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见利忘义

纪崇林见孙步侯上了酒,坚决把彭顺志带回自己的家里住宿。孙步侯站都站不起来,说道:“我家有个空铺,已经收拾得好好的。”纪崇林说:“不啦,彭校长到我那里还有事。你今日晚上也喝得不少,就早点休息。”

第二天,孙步侯来到学校懊恼道:“今后喝酒不能硬撑,昨晚我喝酒喝多了。”李桂荆不知事体地说:“好朋友上门,喝酒还不赖下屁股陪呀。”孙步侯说:“昨晚我的一个朋友上门,就多敬了他两杯。唉,喝酒误事,一点都不假。老朋友上门,把他留在家里过宿,要有多少知心的话说啊。可我弄得好的,昏昏沉沉的,整个一夜里都在酒乡里过日子。”

纪崇远说:“上课铃已经打了一会,孙步侯你上课呀。”孙步侯说:“唉,你等我歇一会儿,昨晚陪朋友多喝了点,头如同炸开来。好啦,你先叫学生自习一下,我再过一会,就去上课。”纪崇远见他痛苦模样,不好勉强,就到教室里叫学生安心下来自习,物理老师马上就到。

到了最后一节课,各班学生都自习,教师们集中起来开会。柳校长说:“这次教办室开会,一散会我就赶紧回来传达会议精神。要不然,我误了大家的事,那可没得了。……这次民办教师整顿叫个力度大,政策性强,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原则。上面说了,不合格的教师必须分流,至于怎么分流我不好说,如若说错了,被整下去的人吊住我,我可吃不消。我也是被整顿的对象,应该说是自顾不暇。下面我把民办教师整顿程序说一下:第一步,宣传发动,做好民办教师整顿的准备工作;第二步,所有民办教师参加文化考试,免试的人我就不说了,任教初中语文的单考一门,任教数学或其他科目的除自己目下任教的这一科而外,还必须考语文。任教小学课程的,语文、算术都要考试;第三步,各人任教的课程,班上学生要考试,算分数,如若任教两个班的可自己任选一个班的学生考试。折算方法是这样的,本人文化考试成绩占百分之六十,学生平均成绩占百分之四十。最后排名次,名次掉在最后的一部分人分流出去。名次好的人县局发任用证书。”

张高山说:“公办教师他们呢?”柳校长说:“公办教师他们监考、改卷子,至于如何操作,我没去打听,说实话,我也不去打听。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就是避开嫌疑。舞弊的事我是绝然不会去做的,做出去,一是人家瞧不起,二是别有用心的人攻击起来就有现成的炮弹。我不想把话落在人的手上。我打个招呼,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你们哪个都别来找我,找我也没得用。内幕的事我一概不问,只求自己能够顺利过了眼前整顿这一关。”

下午,纪崇林笑着说:“夏老呀,你这一回可要帮帮我们这些小字辈的忙哟。”夏均平说:“虽说我参乎这回民办教师整顿的事务,可就不知道够改到你们的试卷,改到的话,我一定全力帮忙,本庄的人不帮忙还帮哪个的忙呀。”

李桂荆说:“夏老呀,无论我们教师的试卷,还是班上学生考的试卷,你能帮到忙,我们哪个都不会得忘掉你的情。”夏均平笑嘻嘻地说:“本庄的人我大凡改到的,都一定赖下屁股来。如若改不到,那可不能怪我。”纪崇林大笑着说:“这会就看你帮我们的忙能帮到程度,一个梦呀,试卷上对啊错的,还不全在你老人家笔下怎么画的。事过之后,全乡的试卷会在一起,梦呗,哪去查到啊。夏老耶,帮忙啊——”说完话,大晃了一下脑袋。

柳校长真的忙不开,妻子康亦芬必须侍候年迈的母亲两个星期,而柳校长自己要在教办室填报复杂材料,独生子柳理需要人照料。孙步侯知道柳校长的为难,自告奋勇地说:“柳理交给我,跟我同吃同住,上学一点都不误事。柳校长,这你放心吧。”柳校长感激地说:“孙老师,你肯帮我的忙,一下子解决了我好大的问题。我做起事来,也就得心应手,因为后顾之忧解除掉了。”

