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斜照,临国京都的街市繁华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这辆低调的马车正行驶在南街主干道上。
“小姐,沈家怎么偏偏在您及笄的节骨眼上请您回京?”
白芍一面好奇问一面剥松子仁,投到对面女子手下的琉璃小碟里。
女子一身贵气的月白云锦长裙,腰间系着红缎,侧间挂着一个用血玉雕刻的镂空小核桃,随着马车移动,轻轻晃了晃。
沈清婳斜靠着车壁,随意捏了几颗松子仁,往嘴里一抛,细细嚼完咽下后,才漫不经心道:“十五岁后女子还能干什么?”
白芍瞄了沈清婳一眼,“前些日子,奴婢在小福酒馆听说四大家族之首的君家突然向沈家提亲,难不成对象是小姐?可是不对啊,君家大公子虽然是个病秧子,年龄二八,又病又老,但好歹是君家嫡长子。而小姐您不过庶女,虽说豆蔻年华,样貌标致,但也算不上天仙国色,咋就看上您了呢?”
沈清婳听她似贬非贬的话,嘴角微抽。
敲敲车壁,马车顺势停下。
沈清婳轻踢了下白芍的小腿,没好气道:“买馄饨去。”
又来了!
白芍撇撇嘴,她老早就听到卖馄饨的吆喝声,就知道小姐会犯老毛病。
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偏偏有一怪癖。每到一个地方,就定要尝尝此处馄饨的味道,最后还来一句“不对味”的评价。
这八年雷打不动,从未改变。
沈清婳微微掀开车帘,望着白芍走到摊贩的身影,眼神复杂。
她胎穿到天元大陆,还没感慨自己再次好命投生在富贵之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一出生,母亲难产血崩而死,父亲看破红尘出家,紧接着二房叔伯外出经商,被盗匪乱刀砍死。
沈家终于忍受不了她这“灾星”给家族带来的噩运,便把五岁的她扔到庙堂管不到的九天城,自生自灭。
入城后,流浪过一阵,又被地方有名的老毒物抓去,当了半年毒人,受了不少非人折磨。至今她骨子里的血都剧毒无比,可笑的是,这也成了她保命的底牌。
六岁那年冬夜,她从老毒物那里逃出来,饥寒交迫,是陆老伯请她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那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吃到人能吃的食物。
也是那时候,她认识了今生最重要的人——洛凤卿。
两人即是师徒,也是父女。他传授沈清婳医术,让她在这陌生的世界有生存之本。
“小姐,小姐,买来了,小心别烫着!”
白芍碎步跑到车窗前,垫着绢帕把碗递到沈清婳手边,抱怨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馄饨比九天城还贵!九天城一碗才十文,京都一碗竟然要二十文!他怎不去当街抢银子?”
“不过,如果不是小姐投银子给老陆开馄饨铺,就凭他那又咸又面疙瘩的馄饨汤,还卖不了十文呢!”
白芍小嘴叭叭说着,说到最后意识到不妥,连忙捂住了嘴,心虚地瞄了沈清婳一眼。
果然,沈清婳没吃,正意味深长地看她。
“您看我做什么,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芍讪笑转移话头,小姐最不喜别人说老陆家的馄饨不好,一时嘴快犯了忌讳。
沈清婳瞥了眼她腰间三个不同颜色的钱袋子,里面分别装了铜板,银锭子和金锭子,她平时人际关系都靠白芍打点。
“平日给你的银子也不少,怎还如此吝啬?”
沈清婳浅尝了一口馄饨,很好吃,但离她心底的那个味道差的很远。
“哎!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白芍翻了个白眼,沈清婳看在眼里,忍不住浅浅一笑。
她就是喜欢白芍这一点。
自从跟着洛凤卿学习医术,因机缘巧合救了白芍后,她便以报恩的名义一直跟随。
无论她们两人是贫苦还是富贵,这人“抠门”的毛病一直没变。
“还是不对味。”
沈清婳摇头,把吃得一滴不剩的白瓷碗交给白芍。
穿越前祖辈世代行商,她从小到大吃喝不愁。但穿越后投生到沈家,因为灾星的名声没人待见她,经常吃了一顿没下顿,又有流浪的经历,便让她渐渐改了以前浪费食物的臭毛病。
白芍撇撇嘴,心道:“不是老陆家的当然不对味。”
此时,路旁蓦然传来马蹄声,竟是一辆镶着宝石的华美马车驶来。
白芍瞪圆了那一双杏眼,她还从未见有谁如此财大气粗,能把鸽子蛋大小的宝石覆盖在马车上的,连车帘都是用紫珍珠彩色玛瑙串起来的。
百姓远远瞧见那华丽马车,纷纷退避三舍,左右耳语。
“是君家的马车!”
“啧啧,这气派,也是京都头一份了!”
