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突发政变遭羁押

芮芬奇趁妃嫔们纷纷离去之时,对紧随身后的曹小秋说:“小秋啊,你要忍耐,忍耐,再忍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曹小秋哽咽地说:“就怕坏人不肯放过我啊。”芮芬奇点着头说:“你也不必忧伤。我知道,奸臣与后宫太监连成一伙,他们的党羽密布整个朝廷上下。我看,那个梁鸣泰早晚就要谋权篡位,我们这些妃嫔们恐怕很快就被易主了,都要成为梁家砧板上的鱼肉。”曹小秋忽然大叫一声:“啊,没得命!”芮芬奇急忙拉了拉她的手,说:“小声点。我们俩赶快分开来走。”

芮芬奇突然抽身向前窜过几个人,侍女印红抱着孩子赶紧挤了上前。枚香悄声告诉芮芬奇:“王仙姑站在那高台上又要作法了,恐怕对主子你和曹贤妃二人不利。”芮芬奇留神周围的脚步声,她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迈着快步往玄仪宫走过来。

后宫终于寂静下来了。芮芬奇无心看书,只看了一页便合着眼,身子一歪,倒在铺上睡着了。枚香捧着她的下身给推上了铺。芮芬奇动了动身子,只觉有人在喊她:“芮秀英,去望望你的父母亲大人。”芮芬奇禁不住内心的激动,这下可看到生活在父母亲身边真的亲骨肉了。转过山嘴,发现有个茅草屋。芮芬奇看不到自己的带路人,嘴里说道:“她跑哪里去呢?把我带到这里,叫我往哪跑呀?”她硬着头皮往前跑,咦,那个坐在茅草屋里的不正是自己的父亲芮本固吗?她喊着父亲大人。芮本固凄苦地说:“我的秀英乖乖啊,你的父亲芮本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他站起身往前跑出了那茅草屋,跑着跑着,头却模糊了起来,然后从上身慢慢地模糊到下身,倏忽间,父亲整个人影子都不见了。

芮芬奇哭喊着父亲大人,跑进那茅草屋里,看见母亲在抱着小煜秋喂粥,便喜滋滋地喊道:“妈妈,煜秋乖乖,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母亲并不为所动,紧紧地抱住孩子,将粥碗一推,站起身就往外溜。芮芬奇就跟在后面紧追,追啊追,却越追越远。她跌了筋斗,爬起来已经看不见她们的人影。她不信,一定要找到她们祖孙俩,翻过一座座山头,越过一个个山谷。前边出现一望无际的大河,便徘徊在河岸。想找个渡口,也不知怎的,她竟然探身下河,咦,这条河虽大,并不怎么深,嗯,徒步涉水过去。可是越走越远,就是跑不到那对面的河岸。

啊?起风了。风越起越大,张眼一望,前面波涛汹涌,有条大船被掀翻了,可是看不到落水的人。她要跑上去望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呼——”一道闪光,河面上的水全没了,地面上却躺着无数的尸体,完全堵住了她的去路,看到此情此景,她不觉凄凉地吟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突然有人在高声喊道:“抓住芮芬奇,别让她跑掉!”她吓了一惊,赶紧躲起来。不知什么地方冒出很多很多的人,有拿棍棒的,有拿绳索的,地毯式地搜索过来。芮芬奇感到躲在草窝里不安全,就往山洞里钻。跑呀跑,眼前漆黑一团,也不知地面如何,“骨碌”一声,她的整个身子栽进了水里,拼命地游动起来,漫无目的地,哪里好游就往哪里游过去,忽然看到前面有点光亮,对了,就往那里游去,……

芮芬奇滚了滚身子,滚到铺边眼看就要往下掉,枚香急忙从自己的铺上爬起来,上去将她的身子往铺中间推了推。芮芬奇醒了,拍着太阳穴说:“唉呀,头疼死了,老是在做恶梦,今日本宫做的梦好苦啊!”枚香说:“眼下宫廷内外局势扑朔迷离,奴婢虽能自由地行走在后宫里,也捉摸不透啊!!难怪娘娘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啊。“芮芬奇深沉地说:“天不可能老是这么黑的,总要有亮的时候。唉,继续睡觉吧。“

