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拐弯抹角

夏均平坐在位上说:“这一回学校碰头,柳校长把该做的文章都做掉,八个字,及时妥帖,了却心愿。”张高山说:“夏老呀,你说柳校长了却心愿,他了却的是什么心愿?”“嗨嗨,我就这么一说,你好好去想想,我怎能把话明说的呢?”

张高山愣了一下,便走出办公室。孙步侯说:“夏老说话,一语双关,如同刘伯温在世。”夏均平说:“哎嗨,你小孙这么说,还把我折杀呢,怎能把我比成刘伯温?他是大成先师啊,前五百年春,后五百年事都能算得出啊。你呀,也要让我多活几年,折成人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呀。”

孙步侯笑笑说:“夏均平是幽默大师,只有满腹学问的人才配得上啊。”“小孙呀,这次在薛周吃了娘舅的批评,不必耿耿于怀,他们也是为你好呀。”孙步侯点点头,“我晓得的。郑平锴给您和秦老敬酒词是分开来说的,其实合起来,这才跟你夏老相配备的,您夏老也德高望重,同样也是桃李满天下,我就是您的学生,不是您来教我,我如今就没有这么大的学问呀。”一番话说得夏均平笑得合不拢嘴。

李桂荆在五年级教室门口喊住张高山,说:“夏老说这回学校碰头,柳校长做了文章,可以用八个字概括。是哪八个字?”张高山气呼呼地说:“老虫说的哪八个字呀,是这八个字:及时妥帖,了却心愿。我问他,柳校长了却的心愿是什么?他个阴噱喉说得好的,叫我好好想想。我想他个毬!”“瘦虾子说半句留半句,打隐语,阴而不噱的,哪个较真的话,真的叫人不好受。”

柳校长手提一网袋的苹果来到汤维锴家里,说道:“汤主呀,今日身体舒适吗?”汤维锴站起身说:“没事的。你来看望我,带苹果做什么?”“你是老同志,单位来人看望你,总不能两挂蟹啊。”汤维锴摇摇手说:“我又不是远路的同志,家就在学校的东边,三步两步就跑到了。你肯定是有事的。”

柳校长说:“没事就不来望望你这位老同志呀?说有事也只是个小事。你生病了,就是康复了也不要你上班了。你知道的,你不上班,小学部就差个负责人,也就是副教导主任。你说提拔哪个好。”汤维锴说:“既然你柳校长上门来征求我的意见,那我就巷子里扛木头,有话直说。我看纪崇勤不错,几个方面都能说得过去。其他人都因各方面限制,不好任用的。”

柳校长说:“夏均平他坚持重用孙步侯,说他做事灵活机动,善于做学校工作。你对纪崇勤、孙步侯这两个人进行比较一下,用哪个比较妥当?”汤维锴铿锵地说:“我这人就是这么个脾气,直来直去。你说将他们两个人比较一下,我看就是纪崇勤好。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一、纪崇勤任的是小学五年级课程,而孙步侯担的是初中物理课程;二、纪崇勤是正式的民办教师,而孙步侯只是个临时代课教师;三、纪崇勤没有孙步侯城府深,容易沟通,孙步侯人品不是太好的,说话虚头大,不实在。你听我的话,任用人,要任用君子,千万不能任用小人。谈人实在,最实在不过的是纪崇远,但他担的是初中课程,所以我不建议你任用他做副教导主任。”

柳校长重重地点了头,说:“你说的对。现在我决定下来了,让纪崇勤担任学校副教导主任。”

“咦,这两天学校怎上早操课,而且喊操的是纪崇勤?”李桂荆觉得蹊跷。张高山说:“校长说这学期好长时间学校不上早操,很不正常,最后两三个星期要把学生的早操课上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唉,纪崇勤他又不是体育教师,而且不曾担哪个班的体育课,怎么早上给全校学生喊操呢?”李桂荆这么一问,张高山说:“也许他自己愿意的吧。”“不对,说不定柳校长对他说了什么,或许是任用他做学校干部。”张高山点头说:“也许是的吧,总之,纪崇勤他不会得无缘无故地这么积极起来。”

