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吃醋争风

李桂荆气呼呼地说:“不晓得是哪些虫看上了我,我李桂荆又不想在学校里当保当甲,说我不能教学生,文化水平不高,怎不嚼杀他的舌头根的。现在,我已经晓得是哪个说的。”纪崇勤附和道:“是啊,有的人见不得人好,望了人家有了好事就眼红不得了。”

夏均平见他们两人怒气冲冲,装模作样地说:“你们两人都是学校的顶梁柱,我跟柳校长都很赏识你们,家长们也都称赞你们两个教学教得好。纪崇勤说有人眼红,其实也是你们年轻人,也想往上走。我劝你们心态要好,他眼红他的,我过我的日子。哈哈,你们说对不对?”

纪万春说:“你们一大早就气冲冲的,肚里有什么话好好说嘛。”李桂荆撇着嘴说:“大先生,你不见事当然不见怪,有的人教初中就了不得杀了,背后念人的歪嘴经,尽说瞎话。”纪万春说:“我可没听到人说啊,有的事情要等把实际情况摸实了,这之后再作处理。”

纪崇勤见纪崇远跑进来,马上说道:“有的人不要眼红,人家有好事你嫉妒什么?”纪崇远见办公室里的人都对他望,感到不可思议,但他不动声色,拿起学生作业本改了起来。

孙步侯走进办公室喜滋滋地说:“今日晚上庄上放电影《洪湖赤卫队》。”纪崇勤说:“我不曾看到过《洪湖赤卫队》,这回可看到了。”“今日下午,教办室组织一班人到我们学校打篮球。”李桂荆不感兴趣,“我们又不会打篮球,只晓得在操场上来回奔跑。”

第一节课上起来了,周志明跟纪崇远调课先上,他说有事,纪崇远知道他相亲,当然满口答应他。纪崇远整个一上午都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作业。纪崇勤跑到纪崇远桌子对面,轻言巧语地说:“崇远呀,你够想当学校里的干部,想的话可要找人说啊。”纪崇远冷笑道:“找人当干部?这种事我是做不出来的。哪个要做干部哪个找人去,我只管自己把平常的事情做好。”

纪崇勤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便说道:“你看这回学校配一个副教导主任是哪个?”纪崇远说:“我不晓得,这要问柳校长,他有意哪个就哪个。用不着咱们瞎操心。”

李桂荆一脚跨进来,说道:“纪崇远,你这小伙城府深的,柳校长跟你相处那么好,你怎会得不晓得的?”纪崇远直起身说:“说我城府深,我就不晓得我自己获得个什么内部消息。今日你们两个来盘问我,一定有什么事。既然有事,那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省得有疑心病消除不了。”

李桂荆嘿嘿淡笑了一阵,便跑了开去。纪崇勤也坐到自己的位上,自言自语地说:“怪了,是哪个说的呀,还就搞不清楚。”

孙步侯脸色不好看,坐到自己的位上不说话。铃声响了,他就径自往初三教室走去。张高山上班了,他是每天都迟到的,学校出勤薄对他是没有什么约束力的。

李桂荆惊异地说:“孙猴今日早上到校怎苦着脸的,一定是家里有什么事。”张高山笑着说:“他家里能有什么事?谈恋爱遇到情敌,对象对他不冷不热,心里自然就不畅快了。”

李桂荆一听,悄悄地跑到近前,压低声音说:“他谈恋爱跟哪个争风?”张高山撇着嘴说:“周志明嘛。”“这个女的是谁呀?”“王站长家的三姑娘玉秀。”李桂荆笑着说:“噢,我晓得的。周志明曾叫我跟王站长说,他家是国家户口,镇上有古房三间是他的,家里还有亲戚人家在县里做干部。可是,我私下找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叫我别要多事。王站长肚里有了人,丫头要听老子的话。……话说回来,孙猴他谈不成,跟人家周志明争什么风呀?”

