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做神做鬼

“昨日晚上,郑平锴他们打麻将打到什么时候?”丛仲林问孙步侯,孙步侯说十一点多点儿。“最后输赢怎么样啊?”“他们八圈麻将打下来,就纪崇勤输掉十五块钱,李支书输了六块钱。让柳祝贵给嬴了十多块钱。”孙步侯笑嘻嘻地说。

丛仲林说:“你怎不曾陪老同学柳祝贵打麻将呢?”孙步侯撇着嘴说:“哪去陪他呀。他又不是教办室干部,他输了钱,脸色难看,哪去受他的。我把钱输给他,岂不是个冤大头?纪崇勤他来吃夜饭,怎滑得掉啊!……郑平锴打麻将真有一套,能把住牌。本来李支书输掉六十几块钱,唉,他打牌给李支书胡了三个清一色,钱就一下子嬴了回来。我佩服郑平锴打麻将打得好。”

丛仲林说:“唉,孙步侯,我问你呀,一个柳祝贵怎喊彭顺志大拜的,先前听人说他喊彭顺志拜拜(爸爸),昨晚还就真是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告诉我。”孙步侯龇牙咧嘴地说:“这个家常不能告诉你,你会在外面瞎说。如若在美国的话,这叫个人隐私。”

丛仲林说:“你告诉我,我绝对不对其他人说,隐私的事我是晓得的。就是他喊彭顺志大拜(大爸),敬酒时也是这么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步侯压低喉咙说:“我告诉你,你事后千万不说是我是说的呀。”丛仲林摆着头说:“我既然答应你,听了之后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其他人透露半点。”

原来是彭顺志只生了三个姑娘,想把大姑娘招在家里。招的第一个女婿是本庄一个当兵的,名叫赵志远。有一次,旁人叫他把一碗点刀都吃掉,他真的吃了。大姑娘说这种人是个瓜虫,婚姻随之告吹。柳祝贵在刘沟做教导主任,便做了彭家的乘龙快婿。将近两年,柳祝贵却患上了肝病,像个痨病鬼似的,彭家当然不要。虽然不曾让柳祝贵做上上门女婿,但彭顺志一直在关注他,形同父子两个。奇怪,柳祝贵在自己家里娶妻生子,毛病竟然治愈了。

丛仲林摆着头说:“怪不到的,你不肯说给我听。柳祝贵他的肝病虽然好了,但还有个潜伏期,如若过了潜伏期爆发开来,那可就要他的命。这个事我们既然晓得了,真的千万不能在外面说啊。”

孙步侯神秘地说:“这一次评选先进教师,据说级别是县局表彰。你看,评选哪个好?”丛仲林不置与否地说:“我说了不算,没有决定权啊。”孙步侯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却不能把心里的话说给我听。”丛仲林摇了摇头,说:“校长不在,有许宝山做教导主任,他说话才有用,我丛仲林只不过是一个学校里的总务。这回评哪个做先进教师,你心里最有数。”孙步侯不高兴地说:“你老丛城府深得很,哪个都不晓得你的一个底。”丛仲林说:“孙步侯你这么一说,可抬举我了。我丛仲林为人最坦坦荡荡的,不管对哪个从不藏着掖着。”

孙步侯碰了壁,便去郑平锴宿舍,说道:“这一回我们选你郑平锴做先进教师,昨晚彭校长已经给了话。”郑平锴说:“评先进教师不能老是哪一个人,要都轮到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学校工作又不是哪一个人做了去的。你孙步侯实在想在这一回弄个先进教师,我们就推举你。”孙步侯言不由衷地说:“唉,你比我岁数大,应该先给你。”

晚上放学,孙步侯跟夏玉荣一起回去,他说道:“玉荣呀,你是公办教师,眼下先进教师对你来说也无所谓。我还不曾转为民办教师,将来转公办教师,这先进教师是千万不能缺少的。”夏玉荣说:“你想弄个先进教师,我肯定帮你的忙,而且屁股赖下来帮你。”孙步侯说:“纪崇远他做先进教师在社会上呼声最大,我就怕被他弄了去。”夏玉荣说:“他呼声再大,只要许宝山帮你,他能有什么用啊!这些天,你要多找他谈谈,他肯定要给你个面子。”孙步侯点着头说:“这倒是的,因为眼下是他当家。”

