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走的时候,苏致杳浑身上下只有五十二块六毛,只够买站票。上火车前还残留着一丝小心思,如果这趟有空着的硬座,她就没必要站满21个小时了。
只可惜,她的运气一向不好。
下火车时,她的双脚浮肿像水泡过的馒头,走出站台的时候,又刺又麻。
正值炎夏,头顶的烈日暴晒着稀薄的空气。
北京南站一如既往的人多,像极了老家杂乱无章的菜市场。
她身材瘦而细,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一身素白的衬衫在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人挤人之后,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苏致杳短暂地茫然了。
后面有个一米八的黝黑壮汉,头顶举着行李箱吆喝着往外走,出站口的时候没注意,尖锐的箱子一角狠狠撞在苏致杳的背上。
她霎时疼的一个趔趄,浑身密密麻麻激起一身冷汗。
“呦——怎么也不看路啊?”
粗哑的声音响起,短暂地几秒内,苏致杳脑袋又黑又晕,没有意识。
黑汉一只手撩起汗津津的衣角,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余光瞟了眼无动于衷的苏致杳,粗着嗓子道,“不是个傻子吧?”
说着在她脸前晃了晃,“你大人呢?”
苏致杳一米六五的个子虽然不算低,可身材纤细,此时脸上全是汗,狼狈的像是谁家丢了的小孩。
她揪着衣摆缓了缓,没说话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走了。
-
出站以后,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拿出手机踌躇了会,咬牙打过去。
响了两声后,电话被接起,苏致杳紧张地咬了咬唇,“张姨——”
似乎知道她的来意,她还没说什么,对面便一阵噼里啪啦,“喂?致杳啊,你看看,上次走得那么匆忙,留下一大摊子等着我收拾,不过你也别内疚了,我这刚招到人,和你一样特勤快一小姑娘……”
“对了,你找我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
苏致杳木讷着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末了,细声道,“”没事的,张姨,上次的事抱歉了,谢谢您一直照顾我。
话毕,对面的人沉默了,似有些不忍,主动开口道,“致杳啊……,上次你说走就要走,阿姨也不是故意发那么大火的,你不是还有半个月工钱没有结吗?我得空了给你打过去。”
听完,苏致杳一直沉甸甸的大脑有了片刻清明,胸腔里似有酸涩的东西在发酵。
她吸了口气,抓紧手机,道,“谢谢张姨,能不能麻烦你……不忙的话稍微快一点,我……”
她还没说完,对面也懂,罕见没有发火,爽快地答应了。
挂断电话不到二分钟,手机转账发来2000块。
张姨两口子是南方来北京打拼的,精打细算的商人,在首都经营着三家规模不大不小的网吧,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招呼,脾气火爆。苏致杳是他们家的住家保姆,干了有一年了,工资不算多,可对她一个高中毕业的人来说,也不算少。
上次接到邻居李婶电话时,她的语气十分焦灼:“杳杳啊,华姐进医院了啊,情况好像不太妙,你要不回家一趟?”
听完,苏致杳心里蓦然空了一下。
再怎么样,到底是母亲,不可能什么事都无动于衷。
她走的着急,正好和张姨出差的档期撞了,收到消息,张姨怒气冲冲回了家,还没说两句话,气的直接扇了苏致杳一个耳光。
之后怎么样了,苏致杳有些忘了,对于不甚美好的东西,她总是选择性地遗忘。
只知道兵荒马乱一直在赶火车,麻木地奔波在路上。
等她回到家,推开那扇破旧的小黑木门之后,她的母亲苏华女士正吹着热气喝粥,见到她,眼睛一亮,咧嘴笑了,“杳杳回来了?长胖不少啊。”
那一刻的情绪,苏致杳不想再回忆了,只记得指尖控制不住地抖,整颗心越来越空……
离开家的时候,这两年攒的钱都被苏华拿走了,她没有争吵,因为她知道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欢而散。
走之前,她对苏华说,“最后一次了,你没养过我我不怨你,我们俩就这样了吧。”
苏华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可苏致杳眼睛不争气地湿了,苏华没离婚之前,丈夫经常喝酒,喝完酒就去巷口的小卖铺整宿打麻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一律不管。离婚后,领养了9岁的苏致杳,之后,苏华就下岗了,日子过的捉襟见肘,难挨的时候,母女俩连个买菜钱都没有。
大抵是觉得,日子烂透了,苏华慢慢觉得,苏致杳是个没福气的专门克她,就没再管过她。苏致杳坚持到高中毕业,成绩不高不低,她每天抽空赶着兼职,晚上还要赶回家给百乐门舞厅跳舞回家的苏华做饭。
生活压得她喘不过脾气来,明明她也只有17岁。
后来,她做了个决定,孤身一个人去了北京,头一次没管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苏华。
-
-
苏致杳站在路口,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了这钱,最起码,今晚她不用露宿街头了。
也算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了。
对面的绿灯亮起,苏致杳回神,迈起灌铅的腿,朝马路对面走过去。
丁字路口拐角处,黑色大G上的男人一身低奢的黑色皮衣,单手打着方向盘,耳朵里塞着一只白色的蓝牙耳机。
“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电话里,江屿难掩兴奋,“你走哪了?就那点子破事儿分分钟搞定,我跟你说,我店里新来了一批,要不你从中间选一个?居然还有个会算命的,我把你的生辰八字给她一看,你猜这妞怎么说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陌淮骨节修长的两指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微捻。
前面路口绿灯出来后,他踩了油门,道,“不错,你这老鸨生活有滋有味。
“可老子找的是打扫卫生的,不是挂牌接客的,懂?”
“哎哎——注意你的措辞,兄弟我开的是夜店,不过你别说,那妞的话我听得都离谱,她居然说你生活顺遂但情路坎坷,把南墙撞塌了也不可能回头,这么恐怖的形容居然用来形容你的,我……”
话音未毕,“砰”地一声,手机对面一声突兀又尖锐的刺鸣声。
“喂?喂——淮哥,你死了??!!”
“操……”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