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面

那会儿她是13岁还是14岁?

和侄女小诺在花园里嬉戏,两个人穿着浅色的裙子,在春天的阳光照耀下,美好得不可思议。

他刚从美国留学回来,她见到自己愣了很久,随着侄女俏生生地向他打招呼,“小叔!”

他是她哪门子的叔叔,只是觉得有点莞尔,也没有现场纠正,就那么多年随她一直喊他小叔。

因为兄长在西部某军区任职,而他在外留学,小侄女一直养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

那些年,他在外创业,偶尔归家,总是能遇到她,得知她随着父母工作调动来到了沪市,和侄女是同班同学。

每逢遇到,小姑娘怯生生的,总是低低地唤他小叔,然后兔子样溜走。不多时,花园里,或是书房处,总能传出两个女孩的笑声。

他的父母从高校退休后,家中除了孙女,也就杨叔夫妇陪着了,空旷的裴宅到处透出孤寂,两个女孩子增添了不少活力。

三年的时光在如水中逝去,他创立的科技公司在沪市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越来越忙,回裴宅的时间越来越少,那个喊自己小叔的异姓小姑娘再也没有看到。

侄女裴诺不停向他抱怨,说爷爷奶奶现在好可怜,两个儿子都不着家,只有她一个小孙女在孝顺。他就只能以红包给小孩子封口,允诺多多的好处。

中考结束后,裴诺不无炫耀,自己和何苑考入了沪市重点高中,很有希望又是同班同学。

再一次听到何苑的消息,是某天下午,小侄女给他打电话,焦急地让他去市第一医院,说是何苑的父母出了车祸,她正陪着,希望小叔叔帮忙联系一下好的医生。

他推开急诊室的大门,侄女裴诺冲了过来,满脸惊慌失措,“小叔,小叔,咋办,阿苑的父母快不行了。”

那个记忆中非常羞涩的小姑娘,彼时手中紧拽着父母的衣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全身沾满了血,在夏日里瑟瑟发抖。

他的好友卢景宁是市第一医院的心胸外科专家,见到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整个内脏碎了,已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何父当场就去了,何母也危在旦夕。

“小苑……”何母挣扎着唤女儿,满脸不舍,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淌下,在这偌大的城市,她不舍留下孩子孤独一人。

“该怎么办啊?”小侄女裴诺惊得语无伦次,害怕得也哭了起来。

裴远叹气,走上前,安抚了一下侄女,又过去拍了拍仍在发抖的何苑,“不要哭了,不要让你母亲放心不下。”

“放心,我们裴家会照顾她的。”他抬头直视何母,安抚一个在弥留之际的母亲。

何母只有出的气已无进的气了。

孩子还那么小,自己都不曾看到她成年,就遗留她一人孤独地留在世上。何母地流下了凄楚的泪水,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只能寄希望对方会守诺,她满含希望,珍而重之地点了点头,带着无限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因为有裴远的介入,犯罪嫌疑人不敢做手脚,很快谈妥了交通事故的赔偿事宜。几天后,何家的亲戚从外省赶来,商量将何父何母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

可在何苑的去留问题上犯了难。几个阿姨不放心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留在上海。

“阿姨,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父母的骤然离世,对年仅17岁的她是莫大的打击,这几天她都守在灵堂里,但在沉默了好几天后,何苑坚持留在上海继续读书,“父母好不容易把家安在上海,希望我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我不能半途而废。”

面对如此坚持的孩子,何家亲戚也犯了难。

恰逢赶来吊唁的裴诺闻言,拉着裴母央求,“奶奶,让何苑住到我们家来吧。”

这么多年,两个孩子一直像亲姐妹那么相处着,骤然分离,难免不舍,可是就那么答应下来,责任却是重大。

裴母瞧着对面一身素裹的何苑,满身悲戚却仍坚挺地面对周遭的一切,是个坚强的孩子。

她突然心软,罢了,只是照拂几分而已。

“让孩子留在上海读书吧,我们会帮忙照顾。”

眼见有裴家应允,何苑的叔叔阿姨们也就答应了。

面对空荡荡的房屋,何苑一度不敢再住在里面,裴诺和裴母极力邀请她住到裴宅里来。大家对她很热情,但是孤寂仍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茕茕孑立,仿佛天地只剩她一人。

她肉眼可见的瘦了,本来就高挑,这下子更像风吹吹就会折断。

她再也不是可以躲在父母羽翼下肆意撒娇的孩子了,她得迅速成长起来,整个暑假她学着自己做饭,学着自己整理屋子。她跟着裴母学做饭,帮忙打扫裴宅。

她十分感激在这段艰难的时刻,裴家接纳了她,但是她得离开了。

新学期,何苑办理了住校手续。马上就高三了,她告诫自己要振作起来。

裴母再三挽留,“裴奶奶,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会好好学习,我的父母还希望我将来能考个好大学呢!”