尽管孙步侯在许宝山跟前软磨硬缠,但许宝山不敢擅自做主,担心受到众多人的指责。他在教师会上说:“这次评选先进教师,大家进行投票。得票多的人为这次评的先进教师,如若得票最多的是相同的,就进行第二轮投票。下面,我把票发下去。”

投票结果,纪崇远得5票,孙步侯得4票,许宝山得3票,郑平锴得1票。许宝山随即宣布:“今年是纪崇远评为先进教师,这就定下来了。”孙步侯先前的努力全泡了汤,不高兴地说:“人家学校都是校长拿主啊。”

开过年来,1985年叶庄初中来了新校长,名叫柳祝生。他是从任庄调过来的,他在任庄初中已经当了三年校长。这一回教办室进行大调整,任庄原先的教导主任李海宝升为校长,柳秋根提拔为教导主任。费庄初中,原先的教导主任尹成华任校长,任庄的老教师蒋仲由调过去出任教导主任。

柳祝生换下代课教师叶昌友,担初一语文课程。他是一个教学在行的校长,本人也肯吃苦。缺点是有点趋炎附势,不过初次来到叶庄初中,做事基本上还是比较公平的。他在教师会上强调:“任何人都得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做好,我们认准哪一个是先进教师,最主要的是看你平时工作表现以及最后的班级学生成绩。初三毕业班最硬正,这就是升学考试。那种嘴夸夸屎拉拉的人在我跟前绝对没有市场。包括我本人也是这样,一视同仁。”

孙步侯对夏玉荣说:“新来的校长厉害,一开学他就开课,我们四个语文老师都敬佩他,首先他那一手漂亮的粉笔字就十分迎人。”夏玉荣说:“柳校长确实是个大才,我们不能不佩服。一个纪崇远叫他评课,他评得好的,说是在课文的结为一段再挖一挖,学生得到的收获就更加明显了。”

孙步侯说:“他个鬼讲课死搬教条,这会儿竟然还在关公门前舞大刀的,怎不把人笑杀的呢。”夏玉荣鼻子嗅了一下,“他个跳梁小丑,全不自量力。”

孙步侯说:“你别小看纪崇远,新来的校长还就欣赏他,说他是个有经验的老教师,称他老远。我们可没有他这么高的威望。以后既要注意笼络他,又要给他下套子,风头不能全让他一个人出啊。”夏玉荣酸溜溜地说:“他个鬼老压住我们一班,还就没办法他的。他真的会工作,不过他也有一个大缺陷。”

孙步侯愣了一下,说道:“他有一个什么缺陷?”夏玉荣说:“他不会拍领导的马屁,只晓得埋头苦干,默默无闻。我们的教办室康主任他就要手下人拍他,眼下要人拍的干部占主导地位,有多少人能够真的欢喜纪崇远他这个迂腐子呀。你说说看,他以后能有多大的前途?”

孙步侯点了点头,说:“这倒是的,彭顺志他做的一个校长,学校里的事根本不管不问,照样受到康主任的重用。郑平锴他除掉轮到他上课在学校,课一下,他人影子就不见了。康主任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是一个智者。”

夏玉荣说:“孙步侯呀,你玩不过郑平锴,他有人头。只有好好利用纪崇远,教办室里的人欢喜他的不多,要么是武海宾、张务才这两个人,麦校长又不怎么欢喜他,彭校长私下恨死了他,经常说他高傲。蒋兆和又不怎么欢喜他,说他木狂。”

孙步侯掐着指头说:“是的,我们要好好利用他,他毕竟是个实干家,这一点你、我都不能否定他。平时称赞他,到了关键眼上我们掉他的链。学校取得的成绩最终归功于我们两人,反正上面没人说他纪崇远的话。”夏玉荣拍着巴掌说:“对啊,我们今后就这么做。”