“唉,孙猴还就发了猴病,非要跟王玉秀谈。他说周志明别想头像稻菱角,他是个有狐臭的人。这话哪敢说的呀!”张高山翻了翻白眼说。

李桂荆摆着手说:“谈恋爱应该是公平竞争,不能硬拆人家的台。人家姑娘得爱哪个就哪个,怎么能瞎说竞争对手呢?要讲道德。”

“厄依歪呀,孙猴他心度可大着呢,谈对象又不是王玉秀一个。”“他还跟哪个姑娘谈?”张高山摇摇手说:“我不告诉你,你之后会在外面说,最后弄得不好,会说是我说的。”“唉呀,我怎得会在外面说,摸实的话才可以说呀。不实,人家问到我,我也不好回复人家。孙猴谈了不止王玉秀一个,其他是哪个女的?”李桂荆把脸凑到张高山跟前。

“李红宝。”“李支书家的丫头不是谈给金庆余?”张高山点着头说:“金书记不曾点头,这就落实不下来。丫头见自己的婚姻落实不下来,不想吊杀在一棵树上,就想另辟蹊径。”李桂荆摆了摆手,说:“李红宝是个大美女,人见人爱,孙步侯他想翻了肠也想不到的,要么他人神气。”“他就凭神气,说不定能谈上手。”张高山笑着说。

李桂荆说:“我听说叶会计家的丫头叶瑞兰要嫁给他,他干吗还有谈其他女的?”张高山眯了眯眼说:“这里面的内幕你不晓得,我也不能瞎说。各人的婚姻是各人的命运决定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说起来简单,实际人际关系复杂的呀!”

李桂荆说:“孙猴是有本事的,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我听人说,他晚上跑到叶庄跟石跃凤谈情说爱,人家姑娘还就迷上了他。”“石跃凤是哪个人家的姑娘?”张高山不解地问。

李桂荆惊讶地说:“啊,你不晓得叶庄教师石春明的女儿叫石跃凤?相貌不错,最主要的是高中毕业,目前在薛周绣花厂做出纳会计。就是石春明已经给她应允了婆家。”张高山说:“这个石跃凤他孙猴也想不到,港口后的白,还不趁早死了心。”“嘿嘿,大凡是人,不到那种程度是不会死心的。”李桂荆做了个手势说,“这就要看他孙猴有多强的人格魅力。”

张高山冷笑道:“他有什么人格魅力?一个细呛豆个子,嘴还有点歪。他叫个人小心大,考究还想秦华梅嫁给他,够有影子呢?人家秦华梅比他大六岁,七四届高中毕业,他孙猴是七九届,也不在一个档次啊。”李桂荆哈哈大笑说:“嗨嗨,你别说,孙猴儿想找个大龄女人,这也是一种潇洒啊!”

马凤仪走进办公室气呼呼地说:“欺人也不能这么欺人啊,柳校长和纪崇远还挽留我在王庄代课两年再走,可是有好几个人赶我走。我就是开过年走,哪就等不得啊。”

大家都没有理睬他,他也就不多说了。上课后,纪崇远从教室里走出来,他是陪学生早读的。张高山问纪崇远:“你哪欺负马凤仪的?”纪崇远觉得莫名其妙,说:“我欺负他?我跟他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了,你这话从何说起?”“今日早上,马凤仪气冲冲地进了办公室,说有人欺负他,赶他走。”“啊哟,我纪崇远非但没有赶他走,而且极力挽留他,因为我们王庄初中教英语没人。”张高山敲了敲桌子,说:“你不曾说他,哪谁说他呢?蹊跷!”

作为同事遇到难题,当然焦急。纪崇远等马凤仪下课,便陪同他往宿舍跑。打开宿舍门,纪崇远低声说道:“我们学校哪个欺负你,还要赶你走?”马凤仪丢下教科书说:“纪崇远,你是个好人,我在王庄就接触能谈得来的是你。你要问我是哪个欺负我,我不说,说出来让人发笑。”

“你说出来,怎么会让人发笑的?我绝对不会讥笑你。你告诉我,我会替你处理好这个事情的。”纪崇远恳求地说。马凤仪摇摇头说:“我不会告诉你的,也没必要告诉你。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让你为难,空惹你烦恼。你实在要问,就去问周志明,看他怎么说。”

