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
从我懂得爱新觉罗这四个字的含义时,我就知道我的家族不会甘心生活在白山黑水这片土地上。我的玛法、阿玛还有叔伯,都是能征善战、英勇无敌的,他们主宰着这片土地的沉浮,更在这里将家族推上了历史的舞台。
阿玛是玛法的嫡子,我又是阿玛的嫡长子,我知道我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当然我也不甘于平凡。额娘的早逝,让我的人生陷入困境,谁也不会相信古英巴图鲁会有一个我这样的嫡长子,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嫡长子。不受宠的阿哥甚至没有一个受宠的奴才体面,备受歧视的生活让我看透了世态炎凉,我冰封了自己的心,努力的成长,我知道只有我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我的家族里站稳脚跟,才能有资格利用我家族所带来的优势建立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我没有想到,早已冰封多年的心,竟然会有融化的时候,我更没有想到,在这个利益熏心的家族里,会出现一个人,给了我温暖,给了我一段至死不渝的情缘。
第一次遇见蓝熙儿是什么时候,根本不记得了,她是我三姑的嫡长女,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家宴上远远的见到过,没有任何接触,他们永远都是高傲的姿态,身边围着太多的奴才嘘寒问暖。我不愿意靠近他们,他们对我的成长不会有任何的帮助,所以我不会浪费时间去结交他们。
“原来谙达讲的有教无类是骗人的。”蓝熙儿的声音很好听,嬉嬉笑笑的走过来,手里摇着一个毽子,一双清亮的眼睛又是调皮又是灵动,她不是那种绝色美女,很秀气,眉眼之间若隐若现着书卷气,家里太多的格格,不是傲慢的就是卑微的,像蓝熙儿这般不卑不亢的,恰恰是独一无二的。
阿玛过于忙碌,九岁的我只能独自去找谙达谈论上学堂的事,谙达虽然答应,可也提出条件,让我给他找来一朵莲花!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莲花是什么样子,熙儿却自信地拉着我就走,嚷嚷着要带我去找莲花。
我自认为是个有自制力、头脑清晰的人,可就在她拉住我一起去她们府时,我没有丝毫反抗意识,一直跟着她,甚至因为身穿一身的粗衣麻布要去见三姑而忐忑不安,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我三姑嫡出的大格格,我的熙儿表妹,竟然带着我去她叔叔的院子里偷花。我虽不可思议,心中却掀起了涟漪。看着她蹑手蹑脚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简直是哭笑不得。
当然我们还是被发现了,她跑去挡住奴才让我拿着花赶紧走,那一刻,我知道我再不愿意丢下她。奴才认为我是小贼,将我痛打一顿,也因此惊动了三姑,打我的奴才都被三姑狠狠的责罚,而我也因为受伤留在三姑府里养伤。看着熙儿为我流泪,为我担心,我第一次知道了心疼的感觉。
“岳托哥哥,你要是思念谁,就告诉星星,不论天上还是人间,星星都会转达的。”明知道她是胡说八道,可我却依然愿意相信,直到现在,我想起她,想起额娘的时候,都会跟星星说话。
从此以后我们有了约定,每月的一天我在红旗营外的河边等她,一起玩玩水,一起聊聊天,虽然只有半天时间,我们玩的很开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把短剑将我们的关系推到了冰点。那是大伯送给蓝熙儿的一把短剑,绝地是价值连城的,我第一眼见到时候就喜欢上了,我什么都没说,熙儿却发现了我的喜欢,毫不犹豫地就将短剑送给我,现在想想一把短剑或许就是一刀两断的意思。
一把短剑引来了杜度和图尔格,他们公然来抢短剑,杜度更是大言不惭地说蓝熙儿是他的,他们早有婚约。说真的,之前我从来不会留意他们的事,家庭的大聚会我也很少参加,很多事情并不了解,后来我去打听一番,确实有这把短剑是作为两家结亲信物的说法。
我明知道熙儿送我短剑的时候并没有恶意,她只是个小姑娘,婚姻嫁娶根本还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却不知怎么了,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熙儿发了好大的脾气,那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吵架,看着她伤心流泪的样子,我心疼不已,可我依然鬼使神差地逼着她与我决裂了。
“从今以后,我再不管你岳托阿哥的事。”这句话以后她走出了我的生活,这句话后我走上了战场。
