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远赴

(历前十三年)七月三十一日

是的,真的就像我无法想象的那样的酷热,但今天我的路还有好远,我随时记下我的现时状态,别让我就此堙灭在家人朋友等一众爱我或我爱之人的心里。

阿布簇用一支随身携带的锈迹斑驳的钢笔仓促地在缝在衣服上的笔记本上今天第十次地记下了。抬起头来半捂着眼睛看看天空,热辣酷暑的烈日稳稳地占据了湛蓝色天空幕布的大半,刺眼的光辉扎得他连这样半睁着眼都相当难以为继。

苍茫的沙漠,黄沙覆盖而随风飞驰,一阵风就是尘飞土扬,一阵大风,就是一大场飞沙走石,除了野骆驼,什么东西都要屈服于此刻大自然的淫威之下,但寻苟延残喘罢了。仙人掌原先矗立此处,为一道唯一亮眼的风景线,此刻已然萎靡不振少,倒地归西多。以生命力顽强无比而著称的胡杨树,正显露出来它原本应在沙土之下吸取营养与水分的遒劲苍虬的巨大而复杂的灿烂根系,好似像每一个见过它的旅行者,痛苦地嘶吼,而又嘶哑地强调着它遭受的苦难,它曾经地愤怒挣扎,最后终于颓然倒地,不再伸缩枝干,守护一片苍翠。

一声沉闷的咆哮从天空中传来,随即是阿布簇梦寐以求的螺旋桨的旋转声音。已因为一路上看见前辈们的凋零死亡而渐渐消沉意志的蹒跚而行的阿布簇,此时挣扎着伸张其已经相当日常吝啬展开的瘦弱身躯,一身已经坚硬如铠甲的软布袍此时缓慢地浮现其宽广的面积,在正午的大漠中,舒展开一片勉强亮眼的阴影。

螺旋桨的声音渐渐近了,阿布簇终于感受到了一阵人为的狂风,以及数日未曾听闻的人类语言,和一片硕大堪称铺盖布的荫蔽。

一道绳梯恰好掉落在阿布簇的面前,阿布簇没有犹豫,试了试绳梯的坚韧程度,随即就抓稳而向上慌忙爬去。

似乎那是通往天堂的一道无比适宜阿布簇的通天之路。

两边一同用力,阿布簇终于爬上了直升飞机,躺在对他而言已经算相当软绵绵的座位上,小声地喘着粗气,似乎刚从地狱爬出到人间,不想再做任何的动作,甚至连救命恩人的脸都未曾看过一眼。飞行员操纵着直升飞机,不断攀升,便飞向了远处海天一色的天边。

听着机组人员对阿布簇而讲并不熟悉的语言。劳累异常的阿布簇倍感无比厌烦,想着让他闭嘴,只得用自己相当冷僻的母语言的尼亚语回复了一句“你好”。

“我就是米凯尔,夏都人。你是来自尼亚的雇佣兵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阿布簇听着随机人员米凯尔的自我介绍,虽不熟练但是还算是流利的尼亚语让阿布簇顿感亲切。阿布簇于是摘下宽大而以至于包裹全身的兜帽,露出了年一张饱经风霜且灰头土脸的面庞。

“我是阿布簇,我是尼亚共和国的一名青年学生,到这片沙漠的属国,肯洛王国,来独自旅行。”

“有什么证明你身份的证件吗?肯洛王国除了这片无垠沙漠,大部分沦陷于与摩治桑国的战火当中。这场战争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你是被围困在里面的?”

“并不是,我是半个月前,战争已经基本呈现碾压态势后,来到这里的。我起初确实是与雇佣兵一同从陆地上赶赴到这里的,不过我未曾参战,我是以一个战地记者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我这里有一份尼亚共和国的派遣文件与身份证明。”

说完,阿布簇撕开兜帽里面的一块补丁,从里面取出了两块揉捏得相当不像样的草纸,递交给了米凯尔。

“你倒是蛮不怕死的,哦,不对,应该说是勇敢。”米凯尔接过两块草纸,随后展开。两份文件看起来勉强算是正规,皱皱巴巴的人像照甚至令人难以判别男女,不过仔细看,却能看出来这张脸上的两只眼睛极度不对称,左眼略大,右眼却略小,显得极为古怪。

米凯尔对着脸上暴晒破皮又满是尘土的阿布簇,却也是能相当鲜明地看到两只眼睛的对比,古怪得令人想笑。不过米凯尔还是压住了笑意,将两份文件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遍后,就交给了身后的副手。