“如果……那珠宝掉下来一块,哪怕指甲盖大小,我后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壮汉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话一出,被身旁的老汉迅速打了一巴掌。
“不要命了!君家的东西你也敢肖想?小心夜大人一鞭子抽死你!”
壮汉听了,似回忆起什么 ,神情露出几分惊慌。身旁不少与他有同样念头的百姓也都白了脸。
马蹄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像是敲打他们的小心思。
君家?
不会那么巧吧!
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白芍急色地朝沈清婳挤眉弄眼。
沈清婳瞧着,心下觉得好笑。只是她的好心情随着对方的香车宝马过来,便瞬间消失一空。
只见自己这方的老马对上那两匹黝黑骏马就跟猫见了老鼠一般,像是受了好大的惊吓,四蹄乱窜,连连后退,车夫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
马车一颠簸,马车内的沈清婳就遭罪了,差点没摔一个屁股蹲,后背的脊椎骨重重磕到车壁上,疼得她双眉都拧成了结。
“小姐——”
沈清婳还没好好揉一揉后背的骨头,就听到车外白芍杀猪一般地喊叫。
刷!
沈清婳猛地掀开车帘,看到一个白发男人拿着长剑架在白芍的脖颈上,那一丝血痕让她清楚感受到这男人没有任何的玩笑之意,对方会真得杀人。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火气,沈清婳望着白发男人,桃花眸危险地眯起来。
“阁下这是何意?”
白发男人看了她一眼,黑漆的眸子里划过意外,无论女子容貌还是衣着打扮,甚至对他的不畏不惧,都让他出乎意料。
他看了眼华美马车,面无表情道:“小姐的马车让我家主子的马受了惊吓,南海宝珠也掉了两颗,要么您赔偿十万两,要么杀了这婢女给我家主子出气。”
受了惊吓?
沈清婳心里冷笑,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地上还没指甲盖大小的两颗紫色珍珠,脑门的青筋突突直跳。
就为了这么两个小东西,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
“小姐咱哪有十万两啊!”
“还是让他们杀了我吧!”
白芍一脸怂包样,眼神委屈巴巴的,倒是没有害怕的神情,沈清婳看她宁舍命也不舍财的模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微微倚靠着车窗,望着对方的马车,似要透过珠帘,透过车壁,看清里面的主人。
“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就算是赔偿,我也要知道名讳不是?”
白发男子:“我家主子身份贵重,岂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
沈清婳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马车的车帘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家小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知道四大家族的沈家吗?”白芍脖子躲了躲寒光闪闪地长钱,斜眼望着白发男人,嘴上叫嚣。
白发男人又看了眼身后的华美马车,“既然是沈家,自然是不差这区区十万两的。”
“你!”白芍语噎,无助地看向沈清婳。
沈清婳半掀着帘子,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马车。
“既然知道我们是沈家的,阁下可以告知名讳了吗?本小姐不想欠一个籍籍无名之辈的钱财,不知道的还以为心虚知道自己讹诈别人呢。”
白发男人一愣,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
这时,马车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咳嗽声。
沈清婳微微挑眉,白发男人像是得了信号,不怎么温柔地托着白芍走到对面的马车旁。
不知对方耳语了什么,白发男人回来时脸色有些古怪。
“主子说九小姐赔不了,可以写欠条。”
九小姐?
沈清婳眼里的眸光微深,对方似乎知道她的身份,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如果这是君无恙的马车,那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从九天城来的未婚妻呢?
“欠条好啊! 不过,用不着那么麻烦,你们直接派人知会沈家一声就是。四大家族的信誉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沈清婳脸上的笑颜深深,说话的语气很是温柔体贴,说话的内容甚至句句为他们着想。
可不知为何,白发男人心底就是有些发毛。
“我们家主子与沈家关系平平,没有那么深的交情,我家主子只认九小姐欠的银子,不认沈家。”
白发男人还是淡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写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十万两太多,本小姐比不上你家主子财大气粗,一下子可还不清。”
沈清婳斜眼打量一番对方精致的马车,冷冷勾起嘴角。
“九小姐不用操心。”
白发男人从袖中拿出方才从马车内接过的白纸,男人没有靠近,远远递过来。
沈清婳盯着未干的墨色,内敛有力的字迹,挑挑眉,字还挺好看的。
信上:三日还清,百食楼交付,对象君家。
“小姐,您别签啊!”白芍看沈清婳真要下笔,有些傻眼,小姐可不是会妥协的性子。
沈清婳看到对方的名字,瞳孔一缩,沉默半晌,看了刀剑下的白芍一眼,还是签了字。
对方的马车从过来,到离开,它的主人一句话也没说。
“主子,对方是不是君大公子?”
白芍被男人推开后,快速溜进马车。
外面百姓还在议论,她赶紧挥手催促车夫离开。
沈清婳没说话,递了药瓶给她。无论对方是不是君无恙,被人这么威胁算计,她都不会忍。
只是对方坐那么好的马车,不像缺钱的主,究竟是故意刁难还是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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