三周之后,办公室来了四个大队干部:王南大队支书王翰月,大队会计尹凤林,王庄大队副支书兼大队长纪秉学、大队会计叶文来。夏均平端坐在位上说:“唉,你们四个父母官今日到学校有什么事?李桂荆呀,快点给他们泡茶。”他忽地站起身拿出抽屉里的香烟递给各人一支。

纪秉学说:“王庄学校开学变动这多大呀,有几个老师不见了。李堡那个马老师这学期到了哪里去呢?”夏均平说:“人家小伙头怎能老荡在外面,要回老家找女匠结婚成家——纪支书呀。正好我们薛周有一个人在李堡,趁这个机会把你的二儿子给调回来。”

王翰月说:“夏老,他们几个老同志都退下去了,你怎不曾退呢?”夏均平晃着身子说:“我怎么能退呀?校长他们忙不过来,学校事务多得很,我不帮忙,哪个来帮忙?只好吃个苦,不能让多难的学校生了乱。”

尹凤林说:“你在学校里维持大局,掌管一些事务,担的课并不怎么多。”夏均平眼睛一翻,“怎的不多?我担了三个班的课。我不担些课,整个学校工作也做不过来呀。”纪秉学奉承地说:“夏老是王庄学校的栋梁,少了他,学校就要塌下来。”夏均平自命不凡地说:“有几个年轻猴头不是我替校长压住,天就是他们的。尹会计呀,对此你最有体会啊。”尹凤林心有余悸地说:“是的,有两个人在大队里做我的佛事,弄得我喘不过气来。还是夏老有办法。”

纪秉学说:“夏老呀,崇林料理学校事务,他有好多地方不怎么懂,你要带住他啊。”夏均平大笑道:“哈哈,崇林是个好老师,他做事逸当,注意顾全大局。纪支书呀,以后他准能做个出色的校长。”

王翰月说:“夏老,我家志宝他够会教学啊?”夏均平一抬头说:“王支书,瞧你说的呀,哪不有我吗?只要王志宝听我的话,我保管胜任三年级算术教学工作,就是他还要担三个班的体育课。”尹凤林说:“王支书呀,你让志宝做夏老的徒弟,夏老不会亏待他的。”

叶文来这会儿说:“夏老,孙步侯他教学怎么样?”夏均平吹嘘说:“孙步侯他是块教学的好料子,文化知识功底深厚,课堂教学灵活机动,他教出的学生一等一。唉,吃烟吃烟。”说着又分发香烟。

李桂荆、胡启宝两人出了办公室,往冯元龙理发室走去。“这个瘦虾子会日白的,好像学校除了他就不能过。”胡启宝摆着手说。李桂荆说:“你跟他有甚说头?柳校长叫他退掉,他坚不肯退。实际上柳校长嫌他碍手扳脚,他死命要担课,厄依歪,担了四年级一节美术课,五年级也是一节美术课,初一班两节历史课,他回尹凤林大会计说担了三个班的课,我听了差点笑出了声。”

“奇怪,人家老教师退下去,连丁生通这个民办教师也退了,他瘦虾子为甚呢不肯退的呢?”李桂荆说:“一个胡启宝呀,瘦虾子不肯退,是看上本学期民办教师整顿,多少能捞点油水。每个星期担个四节课,有时候上不上课,还不听随他。这个老虫实在狡猾,正宗的老狐狸。”

民办教师整顿终于紧锣密鼓展开了。被整顿的教师除了投入文化考试,所任教的班级学生跟着考试。初二语文考试后,纪崇远到班上问学生:“这回试卷够难?”学生们纷纷反映说:“不难。”“好考杀了。”“一点都不难。”纪崇远听了,也就放了心。

但到阅卷时,纪崇远要到进修学校学习四天。等函授学习四天回来,学生阅卷工作早已结束。

过了一个星期,任庄初中开了初二语文公开课,纪崇远当然前去听课。评课后,纪崇远就得赶路回家。西吴老师陈志华跟他同路,他说道:“这回你不妙啊,你班上学生平均分低啊,也就日鬼的,我看了你班上学生试卷考得不错,但成绩册上分数却不高。我平的分数,只有五十八点八分,我填报的时候就写六十分。不及格的分数多难听啊!”纪崇远吃了一惊,问道:“我班上学生成绩是哪个誊的?”陈志华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你自己学校一位老先生誊的分数。”