“嘤嘤,”孩子啼哭,芮芬奇便抱起孩子喂奶。忽然听到门外有急促的敲门声,印红上去开门,便涌进一大帮人。汪瑾太监高声叫道:“牛贵妃娘娘驾到!”芮芬奇放下喂奶的孩子,孩子不依,哭着还要喝奶,无奈,只好抱着孩子出来向牛莉牛贵妃弯腰拜了两拜。牛莉居高临下地说:“奉张皇后之命,引领王仙姑前来你宫里查勘。王仙姑说你宫里邪气缠绕,特别会伤人的。”王仙姑走上来舞动着拂尘,随即叫徒弟在宫里的西北角落撒上石灰粉,嘴里连念似念的,也不知她念的个什么咒语。

牛莉手一抬,指着芮芬奇怀里的孩子舞了舞手,汪瑾太监便上前一把抢过孩子,牛莉接过孩子就跑了出去。四五个太监拦住芮芬奇主仆三个人,不让走动。王仙姑大喝了口瓶子里的水,声称是法水,鼓着气吹了出去,整个宫里顿时雾茫茫的。王仙姑拿出木剑挥起来猛劈,猛砍,直向那撒石灰粉的西北角落劈砍,又念了一阵咒语。过了一会儿收起木剑,退出宫外。汪瑾太监抱着交给印红,他一走,玄仪宫里便剩下了三个分站在不同位置的主仆。印红抱着孩子走到芮芬奇跟前,惊诧地说:“牛贵妃她今儿是怎么的呢?凶巴巴的,简直把我们的玄仪宫当了个乱坟葬。”

芮芬奇突然惊呼道:“孩子呢?”印红说:“孩子在睡觉。”芮芬奇急忙接过去一看,发现异样:“孩子嘴里怎么溢奶呢?”她晃动孩子,孩子无力地张了张嘴,哭不出声来。芮芬奇大喊道:“枚香,赶快出去喊汪公公,叫他快点喊太医。孩子溢奶,一点都哭不出声来。”枚香一听,急忙开门找汪瑾太监。

过了许久,太医来了,翻看着孩子的身子,扒开孩子的小嘴,孩子嘤嘤的哭,哭声微弱。他发现孩子的脸变青,随即扒着孩子的眼睛望了一下。太医收回了手,整了整药箱,交代道:“孩子得的是急病,卑职无能,说不出是啥急病,又不知如何用药,更不敢往深处说。实在对不起,告辞。”太医背起药箱快步走了出去。

芮芬奇望着摇床里的孩子,嘴里溢出的不是奶,而是白沫。再摸孩子的头,孩子已经不动了。芮芬奇滴着眼泪说:“瘟神进了里,本宫就晓得没好事。”她哽咽着说:“枚香,你去告诉汪公公,就是五公主没了。”不一会,汪瑾太监带着两个火者进来。他摸了摸孩子的身上,感觉到真的死了,便说道:“小杨子、小李子,你们两个将五公主抱到后宫外面找个空地安葬。”两个火者便带着孩子尸体出去了。

芮芬奇放声大哭了一阵,表示她做母亲的极度悲愤伤。她的悲伤一个接着一个,下午后宫里忽然传来曹贤妃的死讯。她很想去吊唁,可是她的玄仪宫又站了五六个太监,除了遭到太监们的呵斥,往大门外根本迈不得半步。芮芬奇歇其底里说:“本宫还是淑妃的,在后宫里排列第三,眼下竟然连个专门侍候人的下人也不如啊!”

