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计的果然不错。苏晓谛送外卖的移动线路,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就像用笔不间断地画了一条折线,虽然有长有短,有直有弯,看似没有规律,但全在我的掌握预料之中,因为他去的地方,我几乎都去过。从哪取外卖往哪送,全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且最令我成竹在胸的是,他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一切表现正常,没发生任何不愉快或是争吵,几乎都是“您好、外卖到了、谢谢”等等这些对话,这很难得。送过外卖的人都应该知道,中午订单太多,本来就很忙,出餐慢也很正常,有时候外卖员着急就有可能发生些不愉快。我也想起来我晚上送外卖的情况了,晚上订单不多,但是买家总催,也让人着急啊。再赶上天黑看不清楼号,还总走错路,那个抓狂劲,实在是没法形容。可是苏晓谛还没有这种情况,这就在我的预料之中了。“他忙起来就不犯病。”我心里这样想。对,没错,有些病就是闲出来的。太闲了,闲到一定程度,人就能闲出病来,就总爱胡思乱想,什么妄想症啊,分裂症啊,抑郁症啊,强迫症,人格障碍啊,心理障碍啊等等,专业术语五花八门,总结一句话,就是闲的难受。真要忙到脚后跟打屁股蛋子,累得满头大汗风风火火地到处跑,从早到晚忙前忙后饿了吃醒了干,连着爬几个五楼六楼都是家常便饭一步最少跨三个楼梯跑上跑下累得臭死小腿肚子转筋,啥病都好了。这就和我们以前练体育一样,把训练任务完成了就差不多精疲力尽体力不支了。都说我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其实头脑不简单,就是太累懒得动脑子了,练了一整天都不想去洗澡,一上床倒头就睡,哪还有精力胡思乱想。时间长了,别人就以为我们脑子简单,其实不是简单,是直,啥事就直来直去。现在干了专业才知道,简单点最好,简单点就没那么多精神病了。这么多年过来,见得多了才发现,真有病的就是瞎琢磨的那些人。以后苏晓谛住进来,必须得给他找点事儿干。给病房早上晚上做做卫生啊,给病友一日三餐送送饭啊,给病房大夫上班前下班后打打水擦擦桌子洗洗衣服什么的,这些小事都让他干,不让他闲着,就让他累得不行,睡几天好觉再吃点药,用不了两个疗程就好了。当然了,这得跟家属提前说好了,利害关系给家属讲清楚,这是为病人好,否则家属不明白,良苦用心白费了不说,还不领情。病房那帮人都爱办这种傻事,一点好处没得着,还落一身不是,一诉苦好像还比谁都冤,不动脑子干活儿还好意思觉得自己冤?一点儿也不冤。
随着市井的喧嚣声趋于平静,屏幕上的光标也基本处于静止状态,经过舅舅确认,苏晓谛已经到家了。喇叭里传来了他吃饭和电视里的声音,我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如果正常情况下,也表现不出什么线索了。我抬头看着他们仨人,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饿了,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没等我开口,舅舅就问大家吃什么,二姨说出去找个饭店,说想好好请我吃一顿,三姨也这么说。我是想去,早上没吃什么肚子也饿了。但是我又一想,先别了,跟他们还是尽量保持些距离感好,还不能走得太近,这是直觉。正犹豫着,舅舅建议订外卖,他还是很明白轻重缓急的,“吃饭着什么急了,先在这把正事办了是第一位的。”多亏我没张罗着去饭店,要不让人家多瞧不起啊,将来人家还怎么看我啊,关系就不好处了。我也别跟着吃外卖了,我天天送外卖,我还不知道吗?那里面的卫生状况?昨天喝那么多我都没吐,今天我可不想吐。我还是另寻办法吧。
“我们食堂有饭,不行咱们就在这吃吧。”这就算是我的邀请了,毕竟大家一起吃更能够拉近感情,更显得亲近些。
“行。”他们仨没意见。
从现在开始都听我的安排了,太棒了。他们正准备起身,我一抬手,示意让他们坐下。我随即拿起电话,给病房新来的年轻同事打了过去。
“华哥,嘛事?”电话那边是小李的声音。
“打四份饭,送我办公室来。”我喜欢在年轻同事面前摆架子,所以口气有点像命令。尤其是有重要人物在的时候,更得表现我的权威和能力。而当对方顺服的时候,也得略微表现一点平易近人。
“好嘞。”小李回答。
这小子被我平时调教得挺听话,不错。将来我要是升官被提拔了,就得重用这样的,身边得有些好使唤的。
“等会儿,”我把电话从耳朵旁拿开,询问他们仨人,“您有忌口的吗?”
“没有,我们随便吃口就行,你们吃嘛我们就吃嘛。”舅舅表示。
“好,赶紧送过来吧。”说完,我挂了电话。
其实这有钱人,也很容易接触,不像我们想的那么高不可攀。一边吃着,我们就一边聊了起来。他们把苏晓谛的经历,大致聊了一遍,让我有了一个充分的了解。就连他在里面的事,舅舅把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跟我说了,这样更有利于分析苏晓谛的病情。
“当初找律师想见见,不让见啊,估计也是这疫情闹的。他旁边的那个法官见了三次,说是为了安抚他情绪,怕他捅别人。”舅舅说。
“除了那个,还有几个黑社会的,有吸毒的,有诈骗的,也有打架的,他说还挺有意思。进去还挺有意思?您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二姨说。
“确实。他还说那些人不一定有多坏,只是没被教育好。你说他都让人家弄进去了,还不琢磨自己的事,还帮着人家说好话。反正这些人看他是本地的,也没怎么欺负他,再说里面都是摄像头。”三姨说。
行了,不管他们说什么,现在是不拿我当外人了。我在充分了解苏晓谛的时候,也渐渐跟他的家人混熟了。将来他住进来,我还得在他面前,说些舅舅和姨的好话,告诉他这些人都是关心他的,这不就更能拉近关系了吗,我就成了他们的贴心人。
这期间,屏幕里音频波形一直保持静默状态,估计是午休了。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吃饱了以后都会有点犯困,我示意他们休息会儿,但是我得坚持住啊,我要是打瞌睡可麻烦了。趁着喇叭里没动静,我去了趟厕所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这是今天洗的第一次脸。
他们没有困意,正兴致勃勃地聊着各自在国外的孩子和家长里短生活琐事。我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就当故事听呗,反正他们也不反感我在旁边。人家孩子学习好,都是高材生,到了国外好找工作,没吃闲饭。
“怎么样,五台山,去对了吧?从出国上学,到找工作,我发愁啊。怎么办?我一看我必须得去,前后去了好几趟,当时多不顺啊,后来不就都顺了吗。”舅舅说。
“还真是。咱们就得总去。”三姨说。
“我让晓谛去,他不去,怎么样?出事了吧?”二姨说。
“那次好不容易赶上那么个机会遇到那个大师,平时人家不给算,好说歹说求着人家给算的,人家看他照片说不太好,给出了两条道,先让他跟我买鸟放鸟去,再在小便上扎一针放点血出来,不就完了吗?不就没这事了吗?他非不信。都约好了去买鸟,结果手机一关不理我了。后来怎么样,是不是在人家给算的那个方向出的事?这都是人家算准的。这回进去一趟,行了吧,知道厉害了吧。不服不行吧。”舅舅说。
“要说还真是够准的,下次赶机会给我也算算,我最近眼皮总跳。”三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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