孙步侯走进来,努了努嘴,说:“纪崇勤这回袜子没有底,升上去了。”李桂荆恍然大悟似地说:“原来你晓得事情的内幕,你说说看,纪崇勤这两天喊操是什么缘故。”孙步侯撇着嘴说:“校长任用他做学校的副教导主任,这事你不晓得吗?”“柳校长怎不曾在教师会宣布呢?”“你别忙呀,到星期六开教师会,不就清楚了吗?人家烧的香多,菩萨当然显灵啊。”孙步侯说着就自顾自往自己的位上跑去。

纪崇远下课后,正要往办公室走,孙步侯忽然迎了上去,悄悄说道:“来,我跟你谈个家常。”两人跑到初一教室跟教室宿舍空当的地方。

“你晓得纪崇勤这两天为什么给全校学生上早操课?”纪崇远笑着说:“他做学校干部,这点苦算什么?”“可是林主任提议你做学校副教导主任,柳校长他不同意。”纪崇远说:“柳校长他不同意,自然有他的考虑。话说回来,学校的两个教导主任也不能全是担初中课程的老师担任,担小学课程的也需要一个教导主任啊。”

孙步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这个说法,关键是你不曾烧香。没有春风,哪来的秋雨?我告诉你呀,埋头做工作,不烧烧香,到头来是交不到好运气的。”

吴来银笑哈哈地走过来说:“你们俩躲在这里谈的什么家常啊?我上厕所望见你们两人往这里跑。”孙步侯机灵地说:“有一回晚上,你们几个人在这里放爆竹小鞭,说的学校有三个人娶女匠结婚。我问纪崇远热潮不热潮,他说不晓得。”

吴来银笑哈哈地说:“呵呵,那一回,郑平锴和房佩芸两人搬家住到学校里,茅荣华把他刘乡的对象,叫个刘银喜吧,带过来过宿。田士武呢,他把叶庄的一个自己教的女生也带过来过宿,我跟张高山、纪崇勤两人一打听,这个女生名叫周朱红。等他们都上了宿舍熄灯,我们三四个人就放起爆竹小鞭了。……郑平锴、茅荣华、田士武三个户口都出来了。笑杀了。事后,我们在纪崇勤家里下了面条,韭菜炒肉丝做浇头。”

时间太长了,上课铃响了起来。纪崇远因为有课,便转过身朝初二教室走去。

下午第三节课下后便放学,纪崇远却喊了个学生上办公室。他批评这个学生说:“朱朋美,你上课不守纪律是小事,东张西望做什么?我看你的心思全不放在学习上,到校究竟是为什么?你要搞清楚。”学生低着头一声不吭。纪崇远打开这个学生的作业本,说:“你看看你的作业本,解释词语都不会,回答问题蜻蜓点水,马虎了事。”学生依旧不吱声。纪崇远说:“你望望班上够有哪个同学像你这样。”说着接连打开四五个学生作业本,再次说道:“王云捷、李红荣、胡启华、纪粉红,还有你的同桌尹来九,他们的作业本怎这么好的呢?你把王云捷做的作业抄一下,跟他学学。”

学生拿出笔在自己的作业本看住标本写了起来。过了一会,纪崇远丟下手里的笔看学生的作业本,生气地说:“你看看你呀,抄都抄错了,……这一句怎掉了几个字?拿笔补起来。”学生慢吞吞地写了一下。纪崇远说:“回去好好想想,……到校是来学习的,可不是来玩的。”

学生离去,低头看报纸的孙步侯这会儿抬头说:“你教学生真够苦口婆心的了。但是,我告诉你,你教学成绩再好,领导没曾说你好,那就等于零。人家说,功劳下了水,就是这么一回事。夏老说话呀,工作要有成绩,这还不够,还要时不时的给领导烧烧香。”

