噗噗作响。第一次独处一个屋子,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隐隐的,我听到外面传来母亲的呼唤声。对于母亲的呼唤,我从不敢懈怠,如果呼唤过后大概五分钟,我没有出现在母亲面前,她会从我出现那一刻开始,用聒耳朵的嗓子絮叨我,一直絮叨到我上床睡觉。

我迅速从床上跳下来,掀开床垫子,把小佛头放回原处。我盯着精致的小佛头,心里突然起了波澜。老松井不会知道我来过,如果我拿走小佛头,他也一定不会知道。母亲呼唤的声音愈发急促,我拿起小佛头揣进兜里,放下床垫子,抚平,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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