纪崇远说:“是不是夏均平他誊的呢?”陈志华说:“是他。我们只顾忙,本来是我誊的,他说让他来。”纪崇远知道事情不妙,这回自己中枪了。

又过了两天,学校突然放假,所有老师到叶庄看自己的排列名次。纪崇远走到叶庄学校办公室前,那里集聚了众多的人在查找自己的名次。纪崇远在过关的前两个黑板找不到自己的名字。到最后另列的二十九人名单找到自己的名字,正好是第一个,也就是倒数第二十九名,分数是七十九点二分。

有好多人跑到陆春根校长家里查本班学生试卷,纪崇远便也去翻看。陆春根住的房子原先是叶南大队部,长三间。中间是堂屋,试卷摆放在四周围。纪崇远努力寻找,全找遍了,就是找不着自己班上的学生试卷。眼看其他人满意走了开去。

纪崇远还想再找一遍,陆春根恼了,“你已经找了多长时间,我看你把试卷全翻过来了。大家都像你这样,我这家要挤满了人。”他说着,就气冲冲地把试卷胡乱地堆集起来,嚷道:“开会开会,全都出去,我要关门了!”

全乡的民办教师的分数都在黑板上公布出来了,并且按名次排列。纪崇远郁闷地听了陆春根讲话。他是公办教师当的校长,柳念祖虽然职务高于他,但是民办教师的身份,必须低下身段接受整顿。

纪崇远推算出自己的文化成绩是九十二分,学生成绩是可怜巴巴的六十分,正好圈在缓发证书的范围里。

后来闻讯全乡有十五人淘汰出局,叶庄两人,王庄的谷正隆硬要参加民办教师整顿,其结局是铩羽而归。他没脸到柳校长跟前打听,到了教办室找康主任,康主任怒怼了他,“你在党员会表态过了,绝不让组织为难。你找我们,我们只能叫个爱莫能助。你拼个死活,在我们这里能有什么用,要么你自己到县局里说去。”此后,谷正隆真的去了县局理论。

夏均平晓得这回给了纪崇远一记闷棍,生怕他找住自己,接连一个多月不上班。跟你不见面,神仙难下手,时过境迁,谅你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

孙步侯在办公室里说道:“有的人一天到晚盘住个学生,到真正考到他班上的学生,我看啦,原来并不怎么样。”张高山说:“你说的哪一个?”孙步侯狡诈地说:“我不曾说哪个,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感想。”

李桂荆说:“孙步侯呀,你别要说风凉话。我们学校里的老师考的名次都不错,就是有两个人不尽如意。谷正隆他被淘汰,事前柳校长是就已晓得了,叫他别考,他偏要考。至于纪崇远名次落到缓发证书的名单里,肯定有人做了他的手脚。”

孙步侯撇着嘴说:“别要睡不着觉怪床歪,学生成绩没考得出来,分数明摆在那里嘛,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哈哈,学生学的东西多了,就容易在头脑里打架。所以说,我们要教学生自己会学,怎能把学生的头脑当成一个大水缸往里灌呢?灌的多了,就要往外满。我说的这个,跟眼下教学改革是相符合的。”

张高山敦劝说:“孙步侯呀,你说的是有道理,可你这个时候说,就有点幸灾乐祸。再说,人家纪崇远自己考的分数并不低,而且是高分。就你来考,也不一定考到他这么高的分数。”孙步侯招架道:“我又不曾说要跟他比,不过说的一句话,你们两个就来驳我。不谈了。”他一甩手便走了出去。

李桂荆说:“这家伙是夏均平跟前的叭儿狗,最会说风凉话,纪崇远如若听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张高山说:“我也是看不怪他,在得势人跟前献媚讨好,对失落的人幸灾乐祸。今儿我们说的话说不定还拿到姓夏的跟前说。”李桂荆摆着头说:“他说他的,我怕他个毬!”