隔了一天,玄仪宫外面老是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远处好像还有在格斗。关在笼子的鸟儿多么渴望飞上蓝天啊!芮芬奇烦躁地丢下书,在宫里踱过来踱过去,什么办法也没有,真的叫个坐以待毙,只有等待,等待,等待自己的人马前来解救,等待肯出手帮助的人来搭救。印红合着双手在不住地念叨:“阿弥图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解除我们芮妃娘娘的灾难啊!”

坐日如年,苦不堪言。宫里的饭菜竟然差了起来,中餐只有青菜烧豆腐汤,两条白烧小鲫鱼;晚餐就只咸菜汤这一样。印红甩着筷子说:“这哪里是皇娘吃的饭菜,简直像犯人吃的东西!”芮芬奇幽默地说:“朝廷里执政的人怕我们妃嫔们吃胖了,如若像个大肥猪,那多难看。这样一来,就个个都长得苗条些呀。”

过了几天,实在要憋死人,芮芬奇对枚香说:“现在本宫一切只能都要靠你,眼下即使神仙来也忍耐不住如此窘况。你出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外面的局势到底怎么样,回来告诉本宫。”枚香激动地说:“芮妃娘娘,请你相信奴婢,奴婢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认定娘娘是主子,绝对不会得背主求荣。”芮芬奇苦笑地说:“本宫还娘娘的,比犯人强不了多少,就怕快要成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唉,本宫求你快点出去打听打听,省得本宫在局势大变之时全蒙在鼓里。”枚香见她焦急,便匆匆地走了出去。

下午,太阳快要落在西山,枚香仓皇地走了进来。芮芬奇急切地问道:“外边的情况怎么样?”枚香说:“宫廷政变已经过了两三天,朝廷里很多的大臣被杀掉了,皇上也被害了。梁鸣泰选定后天登基,说后天是黄道吉日。”芮芬奇猛地扑倒在桌子上凄惨地说:“十几天里,尤其是最近七八天,反常现象太多,太多了。长明帝皇上并不明,全听奸臣的话,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最后竟然还不与本宫会面,就将本宫关在玄仪宫里不死不活。梁鸣泰、夏培流、李羽正他们这些大奸臣们怎不笑煞啦!”

印红说:“芮妃娘娘,形势这么险恶,我们应该怎么办呢?”芮芬奇跺着脚说:“三十六计,走为上。我们想办法往外跑呀,能跑到哪就算到哪,当真困在宫里束手无策,坐以待毙啊?印红,给本宫那件镶蓝边红袄翻出来,出去要打扮好,派头要足足的,公公们才不怎么拦阻。”

芮芬奇拆开头发,重新梳理,抹上浓浓的头油,梳好了的高髻光滑发亮,照见人的脸,项挂两圈错落有致的珍珠项链,两手戴着金镯子。枚香从外边进来说:“门口已没什么人了,只有个王同小公公,坐在门口边打瞌睡。”芮芬奇拿起褡裢,掀开裙子往腰坎上一系,说了声:“走。”

她走出大门,正要往远处跑,小太监王同喊道:“喂,你们往哪跑?”枚香说:“王同公公,你就行行好嘛,皇上倒被人杀掉了,还拦住芮淑妃娘娘做什么?说不定你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唉,如果其他人说你,你就说你上了厕所解大手,不晓得芮淑妃娘娘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不就得了吗?”小太监点了点头,“那你们快点跑,奴婢说自己不曾看见。”

芮芬奇穿过了三个宫殿,往左一拐,进了长廊,只要跑到了头就出了后宫。冤家路窄,汪瑾、刘颂、彭自用、谷扫、吕邱实、王毐等七八个太监从西边走出来,正好拦住了她的去路。汪瑾太监冷笑地说:“芮妃,你好寂寞啊。眼下你要往哪跑?”芮芬奇镇静地说:“哀家要见太后。”“哈哈,娘娘连说谎也不会,太后住在紫微宫,你怎么跑到这东边来,芮妃呀?哼哼,张皇后、牛贵妃她们来了,你向她们说说去。——枚香、印红这两个下人带走。“汪瑾太监手一挥,谷扫、吕邱实、王毐三个人将两个侍女推推搡搡地拉走了。

