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等待,齐三醒终于感知到有灯光刺进眼皮。他略显艰巨地睁眼,视线果真清晰了,余光里不曾瞥见大胡茬的身影,连同环境也变了样。
他尝试将目光掰向别处,好让自己不只是眼角的余光能够扫到周遭的新面貌。因为近在咫尺在半空飘浮的信纸又开始进行一轮文字刷新,往往这种时刻,齐三醒的眼珠就像是被无形的胶水粘黏住,只能死板凝结于一个方位,目光无焦距地投落——而恰好可以平视正前方这封正在演绎灵异的邀请函。
齐三醒来到这座庄园只有几个小时,却经历了一重接一重的超自然现象大礼包,面对眼前“自动化”运行的信纸,以及不受控锁定的视线,表现出来的神色跟待了这破庄园几百年的沧桑感有的一拼。
信纸同先前几次一样的流程,在展示文稿。不同于刷新字迹的方式,方才的邀约仍然存留,只不过将背后多出一叠窸窣作响的牛皮纸罗列于醒目的视线里:
“致逮住出逃邀请函的齐三醒先生”
“庄园主荣幸您的如期赴约!您是第一位赴约于此的幸运星!”
“你现已到访苏黎尔的待客厅室”
“很不凑巧,按照地球历来说,诡秘而意念无穷的庄园主之一——苏黎尔出门在外估计有微不足道的20多年了,他踪迹诡秘,去向难以搜寻,极像是一团泡沫破碎蒸发在了广阔无垠的宇宙中某个角落”
“诚实厚道的庄园主为您写下叮咛”
“1.很抱歉,逮住出逃邀请函而无比荣光的齐三醒先生。您身为一名初来乍到的贵客却无法得到邀约人最基本的待客尊重!庄园主怀揣愧疚之心,准许您在出逃(划掉)失约的苏黎尔星爵的待客厅室里自由活动。
2.如果狂妄自大的苏黎尔星爵到最后都毫无悔改之心,并一点儿没有珍视过苏黎尔世族历来要求严苛践行的族规,让可怜的您焦虑等到沉沉昏睡……那么诚实厚道的庄园主允许您可以挑选几样心仪的纪念品离开,当作歉意。”
“2.苏黎尔星爵很快会回来的。”
“3.请您就坐苏黎尔世家特产的贵族沙发稍等片刻。”
“4.在苏黎尔星爵出逃(划掉)出门在外期间,遗落的待客厅室可能略有些不安宁……”
齐三醒是拧紧眉目查看完这封叮咛信的。
怪,是真的很怪。
他心道怪异,满腔都是对这种隐含某些奇奇怪怪信息量的信件的困惑,一时更无法消化清楚文中不断用脏乱笔迹划掉敏感文字的做法用意……难道是为了叮咛受邀贵客,信中的陈述隐含了戏剧性?
他下意识想抬眼确定一圈周遭,却仍感受到硬邦邦的视线定格。
“还有什么信纸内容需要手动翻阅呢……”齐三醒随手翻了翻手中一沓从刚才就变厚了的信纸,果真发现一面纸写上了新文字,仅不过零星两行字。
齐三醒被这两行字挑到神经,瞳孔微缩。
“齐三醒,状态:昏迷。天赋异能:感官渗透。”
这是什么意思?明示了此时他身处于昏迷之后意识中的世界?
不可能吧?邀请函出现在手里代表此时正在赴约吧?
莫名的诡异感在胸腔蔓延,齐三醒平时的心神不会像此时这般敏感,但处于视线定格的被无形束缚状态中的配合下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压迫力……
他下意识寻求心理慰籍一样猛然抬头。这次成功了——像是数月未见光明的囚徒猛然挣开了紧锁其身的铁链,他目光扫得轻快,像多年和植物无异的病患初愈一般享受到不可名状的自由感,甚至吸进的空气都变清新了几分。
“锁个视线跟站着被栓住一样难受。”齐三醒吐了长长一口气,面对空无一人的陌生空间,朗声抱怨了一句。
终于有能力去打量这个陌生空间了:一间普通人家客厅大小的豪华厅室,是一派熟悉的西欧复古庄园风格。一张擦拭锃亮跨越整间小厅室的餐桌,两排紧挨贵气座椅,无章法散乱的数套餐具,还有……大张的窗子,高悬亮堂的水晶灯。
“草。”齐三醒被窗外闯进来的夜风吹得身形一晃,眉心直跳,连带国粹都捎上点颤声儿。
要说方才是诡异感在胸腔刺挠,现在便可以说回忆中的恐惧感在冲撞他血肉铸成的脆弱心灵。
“这不就是那什么苏黎尔美丽堡垒会闹鬼的大厅缩小版吗!?”
周遭渺无人影的压迫感在心头乱窜,齐三醒拉长嗓门儿来去做缓解。
四下无人,就怕有鬼。
更怕那群成精家伙东山再起,在此处落井下石,灭掉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齐三醒。
齐三醒攥紧信纸,尽量和那群在餐桌上目前保持静默的餐具们拉开距离,才敢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将视线从那群餐具上面拉开,垂落在信纸上,静心对叮咛信展开研读。
“让可怜的您等到沉沉昏睡?”齐三醒琢磨起第二条叮咛,“这是离开这儿的条件?”
