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小山丘上,有一座矮矮的灯塔。灯塔的灯,独自在山顶上亮着。山脚下有一两排白色的房屋,房屋中零星的灯光,同河岸边几艘游艇上的灯光,相互交织着,倒映在河水里。平静,是巴塞尔的夜幕,在灯火中留下的身影。
傍晚的风从车窗外掠过,车窗半开着。李文君透过车窗,朝远处那座已经陷入暮色的小山丘望去。
她已不记得九年前是否曾路过这里,可是那小山丘上的灯塔,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记忆。她不知道将来的某一天是否还能来到瑞士,在瑞士永远地与老叶相守。而假如那天无法到来,这将是她最后一次踏访瑞士,最后一次在这个离老叶最近的地方,寻找对他的回忆。
叶晓琳坐在李文君的后面,她时常扭过头去,看看车窗外这个独特的欧洲国度的夜景。正在英国念大学的她,正值暑假假期,所以她想借此机会跟家人一起去走走,追忆一下那位并没有陪伴过她太久的爷爷,于是便同父亲母亲和奶奶一起来到了瑞士。
他们乘坐着一辆出租车,在返回旅馆的路上。下午的时候,他们出去逛了逛,晚饭过后,夜幕便完全落了下来。
“妈,要不把窗户关上吧。不然会着凉的。”
“没事,我想透透气。”
“冷的话就跟我说,我让司机帮您关上窗户。”
“我没事的。”
“奶奶,冷的话您就告诉我,好吗?”晓琳从车窗外转过头来。
“好的,琳琳。”李文君回头望着叶晓琳,脸上露出微笑来。
傍晚的轻风从车窗外吹过,车窗半开着。风中带着一丝柔软的凉意,吹进了车窗,拂过李文君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朝着那风来的方向,她安静地望着窗外,正如五十多年前那个秋天的傍晚。
那天,寒露刚过,白露欲霜。暮色下,李文君独自伏案执笔,在信纸上倾诉着她对老叶的思念:
“……此刻,我一个人坐在书房。窗外一片昏沉。不知是暮色在吞噬着朦胧的雾霭,还是这雾霭将暮色压迫得幽暗。
“地面也潮湿着,散落着点点清凉的寒露。沉默的微风,从那散落满地的露水上拂过,仿佛要把它们全部连接起来,让它们在这寒凉的时节中作伴。
“星海,可知当我朝这雾霭之深处望去,我不由想起了志摩的诗句。可是,那一句句美好的诗歌,似乎也无法带着我的心情,穿过这片幽暗之境。相反,它们却慢慢将我困住,将我困在这片,越来越深的朦胧与混沌里……”
当笔尖又近了纸末,李文君停下手中的笔来,安静地望着窗外。她回忆着她和叶星海曾经度过的每一段时光,在忧愁中盼望着叶星海早些从浦城归来。那晚,她独自坐在书房的窗前,时常抬起头来凝望着窗外。她盼望着那封信能够尽快到达浦城,尽快去到叶星海的手里,让他尽快知道,她对他的牵挂和思念。
那会儿,叶星海和李文君经媒人正式介绍后,已经相处了一年多。那个时候,他俩都刚好近了二十。叶星海的祖上是书香世家,因而,他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后代。而且,叶星海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机关的干部,家境和教育方面都比较理想。
而李文君则出生在商人世家,家境宽裕。然而她却不喜经商,好于念书,因此她和叶星海都考上了专科学校继续攻读。只不过他俩正式相处后没多久,李文君便留在了南城上学,而叶星海却远赴浦城攻读,于是二人就此两地相隔。
不过,尽管他们分隔两地,可两人始终心心相惜,牵肠挂肚。自从分开以后,他们便开始相互通信。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通信并不多。不过后来,他俩之间的书信往来越来越频繁,甚至每周他俩就会写一次信给对方。叶星海会在信中向李文君讲述他在浦城的生活状况,也时常会在信中吐露自己对李文君的爱意,而李文君会向他讲述南城发生的一些新鲜事,在信中常常表达着她对他的牵挂,还有对他归来的期盼。
那时候的爱情,被浸泡在组织和革命的血液里。爱人间的语言里,通常只能有马克思主义的名句。然而,他和她在隐秘之中,带着勇气走到了那个时代的边缘。在书信里,他们相互表达着对彼此的情感和爱意,温柔而又细腻。
偶尔,叶星海因事晚回了信件,李文君也会感到不安。毕竟,再多的言语,也敌不过长久的分离。独自守候在南城的李文君,心中时常会涌上阵阵的忧郁,也会对他们的未来感到担忧。于是,她慢慢地习惯了在夜里写信。信里的一字一句,也渐渐变得有些无力,甚至带上了几分忧伤。
好在叶星海能够从字里行间中察觉到李文君的心思,于是他偶尔会买些她喜欢的东西,从浦城寄回去给她。李文君收到他寄回来的东西,就像见到了他本人一样,也就变得开心起来。后来,李文君也把那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母亲送给她的玉镯,寄给了叶星海,作为她送给他的信物。
终于,半年多以后,趁着叶星海过年回到南城,双方的父母便为他俩办了婚事。那年李文君二十岁,而叶星海刚好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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