芮芬奇想往回跑,牛莉高声喊道:“芮淑妃,别忙呀,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想做什么事?”芮芬奇粗声粗气地说:“本宫要见皇上!”牛莉扭着身子,阴阳怪气地说:“啊呀,芮淑妃要见皇上做什么?自从你芮芬奇进了宫,就一直在吃独食。哎哟,皇上这些天来怎么会把你这么个心肝宝贝给忘了呢?你老实说,现在究竟想干什么?”“本宫听说朝廷里的局势不怎么好,想找皇上问有主张了没有。”“哎哟哟,朝廷的顶梁柱,原来就是你个芮芬奇呀!皇上也真糊涂了,竟然把你这顶梁柱给晾了那么多的天。……哼,你芮芬奇根本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而是一直在想翻天!”

芮芬奇张眼望了周围,发现自己已身陷火坑,无处可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牛贵妃呀,臣妾芮芬奇也是个女人,想生个一儿半女,年老之时能有所依托,想翻天做什么呢?”牛莉尖着嗓子说:“哎呀呀,好一个中规中矩的女人,见到了张皇后,竟然到现在还没曾有一个礼貌。”芮芬奇听她这么一说,只得下跪说道:“张皇后,臣妾这番有礼了!”张懋华皇后居然也兴师问罪地说:“芮淑妃,本宫身上有病,并不想怎么计较你。可是,听人说,你私下里磕头,诅咒本宫早点死掉,好让你早点做上皇后。本宫问你芮淑妃,有这么一回事吗?”芮芬奇委屈地说:“回张皇后的话,臣妾绝对不曾有过这么个念头,如若有的话,就遭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牛莉喝道:“芮芬奇,你别要矢口抵赖!你晓得眼前这一关不好过,就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的。哪个不晓得事情到了关键眼上摆出一副可怜相,张皇后心肠一软,你芮芬奇还就能混过去。今日,你休想!两个腿子跪好!”芮芬奇说:“牛贵妃娘娘,臣妾从没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何必要将臣妾顶到墙角不得动身呢?”“啊,芮芬奇,你说什么?哟,原来还是本宫不好。你给本宫跪好了,贼眼到现在还骨碌碌地翻的,把头低下来!”芮芬奇只得垂下了脑袋,凄凉地吟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咱俩都是皇上的人,有什么过结不能解开的呢?“

“啊,自从你芮芬奇进宫之后,我们就得不到皇上的宠幸,尤其是曹贤妃入宫,我们更是雪上加霜,张皇后气出了病,本宫的儿子平王三岁就夭折了,全都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的缘故。”“臣妾的女儿煜秋不也死了吗?”“你的女儿死了,那是活该!今日你芮芬奇打扮得这般妖艳,怕的又是想去勾引皇上!芮芬奇,你这个狐狸精真的很能迷倒男人,本宫如若是个男人的话,怕的也早就栽倒在你的石榴裙子底下了。”芮芬奇分辨着说:“大凡女人都有爱美之心,你牛贵妃不也善于打扮自己么?说话别说得这么刺耳。”

牛莉两手叉腰,破口大骂道:“一个臭女人,还来顶撞本宫,怕的打不死你的。”走上前去,就狠命地抽打芮芬奇两个耳光,她的脸上两面都现出了手印,嘴边上淌出了血,头垂得更低了。张懋华恶声恶气地说道:“爬起来,滚回你的玄仪宫去,死滚!”牛莉拉住张懋华的手,说:“不,让她跪在这里,再跪两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这里有公公们在看住她,她想耍小滑头,门都没有!”说完话,两个人手搀手转过弯来,往北边走了去。