纪崇远见汤维锴跑到办公室,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汤维锴说:“你也不别怎么焦虑,虽然被人斩了黑钉,但你本人考的分数毕竟不低,上面肯定有个说法。”纪崇远说:“姓夏的这回出手够毒辣的。我想查阅班上学生试卷,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汤维锴说:“他想把你的饭碗打翻掉,但你找不住他,他会死不承认的,反正查无实据,弄到最后,你还是什么得不到。不如闷声大发财,只当没这回事。”

柳校长坐在位上,扫视了整个办公室,说道:“我们这个办公室布置太少了,缺少些文化范围。李桂荆呀,你到李堡你丈人那里买个电子自鸣钟。”纪崇林说:“李桂荆,你家丈人在商业社,那里的各种各样的款式钟都有,要拣公共场所合适的钟买,我看三五牌自鸣钟不丑,大气。”李桂荆应声道:“好哇,我下午去。”

孙步侯等人都去上课,便走近柳校长跟前说:“一个梦呗,李堡商业社进的货物都是薛周送过去的。去买自鸣钟拣也拣不出好的来。我家二娘舅在薛周商业社,如若让我去买,还不听随我拣啊。”

柳校长说:“薛周路远了些,李堡反离得近一些。”孙步侯笑着说:“我家三队下午有船到薛周,我跟船去,冲水机船够快得很。一来一去要不了三四个钟头。李桂荆他到李堡是跑了去,多慢啊。”

柳校长说:“王庄三队有船去薛周,好杀啦。办公室里还要买个洗脸盆架子、洗脸盆和手巾。再进一些粉笔,最近各班都是匀着粉笔用的。”

孙步侯打包票说:“没事,只要你吩咐到的,我保证一个不缺。”说着就列起了购买清单。他将纸条放到柳校长桌案上,虔诚地说:“柳校长您请过目,看有没有遗漏的。”柳校长扫视了几眼,说:“行啊,就这几样。”

孙步侯仿佛领到圣旨似的,第四节课还没上就回去吃饭了。李桂荆下了课,说:“早点回去吃饭,上李堡买钟。”柳校长打招呼说:“对不起你了,孙步侯说他们三队有船到薛周。既然有顺便船,就让孙步侯再为学校购买一些办公用品。”

李桂荆上厕所小便,纪崇勤告诉他,“你不晓得啊,柳校长并不曾想叫孙步侯去买,是孙步侯他自己要去的。他说李堡商业社的货物都是薛周送过去的,没好东西,拣都拣不出好的来。”李桂荆生气地说:“孙步侯这家伙两眼看到的是好处,一点都不讲义气。买东西都抢了去,无非抢了去跟他自己的娘舅套近乎,其他能有什么好处?十足的战斗机!”

星期二开会,之前一直没有的,不是重要会议一般要等到星期四或星期六才开的。纪崇远下了第二节课,便到办公室里开会。他发现有“滴答滴答”的钟声,到了四点钟,钟声忽地响了。纪崇远惊讶地说:“学校买了自鸣钟了!”胡启宝说:“前日孙步侯到薛周买的。你看,办公室前面还有洗脸盆、毛巾,大家下课后洗洗。”

柳校长说道:“今日上午我上薛周开了会,下面我原原本本传达教办室会议精神。”他讲过之后说:“这次教办室发国库券,每人摊派二十块钱,没有领到任用证书的同志就不摊派了,因为下个月起,凡领到任用证书同志月工资加三块钱。下面我报到名字的到我跟前把证书领了去。”

纪崇林拿到任用证书说:“一个梦呗,考试考得头晕晕的,拿到手的就这么个小本子。”夏均平酸不溜讥地说:“你还嫌的,有这个小本本就不错的了,有的人想要还拿不到的。”

柳校长把话叉开去,说:“县局准备在我们薛周搞个调研活动,这就是班主任津贴发放如何进行。……这次民办教师整顿工作还没有结束,上面要求各乡镇教办室对辞退的人要做好善后工作,妥善安置。我们学校真正辞退的对象就谷总一个,但他到县局里找丁局长进行交涉,连康主任都没有顾问,我们就更不好说了。……说实话,我跟你们一样,也是过五关斩六将闯过来的,事前事后都没有找人,找人也没有用,空麻烦人家。”