马凤仪拒绝透露问题,纪崇远不好强求,只是感到问题确实蹊跷。这年头农村学校缺少教师,尽管1978年招收一批民办教师,但还不能解决师资缺少问题。可不是么?自己任教的初二班就只有自己是个正式的民办教师,任教数学的周志明、任教英语的马凤仪以及任教物理的孙步侯都是代课老师。整个王庄学校只有三个公办教师:夏均平、秦开隆、汤维锴,眼下都不担课,只是挂了个名。民办教师也好,代课教师也好,但任课老师总该要配全的吧,遗憾得很,英语老师就是稀罕得很,从薛周中学毕业出来的高中生找也找不到,都是瘸里麻里洋,纯粹凑合着。好不容易找了个像样的英语老师,却因为倚老卖老者的鄙夷不屑,贪婪无厌者的骄横恣肆以及风流无道者的争风吃醋,气咻咻地要拔脚就走。这思想工作还得要做,最起码的是等本学期结束,春节过后离开王庄学校。

下午放学后,纪崇远对马凤仪说:“一学期已经下来一大半,你还没有到过我家里玩过,今日跟我回去玩玩。我们毕竟是同班教师嘛。”马凤仪说:“是不曾上过你家,你家住在哪里?”“不远,就在庄夹沟南面。你跟我跑一下吧,你就晓得了。”马凤仪停下手里的笔,放进抽屉里,上锁。

出了校门,往西跑去。纪崇远说:“从学校到我家,用不了一支烟的功夫就到了。”马凤仪说:“怪不到的,学生上早读课,你老早就上班了。到了上第一节课时,你就回家吃早饭。你抓学生学习是抓得紧的。”

纪崇远到了家里,先给马凤仪倒了一杯开水。马凤仪说:“你家南边有进五架梁小瓦房,还有个后门呢。”纪崇远笑着说:“那是我结婚的房子。唉,你找对象了没有?”马凤仪愣了愣,说:“这怎么说呢?谈了两三处就是落实不下来。”

“这人的婚姻真奇怪,有缘的哪怕远在天边照样可以成为夫妻,没缘分的哪怕就在眼前头转,话说了几大船,就是成不了夫妻。我婚运也是老不通,可能人家姑娘不爱我,爱我的姑娘我却浑然不知。等我执意找对象成家,也是这么个梦,甚至还有人从中捣乱破坏。你看看,我今年二十六岁还不曾结婚,到今年春节才结婚。……马老师呀,你别要怎么心急,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呢。”

马凤仪说:“纪崇远呀,我能遇上你这么个好人,真的不想离开王庄,可是你们王庄的坏人不少,容不得我这个外乡人。”纪崇远劝道:“夏均平他要人尊敬他,尊敬他就得花钱孝敬他才能算事。你们代课教师一个月下来就拿了二十一块钱,自然不可能大吃大用。你别理他就是了。何必放在心里闷闷不乐呢!”

马凤仪说:“郑平锴他们几个人喊我马小飞,孙步侯他要找女匠不顺,可不能把怨气往我身上撒,说的话难听死了。”“他说的什么话?”“他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屁,哪个姑娘会爱上你个瘦狭条,回李堡去屙阵尿照照你那狗脸是个什么样子。……你说这些话怄人不怄人?”

纪崇远愤恨地说:“孙步侯他说这些话简直是吃了屎的,就是打人还不伤人的脸呢!……唉,马老师,他这样对待你,到底为的什么事?”马凤仪说:“你今日问我,我说了,你可千万别要在学校里说。”纪崇远保证似地说:“你放心,我听了当然要替你保密。”

马凤仪幽幽地说:“我遇到你们王庄姑娘李红宝,她对我有好感,前后也不过三次跟我在一起。孙步侯晓得了,他就对我大发脾气,说我调戏李支书家的姑娘,叫我赶快滚出王庄。我就弄不明白,李红宝她又没有跟你孙步侯谈实了,如若谈实了,我绝对不会得跟李红宝交往。……现在,他孙步侯跟我叫板了,我今年春节前在王庄不出学校大门面。”

纪崇远摆了摆手,说道:“这个不谈了,英雄难过女人关,其实他孙步侯算不了什么英雄,说他小人倒差不多,但他有小智慧,时时在琢磨人,够有漏洞在哪里。我跟他本庄人,又不是他的领导,不好说他。这样子吧,你就算为我工作,这学期无论如何要干到结束。好不好?”马凤仪说:“我听你的,今后绝对不跟瘦虾子、孙猴他们噜苏。”

