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求情

天气依然燃热,赫图拉城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惨淡,几乎家家户户都挑了白幡,挂了白布。阿尔哈图土门这个常胜将军的神话,在这个夏季,彻底破灭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大汗努尔哈赤并没有发脾气,只是非常平静地削了褚英的兵权,将他囚在汗宫里,却又吩咐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照往常供应。

“杜度阿哥,您回去吧!大汗早就吩咐下来了,尤其是您,绝对不见的。你就别为难老奴了。”

杜度还想说话,可努尔哈赤的近身侍卫直接将他推出了小院,然后,“砰”地一声,毫不犹豫地将他关在门外。杜度急了,抬手还要砸门,犹豫了片刻,手指缓缓收拢握成拳头,最后还是放了下去。他也不走,只是站在门外直直地盯着大门。

蓝熙儿轻叹一声,还是走了过去。杜度听见脚步声,警觉地迅速转身,见是蓝熙儿才松了口气,只是眼神也随着暗了下来,垂头丧气道:“玛法不肯见我。”

“冷静一下吧,走。”蓝熙儿说了这一句就往外走,杜度又看了看院门,虽有不甘,还是选择转身跟着蓝熙儿走了。

“如今我阿玛被关在里面,我什么都不做,岂不枉为人子!”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蓝熙儿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杜度。

“自然是找玛法,为我阿玛求情,求他放了我阿玛。我阿玛哪里受过这样的罪?”杜度眼里掀起一丝恨意。

“那结果呢?”

“哪有什么结果?我根本没有见到玛法,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搞鬼。要是能见到玛法,我一定可以为阿玛求情的。”

蓝熙儿仔细地看了看杜度,叹了口气,淡淡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杜度见她没有搭理自己,想了想自己还是应该去求情,转身又要走向玛法院子。

“郭罗玛法最疼大舅舅,大舅舅不会有危险的。”蓝熙儿不愿意见他飞蛾扑火,若是不知分寸触怒了大汗,到时只会让情形更糟。

“如今阿玛已经被囚禁了,难道还不够严重吗?不是有生命危险才是个事啊。”杜度烦躁异常,此时见到蓝熙儿依旧一双淡定的眸子,心火烧得更旺了。

“贪酒误事,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贪酒误事?你也认为我们是因为贪酒才会战败的?”杜度不敢置信地看着蓝熙儿,心中极其惊怒。

辽阳城外惨败,阿玛和自己甚至是整个白旗根本就是九死一生,拼力死战到底。可回到赫图阿拉城后,却惊闻这不知起于何处的流言——他们这些人贪酒误事,才导致大败亏输。

蓝熙儿清亮的眸子里依然没有波动:“过程还重要吗?现在就是这个结果,白旗损失大半,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埋骨他乡了。”

杜度失神地后退半步,张了张嘴,很想辩白什么,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在这样的结果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

蓝熙儿轻叹一声:“郭罗玛法总要给将士们一个交代的。你却冒然求情,不依不饶地求他放过你阿玛。那我问你,理由呢?放过大舅舅的理由呢?”

没等杜度说话,蓝熙儿扬了扬头,似乎挂着一丝冷笑:“就凭血浓于水,就凭他老人家是你的玛法?那白旗阵亡的累累白骨谁来负责?”

杜度的眼睛眨了眨,眼神中总算回复了些象征着智慧的神韵了。蓝熙儿身后不远处的岳托和都类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有味道了——通透。

蓝熙儿声音更柔和一些:“回去吧,大丈夫能伸能屈,如今便是屈的时候,何况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给郭罗玛法一点时间,大舅舅不会有事的。”

杜度却突然伸手握住蓝熙儿的手腕,有些激动地说道:“熙儿,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都是为我好,我听你的就是。”

蓝熙儿被吓了一跳,压根没注意听他胡言乱语说的是什么,只想着将手腕抽出来:“你先放开我!”

杜度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不仅越握越紧,甚至还将她往自己怀里拽去。蓝熙儿又惊又怒,用力挣扎抵挡。

“哟,这是怎么了?两人怎么打起来了?”都类的声音传来,杜度总算松了劲。蓝熙儿急忙抽回手,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怒瞪着杜度。

她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身边,侧头见是岳托,正担心地看着自己。她又看了看自己手腕,抿嘴摇摇头示意无碍。

杜度冷冷地扫了岳托和都类一眼,却视若无睹地往蓝熙儿面前迈了半步,脸色极其严肃:“熙儿,不要与我阿玛为敌,与我阿玛不和的人也不要过多交往,不会有好结果的!”说完利落地转身而去。

“这是威胁吗?”都类差点被气笑了,不敢置信地瞪着杜度离去的方向。岳托和蓝熙儿也都没有说话。

都类打量两人一番,显然这两人都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他心中了然,自嘲地摇摇头,识趣离开。

“你来给大福晋请安?”岳托的声音温柔如水。

蓝熙儿点点头:“现在要回去了。”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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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类一个人去见郭罗玛法没关系吗?”见岳托跟着自己上了马车,蓝熙儿不解地问道。自从大舅舅打败仗回来,能见到郭罗玛法的人只有岳托和都类了。

“只是循例请安,没什么大事,我稍后去也是无妨的。”

蓝熙儿点点头,神色又紧张起来:“如今白旗阵前失利,会不会让红旗出发攻打辽阳?”