“尊重孩子的选择吧,就让她出去闯闯,也没什么不好。”裴父瞧出何苑的勉强,劝说裴母放手,“孩子,但你要把这里当成家,周末、逢年过年要回来啊。”

何苑眼含热泪,她感谢这对老人这段时间对她的无私关怀。

高三的学习任务紧张又繁重,每逢周末裴诺拉着何苑回家的时候,裴母总是不满地嚷嚷,“怎么又瘦了那么多,你有在学校好好吃饭吗?”裴母上下打量何苑,“是不是在学校睡不好也吃不好啊,真不行就搬回来,每天让司机接送。”

“裴奶奶,我有好好吃饭的,真的,只是现在学习压力有点大。”何苑赶紧保证。

“你们两个可不能学着外面的女孩子减肥,都瘦得皮包骨啦!”裴母嘴里唠叨着,踩着碎步,赶去厨房做饭。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停车声,暮色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他着亚麻色衬衫,黑色裤子,手里挽着一件深卡其色风衣,显得风尘仆仆,助理陈皓拿着他的行李跟在后面。

裴诺激动地嚷了起来,“小叔,你从巴黎回来啦!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原来这阵子他是出国调研去了。

他笑着接住冲过来的侄女,将行李里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套名贵的香氛和精致的玩偶。

听到客厅里的动静,裴母赶紧跑出厨房,久不见儿子,她激动地抱住儿子,不停追问出差的细节。

何苑偷偷打量了裴远,想悄悄离开。不曾想,裴远笑着向她招手,“这是你的礼物,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那是一套薰衣草香精和精致的小摆件。何苑有点吃惊,没想到他能给自己也准备礼物,她接过郑重道了谢。

这是第一次从一个不是父辈的异性手中接过礼物,何苑将东西妥帖的收好。

今天的这顿晚餐很是丰盛,裴诺上桌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

“小叔,你不知道,我们最近课程好重啊,是不是苑苑?”裴诺向着裴远撒娇,“你看我眼下眼袋很重啊,就知道有多缺觉。”

裴远瞧了瞧身边的侄女,宠溺地笑笑,“有什么是不会吗?需要我给你找个家教?”

“不用不用,我不会问苑苑就好了啊,她成绩很好,一直是年级前三。”裴诺笑着转向何苑。

裴远有点吃惊,原来成绩这么好,他瞧向对面的女孩,她安静地吃饭,几乎不发出声响,细软的发丝飘落下来,露出一段莹白的脖颈。

“你这丫头,自己学习不好,还要拖累小苑呀,现在是什么光景,大家都得争分夺秒学习,哪个有空理你不成。”裴母点着裴诺的额头,无奈地笑了。

何苑帮着解释,小诺成绩也很好的,两个人是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裴母笑着拉住两个孩子的手,“学习辛苦,每周末回来,奶奶给你们煮好吃的。”

两个孩子嬉笑着点头。

明日就要上学,何苑没有在裴家留宿。她告别了裴家人,背上书包准备出去坐公交回学校。

“这是郊区呢,这个点也很难打到车了。”裴母有点犹豫。

“妈,我正好要出去见个朋友,我来送吧。”裴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附近,此时已经穿好外出的服装。

“行,那就让阿远送你。”裴母嘱咐道:“刚回家就要出去见朋友,早点回来哦。”

裴远笑笑不说话。

走到车库时,何苑转身朝着裴远笑道:“小叔,你出去玩吧,我自己能回去的。”

“怎么,以为我拿你当借口出门呢。”裴远嘴里叼着一根烟,漫不经心开口,“上来,抓点紧。”

何苑闻言,只能打开后车门,坐进去。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相处,她有点局促,紧紧抱着书包挨着车窗坐下,将视线转向车外。

车子安静地行驶着,窗外是迅速后退的建筑物。

裴远透过后视镜,瞧见女孩如白瓷般的侧脸,清丽的脸盘,两年未见了,不知不觉间,她成长为一个十分吸引人的大姑娘了。

车子很快到了中学的门口。

待车子刚停稳,何苑立马迅捷地打开车门,“小叔再见!”

裴远笑着瞥了她一眼,“这么迫不及待,要好好学习啊。”他像个家长,殷切地叮嘱,将裴母给她准备的零食水果提了下来,递给她。

何苑抬起头,对着他,真诚地道谢。夜色下,少女的笑脸清丽得像刚凝结着露珠的花朵刹那绽放,美得不可思议。

远处,家长们载着学生陆陆续续返校,把宽阔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何苑!”一个英挺的男生从车阵中钻出来,大步流星走上前,帮着何苑提上了零食袋子,小姑娘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两人并排着步入学校。

年轻真好,裴远站在那里,远远地瞧着,突然生出一点羡慕。他直到瞧不见了身影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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