第二天,纪崇远把周志明喊到王南大队部,“有个事要找你谈一下。”周志明就跟他进了王南大队部,大队部门经常不锁门。他们俩坐在乒乓球跟前。周志明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听人说你下学期不代课,到邮电局上班。但你不等这学期就要走,这是怎么回事?”周志明笑了笑,说:“我要做些准备工作,请人打打招呼,没工夫蹲在王庄学校。”

纪崇远说:“你在我跟前不说真话,你跟王玉秀谈恋爱,谈了几回?你老实说。”周志明舔了舔嘴,说:“老实说,前后有四五回,我发现她谈了好几个人,不好问她。但孙猴却对我发无名火,嘴里屁滋滋的。背后还说了我好多的坏话。不过嘛,眼下我在薛周谈了一个姑娘,已经成功了。我想,既然孙步侯找我的麻烦,跟我说了生分的话,不宜再在王庄蹲下去。”

纪崇远说:“这你太小心了,既然已经不跟王玉秀谈了,就不别再害怕孙步侯跟你噜里噜苏。”周志明郑重地说:“这学期我一定干结束,下学期就到薛周邮电局上班。”

天气暖和起来,人就生活得自在。晚上,纪崇远在家里备课,忽听到庄上放爆竹,居然有五六分钟响个不停。“这时候庄上是哪个人家办事?”纪崇远问道,父母都说不晓得。纪崇远舒活一下筋骨,继续备课。

早上照例到学校督促学生上早读课,学生读书,纪崇远也读书,并且尝试记忆,进行背诵。他在学桌行里来回踱步,学生读书声忽高忽低。纪崇远踱步教室门口,倚在门框上朝操场上看望。忽然他发现门朝西的教师宿舍门前撒得满地是小鞭和爆竹的残留物,红了一地。他跑上前望,疑惑地说:“这是哪家有事放在学校里,难道酒席放在办公室里?”跑到办公室张望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

教师们都上班了,纪崇远问纪万春:“操场上怎放了一地的爆竹?学校里究竟有什么事?”纪万春说:“学校哪有什么事,柳校长又不在家。奇怪,学校里放那么多的爆竹做什么?”问纪崇林,他也不晓得。

吴来银却哈哈大笑,说:“放爆竹肯定是喜事啊,不是喜事放什么爆竹呢?你就别要问你问他了。”纪崇远心里嘀咕,到底是什么喜事呢?吴来银只是嬉笑,却不说什么喜事。张高山、纪崇勤、胡启宝等人听了,个个眉开眼笑。

吴来银跑进后面宿舍里,纪崇远悄悄地跟了过去。“纪崇远,你晓得昨晚学校里什么喜事?我告诉你,我们学校里三个人结婚,你说这爆竹怎得不放?可热潮的呢。”吴来银嘻嘻哈哈的。

纪崇远说:“哪三个人结婚?我怎不晓得的。”吴来银告诉他说:“郑平锴原先住的秦开祝房子,现在秦开祝要回去自己住,因为他田里的房子扳掉了,住上庄,当然要房子。学校砌了一排教师宿舍,柳校长嫌条件不好,就住在外边不曾搬家。郑平锴跟房佩芸搬到学校宿舍北边第一间。第二间是茅荣华,他把刘乡的对象刘银喜带过来睡觉。田士武他呢,把叶庄的周朱红也带过来睡觉。这三个户口都没曾举行过婚礼。我们四个人买了爆竹小鞭,张高山趁他们都在宿舍里就悄悄地放了爆竹,紧接着胡启宝跟马凤仪两人放小鞭,“哔哔叭叭”,一阵接着一阵。郑平锴他们三个人跑了出来,问我们放爆竹做什么,我说我们学校里娶了三房媳妇,大喜事啊!张高山嚷着说,还问放爆竹做什么呢,喜糖吃不到你们一个,哈哈!”