梁鸣泰将光明殿改成自己的寝宫,而东暖阁则为三法司总办公处。他召集夏培流、王得宝、李羽正、梁孜青、彭自用五人,策划后日自己登基大典。他决定由李丰担任典仪长,李羽正为特命会办大臣,彭自用为全权保安大臣。他们商定了内阁组成人员名单,赏赐有功人员及有关达官贵人。汪瑾太监跑进来笑着说:“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那个芮淑妃这会儿跪在长廊里,连动都不敢动。”梁鸣泰心疼地说:“可别让她跪坏了身子,朕还想她当济朝的皇后呢。她跪了有多长时间呢?”“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夏培流撇着嘴说:“让她再跪一会儿,要折掉她的锐气,以后才服服帖帖地听祥泰皇上的话呢。”王得宝疑惑地说:“陛下,不是已经许诺牛莉为皇后吗?皇上你的毕夫人也要当皇后,那芮芬奇怎好也当皇后呢?”梁鸣泰捋着大胡子说:“只要她芮芬奇肯服从朕,朕就封她为正宫皇后,毕训英封为东宫皇后,牛莉封为西宫皇后。各位爱卿,这有什么不妥的呢?”

梁孜青马上拍马屁地说:“陛下施行政务就是无比英明。芮芬奇与一般女人就是不一样,身材窈窕,天姿国色,还又有才学。她看书一目十行,要点一记就是个准;治军也有一套,想必她参与治国也有一手。当然,朝廷并不需要她议政哟,只需她把后宫打理好,也就行了。”

李羽正说:“陛下,依臣看,安葬长明帝最好还要给他皇帝的待遇,这样才能收买天下人心。”梁鸣泰说:“这当然啊,还要谥他一个封号,就叫昏德皇帝吧。”王得宝拍着手说:“妙哉妙哉!昏德帝之后必然改朝换代,自然无需他人禅让,陛下登基大礼上只需从李丰典仪长手里接受皇冠,而后坐上太极椅子上就成了。”

夏培流说:“陛下,登位之前最好要祭孔,以表示兴儒学,树礼仪,也用此来安邦定国。”梁鸣泰有点拿不准,问道:“祭孔、登基这两件事,朕先做哪一件为好?”王得宝说:“按夏丞相说法为好,有了礼制,捧出孔子学说,这就表明祥泰皇上受命于天,应上天之命而登九五之尊,名实相符,天下人谁也不好妄议。”

梁鸣泰说:“小汪子,芮芬奇这个女人跪了差不多有了两个时辰的吧。这会儿你把她带进来,朕要亲自问她从不从。”汪瑾太监随即弯腰说道:“是,奴婢这就去召她。”汪瑾喊了王同、曲安二人,跑进了后宫的长廊里。他说道:“芮妃娘娘,起来吧。”芮芬奇挣扎着爬了起来,却站立不住,两手都趴到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总算稳住了身子。汪瑾太监说:“王同,你们两个托住她走,过了这里,向南面跑。”两个小太监各搭住她一个膀子跑。

芮芬奇登上了台阶,进了光明殿,张眼一看,正中龙椅上坐的是身穿龙袍的梁鸣泰,便垂下了头。梁孜青高声说道:“芮芬奇,你这个女人见了祥泰皇上,怎的什么反应都没有?”芮芬奇说:“臣妾不知道。”梁孜青再次狠声道:“这会儿该知道了吗?”“既然有人告诉臣妾,当然知道了。可是臣妾不知道哪一个是祥泰皇上,他要怎样发落臣妾。”梁鸣泰威严地喊道:“芮芬奇,后日朕要举行登基大典。朕看中你容貌美丽,仪态万方,且又有满腹学问很想封你芮芬奇为济朝正宫皇后,母仪天下。怎么样?”芮芬奇冷淡地说:“臣妾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恐怕没这个福分。臣妾奉劝梁大人还是封你的毕夫人为正宫皇后吧,堂堂正正,糟糠之妻不下堂啊。如若臣妾做济朝皇后,必遭天下人唾骂,说臣妾爱慕荣华富贵,卖主求荣,是一个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而你梁大人也要遭天下人谩骂,说你喜新厌旧,这个名声多不好听的啊!”

