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而阴冷。虽然郭雪的背叛已经发生了十几天,但那造成的痛楚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似乎在时间的冲刷下愈发加深。郭雪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她的情感有多深,而这份情感的背叛让他的心如刀割。
钟成见顾文乐脸色变化,知道自己问了个敏感的问题,却无法想象出背后的原因。他或以为郭雪可能被清军抓住,或者牺牲了。
“顾公子,我……我无意间触及了敏感话题,请您节哀顺变。”钟成黯然道。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顾文乐苦笑道:“你以为郭雪会轻易就离世了吗?她这只小狐狸,那么容易就倒下?她只是离开了我们,回到了她的土匪团。”
顾文乐并没有透露实情,因为他不确定此时将藏宝图的事情公之于众是否合适。
“好了,别在这儿傻站着,咱们还是赶紧汇合其他兄弟吧。胡子,现在兄弟们驻扎在哪?”简良吉转开了话题。
“都住在梅丽号上。”胡子回答。
“梅丽号?”简良吉微微惊讶:“你们这群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钟情于船了?到了码头也不下来?”
没有几个水手会真心愿意住在船上,因为船舱总是臭熏熏的,就像是后世大学宿舍里的一种气味,而且还极其潮湿。
“简大人,我们也不是想待在船上,只是这次出海回来,您还没有发布解散令呢。”胡子摸了摸头,傻笑着说。
简良吉感到内心涌动起一种激荡的情感。
很显然,胡子说的只是个玩笑。这些水手不愿意离开梅丽号,真正的原因很容易理解,他们要守护这艘船,用这种方式来纪念逝去的同伴,用这种方式与那些尚未脱离险境的战友们一同奋战!
梅丽号尚未解散,战斗仍在继续,每个人都还在战斗中!
顾文乐深切地感受到,为了拯救这些朋友而不顾生命危险是多么值得的。这些人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好汉!
作为士兵,或许他们不是最出色的,但作为朋友,作为兄弟,他们绝对是最好的!
梅丽号并未停泊在码头,而是在一个距离码头相当远的小渔村。泰国正处于法国的殖民统治之下,而法国和大清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两国关系非常紧张。虽然梅丽号被大清通缉,但归根结底它还是大清的船,法国人肯定不会允许它长期停泊在暹罗湾。
对于中国来说,19世纪末是屈辱的时期。然而,除了少数几个殖民国家,很多国家都在这个时代经历过屈辱,泰国也不例外。
1858年,法国的军舰炮轰泰国的岘港海口,对泰国发动殖民侵略,清朝派兵援助泰国。1884年,法国侵略军最终击败了清军和泰国军,占领了整个泰国领土,将泰国变成了法国的殖民地。
走在这片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土地上,看着那些破旧的村庄,残破的树木和墙壁,顾文乐的内心感到沉重。来自21世纪的他从未见过如此荒凉的景象。
四人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路程,终于来到了那个偏远的小渔村。
夕阳的余晖照耀下,虽然已是傍晚,但气温还未降下,许多水手正在甲板上享受凉爽。有人躺着仰望天空,有人围坐一起玩扑克,有人聚在一起聊天饮酒,还有人比赛掰膀子,扔飞刀比拼……最先注意到简良吉和顾文乐一行人的是那个好战的周小。他正在和名叫嘉鸿云的瞭望手爬竿杆比拼,当他爬到杆顶时,居高临远,发现远处有四人走来,带头的两人穿着清朝水师的制服,体格看上去像是胡子和钟成,而后面两人则穿着葡萄牙军服,由于视力不佳,周小无法清楚看到他们的面容。
“鸿云,鸿云,麻烦了!“周小指着远方,声音惊恐地大叫道:“我看到胡子和钟成了,好像被两个葡萄牙士兵抓住了,正在押送他们!“
“什么?“嘉鸿云回应一声,迅速攀爬到杆顶,甲板上的水手们听到周小的呼喊后,也纷纷涌向船头,试图观察情况。然而,由于沿岸建筑和树木的遮挡,他们无法看清事态发展。
嘉鸿云跟着周小手指的方向,很快就发现了那四个人。凭借他作为瞭望手的视觉能力,他自然能够认出那两个葡萄牙士兵的身份。
“是船长和顾公子!“嘉鸿云激动得差点从竿杆上掉下来,差点从竿杆上掉下来,“是船长和顾公子!船长和顾公子回来了!“
“什么?船长和顾公子回来了?“
甲板上立刻沸腾了起来,水手们在船头欢呼跳跃,努力提高视线,以便更好地观察。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甘示弱,纷纷模仿周小和嘉鸿云,迅速攀爬桅杆。很快,三根桅杆上都挤满了人,脑袋顶着屁股,排成一串,宛如一串大马猴。
……
热闹非凡,越来越多的水手都爬上了桅杆高处,兴奋的情绪在甲板上传播。
梅丽号使用的是传统的十字桅杆,靠近杆顶的地方装有横杆,水兵们先爬上竖杆,然后移动到横杆上,为下面的兄弟让出位置。结果,每根横杆上都挤满了二十多个人,还有一些人抱住竖杆,近百名水兵竟然都成功爬上了桅杆,导致船体失去平衡,摇晃不已。
站在高高的桅杆上,除了少数视力较差的人,其他水兵都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个穿着葡萄牙军服的人就是简良吉和顾文乐,他们敬仰的船长和顾公子真的回来了!