柳祝生搞了几次学校活动,清明节祭扫烈士墓,全校学生节目演出,最突出的是组织各班学生召开学校体育运动会。项目无非是赛跑、跳高、跳远、掷铅球,总共十八个项目,又分三个组别,如此一来就是四十八个小项目。总指挥是柳校长,许宝山任秘书长,各班班主任任领队兼教练,郑平锴任纠察队队长,丁桃喜、房佩芸二人任宣传员,丛仲林任后勤部长。孙步侯任跳高裁判员,纪太金任跳远裁判员,柳存照任掷铅球裁判员。纪崇远任赛跑计时员,郑银评、强如明、夏玉荣、叶昌友四人任赛跑裁判员。

上午,两个初一班势均力敌,各有千秋。初三本来就一个班,没有其他班级参与竞争。但两个初二班,学生比赛成绩明显是二班占上风。夏玉荣嚷道:“女生几个赛跑项目,纪崇远计时不准,而且二百米女生赛跑应该是纪金凤,怎么会是二班的袁慧敏呢?”孙步侯帮腔道:“裁判要公正,我们看到的纪金凤在前面跑的。”纪太金也说二百米女生第一名是纪金凤。纪崇远愤恨地说:“郑银评、强如明他们在场的都说是第一名是袁慧敏,孙步侯、纪太金你们两人又不是赛跑裁判员,也来帮腔。”纪崇远摘下颈项里的码表往地下一摔,“你们搞去吧,哪怕所有的初二项目全归了你们一班。”

柳祝生捡起码表,惊呼道:“码表这一摔,坏掉了。”他跑到办公室里劝说道:“纪崇远呀,你当真生气了,学生体育比赛弄玩的,夏玉荣他见一班成绩没你们二班好,产生嫉妒心也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走,到操场上把剩下的项目完成掉。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叫你班上学生吃亏的。底下我亲自望住比赛。”

运动会如期举行完毕。夏玉荣幽怨地说:“他们二班不管搞什么活动都盖过我们一班。日死他妈妈的,体育比赛也比不过他们,总共十八个项目,他们二班就得了十二个第一名,恰好是我们一班的双倍。”

柳祝生说:“这主要的是二班调度的好,把强的人尽可能放到合适的项目。夏玉荣呀,不是我说你不好,像二百米、四百米、六百米,你们班几个参赛的女生也跑不动啊。接力赛更是花打架,你是怎么选拔的?”夏玉荣说:“我是听学生自报的。”柳祝生说:“纪崇远他也是听学生自报,但他做了调整,还征求全班学生意见,尽可能彰显学生的能量。说实话,孙步侯的初三班组织得也不怎么好,说的临阵还不曾拿准哪个参加比赛,如若也有两个初三班,他肯定比不过人家班级。”

夏玉荣听了,哑口无言,全怪自己做事草率。孙步侯受到柳校长的批评,这会儿也无可奈何。

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孙步侯、夏玉荣不住地称赞纪崇远。“纪崇远呀,你是整个叶庄初中的楷模,无论那个方面,你都是开栏的鸭子——呱呱叫。我跟夏玉荣两人叫个望尘莫及。”纪崇远摆着手说:“我不是楷模,差多了。”夏玉荣接过口道:“莫谦虚呀,柳校长他是个名校长、教学权威,在我们学校里,他最佩服的就是你。你做工作真够细致、踏实,从来不玩虚的。”

孙步侯说:“你搞活动全是为提高学生学习兴趣打下埋伏的,还就做得巧妙,叫个严丝合缝,不能不叫我们这些人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啊。”夏玉荣说:“纪崇远呀,像你这么有能耐的教师能到薛周中学担高中课程。”纪崇远说道:“你们今儿怎么呢?不住地吹捧我,简直叫我头重脚轻。人家说话嘛,捧得越高跌得越重。你们两个想我做什么,就明说,别要把话说得天花乱坠,花里胡哨。”