纪崇远讥讽地说:“怪不到的,夏老逢人都说你好,原来你是他的学生。”孙步侯说:“我是他的学生,只不过他不曾做我上学时的班主任。其实呀,说了你又不相信的,这老家伙对我并不怎么好,说我的坏话可多呢,他说我口吃,这么个人还能教学呢,真够鬼知道。”“那他怎么对你好的?”“我给他烧香的,要不然,他怎么会饶过我?虽然王庄也有姓孙的人家,可我家是独孙。我请了他几顿,有时还跑上他的门送两包大前门香烟。他这才不人前人后说我的坏话呢。这个内幕你又不晓得!”

“那柳校长对你怎么样?”孙步侯低下头想了一会,说:“不好也不坏。唉,他倒蛮赏识你的。怕的你给他烧过香的。”纪崇远哑然失笑,“我可不跟你想的一样,正宗的叫个只顾耕耘,不问收获。”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郑平锴因为找不到人打麻将,便信步走进孙步侯家里。这是一进五架梁瓦房,院落不怎么大。郑平锴进了厨房门就大声喊道:“孙步侯呀,孙步侯!”孙步侯连忙亮出头说:“啊呀,难得的稀客,进来喝杯茶。”郑平锴笑着说:“今晚我跑了李支书的家,说在薛周还没有回来,到了王人杰家里,他家人说他不在家,到大队部去望,里面没人。我就上你家了。”

孙步侯泡茶、递烟,十分殷勤。郑平锴说:“你别要这么客气,我们是早晚都相见的同事。……晚上蹲在学校里感到单调无味,喊人打牌,你推他离的。我不晓得日里工作,放学之后还要做什么事?”孙步侯说:“马小飞是迂腐子,茅荣华、田士武他们两个并不迂呀。”“唉呀,他们要泡女人,新鲜不得了。嗨嗨。”

孙步侯说:“你说马小飞是迂腐子,我看啦,纪崇远才是个正宗的迂腐子,他手上的活计老是没完没了的。”郑平锴吸了一口烟说:“他呀,做事多细作呀,每个学生的作文本都改得红彤彤的,就把个牢功夫都耗掉了。他又不讲究好,穿的衣裳破旧,平时身上分文不摆。……跟他没说头。”

孙步侯说:“你叫他也给领导烧烧香,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难怪夏老总找他的麻烦,他呢,脾气耿得很,就是不买夏老的账。”郑平锴撇着嘴说:“脾气耿能有什么用?就要像武海宾这个爱才的领导,他纪崇远才吃香的。你说说看,现实社会里,像武海宾这样爱才的领导能有几个?……唉,这回学校提拔一个做副教导主任,怎不曾提拔你,却让纪崇勤给弄了去?”孙步侯无奈地说:“他请柳校长几回,夏老也得了他的好处。加上我又是个代课教师,不是正式的民办教师。”

郑平锴说:“可能汤维锴他没有推荐你,推荐的是纪崇勤。你想跟他做交易,这人死得很,他认定的东西,哪个也改变不了的。”孙步侯说:“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汤维锴这人性格硬,你看他写的字个个有劲,力神大得不得了,不晓得他是怎么写成的,想找个软笔画都找不到。”“各人的性格啊,”郑平锴感叹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一点都不错。”

气温还那么叫人舒适,虽说是冬天,给人的感觉如同秋后。外面的红旗迎风飘展,鸟儿自由地飞翔,麻雀竟然在操场上嬉戏。孙步侯说:“这个冬天里的天气真好,也不知哪一天降温,可要冻得不得了。”李桂荆说:“麻雀也赶上好天气,说的操场上出现这么多的麻雀,吱吱喳喳的,跳来跳去,一点都不怕人。”

孙步侯说:“今年上半年初三毕业照拍得好呢,虽说个个都拍得好,但拍得最好的是哪个?”李桂荆说:“拍得最好的是周国丽,像个十六岁的小伙头子。”孙步侯否决道:“他拍得不是最漂亮的,你觉察不出来,拍得最漂亮的是谷总,刮刮叫,好得不得了。”李桂荆说:“谷麻子漂亮个屁,脸上的麻点还把学生吓杀呢。谷麻球,活八怪,学生拍毕业照他也来凑个热闹,……”