水兵们发出如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他们兴奋地摇晃着手中的军帽,高声呼喊着简良吉和顾文乐的名字。在主桅横杆的边缘,一个名叫甘丹儿的水兵甚至在横杆上跳起舞来,不料一失足,从横杆上滑落下去。
幸好横杆的长度大于船体的宽度,否则他可能会砸坏甲板。
“噗通!“甘丹儿掉进水中。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水兵受到启发,站在横杆上,扔掉军帽,高声呼喊一声,然后张开双臂,跃入海中。其他水兵见状,觉得有趣,纷纷效仿,以这种方式来发泄兴奋之情。
当军人都会变得疯狂,而海军人更是如此!
……
看着这群可爱的水兵的举动,简良吉不禁大笑出声,他全速冲向梅丽号。
顺着舷梯登上甲板,简良吉扬起笑容,伸开双臂,迎接每一个水兵的拥抱,用手拍打他们的背部,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老简平时都是一副扑克脸,没想到他也有这么纯真的一面。” 看着那些人自发的表情,顾文乐心中一笑,嘀咕道。
“大牛角!大牛角!大牛角!开始吹!大牛角!大牛角!” 大胡子用着震碎墙壁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相传,远古时期,武士们猎杀野牛,将其牛角制作成喇叭,以展示自己的勇敢。这一传统后来在军队中得以延续,成为歌颂英雄、庆祝胜利的仪式。当英雄从战场归来时,人们会献上用野牛角制成的号角,由英雄吹响。他们发出的声音越大,获得的掌声和欢呼声就越多。
“大牛角!大牛角!大牛角!大牛角!大牛角!大牛角!”
其他水手也加入了欢呼。在他们眼中,简良吉和顾文乐无疑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称号。很快,一个盛着两个巨大牛角的托盘就被送到了顾文乐和简良吉面前。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各自拿起喇叭,深吸一口气,用力吹气……
“呜——”雄壮的号角声响彻长空。
...
待众人的兴奋稍稍冷却后,简良吉下令在甲板上举行宴会。
海军宴会最早由英国人发起,旨在缓解单调的海上生活。由于他们的成功,各国海军纷纷效仿。
船头甲板上,水手们沿着船栏杆坐成一圈,每三人摆上一个酒坛,每人面前摆着一个大碗。等大家都入座后,点名发现有五十多人缺席,还有九个空酒瓶。简良吉询问后发现,到达金瓯岬后,船员们商量决定,将被俘的飞龙帮四桅船带回来。大约五十名水手,在大胡子和小白脸的带领下,已经乘着几艘渔船出发了。
宴会开始前,按照传统,简良吉庄重地走到船头,将一桶酒倒入大海,以纪念死去的水手,以空酒瓶为象征。
“空酒瓶”一词也起源于英国,指已故的水手。根据海军传统,在宴会上,他们通常会为每位死去的船员留下一个空酒瓶。
宴会开始,酒杯叮当作响,歌声不断,美酒畅饮。很快,梅丽的甲板就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简将军,听老关说,我们这次是被周修谨陷害的,那个流氓给我们扣上了勾结海盗的罪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宴会期间有人问道。
简良吉没有隐瞒真相,讲述了获得藏宝图的故事。不过他明确表示,之所以没有透露地图的事情,是因为他自己无法破译。
“将军,不如把藏宝图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大家都看一下,开阔一下眼界。而且,谁知道,说不定有人能看懂呢?” 另一个人大声说话。
简良吉神色有些困扰,看了顾文乐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将郭雪的情况告诉水手们。他担心说出来会让顾文乐不高兴。如果他不提,水手们就会吵着要看藏宝图,而他手头又没有藏宝图可以出示。
“你们都想看藏宝图,但恐怕不太可能,因为藏宝图已经被郭雪拿走了……”顾文乐叹了口气,将郭雪在上海的所作所为全部解释了一遍。
听完顾文乐的讲述,甲板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顾文乐不会说谎,但接受心爱的郭小姐背叛的事实,却又是一个挑战。
“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喝吧,喝吧!大家喝吧!” 简良吉高高举起酒碗,向众人大声宣布。
酒是个好东西;一碗落下,甲板上的气氛又恢复了原来的欢乐。
“简将军,顾先生,既然我们这次被周修谨陷害,我们还有机会洗清罪名,重新回到清海军的怀抱吗?” 机智的水手钱大海问道。
顾文乐摇了摇头,道:“恕我直言,你回清国的机会恐怕不大了,机会似乎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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