教办室没有进行期中视导,杂务事太多,最主要的是清退成绩太差的十五个人,必须安置好。叶庄的叶德义批了个小商店,而叶存寿他不经营小商店,自行到顾南学做漆匠。谷正隆死命缠住丁局长,闹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天不行,两天,三天。最后丁局长实在没得办法,只好妥协,说道:“这样子,你回去。你不在学校上班,局里把你养起来,每个月给你工资,给多少钱,要等局里开会,这才能定下来。”

谷正隆口头答应了,但并没有回来,仍旧住在旅馆里。此后每过两天就到局里探望,只是不争吵而已。县局决定,比照谷正隆的特例,列了三个硬条件:一、年满五十周岁;二、1970年以前任职民办教师;三、必须此前担任过大队干部,受到冲击后没有复职,此后调到教育线上。满足这三个硬条件的,全县仅有七人。而薛周就占了两个名额,这就是西吴的邱于梓和王庄的谷正隆。

康主任下来是督促谷正隆移交学校账目,可谷正隆说有好多账没有扎清,要等过几天。康主任没个奈何,只得等待。他来到王庄学校办公室翻看几个班的作文本,柳校长进来随即递上香烟。

康主任说:“下一个总务必须是正式教师来担任,孙步侯他有几个不行,一是代课教师,二是年轻人,年轻人应该挑教学担子,三要善于做学校杂事,随喊随到,也就是说要听用。我们认为,吴来银他最合适。”柳校长说:“我说的是吴来银,夏均平他说孙步侯活劲。”康主任冷峻地说:“学校拿主意的是你校长,还是他夏均平?你不决断吧?”柳校长说:“好,我叫吴来银接谷正隆的账务。”

康主任笑着说:“这个谷正隆世上没第二个,他被整顿掉了,找我没用,我事前开个党员会,叫各人表态,他拍了胸脯的。”柳校长说:“他也不好找我说话,我给他报的工友,他听了夏均平的话,说是不考试不能算个教师,到学校不做教师,说出去多难听。结果他栽了。唉,他县局里闹,局长怎得答应他的?”

康主任扬起头说:“他太厉害,蹲在县局里七八天,把个丁局长魂都兜落掉了。丁局长说话啦,谷正隆这个人有三个不曾看到过,一是像他这种情况不曾看到过,先前做干部,受到冲击,以后做教师。二是像他文化成绩这么差的老师没曾见到过,三是像他这个人样子不曾看到过,满脸麻子通红的脸,渗人得很,如同咬住人的农田里蚂蟥实在难拈得掉。……嗨嗨,他在县局里这么一闹,西吴的邱于梓倒跟在后面沾了光。”

夏均平走进来,招呼道:“今日康主任忙下来了。”康主任笑哈哈地说:“夏老精神好得凶的,说话中气足的。”夏均平谄媚地说:“康主任领导能力强,把整个薛周教育办得比以前任何时期都好,下面每个学校都弄得条条实实的。武校长他来领导的话,怎领导得这么好的呢?”康主任说:“王庄学校这么大的摊子管理起来确实麻烦得很,多亏有你夏老协助,柳校长打理起来才得心应手。”

柳校长说:“今日康主任到薛周来,我没有做准备,这样吧,中午就在我家里吃饭,土菜,夏老你陪一下康主任,我家去叫康亦芬忙中饭。”康主任说:“柳念祖呀。你别要忙,我在你家里随茶便饭,什么菜都别要烧,我有几件事要私下里跟你说说。”

夏均平愣了愣,马上说道:“我的舅老到我家里谈砌房子,要跟我协商,这中午也就不陪康主任了。”说完话,勉强笑了笑。

放学了,康主任当然跟柳校长走。李桂荆和纪崇远两人上了纪崇勤家里,纪崇勤请他俩吃饭有三层意思,一是前日晚上他打麻将嬴了七八十块钱,跟两个仁兄弟分享果实,二是安慰纪崇远,三是相互交换对事态的看法。纪崇勤笑着说:“今日中午请你们吃饭,不喝酒,就这么三层意思。”