李桂荆哪里料到谷正隆一脚跨了进来,满脸通红地说:“你骂哪个?一个细虫子,前日不曾借钱给你,你就记仇记在心里,张口骂人,头还不病了的!”“你头还不病的!我跟人说话被你听见了,出口就骂人。你说我记仇,我就记仇,看你还有什么办法的!”谷正隆指着李桂荆说:“是你先骂人的,我哪就不能说你?”李桂荆拍着桌子说:“我跟孙步侯两人谈家常的,你听见了就死脸对人骂,哪个受你这个气?”

两个人唇枪舌剑,谁也不肯退让。孙步侯早已消失了踪影,这个时候跑到冯元龙理发室里笑个嘴不合拢。冯元龙诧异地说:“你一跑进来就笑个不止,是什么事啊?”孙步侯说:“我说今年初三学生毕业照谷总拍得最漂亮,李桂荆说他谷麻球漂亮个屁,还要把学生吓杀呢。谷正隆一脚跨进来,正好听见他说,这会儿两个人争论起来,骂得起了烟,一个不让一个。”

冯元龙说:“你点起来的火,真正叫个看见和尚骂秃驴,谷正隆最忌讳人喊麻子,你偏让李桂荆去触犯他。”孙步侯说:“谷正隆在场,喝酒不能喝麻酒,要说喝杯白酒;不能说打麻将,要说玩骨牌;不能说天麻麻亮,要说天蒙蒙亮,……”

冯元龙笑着说:“袁汝斌袁社长忌讳人喊麻子,我们王南五队尹成选河里腊月养牛,不小心失火,公房烧掉了,四条牛活活烧杀。尹成选说回家吃夜饭,麻痹大意,马灯没挂好。袁社长听了真的要打他。以后公社开会,干部们都不说麻痹大意,总说粗皮大意。”

孙步侯说:“你们王南四队的李元胜在场上晒稻,看见袁社长下田,说把公房里的豌豆拿出来暴晒,要不然,就霉得发红了。袁社长真的把李元胜拖上了庄一顿死骂,李元胜吓得身子活活的,一点也不敢犟嘴。”

冯元龙说:“各人。朱克桃哪个喊他麻子,他一点都不生气,还笑哈哈的。九队的秦存惠也不忌讳别人喊麻子,爽脆得很。他们不生气,也就没人喊他们麻子,至于其他词语随你怎么说。他们这样子好,人就活得舒适,人际关系不会闹得僵。像谷正隆这么较真,反让人失笑,何必呢?”

纪崇林、纪崇勤二人走进办公室,纪崇勤拉住李桂荆的手说:“来来,我找你有个事。你就别跟谷总再说什么了。”李桂荆吼道:“一个麻虫,我怕你个毬!”纪崇林拉住谷正隆说:“走走,到我家里喝酒,正好我家里有菜。”谷正隆说:“前日他打骨牌钱输掉了,跟我说付二十块钱,当时我身上没曾摆钱,他这个虫就怀恨在心,恶毒谩骂我。”纪崇林说:“不谈,不谈了。到我家里歇息。咱们都是同事,有话以后再说。”

次日第二节课下后,纪崇林将孙步侯喊到王南大队部,说道:“孙步侯呀,你昨日做的好事,引诱李桂荆说谷总麻球,谷总气杀了。”孙步侯委屈地说:“我只不过跟他谈的家常,说今年初三学生毕业照个个拍得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谈到谷总的样子我又不曾说,他李桂荆张了口。我发现他们争吵起来,必须赶紧离开,不然,谷总他要怪我。现在,你林主任说我引诱李桂荆,这话可不能说,谷总找到我,我还就没办法答复他。”