纪崇远说:“茅荣华找的刘乡的对象,我认得。我在刘乡学校蹲了一年,我教初一,刘银喜上初三。这个周朱红我就不清楚了。”吴来银笑着说:“田士武在叶庄教学时,周朱红是他班上的学生,班上有好多学生喊他田秃头,数周朱红喊得最凶。想不到周朱红竟然要嫁给他做女匠。”

纪崇林到了学校,问道:“操场上怎满地是些爆竹小鞭的?喊工友李凤英把它扫掉。”郑平锴说:“吴来银、张高山他们四个人放的爆竹,昨日我搬宿舍的。”纪崇林哈哈大笑说:“原来他们烀宿舍的,放了这么多的爆竹小鞭,你够曾招待他们?”郑平锴咧着嘴说:“要招待他们,不单是我一个人,茅荣华、田士武他们两人也把夫人带过来的呀。”

纪崇林拍着屁股说:“这么说,昨晚学校里热潮死了,我怎不晓得的。”吴来银笑哈哈地说:“这要等新娘新郎官进了洞房,这才好爆竹呢。那么晚,你林主任怎么会晓得呢?”纪崇林笑得前磕后仰,“等柳校长回来,学校是要摆酒席的。说的这个人家娶了三房媳妇,考究这个人家酒席不摆,太塌化了,还要让世上的人儿说杀了。”

柳校长一脚走了进来,说道:“操场上怎放了这么多的爆竹小鞭,是哪个人家把事情放在学校里做的?”纪崇林将昨晚的恶作剧一说,引得柳校长哈哈大笑。他说道:“嗯,这一说,学校要摆场酒席,今日晚上就办掉。”纪崇林诧异地说:“他们弄玩的,当真要摆酒席。”柳校长说:“这回摆酒席,是因为下学期变化很大,大幅度整顿民办教师,有好多教师要离开王庄学校,现在在职的教师今后很难再聚会。”

柳校长扭了扭头,说:“孙步侯怎不在呢?”纪崇林说:“孙步侯到薛周吃酒去了,请假三天,他表儿结婚。可能今日下午他回来。”

柳校长安顿好后,也就按时到初一班上语文课。第三节课上,柳校长坐在自己的位上改学生作业。纪崇林凑过来说:“当真今日晚上教师碰头。”柳校长说:“崇林呀,王庄学校人事叫个多变幻,眼下又到了节点,下学期民办教师整顿,变化肯定不小。有几个代课教师可能不在王庄代课,还有三四个老教师退下来,得给他们留个印象。我本想到学期结束办这顿酒席,可是天气冷,热潮不起来,说不定就办不成。再者也要化解矛盾,因为人际关系有点紧张,你是晓得的,不需要我多说。”

纪崇林点点头,说:“对对,要办就趁眼下天气还暖和,底下只剩三个星期不到。人全到场的话,要摆三桌,足足的。”

下午放学后,召开教师会。柳校长说:“各位老师,下学期人事变动很大,我们王庄学校人事变动一直比较频繁。……教育界形势变化很大,我们要与时俱进,绝对不能再抱着老黄历看问题了。……这次民办教师整顿的力度很大,整顿到哪一个人都别要埋怨人,其实我也是整顿对象,到时候照样参加考试,成绩考得太差,遭到无情淘汰也只好拉倒,找人也没得用啊!我希望大家彼此都要谅解。……今日晚上摆个宴会,不为别的,机会难得,我们好不容易相处在一起,下学期有些人就各奔东西。今日晚上,秦老、夏老、汤主、丁生通、梁子辉几个老同志都不缺席,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下面有哪个要说的,就说上几句。”

纪崇林说:“大家听着了,我把人统计了一下,人全到场的话,正好三桌人,不包括工友。我个人建议,老同志都坐主桌,尊敬老同志嘛。下面喝白酒的坐一桌,喝甜酒的坐一桌。我把各桌的名单报一下,到时候各就各位。”他接着说了东桌、中桌、西桌入席名单。

柳校长大声说道:“林主任这样安排,你们够有哪一个有意见?”众人都说没意见,于是散会。

两张办公桌一拼就坐一桌人,中间一字摆开。朱洪武扫地,各蹲原位。东边一桌坐着夏均平、秦开隆、柳念祖校长、汤维锴、谷正隆、梁子辉、纪崇林、丁生通八个人。中间一桌坐着郑平锴、许宝山、李桂荆、纪崇远、纪万春、茅荣华、田士武、马凤仪八个人。西边一桌坐着周志明、张高山、孙步侯、胡启宝、吴来银、房佩芸、康亦芬、尹秋英八个人,这一桌人不喝白酒,喝红酒。

柳校长面对众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秦老、夏老,各位老师,同志们:我们王庄学校教育事业是兴旺发达的,大家相处也是和睦的,新老交替无缝对接。在此,我敬大家一杯,祝我们之间的友谊长存!这第一杯能干掉的干掉,不能干掉的人就大吱一口。我敬酒的人先干!”他一仰脖子干了酒。众人见状纷纷站起来喝酒。柳校长招着手说:“大家都坐下,今日晚上要开心一点,扫兴的话谁都别说。吃菜吃菜!”