李桂荆说:“你就是拿出好酒,我们今日也不喝啊,康主任人在王庄,要么讨病受的。”纪崇勤笑着说:“谷麻子脸红起来,阎王老爷都怕,丁局长还就被迫把他服侍好。”纪崇远说:“谷正隆这家伙也是个欺软怕硬的户口,真正强似他,他也就没辙了。不过呢,这一回他是乌龟吃了铁秤砣豁了出去。”

李桂荆说:“瘦虾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他狡猾。今日他还想陪康主任吃饭,但柳校长、康主任两人都有意推开他。”纪崇远说:“柳校长说他家没曾准备,康主任当真要吃家常便饭吗?”李桂荆笑着说:“一个纪崇远呀,柳校长怎得没曾准备啊,他就这么一说,好支开瘦虾子。吴来银在柳校长那里烧菜呢。康主任又说跟柳校长谈私事,其他人怎好在场呀。唉,瘦虾子转弯也转得快,说舅老上门找他商议砌房子,找个台阶给自己下。”

纪崇勤说:“说实话,夏均平也真个讨人嫌,学校里不管什么事他都要参乎,参乎也就罢了,他还要做主。柳校长明里尊敬他,实际巴不了他早点滚蛋。”李桂荆说:“纪崇远你这回被他斩了黑钉斩得不轻的,好在你本人考的成绩不差,骨子硬。”

纪崇勤说:“我不曾准备多少菜,就是肉烧萝卜,大蒜炒布页,煮了鱼,但你们饭要吃饱了。”李桂荆说:“我们弟兄们玩的是相互友谊,并不在于七七八八的。”纪崇勤接过口说:“对呀,我们今后在工作上要相互关照,相互帮忙,同时还要相互体贴。我如若有时候做事做得不适当,还请你们两位兄弟多多包涵。”纪崇远说:“这自然啊,拜弟兄图的就是你所说的啦。”

李桂荆说:“我晓得这回我们有个年轻人不高兴,你们晓得是哪个?”“孙步侯。”二纪脱口而出。李桂荆说:“哦,原来我们三个人都已经晓得了,是因为都在场听到的。孙步侯先前想当副教导主任,这会儿想当总务,不料,康主任他赏识吴来银。”

纪崇远说:“吴来银会烧菜。”纪崇勤说:“孙步侯他也会烧菜,比较起来,没有吴来银烧得好。”纪崇远说:“孙步侯说他能烧七八桌菜,三队人家凡家里有事都请他执铲子。”李桂荆说:“厄依歪,他这种人最会显示自己,把自己说得多好多好,还又会大庭广众损人。”

吃过饭后,三人攀谈了一会,也就上学校了。咦,孙步侯倒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他骂詈道:“日死他妈妈的,不晓得哪个虫在教办室领导跟前嚼舌头根的,说我是代课教师,不能做总务。已经说得好好的,就被人捣掉了。”

李桂荆说:“你别说给我们听,我们三个人都不晓得你这个家常,又不曾哪个跑到教办室领导跟前说你。”纪崇远说:“我们不曾半途当中离开过王庄,你的这个事我们一点都不晓得,只顾把自己班上的学生教好。”

纪崇勤说:“哪个理到你这个事呀,柳校长又不曾跟我商量过,我就参加一次校委会会议,会上不曾谈配总务的事。”孙步侯摆着头说:“我不曾说你们三个,总之,有人在捣我,要不然,说的好好的事怎到了最后黄掉呢?本庄人不用,要用外庄人。”此时,胡启宝、王志宝等人陆续走进来,他也就不说了,伏在桌案上睡觉。

教办室教导主任张务才找了谷正隆交涉,谷正隆回没工夫,要到顾南做亲戚。副教导主任蒋兆和陪着张务才再次来到王庄,白天却没有遇谷正隆,而是晚上摸到四队田里。柳校长喊门,左喊右喊他都不开门,说明天交账。纪崇林说:“谷总啊,这次是县局下的命令,非要今晚交接完毕,你看教办室来了两位领导。你不爬起来开门,也对不起我们站在你门上的五六个人呀。”