孙步侯说:“你这人啊,我们说的也是本来话。总之,你好好干下去,将来肯定有你的锦绣前程。”纪崇远说:“我做工作并不想什么锦绣前程,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孙步侯几次肉麻地称赞纪崇远,试图探到他的底线。世上没有一个人不求进步的,只是追求的角度不同。荣华富贵摆得上台面,吃喝玩乐,逍遥人生是顽劣之徒追求的人生目标,至于坚持走正道,讲道义,追求释放正能量,这种人很能找到相互砥砺的同道者。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纪崇远怀着的就是这个理念,只要能做社会上一个有用的人,就甘心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孙步侯还要揣摩纪崇远的内心世界,在他看来,大凡是人,总会有他的薄弱环节。孙步侯听到陆春根非常不满意纪崇勤,很想更换王庄小学教导主任。已经有一段时期没曾跟他交往,想到这里,他下午第二节课下就跑到王庄小学办公室里。“孙步侯呀,今日你怎老早就回来呢?”陆春根询问道。孙步侯笑着说:“今日第三节课我没事,许宝山他要搞数学考试。唉,陆校长呀,今日你到我家里吃夜饭,夜饭吃过后,来场麻将,行吗?”

陆春根眼睛笑得一条缝,问道:“还有哪两个?”“李支书,再喊个张高山。”陆春根说:“不喊张高山,喊纪万春。”孙步侯说:“为什么不喊张高山?”陆春根抽了口烟,说:“张高山他平时做工作马虎了事,我做校长的就得跟他划清界限,不然的话,他会有个误会。玩归玩,工作可要做了去。……再有一个原因,就是张高山喜欢跟社会上的人打麻将,夏中月呀,纪万桃啦,李春阳、王秀全等等。纪万春可不像他,比较靠实。”

孙步侯明知故问,“纪崇勤他人呢?我怎不曾望见呢。”陆春根恼怒地说:“他交易不当交易做,眼里老盯住个田。他拾人家的田种,说有十七八亩的呢。纪崇远他这个教导主任做得吊儿郎当,夜里在田里做,日里在学校里打瞌睡,要么就上个课。你想找他商议一个事情,一个屁!我想从你们初中里调一个人过来做教导主任,纪崇勤,旁掉他的,他误事啊!”

事实上,王庄小学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人担任教导主任。李桂荆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小商店,平日里老往小商店里跑,帮助妻子理事。张高山做工作敷衍了事,纪万春是低年级老师,总务吴来银、老教师梁子辉、陆春根的老伴王文兰、代课老师胡启宝。整个王庄小学总共九个教师编制,要想找人代替纪崇勤做教导主任,唯一的途径是从叶庄初中调过来一个人,这样就可以减轻陆校长的工作压力。

孙步侯笑嘻嘻说道:“陆校长呀,你想找人做你的工作助手,我给你想好了一个人,这人啦,最能帮助你做工作。你如若用了他,你要省去一大部分精力。”细眼问道:“他是哪一个?”“纪崇远嘛,我们的柳校长把他夸赞不得了。学生的学籍卡归纪崇远负责管理,他是语文教研组长,开到教师会,都是他来记录。”

陆春根说:“他到我这里来没个学籍卡管理,只要他把教研活动正常搞起来,另外学校有事可以找他商议,这就行了。行啊,他下学期就到我学校里。”

接受的下家有了,但上家要放手这才行。孙步侯趁柳祝生宿舍里没有其他人,悄悄地进去。他试探地说道:“柳校长呀,纪崇远他想做学校干部,正好遇到个机会,这就是王庄小学陆校长要找人当教导主任,他很想纪崇远过去,但他又担心你不放纪崇远走。”

柳祝生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问道:“陆校长他哪没人做教导主任?”孙步侯便将王庄小学现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遍。柳祝生没有言语,却掏出香烟抽了几口,终于说道:“这事我不问,要问只能问他纪崇远自己呢。他要去,我就放他走。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要毁掉人家前途做什么?这个恶冤家我可不做。”