纪崇林坐在主桌上岁数最小,他得站起身敬老师。第一杯他敬秦老、夏老,说道:“你们两位王庄学校开天辟地的老教师,同时也是学校的老领导,作为小字辈的我敬你们两位。我敬的人先干,你们两位随意。”

纪崇林第二杯酒敬柳校长、汤主:“两位领导,我纪崇林敬你们,我干掉,你们随意。”汤维锴笑嘻嘻地站起身,纪崇林马上伸出手说,“你坐下来喝,不站。底下我声明一下,大凡被敬的人不站。汤主,你随意。”

第三杯酒就敬谷正隆、梁子辉、丁生通三人,“我敬你们三老,你们尽量而为多喝点,谷总,你能喝,要干掉。我先来。”他夸张地吱出了声,然后将酒杯倒抓着。谷正隆笑哈哈地说:“不得了,林主任干掉了,我也不能落后。”说着干掉了酒,也把个酒杯倒抓着。

柳校长说:“今日晚上,林主任敬酒敬得好,做到尊敬老教师,率先示范。我呢,在这桌上也敬三杯酒。同样,敬的人站起来,被敬的人一律不站。如若哪个站起来的话,屁股一抬,喝掉重来。”他笑哈哈地如法炮制敬了三杯酒。

纪崇林端着酒杯来到中桌,说道:“弟兄们,我平日工作全靠你们大力支持,我纪崇林感激不尽。现在我来敬你们酒,你们一个都不要站起来。但是,这杯酒如若弟兄们看得起我纪崇林,就毫不犹豫地干掉这一杯,下面我们一起来,干!”

郑平锴大声说道:“大主任亲自来我们桌上敬酒,真的是平易近人,我们作为他的下属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杯酒干掉。”“滋”的一声,杯子的酒空了,来了个酒杯底朝上。李桂荆高兴地说:“来呀,一班长上去了,二班长上!”说着一仰头,喝掉杯中酒。茅荣华催促说:“底下我们一起喝,不要一个一个的喝,像这样还要喝到天亮呢。”许宝山、纪万春二人说:“一起来,一起来,不能叫林主任老站在这里啊。”纪崇远、茅荣华、田士武、马凤仪四人一齐响应,六个人一同端起酒杯喝了酒。

纪崇林一一查看了各人的酒杯,看到纪崇远的酒杯说:“你杯子里还有酒,喝掉喝掉。”纪崇远说:“就这么点酒也要干掉,好,我干掉。”茅荣华杯子里也有酒,他不等纪崇林发话,拿起酒杯就喝。放下酒杯,纪崇林仍要望他的酒杯,笑着说:“茅荣华啊,哪个也没有你会滑,恶势倒做得不错,可是杯子里还有不少的酒。喝掉喝掉,不要还让我来检查。”茅荣华没个奈何,只好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马凤仪还有半杯子酒,纪崇林发话了,“不好啦,王庄的人待人刻薄,对不起马老师了。我纪崇林代表王庄人向你赔礼道歉。”说着拿起酒瓶给自己斟了半杯酒,说:“马老师,我斟的酒跟你一样多,如若不跟你一样多,咱们两个人就把杯子换一下,怎么样?”马凤仪激动地说:“林主任你这么说,我马凤仪诚惶诚恐,即使喝了趴在桌上,我这杯酒保证不留一滴子。”说着就跟纪崇林碰了杯,一仰头,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纪崇林跑到西桌敬酒,马凤仪站起身说:“各位老师,我马凤仪酒量实在有限,不能陪大家尽兴地喝酒,下面我只能喝一点儿,你们千万不能绞住我喝。在此,我向你们道歉。”说着,便叩了头,又说道,“下面不管哪个敬酒,我只喝一点点,纯粹是陪人的,你们不能缠住我,否则,我就跑掉。不过,那样做,太对不起人了。”这才坐了下来。