纪崇林摆了摆身子说:“谷总说李桂荆怨报他不肯借钱,让他爽了。谷总不赖,他说当时他身上有钱,李桂荆赌钱,这钱不能借,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如若他李桂荆借钱办事或买东西,别说二十块钱,就是二百块钱他也借。今日早上我找李桂荆说这事,李桂荆笑着说,他不借钱给我,我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许我说了他麻球,他听到了,开口就骂人,我当然不买他的账。看来这祸根还通在你身上。”

孙步侯尖叫起来:“没得了,连你林主任都这么说,真后悔不该谈学生照片的家常。现在我就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啊。”纪崇林招架道:“你也别这样,我这不是私下里跟你说话吗?我找你谈过后,只当没曾发生过事情一样。这底下,我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谈这件事。好不好?”孙步侯这才轻轻地点了头。

又是课间,办公室里剩下五个人,各人做各人的事。孙步侯张望了一下,纪崇远在低着头精心地批改学生作文,周志明在备课,吴来银低着头盘华容道。孙步侯悄悄说道:“柳校长就是英明,把王庄学校领导到了生机勃勃、兴旺发达的程度,从前的校长都没有你这么会做学校工作。”柳校长抬起头说:“唉,我做学校工作也是一般般。孙步侯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孙步侯笑呵呵说:“我没什么说的。校长你欢喜纪崇勤,……”柳校长说:“凡是在我手上做工作的同志,我都欢喜。”“唉,欢喜的程度不同。”

柳校长一愣,笑着说:“这次学校任用干部,纪崇勤属羊,你属兔,他比你大八岁。再者,他萝卜饭比你早吃三五年,我们考虑了纪崇勤,没有考虑你。你还小呢,今年才是二十岁的人呀,慢慢来。”

吴来银发着牢骚说:“这个华容道难盘得凶的。纪崇远你说你会盘,盘给我望望哟。”说着就手拿华容道走到纪崇远跟前,纪崇远接过来说:“你望住呀。”说着便恢复原始状态盘了起来,孙步侯急忙凑上来。纪崇远盘了一会,大方块给排了出来。他说道:“你自己排排看。”

吴来银拨弄着木块,排了一会,还是乱了阵。孙步侯抢过去盘,不得要领,自然会败北。他自言自语道:“啊,我望了是这样排的,就是盘不起来。……纪崇远,你说说哪一步错了。”柳校长说:“是什么东西?拿给我望望看。”

吴来银拿过华容道走到柳校长跟前:“就是这么个东西,那个大方块要给排出来。”柳校长拿过去盘了盘,盘不起来,喊道:“纪崇远,你盘给我看看。”

纪崇远就跑到柳校长的办公桌对面坐下来,说道:“我盘一遍,尽量慢一点。”他盘的速度慢了一些,最后将那大方块排了出来。

柳校长转过华容道第一次试排,排到为难时,纪崇远指点道:“拆开一个小方块,让开一条道来。”柳校长按着指导排了起来。到了最后,柳校长兴奋起来了:“哦,原来是这样排的。我再排一回。你们别吱声。”柳校长只是盘的中间想了几次,最后如愿以偿地会了。

孙步侯也要学会盘,从吴来银手上硬抢了去,坐到自己的位上盘,没走几步就步入死胡同。他嚷道:“纪崇远,你来望住我盘,保守的做什么呢?”纪崇远经不住他一再喊,只得看住他盘,提示了几回,才盘了起来。

他尝试着再盘一回,会了,不屑地说:“也就这么简单啊。”他随手交给吴来银,“你拿去盘吧。”

下午放学时,柳校长说:“今日开个会,大家都别要走。”他等人全了,便说道:“现在先学习一篇文章。”他叫纪崇林读了教育改革文章。纪崇林读过之后,他便讲话:“老师们,刚才林主任读了文章,应该清醒地认识到教育改革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地步。我们任何人都要注意文化学习,我们学校纪崇远已经走了一步,他参加高师函授学习。纪万春脱产学习一年。……大家都要自觉地学习,也就是说补课吧,要不然,教师全面考试,你过不了关,肯定要被淘汰掉。我虽然做学校的校长,同样也不例外。……下面宣布一项任命,经教办室领导批准,同意纪崇勤担任王庄学校副教导主任,从本星期起履行职务。……散会!”