孙步侯见柳祝生松了口,事情好办了,可以说通行无阻。但是当事人自己还不曾晓得,必须探明他的态度。夏玉荣不明事理,问道:“孙步侯呀,你忙来忙去,原来却是为的纪崇远,他要做学校干部,他哪不会自己去找人?”孙步侯摸住夏玉荣的嘴巴,神秘地说:“你够晓得呀,他在叶庄初中,头彩够轮到你夏玉荣?他走了,这叶庄初中可就是我跟你两人的天地。”夏玉荣听了,笑哈哈地点了点头,“唉,这倒是的。他什么时候走?”“下学期吧。”

办公室里只有纪崇远一个人在办公,孙步侯已经踏上回家的路程,忽然转身回头,跑回学校。“纪崇远呀,现在已经放学了,你还在批改学生作业啊!”纪崇远抬起头说:“我今日把学生作业改掉,明日上午我上第一节课,学生才有作业本做啊。”“还有多少个学生作业本子?”“快当了,没几本。”

孙步侯说:“恭喜你升官了。”纪崇远诧异道:“我升什么官啊?普普通通教师一个。”“陆校长他那边差人做教导主任,他想你过去。怕我们的柳校长不放你,陆校长有一天特地来找柳祝生校长,柳校长好说话得很的,只要你愿意,听随你,他绝不拦着。”孙步侯笑容可掬地说。

纪崇远愣了一会,说道:“这事我怎不曾听说过呢?陆校长他要找人当教导主任,找其他人去,我可不去。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先的纪崇勤当教导主任当得好好的,我去蹲他的位子,他怎地不对我有意见?家里人做这种交易,不好。再说,我又没什么官瘾,一步一个脚印,靠实最好。没有真本事,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我如若到王庄小学做干部,有两个人我就服侍不住。”

“哪两个人?”“一个张高山不肯挑担子,课务老要担得少少的,还有一个纪万春,当然他担课没话说,但是这两个人缠住你借钱,学校哪有那么多的钱借给他们。借了去不还,之后还要借,永无止境。你不借,他就跟你闹。你孙步侯想当学校干部,何不趁这个大好机会?”纪崇远这么一说,孙步侯傻眼了,原来人家并不上自己的套。他怅然若失,灰溜溜地拿脚走了。

他路过石跃凤家门口,正好碰见了她,说道:“你这一向上了哪里去呢?”石跃凤告诉他说:“我到李堡学打字的,准备做一个打字员。加上遇到薛周邮电局薛局长老婆,她劝我到邮电局做事,就是收款员,也用电脑。但我不曾摸到过电脑,眼下摸的学生学习机。所以,我们好长时间没有相会。”

孙步侯带着醋意说:“听人家说,你跟夏玉荣也谈了。”石跃凤说:“我跟你谈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直没给我一个回音,你叫我怎么说呢?”孙步侯发誓似的说:“我一直跟你谈,绝对不曾谈其他人。我实话告诉你,我今生这一辈子非你石跃凤不娶!”石跃凤说:“将近两年了,你怎还不曾跟我落实呢?”孙步侯跺着腿说:“问题就是我家妈妈她不肯,谈到你她就火冒三丈,加上我家三个娘舅都帮我家妈妈。我最怕的就是二娘舅,遇到他我魂就没了。还好,我家老子听随我,不问。你等一段期间,我把我家二娘舅思想说通了,我就跟你定下来。”

石跃凤并没有受到感化,却说道:“你呀,还比不上夏玉荣敢说敢当,他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斩钉截铁。”孙步侯说:“我可是真心爱你,正宗叫个感情专一,绝不旁骛。怎么样?我们两个到你们二队田里跑一跑。”石跃凤爽快地说:“好吧,你的心意我不能拂掉,跑就跑。”两个人随即从东边绕向北去了。