郑平锴这会儿大度地说:“好,马老师你坐下,下不为例。其他人可不许这样,不过,也可以的,只要你肯矮下架子,从桌垛里钻一下。呵呵。”他站起身说:“兄弟敬你们两杯,第一杯我先干,然后大家一起干掉,马老师随意。第二杯各人随意。现在先敬第一杯。”说着干了杯中酒。许宝山说:“这话我同意。”率先喝了酒。纪崇远跟着喝了,郑平锴嚷道:“你杯子底朝上。”纪崇远随即又喝了酒,这才杯子底朝上。郑平锴笑着说:“这就对了,下面不要我说,喝掉后,杯子底朝上,省得要查看。”轮到田士武喝了,同样做了个提示。马凤仪不干,但也要大喝一口。郑平锴第二杯敬了后,各人都象征地喝了酒。

郑平锴将自己的杯儿斟满了酒,说道:“下面我出国了,你们好好地喝。”他来到东桌,说道:“我郑平锴敬酒跟人不同,喜欢一个一个的敬。第一杯敬秦老,秦老在王庄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说着碰了一下秦开隆的酒杯喝尽了酒。敬夏均平的说词是:“夏老满腹学问,才高八斗。”敬柳校长:“柳校长满面春风,平易近人,领导有方,学校生辉。”敬汤维锴:“汤主任为人师表,率先示范,勤恳工作,鞠躬尽瘁。”敬谷正隆:“谷总红色官家,理财能手,饮酒标兵,冲锋陷阵!”敬梁子辉:“梁老阅历深广,过的桥比我们小字辈跑的路多。”敬丁生通:“丁老一手漂亮的正楷毛笔字,令人叹为观止。”

汤维锴笑着说:“唉,我们的郑老师不愧为说词专家,敬酒高手,大凡他敬酒的人总有一个妥帖的劝酒词,实在叫人佩服。”郑平锴仰着头笑着说:“我就这么一说,也不知用词准确不准确。我想啊,就是我说得不好,大家也不会计较我这个后生。哈哈。”柳校长提醒道:“郑平锴呀,林主任回国了,你怎么敬他?我们都在洗耳恭听的呢。”

纪崇林大大咧咧地说:“我们都是小字辈,而且出国敬了不少的酒,这敬酒还不免了。”谷正隆说:“林主任,你这就说错了,人熟礼不熟,不敬酒怎么成敬意?不好免的。”郑平锴拿起酒瓶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说:“林主任,给你的杯儿斟满了,好不好?”纪崇林笑道:“我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向你致以崇高的敬礼!”郑平锴端起酒杯说道:“下面我敬尊敬的林主任,年轻有为,青春焕发,后步宽宏,前途无量!干杯!”两人一同喝掉酒后,郑平锴招呼道:“下面我到西桌上敬酒,诸位慢慢饮酒了。”

许宝山、谷正隆、李桂荆、茅荣华四人先后敬酒,他们到他桌上只是象征性敬了一杯,随即收兵回城。

酒席将要散之后,纪崇林站起身大声说道:“今天是周末,晚上能玩牌,软件、硬件随便,但是金额只能小,不能大,要玩得开开心心。至于哪个要玩什么,你们就自主组合吧。”

纪崇远正想往家里跑,李桂荆一把拉住他,说:“我们两个到马凤仪宿舍里打扑克,还有周志明,他们可都是跟你搭班的,你总不能喝了酒拿脚就跑。再说我跟你还是结拜弟兄,今日晚上,你不能做个矮子。”纪崇远笑着说:“你跟郑平锴一个样,说词好得凶的呢。好好,就到马凤仪宿舍里陪陪你们。”

四个人坐了下来,周志明说:“你们说,来什么牌?”李桂荆说:“打八十分上台,五块钱一进。好不好?”纪崇远说:“打八十分,相互要配合得好,容易会埋怨人。”“关牌。”马凤仪说:“争上游拿分数,蛮好的。”周志明说:“二十五分保基本呀,行!”纪崇远拿出五块钱,说道:“我不会打牌,这样子,我拿出五块钱,输掉后就不再掏钱。你们同意的话,就这样;不同意的话,那就另外找人。”李桂荆说:“唉呀,你这说什么话?如若你五块钱输掉,底下我替你给钱。”