李羽正大声喝道:“芮芬奇,你是轿上的人儿,全不识抬举,你不肯做济朝的皇后,那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挂到午门前的旗杆顶上!”芮芬奇闭着眼说:“那让臣妾想想,过几天再说。”夏培流冷笑道:“你说得倒轻巧的,给你想想的时间也只有明日一天,到明日晚上还决定不下来的话,就给你大刑侍候。”

梁鸣泰站起身说:“不,芮芬奇,朕今晚就要你答应下来。不然,今日夜里就叫你不得顾身,明日就别想有好日子给你过的。”说着便甩袖子往里走了。

汪瑾、王同、曲安三人将芮芬奇扭送刑部大堂里。刑部侍郎狄开义高声说道:“站在大堂下的是何人?报上名来!”芮芬奇说:“臣妾芮芬奇不知犯的什么罪过,竟然被人解到你这里来。”狄开义猛地拍着惊堂木,喝道:“大胆妇人,来到大堂之下不下跪,还敢咆哮公堂。来人,侍候犯妇。”话音一落,十多个刑卒拿着棍子站在两旁,齐声吆喝:“威武——”

芮芬奇见了这阵势,只得跪了下来。狄开义冷笑一声,说道:“芮氏,你给听好了。你墨守陈规,不知变通,食而不化,冒犯天威,亵渎神明,不识时局,抗拒大势;你命运乖常,四为人妇,妄称守节,自命不凡,洁身自好,实为笑柄,世人所不齿。芮氏,现在你知罪了吗?”

芮芬奇抬头说:“狄大人,你的话臣妾有两点听不明白。说臣妾冒犯天威,冒犯谁的天威?臣妾是长明帝的淑妃,一直规规矩矩的恪守妇道,这冒犯天威从何说起呢?再者大人说臣妾四为人妇,还请详说,否则,臣妾倒要反诉你狄大人昏聩。”

狄开义正了正身子说:“芮氏,你有两点质问本官,本官先答复你的第二点。你芮氏做了长明帝费司种的臣妃、淑妃,但进宫前与顾王费心隐同床于吴谷县的客栈里,分明已经做上了顾王妃;你自幼已经许配给知府欧阳家的二公子欧阳宗宪,还曾与他一起在严韬先生那里读书两年多。你们两个人亲密得如同夫妻,对外却一直以兄弟相称。你芮氏从军为伍后,又与尚宣异常亲密,什么事情都与他商议。说到这一点,你芮氏还是个下贱货,竟然跟阉宦搞对食,真个贻笑大方,人人唾之!”

芮芬奇分辨道:“狄大人,臣妾确实同意给费心隐当妻室,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三太子,更没料到四日后发生婚变,长明帝却将臣妾纳妃,臣妾事到临头只好依从。至于欧阳宗宪只是臣妾的同学,说是指腹为婚,臣妾眼下还是从你狄大人这里才晓得的,我俩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越轨行为。臣妾与尚宣之间纯粹是处理军务,说有染分明是对臣妾的人格侮辱。”

狄开义又拍了惊堂木,蛮横地说:“芮氏,现在你别要说得这么多了!现在本官问你从不从当今的皇上——祥泰皇帝?说!”芮芬奇低着头说:“臣妾孤陋寡闻,到现在还不曾晓得哪个是祥泰皇帝,要臣妾从什么呢?”“看来你芮氏还是抗拒,明明晓得还装糊涂,不给你一点颜色,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来人,给她拶指!本官倒要看她硬撑到什么程度!”