孙步侯对夏玉荣乱谈恋爱从不置与否,竟然惹到自己爱情方面的奶酪,这还了得!眼下让他东窗事发,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付出沉重的代价。夏玉荣真个风流倜傥的了,一副娃娃脸皮雪白粉嫩,再加上善于表演以及足够的口才,征服他想谈的美女绰绰有余。李秋芳虽然身材苗条,并不善解人意;尹双红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可就是家庭寒酸;王玉秀的父亲可算是乡干部,毕竟起点不高;曹马桂有点粗糙,自然淘汰;叶红梅文化层次不高;朱年香个子不怎么高,显得猥琐。崔党云倒是个大美女,但追求她的人太多,夏玉荣怕跟她成为夫妻后对自己不怎么忠诚。柳国梅的父亲是韩庄大队支书,家庭条件不错,好像缺少点美女魅力。丁起秀这个姑娘是个高中生,文化层次比自己高,但没有什么心眼,做人处事过于直率。

夏玉荣显然看中了石跃凤,无论从哪个角度测评,都是他这时心目中谈情说爱的最佳人选。既然看准了理想的人生伴侣,就应该揭开那个婚姻神秘的面纱。夏玉荣可不,在他看来,这一步不忙迈开,或许还有下家的比石跃凤更美妙的姑娘。

由于更女人接触的太多了,免不了想入非非。谈到有的地方存在试婚的风俗,他就抑制不住青春的萌动。千不该万不该,将罪恶的魔掌伸向自己的学生。他那张巧舌如簧的玲珑嘴使得好多的女生甘愿听他驱使。夏均平给这个四小提供了最佳场所,就是跟自己家里隔了四五个人家的茅草屋。这地方没人跑进去,可以说是冷僻的角落。他推托夜晚办公,备课、批改作业是最好的托辞。但是班上的女生接连不断地跑进去,有时玩到深更半夜。甚至还有个别女生跟他过夜。

孙步侯经常跟他一起活动,甚至还有打牌之类的娱乐。脱钩了两三个时期,必然发现事情的端倪。他人移情别恋,风流倜傥,跟他孙步侯毫不相干。孙步侯只当春风过耳旁,绝对不去干涉他人的私生活。但是,触动了自己的奶酪,这怎么行?难道被他人逐出自己认可的爱情之外就俯首称臣的吗?不,人的尊严神圣不可侵犯!理想的爱情奶酪绝对不许染指。于是乎,他决定撕开奶油小生虚伪的面纱,叫他远离自己的爱情奶酪。从哪撕开呢?他颇费了一番脑筋,既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又要不能露出得罪人的马脚。

孙步侯特意跑到叶庄南边,装作徘徊地看西洋景,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东南旮旯碰到叶南村支书丁显东,说道:“丁支书呀,你今儿忙的什么事啊?”丁显东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些村务。”孙步侯故作吞吞吐吐地说:“你、你家丁怀英晚上够、够归家?”丁显东陡然打了个寒噤,说道:“你可晓得她跟哪个厮混?”孙步侯说:“我也不晓得,只晓得她晚上跑上王庄,……总之,这事情只有你做家长的好管,其他人就是晓得个眉目也不好说什么。今儿我向你透露这个消息,可千万说我跟你通过话的,说出去,对你、我都不利。”丁显东说他处理事情会有个分寸的。

次日晚上,丁显东装作毫不知晓女儿的秘密私事。他一直监视女儿晚上的动静,跑上庄仍旧不查点她。丁显东蹲在一个村民家里,推辞说等人谈事情。果然不假,三四个女生说说笑笑,径自往王庄跑过去。丁显东决心探个究竟,一路小跑,悄悄跟了上去。

路过王庄西南角水泥桥,顺着路道进了村庄,再过庄夹沟桥穿越一个直通通的巷子。这三四个拐弯向西。丁显东赶紧跑了上前,目标却消失了。没个奈何,只能侦探。他挨个房子跑过,只要听到屋子里传出声音,就锁定这个肮脏屋子。

只要有耐心,事情总会弄个水落石出。丁显东跑到一家茅草屋,听见女生们在说话。丁显东站在外边,当然听不分明。他想贸然进去,事情的真相不得暴露。他真有耐心,居然站到西边纯粹没人跑的地方。他用抽烟来打发等待的时间,虽然月亮明晃晃的照耀大地,整个地面的房屋、树木以及人家门口的各种各样的蔬菜似乎都在碧波里荡漾。