马凤仪摇头说:“这不好。我看,赢钱的人,钱不上腰包,拿出来买包儿当星期一的早餐。我负责购买,保证在学生早读课期间来到学校。”李桂荆拍着手说:“马老师这个说法,我赞成。输钱的人就如同请客,再说五块钱也不是那么好输的,如若五块钱真的输掉,就到此为止。”纪崇远、周志明二人都赞同,李桂荆随即拣出一副扑克,说道:“五分二角钱,也就是说,下游输一块钱。我们每个人都拿五块钱出来,最后大凡赢钱的人,你把本钱拿起来,多出的钱买包儿,星期一当早饭。”

四个人便扒牌,纪崇远扒了张明牌,那就第一个出牌。第一牌打下来,马凤仪下游,纪崇远只嬴了个五分,那就是二角钱。第二牌,纪崇远嬴了四角钱。李桂荆笑着说:“哪个说你纪崇远不会打牌的,打得蛮好的。”纪崇远说:“一开始我还能撑着,时间长了,我可就打晕牌。不过,今日是陪你们打玩的,不叫赌钱,应该叫玩牌消遣。”

李桂荆出牌,说:“一对小三子。”马凤仪随即说:“我一对小四子。”这个回合最后被李桂荆出了一对二子锁住。他冒险出了个大王,周志明敏捷地甩下四个五子,说:“我炸掉你的!”李桂荆大叫道:“不好了,当真有个五子炸呀!晓得这样,我把大王留在手上啊。”这一牌,周志明大胜,嬴三十分,纪崇远则输了五分,大输家自然是李桂荆。

李桂荆说:“唉,我先出一顺,后出一对小六子,最后留个大王。那就不得下游,至多输个五分。哪晓得分数全被周志明拿了去。”周志明笑哈哈地说:“我这是碰上了个局气。我看李桂荆打出个大王,我也就不顾了,出了炸弹。……唉,今日晚上有个人一直不吱声,你们晓得是哪个?”

纪崇远说:“孙猴吗?奇怪,今日他上午到校,一直闷闷不乐。至于敬酒他是不来的,因为他酒量不怎么大。但是,他在大庭广众的场合最善于表演自己,今日怎来了个闷声大发财?也不知什么缘故。”李桂荆说:“也是的,山头话没人有他会说,就是郑平锴也说不过他呀。肯定有情况,至于他什么情况,眼时我们不得而知。”

马凤仪说:“今日柳校长说话,含义蛮深刻的,叫个意味深长的吧。他说话很有技巧,秘密的事不点破,让你去琢磨。……不过嘛,我跟周志明两人是代课教师,就是下学期还代课,民办教师整顿整不到我们。公办教师最好,只有他整人,没人整他们。”纪崇远笑着说:“物以稀为贵嘛。老教师还好的,眼下退下来,安度晚年。往后他们的课题就是如何休生养息,延年益寿。”

“唉呀,柳校长、林主任、郑平锴、张高山他们散场了。我们把这一牌打下来,也收场吧。”李桂荆说。纪崇远说:“好的,我这一牌拿了个二十五分,不下游的话,就输三块二角钱。”李桂荆说:“打下来再说。”

最后四个人扎帐,李桂荆嬴两块八角钱,马凤仪嬴一块六角钱,而纪崇远真的输三块二角钱,毫无疑问,周志明输一块二角钱。周志明点了钱,果然不错,合缝斗榫。纪崇远笑着说:“我跟周志明两人先嬴后输,拍拍屁股好走路,而你们两人沉着稳健,后发制人。呵呵。”李桂荆说:“我们来玩的,四块四角钱的包儿要买好多的,四个人都要吃了个大饱。……马凤仪,你把钱拿了去,负责购买。星期一一大早,我们到马凤仪这个宿舍里吃早餐。”正是:

谈情说爱赶时髦,宵小嫉妒耍阴遭。

教育整顿起浪潮,暂作喜宴兴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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