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征

入夏时节的夕阳似乎特别美,又特别大,赫图阿拉城外白旗飘扬,褚英一身银白色军衣骑白马而立,身后便是他的千军万马,整齐的白旗营列队肃立,鸦雀无声。虽然只是日落余晖,洒在褚英身上,配上他英武的脸庞,显得整个人熠熠生辉、威风凛凛。努尔哈赤带着众位弟弟从城门缓缓走来,褚英立刻跳下马迎上去。

“大哥好威风啊,阿玛亲自出城相送。”皇太极笑得颇有深意。

褚英没有理会皇太极,向努尔哈赤行了礼,诚恳地说道:“阿玛,儿子又不是第一次出征,还劳你老人家亲自出城相送,请阿玛放心,儿子一定能打个胜仗回来!”

“尽力就好,不要勉强。”努尔哈赤难得地慈眉善目,看着儿子微笑点头。

“大哥,古有‘温酒斩华雄’,如今我也以温酒相送,预祝大哥速战速决,早去早回。”代善一边说一边斟酒,将酒杯递到褚英面前。

褚英看着代善,眼神极为复杂。好一会,才接过酒杯,两人对视一眼,举杯相碰,都是一饮而尽,然后非常一致地抬手一扬,将酒杯抛于脑后,大笑起来。褚英转身上马,代善也退到阿玛身后。

这两人一白一红,一对相似的眸子,连神韵都如出一辙。不远处的岳托忍不住暗叹一声:将军难免阵前亡,面和心不和的德性,何必呢!功名利禄难道真的比兄弟情义还重要吗?这又不是普通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战场也是同去同往并肩而战,袍泽之情怎么能说淡就淡了呢?

连营号角声响起,打断岳托的思路,抬眼望去,只见褚英大手一挥,大军缓缓而动,向南出发。

自从褚英出征,努尔哈赤总是闷闷地,堂前议事也是寥寥几句就散了,最常干的事就是带着岳托和都类在后花园里闲聊闲逛。

“给玛法请安。大哥,表哥。”萨哈廉规规矩矩地请安问好,这些阿哥们,若论请安只怕萨哈廉阿哥堪称典范。

“今天怎么进来了?”努尔哈赤见到如此文静又有礼的孙子,心里也是很舒服的。

“回玛法的话,侧福晋身体有恙,额娘派我来探望。”

努尔哈赤愣了一下。

“郭洛玛法,您的侧福晋叶赫那拉氏是他额娘的姑姑。”都类解释,努尔哈赤点头。

“随玛法走走吧。”努尔哈赤说完继续往前走。

“是,玛法。”萨哈廉又行了礼,规规矩矩地跟在两位哥哥身后。四人信步来到了到学堂外。

“如今这学堂里没有学生了吧。”努尔哈赤道。杜度、伊尔登以及图尔格都是在这里读书的——这会白旗的人都出征在外,想必里面没人。

几人才要转身而去,学堂里却传出了读书声。四人都好奇起来,一起走进小院,从窗户望去,屋里有几位格格和两位小阿哥。蓝熙儿此时正坐在书桌前安静地写着字。

自从得了她的帕子,岳托经常着帕子上的荷花想着她绣花的样子,想着她那个好动的性子,安静时会是什么样子。此时阳光打在她身上,静谧而淡雅,岳托不自觉地就看呆了。

索海赶着跑出来行礼,迎他们进去。

“给玛法请安。”

“给郭罗玛法请安。”

“都起来吧。”

索海招呼人搬来椅子,努尔哈赤坐在正中,岳托三人分站在两边。

蓝熙儿有些惊疑地看着进来的四人——她在学堂里学习也有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郭罗玛法亲临。抬眼看看岳托,见他几不可查地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索海,你如今可以啊,这学堂都是女学生了。都给格格们讲些什么了?”

“回大汗的话,二阿哥之前递过话来,让几位格格进来学习。还说不需教得太深,能识文断字就可以了,奴才也不敢深教,学学写字而已。”

努尔哈赤点点头,索海口中的二阿哥当然代善——岳托的阿玛。当年,岳托想来这个学堂上课,因为代善没有递话过来,以至于功败垂成。蓝熙儿思及往事,觉得二舅舅确实挺讨人厌的,忍不住轻轻撇嘴。

“大汗要不要考考学问?”索海恭敬问道。

都类立刻看向众人,乌拉的三位格格前后一列而坐——齐尔雅坐在首位,济尔海最后。旁边一列是岳琪、平英和蓝熙儿。他见蓝熙儿坐在最后,尤其乖巧的低着头,不自觉地抿嘴一笑。最右边一列便是两位小阿哥,都四五岁年纪,稚嫩的很。都类打量着众人时,便发现乌德尔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看着岳托,都类随着这深情的眼神也看向岳托。

岳托皱皱眉,伸出食指摸摸鼻子,同时挡住了嘴,轻声道:“什么情况?”这位格格之前可是一直缠着都类的。

都类尽力忍住笑意,看不见唇动,声音却飘了出来:“显然是风向变了,今儿天气真不错!”