夏均平抬手示意孙步侯到他跟前,说道:“他们都走了,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人。”孙步侯虔诚地坐到夏均平办公桌对面。夏均平说:“小孙呀,这回学校配的教导主任是纪崇勤,我一个人为你出了大力,最后还是不曾有用。柳校长他找汤维锴,汤维锴他说小学部本来就配了副教导主任,最合适的人选是纪崇勤,人老实,做事实在。柳校长他先入为主,纪崇林他说纪崇勤先前是学校的少先队辅导员,应该优先提拔,没曾提到你。谷总他是听校长的。我屁股赖下来说你,柳校长他就是不听。我不好再说了,否则就跟柳校长闹出了意见。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为你争取。”

孙步侯感激涕零地说:“我晓得夏老帮了我的忙,情分我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掉的。”夏均平说:“今年乡先进工作者评选,我能为你帮到点忙,你好好工作,要给柳校长留个好印象。”孙步侯从袋子里拿出香烟递给夏均平,熟练地给他点上火。两个人又高谈阔论了起来。

天寒地冻,办公室里蹲不住人,可是纪崇远仍旧在刻写试卷。谷正隆进来喊道:“纪崇远呀,你春节里结婚,打算请学校哪些人?”纪崇远没有答复他,却问道:“我结婚,学校能借给我多少钱?”谷正隆愣了愣,说道:“肯定借钱给你,多者没有,少者也得有头二百块钱吧。就是不晓得你家要请哪些人?”纪崇远见他钓鱼,便说道:“这个我家到时候会考虑的,我不会划个等于符给你的。”谷正隆十分不自然地说:“唉,唉,我不过是这么个说项。”

张高山进来大声地说:“谷总呀,这回纪崇远春节里结婚,你要把钱准备好了,人生大事需要足够的钞票,学校要借钱给他。”谷正隆低头哈腰地说:“这自然啊。你们是本庄同学,也可以帮忙。我去找校长。”说着就走了出去。

张高山说:“这个麻鬼不是个好东西,跟在夏均平后面摇旗呐喊,像个叭儿狗似的。纪崇远呀,从麻鬼的言行当中,你结婚想跟学校借钱恐怕借不到,他说话呀,没有春风哪有秋雨,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只能做梦!你别看他遇人低头哈腰,到时候他就翻脸不认人。”

纪崇远点头说:“你说这话,我相信。他受到冲击的那个辰况,好多的人站出来检举他,就没曾有个人说他的好话。撤掉干部后就一直没有复职,可见他的人缘好不到哪里去。”

张高山说:“他担任王庄大队会计,整个大队人活怕他,脸一红,把人都吓杀了。谷正隆是个欺软怕硬的户儿,哪个狠似他,他就是缩头乌龟。不过,这家伙也狡猾,眼睛亮得很呢。”

纪崇远咬着牙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这类人的拿手好戏,不稀奇。不过,这回他谷正隆爽我,我跟他是绝对不客气的。”

马凤仪走进办公室说:“远老师,你还有多少刻一下?”“快当了,你等一会,钢板和铁笔你拿了去。”纪崇远这么一说,马凤仪便手撑两张办公桌运动起来。张高山见他撑了五六个,便也撑着桌子却撑不起来,说道:“我不来,跌下来不上算。”李桂荆站在办公室门口笑着说:“张高山,你真够拉屎的,怎么撑桌子撑不起来呀?我撑给你看看。”说着走进来,他撑着桌子,连撑似撑的,一下子有十多个。

“怎么样?”李桂荆脸不红气不喘。张高山伸出大拇指说:“不简单。我不曾弄过,这之后慢慢弄,至少也要撑了三四个呀。”