谷正隆终于答应起来开门,好家伙,真的六个人。王庄大队李支书说:“正隆啊,丁局长已经为你专门开了口子,你学校账目怎能不交呢?”谷正隆说:“哪说不交呢?也要等我把账扎清呀。”蒋兆和说:“好,我们坐在你家里,等你把账扎清,该报销的你全部报销掉。”

张务才说:“我受康主任派遣,他限令我把这交涉事做掉,他又受县局限令,没办法,蒋主任他原来插队在你们王庄二队,特地陪同我下来。”

谷正隆磨磨蹭蹭地拿出账本和票据,说:“我写个收支平衡,你们来的人全都签字,否则,我不交,你们还别怪我。”李支书说:“啊呀,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麻子脸红了起来,说:“你们来了这么多的人,哪是来抄家的?凡来的人都要签字见证,一个也不好推托。”

张务才忍气吞声地说:“好好,都签字,我们来的一共六个人。”谷正隆不言语,写好了收支平衡,随后打开账本叫柳校长望。柳校长说:“不错,收支平衡跟账本相符合。吴来银你先签字,然后我们来的人签字见证。”

吴来银作为接收人签好了字,证明人依次是柳念祖、张务才、蒋兆和、纪崇林、李荣舜。结余的五百六十五块钱该要拿出来,可他慢吞吞地只拿出三十四块钱,说:“我弄少掉了五百多块钱,就不晓得够有账不曾支掉,你们突如其来,叫我怎么想得出来呢?”

张务才说:“好了,拿不出来就拉倒吧。吴来银,你把三十四块钱收起来。”吴来银不肯背这个锅子,在收支平衡上写道:今实收人民币三十四元整。吴来银。他说:“柳校长、林主任,你们两人在我名字下再签个字。不然,以后哪个查到账,要说我把这钱拿了起来。”李支书敦促说:“这样好,清爽。免得日后有话说。”柳校长、纪崇林两人只好再次签名。

交接手续结束,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六个人往庄上跑,个个心里都有股怨气。蒋兆和说:“这个人难玩的,这多厉害。”张务才笑着说:“难怪丁局长说有三个不曾看到过,这一回我们来主持交接还就麻烦得很。像谷正隆这个人,太难玩啊,恐怕世上没有第二个。”

柳校长说:“我在王庄被两个人缠杀了,一个软点刀,一个硬犟头。有气也当没气过,要不然,事情闹喷下来,我自己面上反不好看。今晚李支书出了面,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李支书说:“我们之间玩得好,你们有难事求助我们,我们怎能袖手旁观?”吴来银笑着说:“谷正隆脸一红,没人不怕他,那麻点一个个露出来。我们平常跟你跟他开玩笑,就不敢跟他开玩笑。他有时候快活起来,也陪我们说笑。”

张务才庆幸地说:“幸好康主任叮嘱尹会计,这个月王庄学校教师的工资和办公经费一分钱都不发,全扣下来。假若让谷正隆领了去,那可不得了,多少钱啊!”蒋兆和说:“他来教办室两趟,尹会计回他说教办室把钱撒了出去,一下子拿不回头,要等过一段时期。”

李支书问道:“柳校长,你说还有一个软点刀缠杀你,这人是哪个?”柳校长反问道:“这人是你本庄的,难道你不清楚吗?何必要我说出来。”蒋兆和把话扯开去,说:“眼时要吃个夜餐,肚子有点饿,尤其是李支书,也不知有哪一回像今日晚上折腾的时间这么长。”

张务才说:“谷正隆他在党员表态会上说得驳索,比哪个都硬正。丛仲林教他悠着点,话不能说足了,要留点后步。可是,事情来了,他就这么拆烂误。”蒋兆和说:“他烂了脸,什么都不问,根本不讲道义,神仙见了都得绕开去走。”正是:

嘴尖皮厚根底浅,软货硬充大公鸡。

风云变幻浑无知,无赖烂脸谁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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