看懂了她神色间的紧张,岳托心中一暖,轻笑着摇摇头:“郭罗玛法根本无心与南明开战。”

蓝熙儿松了口气,只是眉间忧虑未散:“南明会轻易善罢甘休吗?毕竟都欺负到人家门口了。”

岳托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南明那个皇帝,只要咱们不去招惹他,他乐得自在,绝不会主动派兵攻过来。他也没有那个时间,他有的是可以玩的。”

他的话明明很荒唐,可是表情却极其认真,蓝熙儿无语了好一会儿,苦笑道:“这样的人当皇帝,可想而知,百姓的日子好过不到哪去。”

“所以开战不过是早晚的事。”岳托望着车窗外严肃地说道。低头见蓝熙儿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神色立刻缓了下来:“大丈夫立身于天地之间自当建功立业!”

见她没有说话,岳托继续说道:“苍茫大地处处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我们没有必要一味的挨着——没有人愿意谋反,梁山也都是逼上去的。”

岳托说话时神色凛然,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有坚毅有威严,不容亵渎。蓝熙儿静静地看着他,眼圈却渐渐地红了起来。

“怎么了?”岳托吓了一跳,蓝熙儿连忙掩饰地吸吸鼻子,摇摇头看向窗外,默了一会缓缓启齿,似乎是在呢喃:“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成王败寇,欲要代之,又谈何容易?”

岳托心中一动,抬起手轻轻地端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柔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让自己有事。”

蓝熙儿的眼圈彻底红了,眷恋地看着他,岳托心中升起一种异样,一种很想将她融进自己身体里的感觉,在动手拥她入怀之前,极力控制住了自己,松开那莹润小巧的下巴,转头平复呼吸。

蓝熙儿只觉得他的眼睛有股魔力一般,牢牢地吸住了自己,心慌意乱,心儿甚至漏跳一拍。及至他转头,她才觉得魔力消减了,低头不敢再看他,可是脸颊却无法控制地红了起来。

突然马车一个转弯,两人身子同时摇晃,又对视一眼,连忙又都转开头。

岳托无奈地轻笑一声:“还有一个路口就到了,我下车了。”蓝熙儿点点头,岳托不再拖延,车都没有叫停,直接纵身跳下马车。

看着他健步如飞跑走的身影,蓝熙儿心中竟是一疼,若有所失,无来由地突然有几分慌。

直到车夫打开车门,蓝熙儿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拿出脖子间的小玉兔轻抚着,缓了好一会情绪,才慢吞吞地走下马车。

“格格您回来了。”蓝熙儿才进院子,素心便迎了过来。

“我见五舅舅府的马车,姑姑来了?”

“回格格的话,五阿哥和五福晋都来了。”素心回道。

大伯战败后,这些人几乎天天都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蓝熙儿眉头皱起,转身往莽古济院子走去。

“格格,别去了。”

“你回去,我看看就回来。”自己听见什么都没关系,素心可不行,这些人的事说不定会要了这丫头的小命。

素心只得点点头,回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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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老大战败,我真是越想越痛快!说真的,他出发前,我还想这次他回来,我们这些人更没好日子过了——这可是辽阳,这么大一块肥肉啊!”五阿哥莽古尔泰满脸的笑意,战败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影响。

“哼,阿尔哈图土门,多好听的名字。今天再听,只怕大哥自己也觉得讽刺了吧。”莽古济的眼睛也是一双凤眼,除了褚英和代善,她便是最像努尔哈赤的人,所以众位姐妹中,除了东果大格格,就属莽古济最受宠。此时这一双眼睛眯起来,一样的又凶又狠。

“这虽是你们府,到底隔墙有耳,你两兄妹还是少说几句吧。”五福晋小心翼翼地左右查看。

“怕什么,我们又没说什么,再说老大这次只怕要彻底栽跟头喽。”莽古尔泰说话的时候还特意举起自己的两跟手指在众人眼前晃一晃。

“难道是真的?我听说了,老二去告老大的状了。”莽古济的声音里那都是幸灾乐祸,毫无顾忌地飘出了房外。

“自然是真的!老二可真狠啊,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个时候踩上一脚,阿玛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理不睬。”

“那二哥到底告的什么啊?”五福晋还算客气的喊了一句“二哥”。

莽古尔泰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五福晋,声音却没有丝毫放低:“谋反!”

“谋反?”另外两人异口同声。莽古尔泰猛然起身,跑到大门处对着门就踹了一脚大喊一声:“是谁?”

“哎呦!”轻轻脆脆地声音,三人都是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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