是让人睡个觉吗?
他皱了皱眉心,稍显茫然,不能确定自己此时该做的事儿。
“请您就坐苏黎尔世家特产的贵族沙发稍等片刻。”
这是叮咛信中唯一具有指示性的内容,也可能是推进邀约进程,达到活命离开的目的的一个步骤。
他和木桩子无异地凝固了几秒钟。直等又一阵窗外风灌进不大的厅室里扎他皮肉,才打了个抖,继续茫然。
齐三醒压根不是做事叛逆的人,更不会在这种诡异蔓延的时机唱反调。
问题是……
“苏黎尔世家特产的贵族沙发在哪儿呢!?”
齐三醒再次朝除了阵阵能刮他皮肉的冷风呼啸响就再无动静的厅室嚎了一声儿,这间厅室也不会成精给他变出一张沙发。
只有餐桌两排罗列的座椅。
齐三醒绝对不敢坐,就像不敢上前关掉那扇可以吞一层人皮般刺寒的夜风放行的窗子是一个道理。
“都是鬼片必死定律啊……”齐三醒叨咕,窝着衣领埋下头,瞪紧了手中这沓厚厚的信件开始清点。
一封邀请函,一封叮咛信,还有一张仅写两行字让他触到神经的牛皮纸。
哦对了,那张牛皮纸写上了几个新奇的字眼。
“天赋异能:感官渗透。”
齐三醒脚跟紧抵着墙壁,尽量窝成一团给自己取暖,牵动思绪运转。
天赋异能有什么用?字面意思的话,那该怎么用?
念头刚出现,齐三醒倏然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有了什么共鸣,目光无意识恰好垂落在这张牛皮纸上,那两行文字刹那闪烁微光,“状态”和冒号后面跟上的“昏迷”字眼缓缓变得浅淡,直至“混沌”替代去“昏迷”的位置。
“混沌?”齐三醒喃喃复述出声,待他思忖着抬眼时,他处于的空间骤然变得扭曲起来,连带他的意识一起肆意摇摆。
如果能具象化形容,他会眼冒金星,甚至可以眼吐象征超负荷载入某种信息的血沫。
伴随而来的反应,是感受眼球不由自主的抖颤,以及瞧见眼前浮现了不可名状的破碎景象。
齐三醒下意识瞪大眼睛去看。
那是……突然雷光大亮的窗景?满天花板反重力飘浮的餐具?自主磕碎成渣的玻璃瓷器?光源明灭滋啦滋啦冒火花的水晶吊灯?
眼前事物的运动开始变得无厘头了,他们正在演绎一种视感凌乱的怪诞戏码……紧接着一瞬,齐三醒身形一晃,双膝维持不住平衡,“咚”地跪立地面,双臂抱头,浑身肌肉止不住地痉挛。
痛!实在是太痛了!
齐三醒的咽喉像卡了新鲜出炉的煤炭一样灼烧难忍,刹时连点儿用来分散痛苦的低吟都不能发出,一切嘶嚎只能搅在胸腔爆发。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深觉方才牛皮纸上的“混沌”字眼莫名成了一种古怪的预知。
哦,不只是单纯的视野晕眩了……眉心,喉头,手腕,腹部,脚踝身体每处无一不是涌灌了难以言喻极其浓烈的痛楚,这种痛楚不是绞痛、不是钝痛、不是刺痛……
对,眼部是几经爆裂眼球的撕疼、耳朵是近乎贯彻脑髓的鸣响、鼻子是犹如裹了岩浆的灼烧,咽喉是几乎要灌了砂砾一样刺痛!
似乎度过了几个天旋地转的世纪年,窝在地面面目狰狞的齐三醒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阖上眼,隔着颤抖的眼皮也能感受到他双目的恍惚。
半晌,他眼皮突然抬起,露出红透了的眸子,像是无意识转动了几番。
*
“嘎吱——”
一扇现代修饰风格的实木门从厅室里其中一面墙壁推出来,露出里面现代打扮的卧室样貌,并走出来两个人。
一名中年男性,一名中年女性。女人一身优雅的旗袍,挽着男人的手。男人一身庄重的现代西服,圈着女人的背。
看上去是一对相处和睦的高学历夫妇。
这对夫妇兴许是一个厅室里待久了,默契不言而喻。他们用近乎类似的和蔼面貌一起露着匀称的笑容,迈着几经雷同的步子,不疾不徐地往厅室中间走。
他们微笑着,共同在沙发上落座。
夫妇开始你来我往地交谈。
“亲爱的儿子还在寝室熟睡呢。”女人捂嘴笑道。
男人回:“是啊。”
女人眼珠挤了挤,朝向大敞的窗子:“都几点了,亲爱的儿子该起床了。”
男人应:“那肯定了。”
女人脖子扭了扭,扯开艳红过分的双唇:“亲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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