我以为我的心不过是继续冰封,可是由热到冷,不单单只是温度改变,而是需要脱胎换骨,一层一层地被撕裂,撕到最后,冰冷终于如旧,却也鲜血淋淋,心再不是从前那颗完全没有温度的心,人也做不到如从前那般万事都漠不关心的人。
与乌拉大战,需要有人偷袭乌拉的船队,我是一个阿哥,还是嫡亲的那种,如果我去带队偷袭,必然会带动士兵气势大涨。所以我主动请缨,带人去打这一仗,不是我多想立功抢风头,只是因为游上敌船的时候,河水的冰冷刺骨可以减轻我的心疼。偷袭果然成功了,我也因此立了大功。那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成长需要很多年,成名却是一夜之间。
爱新觉罗岳托,代善的大阿哥,一瞬间,终于所有人都记起了我的存在。阿玛更是为我的立功大摆宴席,可是这些都不是我在意的,其实阿玛也不在意,因为我根本没有出现在宴席上,或许阿玛根本就不知道,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太多人根本不认识我这个古英巴图鲁的大阿哥。
我很想看看蓝熙儿知道我立功后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去找她,因为我清楚我们根本没有结果,阿玛并不宠我,与大伯的嫡长子杜度抢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占上风,更何况是蓝熙儿,三姑也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无宠的阿哥,所有的因素都不利于我,这样一位堂兄弟的未来福晋,我再去招惹,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甚至犯众怒。
这样的麻烦在家族里是被看不起的。我承认我胆怯了,我还没有勇气用自己的一切去赌,我的一切,还有弟弟硕托的一切,我都不能不管不顾。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为了所谓的前程,我丢弃了一个人的赤诚,我唯一庆幸的是那个时候的我们还不懂爱情。原来我还是错了,萌芽既然已经在心里生根,只需要一滴血、一滴泪甚至一个眼神就可以茁壮成长。
我落魄一无所有时,蓝熙儿没有嫌弃过我,她信我、懂我、甚至心疼我,我却为了别人的因果放弃了她。当我一战成名,受人瞩目的时候,她也没有再出现过。她没有因为我的卑微而难过,也没有因为我的高贵而开心,当她躲着我远远的时候,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时,我偏偏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我更关注她的一言一行,从另一种角度,确切地说从旁观的角度。
蓝熙儿其实并不热情,也不高调,甚至很多宴会她都不出席,以至于她与族里同龄的大多数格格们都不熟稔,甚至没有来往。她不屑捧红踩黑,更不会去随波逐流。她习惯躲在三姑的身后沉默寡言,所以很多人都觉得她乖巧的过了,三姑是霸道和任性的,这样更显出蓝熙儿是愚笨的。
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她冰雪聪明,灵动而调皮,最难得的是她通诗书,晓大义。一开始我为她抱不平,不愿意她被人说成那样无用,后来我觉得很好,只有我知道她的好就够了。
大伯谋反,她偷听了人家的谈话就偷跑出城报信,还让人假扮自己回府,真是胆大妄为,我真是捏了一把冷汗。我知道事情很不简单,大伯只是想利用自己假意谋反的事情构陷我的阿玛,那些我都不在乎,而且我知道阿玛可以应付,我只想知道什么人安排她跑出城,为什么选择她,难道仅仅是为了控制三姑吗?我要保护她,隐藏好她的行踪,这样事情才不会被动。
打猎的时候,我说出了心里隐藏已久的道歉,她原谅我的语气淡淡的,我看着她更觉得心疼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神韵,哪里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格格模样。熙儿自小被三姑捧在手里,过得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实在不忍心将她带入黑暗之中。可我没想到一句“天黑路滑”竟然连通了我们的心。
“不能同生,那就共死,无怨无悔。”那双清亮的眼睛认真又任性地看着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压在心底太久的情愫彻彻底底的爆发了。我不要放弃,不要躲开!
熙儿,我只想告诉你,手握重兵和权倾朝野都不及你的一颦一笑,因为只有你的一颦一笑才会让我的心动,让我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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