女生出来了,却没有自己的女儿。丁显东脑子里陡然嗡了一下,他迈着快步跑到那茅草屋门前拍打着大门。拍了许久,门开了。丁显东叫点灯,夏玉荣这一下没戏了。

丁显东顺藤摸瓜,获知丛仲林的大女儿丛桂荣也曾宿在夏玉荣的屋子里,这两个女生是最明显不过的了。

夏玉荣的母亲急得敲他的头,“你跟人家谈恋爱,怎么能跟自己的学生胡搞的呢?你做这种畜生事够是个人?”父亲夏均平晓得事情的性质重大,马不停蹄四处找人打招呼,要把个见不得人的事态压下去。上面来人问到丛仲林,丛仲林坚不承认有这回事,还说纯粹是别人造的谣。丁显东也不想把事态闹得太大,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夏玉荣必须跟自己的女儿丁怀英定亲。那时那地,夏玉荣只得在协议上签字。没有中人作证,这样的协议形同虚设。但县局处理意见是降一级工资,或者调离原校,特意关照,此人不适宜在初中学校任职,应该到小学任职。夏均平毕竟是一个活动能力比较强的人,不能降工资,仍可远离家庭。任庄初中是一个好去处,因为夏玉荣有自己的亲叔叔住在任庄,早晚能有一个照应。

这些事情的原委,纪崇远一概不知,只感到夏玉荣灰溜溜的,一点都不神气,呆头呆脑,也不健谈了,原先幽默风趣谈风悄然无踪。他问孙步侯:“这些天来,夏玉荣怎地没精没神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孙步侯狡黠地说:“什么?事情你应该晓得的。不过嘛,我也是昨天下午才晓得的,具体的细节还不怎么清楚。唉呀,本庄人出了点事,你也得关心关心,劝劝他别要寻短见。”

纪崇远说:“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怎劝他啊?你晓得的,怎不曾主动劝劝他,而且你们两人相互关系是最紧密不过的了。……你弄得好的,叫我做个糊里糊涂的冒失鬼。”孙步侯怏怏地走了开去,嘀咕道:“这人怎一点都不晓得人情世故啊。”

柳校长也不好怎么说,只是表面说道:“事情已经出来了,你要充分吸取这回事情的教训。工作还要当住工作,悲观丧气要不得,必须从个人阴霾里走出来,还要振作起来。”

其实,孙步侯一手促成夏玉荣的玩弄女性的败露,客观上拯救了他,不致于在荒诞的罪孽里涉足过深,让他逃过了人生灭顶之灾。应该说孙步侯这是对他帮了一个大忙,让他为人处世也不致于如同先前的那般放诞不羁,张扬恣肆。

纪崇远站在巷道口上透透点新鲜空气,他张开双臂活动着身子,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哦,原来是纪崇勤,致意道:“你怎忙过来的?”“我找一下徐东原,他有块田要丢,我想跟他商谈一下。”“徐东原他怎说项呢?”“他提出一个要求,一年下来要归他三百斤口粮。”

纪崇远说:“你老拾田种,陆春根校长可要恨杀了你。”纪崇勤若无其事地说:“他对我发脾气,我回他没房子住,三叔子、三妈急等等地捧住我的屁股滚路,我不砌个落脚点,你叫我怎么过呀?他说我做学校的教导主任不称职。……唉,我在庄上听了不少的人说你回来做教导主任。”“纯粹虚无缥缈,根本没有这回事。柳校长他问过我的,我回他说我在叶庄初中好好的,要到王庄小学当什么教导主任,没这个官瘾。”

纪崇勤头一摆,“这一说,是人造谣的。”他跑了几步,忽地立住步,笑着说道:“你没有说实话,我听人说,下学期重调一个纪主任,不是你,那是谁呢?”纪崇远郑重地说:“我不回到家里教学,我擅长的是任教初中政治、语文。除非教办室调动,但也得征求我个人意见。你不相信,等到下学期开学,一切不就都明了吗?”正是:

追求富贵耍阴招,超越贤能谋登高。

做人做鬼两面派,紧盯目标想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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