马凤仪把钢板、铁笔拿到自己的位上刻了起来。孙步侯进来说:“纪崇远呀,你刻好了钢板,怎不曾先给我啊?”纪崇远说:“我刻好后,你不在办公室里,马老师就拿了去。”孙步侯说:“唉呀,怪我不曾看住你刻。”头一摆,就走了出去。

李桂荆说:“孙猴做事怎这么急吼吼的,我们也不曾刻试卷。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嘛。”张高山眨着眼说:“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进入期末考试,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柳校长、纪崇林两人忙着写学校年终总结。孙步侯走进来,别有用心地说道:“玉皇大帝洒杨柳水,洒的就是有眼,或许是有准。我听人家这么说的。”柳校长说:“孙步侯,你进来说的什么,我说的是观音菩萨洒杨柳水,块块都洒到了。你想要说什么就明说,别要在我跟前打隐语。”

孙步侯俏皮地说:“柳校长你学富五车,哪个也没你肚里的货色多。我跟在你后面学词语,一段期间只要会一个,积累下来也就了不起啦。”柳校长抬起头正色地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打远圈真的叫人听了不怎么舒适。你是把人当呆子还是当什么,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蛔虫。”

孙步侯摸着头说:“我说呀,张高山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上一个柳校长曾推荐他做公社的扫盲教师,只是他不愿意去。纪万春明年脱产学习一年。李桂荆获得过中心校先进教师表彰。纪崇远获得的是大表彰。王庄的教师只剩下我什么都没有。”纪崇林帮他说道:“是啊,柳校长,就是胡启宝他也得到过中心校表彰,这就是他班上的学生参加全公社学生竞赛,获得优异成绩。”

柳校长说:“你林主任也这么说,孙步侯呀,我记在心里,这回如若上面有什么说法,凡荣誉你都优先考虑。但是有一条,眼下你的工作要拿出表现,大家这才口服心服,我校长工作也好做些,可千万不能拿我做蜡烛。”孙步侯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故作有气度地说:“柳校长,你放心,我能够得到领导的关心,肯定好好工作,绝对不会让你领导有半点为难的。俗话说得好,人的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作为你柳校长的下属,不体谅领导有心栽培,也不能算个人呀!”

期末考试到了最后一天,到校的老师只有七八个人。纪崇远就是没事,也正常到校上班,不管哪场考试,他都到班上望一下。他平时教育学生学习一定要实在,绝对不能舞弊。学生们也很配合,规规矩矩投入考试。英语考试,自然是马凤仪自己监考。纪崇远便回到办公室里填学生学习成绩报告单。

他见谷正隆走进来,招呼道:“谷总呀,你今日下午忙的什么事呀?”谷正隆说:“到白甸开党员会,做柳校长的材料,他要入党了。”纪崇远说:“有人说学校没钱,我春节结婚够借到钱?”谷正隆言不由衷地说:“借到。学校再没钱,到时候我哪不会给你想办法,头二百块钱还在话下?……唉,我得赶紧走。”说着就走了出去。

李桂荆到校,把学生数学成绩表交给纪崇勤,好让他填学生成绩报告单。纪崇远招呼道:“你五年级数学不但考好了,而且学生成绩也出来了,收拾一下准备过年。”李桂荆说:“还有两天会开一下,学校、教办室都要布置,眼下民办教师不得安稳。”

纪崇远笑着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次民办教师整顿这一关再难也得跨越啊。……唉,听说,这回乡表彰被孙步侯弄了去。”“他会昂(争着要)的,加上瘦虾子大力帮他。柳校长他也是哄的不哭的孩子,会哭会闹的孩子就想办法安抚。”李桂荆摆着手说,“孙猴子,他那张嘴拍柳校长的马屁,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什么英明领导呀,又是王庄历史上最好的校长,真的是摇唇鼓舌,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正是:

挑拨离间搅浑水,装作无辜还卖乖。

含沙射影扰上司,利欲熏心胎里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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