五个刑卒上来抓起芮芬奇两只手合在一起,麻利地给夹上了大拇指头。狄开义说:“慢!本官再问一声,芮氏,你从不从当今的祥泰皇上?”芮芬奇坚不吐词。“施刑!”两边各有两个刑卒紧拉拶子,芮芬奇忍耐不住钻心似的疼痛,大喊道:“从从从,我从我从。”狄开义笑着说:“芮娘娘,你答应下来,这不就行了吗?松开来,解除刑具。”

芮芬奇被解除了刑具,活动着手指喊疼。刑卒说:“用布条子包扎一下,过几天就没事了。”狄开义喊道:“汪公公,进来吧,把芮娘娘送了去就寝,好生优待。”汪瑾太监走进大堂躬身拜了两拜,说道:“芮娘娘,奴才请你抬步。”芮芬奇被送到西暖阁里一个房间休息。

第二日早晨,梁鸣泰在光明殿召见芮芬奇,喜滋滋地说:“芮爱卿,你肯答应朕投顺济朝,朕要封你为正宫皇后,明日下午吉时随朕祭拜天地。”芮芬奇冷冷地说:“臣妾谢谢梁大人的美意,哪个答应你呢?”“芮芬奇,你昨日在刑部大堂不是答应从了的吗?”“那个刑部高管让人死勒臣妾的两个大拇指头,多钻心疼啊!如若换成你,你也吃不消的呢。”“他妈的,一个臭女人竟然耍弄朕。来人,剥掉她的凤冠霞帔,拖下去给她上刑罚!”

走上三四个太监,七手八脚地摆弄她,头上的首饰都被摘了出来,仅留下一个白玉簪子挽住秃髻,连耳环也取下来。凤冠霞帔荡然无存,代之以褐红色的女式罪衣,怪异得十分刺眼。王毐、曲安两个太监反扭她的两个膀子给推到外边廊道上,把她绑在柱子上。汪瑾太监挥了挥手,七八个太监全都走了。

夏培流从光明殿里出来,踱着步来到芮芬奇跟前停下,故作惊讶地说:“哎哟哟,原来是芮娘娘你呀,本官还当是哪个呢?唉——你一个芮芬奇,原先名叫个芮秀英,本官怎就搞不明白的,你做了先主的臣妃,后改为淑妃,时下再做济朝祥泰皇上的皇后,而且是正宫娘娘,母仪天下,何等的风光啊!可你偏偏犟牛脾气,竟然抗命不遵,穿上了这一身特别难看的罪衣又何苦呢?”芮芬奇低声地说:“臣妾薄风命,时下只想做一个很普通人的妇人,生儿育女,直至终老。孔子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逼着一个女人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这跟眼睁睁地逼住人把死老鼠生吃下去又有什么两样?”夏培流一听,白眼一瞪,甩了甩衣袖,说:“那你就绑在这里受罪吧,活该!”

夏培流走后,来了个贫嘴,他叫束飞,任工部给事中。他走上来,伸出一只手托住芮芬奇的下哈巴调戏地说道:“好一个标致的女人,皇上得爱的就是你这么个尤物。哈哈,听说你不肯做祥泰皇上的皇后,是吗?”他拍了拍芮芬奇的脸,轻薄地说,“你个女人脸蛋长得这么漂亮,天姿国色,卖价已经是最高的了,你还想做什么?芮芬奇!回答本官的话,说!”芮芬奇闭着眼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臣妾说了,你能不能把你的臭鬼爪子放下来吗?”“哼,到现在你迷梦还不曾醒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臣妾臣妾的,要说你罪妇,这还差不多。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供你选择,是顺从大势,还是抗命不尊?你二者必选一条。”

芮芬奇用力喊道:“浅薄人把臭手拿掉!”随后平静地说:“你说的两条我都不选,就选我的第三条,做个凡夫俗子的女人,然后选一个美丽的山脚下,在那里搭建一个不怎么大的茅草屋。在那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那个情景叫人多么舒适惬意啊!”