“我大概已经能够确定你的身份了,阿布簇先生。那我也就对您目前的所处情况作出一定的解释。您现在所搭乘的直升飞机,是经过夏都国,肯洛王国以及摩治桑联邦三方共同认证同意的,准许飞越交战区的Y爵士的私人飞机。本飞机将飞往香冲城,帮助Y爵士达成志愿捐建活动。于无垠沙漠中偶然发现您的踪迹,经由Y爵士的同意,您荣幸搭乘。Y爵士有故不便面见您。所以我全权负责您此次搭乘。我是米凯尔,本次活动Y爵士的私人秘书。”

“帮我向Y爵士致谢,感谢他救我的命。另外,谢谢你。”

米凯尔接过副手递来的湿毛巾,向前捧给阿布簇。“请先清理一下吧,我们还有一小时的时间就要落地了。不说我还不知道,按你的说法,如果属实。你竟然几乎穿越了无垠沙漠,你再走几天,只要别走回头路,运气好的话,就会遇见人烟的。”

阿布簇双手接过湿毛巾,先是轻柔随后又是发力使劲地擦起了自己的脸。因为将阿布簇脸上厚重的沙土灰尘擦下,一面擦得已经喇脸了,才随后又翻转了一下,用另一面轻轻擦拭其脸上干裂破损的边边角角和红肿伤痕。

待阿布簇再度睁开眼睛,面前原本米凯尔所坐的位置,已经摆上了一张小巧玲珑的精致餐盘,放着一杯透明的水液和一大块简单的肉松面包。

“相信您在无垠沙漠中,不会有良好的饮食条件。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考虑,请先喝下这杯葡萄糖,等过十分钟,若无身体的不良反应,再吃下面包充饥。很抱歉,我们没有更多更好的食品储存了。不过很快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让您大快朵颐。 ”

“你们打算继续带着我?”阿布簇喝干葡萄糖溶液,听出了米凯尔的弦外之音。其擦拭干净却仍显现着遭受数日风吹日晒的令人心生畏惧的面庞上露出不解之色与好奇震惊。

“这是Y爵士的意思。如果您愿意,我们当然很愿意接纳您成为Y爵士的团队中的一员。 ”

“但前提是,您的日记,Y爵士要求复刻一份。”

阿布簇一听,此刻心生不妙,连忙摸向缝在身上的笔记本所在,却已是空荡荡。阿布簇抬起头,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那个嬉皮笑脸的米凯尔,拳头暗暗握紧。

“把我的日记还给我,我拒绝!”

“不,阿布簇先生。除非您可以在离地两千米的高空中,从自由落体到落地,并且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保证自己能够苟存一条性命。或者,您可以尝试一下用一具各项机能疲软,急需恢复的尚未发育强壮的身体对抗三个强壮且手持兵器但不限于热武器的男人。如果您不能够,就请听从Y爵士的友好邀约,在此种情况下,也即对本人的无限服从。”

阿布簇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便面红耳赤,怒发冲冠。正要有所动作,却被笑面虎般的米凯尔的副手用一只强健的手臂死死扣住并压制在座位上,甚至于有一柄手枪已经稳稳地从阿布簇身后顶上了他的脑袋。

“我以Y爵士代理人的身份,再次询问您一遍,是否答应Y爵士的邀约。记住,这也是最后一次。”

换来的是无尽的沉默。原本奋力挣扎的阿布簇在手枪顶住后脑的一瞬间,就放弃了抵抗,脸色逐渐逼近酱紫色,露出绝望的面容与痛苦的表情。

铿锵......

可怖的手枪上膛声音响起,在呼啸的直升机翼旋转声音中,却显得极为不和谐与尖锐刺耳。

“我接受。”

阿布簇嗫嚅了一下,最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于是咬紧牙关,从牙缝中钻出了这么几个字。

此时此刻,已经紧张到尖端的气氛陡然松散下来,米凯尔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副手缓缓松开了死死捏住阿布簇的手,那柄令阿布簇毛骨悚然的漆黑冰冷的手枪此刻也慢慢地离开了他的后脑,遁入了无尽黑暗。

“既然能够接受,那么我代表Y爵士接纳你作为本次活动的一名干事,你暂时享受与我们相同水平的福利津贴。你的酬劳会在本次活动结束后,打入你的银行账户。如果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那么就会有六百万的通用货币,打入你的父母的账户。”

阿布簇又是缓慢地喘起了粗气,又因为燥热而将身上宽大的兜帽衣全部撕扯脱掉,露出了其勉强算是正常的身材,尽管其肌肉已经因过度的营养不良损耗脂肪而暴露显现出相当明显的线条。

“往那边看,看见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香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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