岳托的眼神不满地瞥向都类,都类轻咳一声,试图收敛收敛满肚子的笑意。

“郭罗玛法,外孙女们来这里学习只有几个月而已,如今的学问哪里禁得住您老家人考啊。”齐尔雅站起身又屈了屈身,带着几分娇羞和担心地望着努尔哈赤。

“她怎么和玛法这般亲厚?”岳琪向后靠,与凑过来的平英小声嘀咕。两人说完都瞪了一眼齐尔雅。

努尔哈赤对齐尔雅微微一笑:“好,咱们今天不提学问,咱们就论论嫡庶如何?”

众人脸色皆变——嫡庶天壤之别是这个家族里不成文的规定,居然要论这个!

努尔哈赤非常和蔼地看着众人:“就是随便说说,话话家常,不用紧张,今天就在这屋里的……”努尔哈赤说着又扫了一眼众人:“就咱们这十来人知道,谁都不许外传。”说完又看了看两位小阿哥,也不知道两小孩儿是不是真的懂,非常认真地点头。

众人都低着头,谁也不出声。努尔哈赤随意点名道:“齐尔雅你来说说吧,给大家带个头。”

齐尔雅落落大方地起身说道:“回郭罗玛法的话,齐尔雅觉得嫡庶有别就是嫡庶有别,出生时便已注定,嫡子便是继承家族大业的人,自该奋力学习,担任大业,至于庶子嘛,安于现状,不给家族蒙羞就可以了。”

齐尔雅言辞凿凿,配上一脸的骄傲和得意,蓝熙儿目瞪口呆了,这位乌拉格格来建州也就一年光景,就如她所说,来学堂也就几个月,说起话来竟如此文绉绉啦。

“这话有欠稳妥吧。”平英站起身,也给努尔哈赤行了礼,努尔哈赤微笑着点点头。

平英看着齐尔雅说道:“什么叫庶子就必须安于现状,只要不给家族蒙羞就可以?庶子也一样可以给家族争光!家族的事便是所有人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应该有为家族争光的意识。”此言一出,不仅努尔哈赤点了点头,都类也看着平英点头。

平英心中一喜,自己虽是嫡出,可她的阿玛是庶出,如果当年阿玛不去征战沙场,不说家族会如何,他们这个家的日子也绝不会如现在这般过得自在。而且,平英坚信,阿玛当初之所以上战场,绝对是为了家族荣耀。

齐尔雅哪甘示弱,扬扬头继续说道:“家族荣耀当然是每个人都该有的意识,我刚才也说了庶子不要给家族蒙羞。可是现今,给家族蒙羞,不贤德的庶子大有人在。而且自古以来家族大业都是嫡子所承,若将家族交于一个庶子,只会惹来世人的笑话。”

“若嫡子平庸,庶子聪慧,难道也要交于嫡子吗?那只会让家族大业毁于一旦。”岳琪冷哼一声。

齐尔雅知道这两人一贯一起针对自己,愤愤地看着两人,思索良策。蓝熙儿却觉得这种辩论毫无意义,而且每人说的也是莫名其妙,暗下决心不参与其中,默默看着。

“嫡庶是按母亲划分的,若是按父亲而论,都是一脉相承,何必分得如此清晰?若是家族里一味偏袒嫡子,而忽略庶子的感受,庶子心里必定不服。长大成人后,平庸的自然可以继续碌碌无为,有才华的谁又会甘心落于人后?到时兄弟失和,岂不是得不偿失?”

济尔海言罢,众人都是脸色一变,空气似乎凝固一般——努尔哈赤便是与兄弟舒尔哈齐失和,最后更是刀剑相向。几位年长的阿哥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今天论的是嫡庶有别,那必然是有区别的。”萨哈廉突然温和地说道。

“就是,说的有区别,就是有区别。”齐尔雅也赶紧把话接过去。

济尔海感激的看看萨哈廉,萨哈廉微微点头。

只听齐尔雅继续说道:“庶子就算有贤能也该辅佐嫡子才是,这便是一个家族的长远之道。”

蓝熙儿险些笑出声来,这是痴人说梦。这位表姐还是喜欢异想天开!济尔海虽然说得唐突,可有一句很对,有才华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落于人后?

“姐姐这话未太局限了吧。”乌德尔如弱柳扶风般站起身,声音也如黄莺呖呖,惹人心动。

但是,众人眼里都是惊讶之色。乌德尔的额娘是庶出,乌德尔自己也是庶出,她依一直附齐而雅,此时竟公然与她唱反调,只怕除了努尔哈赤和两位小阿哥不了解实情外,其他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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