“你个臭破鞋,还想当个江湖上的逍遥女的,做你的大头梦!”“你泼口侮辱人的清白。”束飞冷笑道:“你芮芬奇还清白?岂不笑掉人的大牙?告诉你,你的前夫欧阳宗宪已经被削掉鹤顶府知府,撵回老家。据说,他跟你还是同学,读书期间称兄道弟,热和得不得了。还有跟你搞对食的那个尚宣,马上就要招进宫中,降职做撞钟太监。至于那个顾王费心隐,算他腿脚跑得快,逃进了东邱的荒山野岭。不过,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将他捉拿归案。芮秀英!你清白在什么地方?啊?现在给你这个臭女人的颈项上挂上一只破旧的鞋子。”束飞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做了个流眼泪的哭相。

火者庞宝真的拿来一只裂了大口子坏布鞋,用麻绳穿起来挂在芮芬奇的颈项。束飞幸灾乐祸地拍着两手说:“啊呀,还差个牌子,不然,大家来望她,可能有好些人认不得这柱子上绑的是哪个。庞宝,再去做一个长木板牌子,上面写些字,然后拿得来插到她后背上固定起来。”

一会儿,王毐拿来两尺上的木牌子,随即竖着插到她的背后。火者庞宝念道:“木牌上写的是:狐狸精苏妲己——芮芬奇。啊哟,她的名字上还打了三个红圈圈的哩。”芮芬奇听了,忍不住地淌着眼泪,嘴兜了兜,说不出话来。束飞拂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上:“怎么呢?现在想后悔还来得及呀。芮芬奇,想不想回头?……你不说归顺当今皇上,想不挨搞受罪,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这一伙人全都走了。牛莉却走来了,她是祥泰帝恩准的自由行走在各个前殿后宫的皇后。今日她穿着镂金百鸟朝凤的绿袄,脖子上系着长须黄纱巾,挂的银色珍珠项链,下穿翡翠撒花拖地裙。她瞅着芮芬奇诉落道:“哎唷,原来是芮秀英哟。这又是哪一个跟你过不去呀,把你作践到这种地步。唉唉,太过分了。”她见芮芬奇沉默不语,又戏说道:“芮秀英这名字好啊,女人叫这个名字是再好不过的了。可你呀,偏要改个名字叫芮芬奇,不男不女,一个鬼名字有什么好?”芮芬奇睁开眼说:“牛莉,牛皇后,济朝的牛皇后,请别要逮住我这个蹩脚人戏弄、取笑。”“戏弄?取笑?芮芬奇哟,你说这话酸不酸?还要酸掉人的大牙的!这是祥泰帝看上了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要不然,早就叫人把你这颈项上的骷髅头给挂到午门城墙上了!你如若依了祥泰帝做正宫皇后,本宫位在你之下,想巴结你还来不及的哩。”

芮芬奇垂下头说:“我芮芬奇没那个福分。先前做了个长明帝的臣妃,后来是淑妃,还遭人嫉妒的。如今只配做个深山老林的民妇,我也认了,岂敢想入非非,还要做个伪济朝的正宫皇后?”“那你就该绑在这里丢人现眼,当个活八怪好了!”牛莉说着忽然伸出手指点着芮芬奇的鼻子说,“你个狐狸精苏妲己,害得长明帝丢了江山,眼下还想洗干净身子,逃进深山老林,一走了之,休想!”

芮芬奇哭着说道:“你、我都是受人摆弄的女人,虽处在上流社会却不能自立。如今我芮芬奇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孤苦伶仃,受尽百般凌辱,可你牛皇后不想帮我摆脱苦海也就罢了,可也不能乘人之危上屋抽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啊。”牛莉收回手,假惺惺地说:“啊哟哟,看你这副可怜相,本宫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呀,眼下本宫是不可能帮你的,也帮不了你的。你芮芬奇行船偏要行顶头浪,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下午,七八个人推来了一辆槛车。芮芬奇被放进了槛车,她的头和木牌子露出槛车上面的口子。前后各有两个人,拉的拉着,推的推着,另外四个人跟在槛车后面敲锣打鼓。槛车来到宫城外边的大街上,马上就簇拥着一大群人,好多好多的人跟在后面跑。这真是:身陷牢笼受戕害,虎口余生遭凌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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