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根也是任教语文,自然接替柳祝生担初二(2)班语文课程。上午第四节课,纪崇远没有课务,准备回去吃饭。他刚跑出办公室,柳秋根忽然喊道:“纪崇远呀,我跟你谈个话。”纪崇远便立住脚,柳秋根说:“我们到学校南边跑一跑。”纪崇远只好跟在他后边走。
田岸上南风吹起,温度自然不会低。柳秋根说:“纪崇远呀,我坦白地告诉你,我这个人有缺点,但会听取他人批评,不会像以前那么固执己见。你信不信?”纪崇远笑着说:“我怎得不相信你柳校长呢?何况我们今后还要在一起工作呢。”“你说说,你们学校老师个个都拥戴柳祝生校长是什么原因?”“他跟我们没有什么隔阂,比较平易近人。我们老师在学校碰头,只要喊了他,他哪怕正在宿舍里吃饭,马上丢下饭碗就来,一点架子都没有。所以我们都十分爱戴他。”柳秋根当即说道:“我向他学习,今后也做到这些。”
纪崇远说道:“柳校长,既然你来了,又是高姿态,我们怎会还再为难你呢?今后工作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当住工作做好。柳校长,昨日晚上我在会上已经把话说了,你放心,我们不会再闹情绪。我回去吃饭,这就走了。”柳秋根说:“咱们握个手,行吗?”纪崇远神态自然地伸出了手,相互握了握。
柳秋根不愧从政的好手,他每一个人都单独交心。他利用广播操的机会,悄然将丁桃喜喊到一边,说道:“我跟柳祝生校长相比,肯定有些缺陷,但你们对我有什么要求,还想从你的嘴里了解点。”丁桃喜激动地说:“柳校长呀,我们老师一开头是对你完全不了解,前日晚上开会,大家都说了心头上的气话,你可别要记在心里。”柳秋根说:“我柳秋根向你丁桃喜表态,我本人绝对不是鸡肚小肠的人。”
他与李兰英的接触,是在宿舍廊檐说话的。“你是顾南的,一九八五年下半年高邮师范毕业分到叶庄初中的。是这个情况吗?”李兰英说:“是的,柳校长你有什么话?”柳秋根说:“李兰英同志,我柳秋根也跟一般人一样,想了解你们对我有什么希望,我好努力改进自己的工作。你该不会排斥我吗?”李兰英笑了,“我个外乡的小女子,怎么会跑去排斥自己学校里的校长,哪就一点都不通世理呢?”两人的间距一下子就拉近了很多。
而孙步侯则是闪烁其词,“我以前就认识了你,你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教办室领导决定调你做我们的校长,我们当然要拥护啊。”柳秋根说:“不错,你曾在任四代课。你说说看,你们学校的老师为什么都要柳祝生柳校长?”“他们都不认识你,念旧的呗,思想不解放。”柳秋根深感其人城府深得很,难以摸得到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一九八七年元旦快要到来了,天色比较暗淡。郑银评笑着说:“教办室为什么急乎乎地更换校长,原来是这么个深层原因。”顾中正说:“自古道,朝中有人好做官。柳秋根他的人头这么大,老子原先是税务所会计,后来当上公社科长,是康长贵的入党介绍人。柳科长找到他,要他关心自己的儿子的升迁,康长贵当然要知恩图报。”郑银评笑哈哈地说:“原来柳秋根的小名叫蛇扣,柳蛇扣的四个姐夫都分门(显贵,了不起),大姐夫在县工业局当科长,二姐夫在薛周区当社教科长,四姐夫最厉害,在泰州供电局当局长,就三姐夫不曾当干部,但玩大船发了大财。四个姐夫先后都跟康长贵打过招呼。大约康长贵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了,逮住个机会赶快来个快刀斩乱麻,急水下降。”
顾中正说:“李海宝当任庄初中校长,到底年轻,处理教师纠纷叫个措施失当。柳蛇扣在任庄初中不好调整为校长,就弄到叶庄初中做校长。李海宝降职做教导主任,柳祝生调过去仍做校长,尹秋贵正式出任副校长。可以说,康长贵做事实在精明。”郑银评说:“康长贵他这么精明,我们下层人就全部做了他的棋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里还顾及到你的情绪,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就是强行命令。”
顾中正笑着说:“郑银评呀,你是本薛周人,够晓得柳秋根的小女孩并不是他亲生的,是四姐夫的私生女。”郑银评吃惊地说:“啊?柳秋根他哪不曾生人?”“他没有生育能力,女匠跟他表儿做的亲,一开始以为是女匠不能生人,哪晓得事情还是出在柳秋根自己的身上。”“怎晓得的?”顾中正笑嘻嘻地说:“他夫妻两个到上海医院看的,夫妻两个在医院里同房做交易,哎哟,柳秋根的精子是死的,当然不能生人。四姐夫当兵转业回来,私生女没法处理,正好遇到柳秋根没有子女。”
郑银评拍着桌子大呼:“哎哟,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谜底揭开来了,我们叶庄初中教师竟然还在拼命反对教办室调换校长,尤其是纪崇远,他反对得最厉害,当时开会的康长贵额头上的青筋都裸露出来,还就发作不出来。”
顾中正上课出来了,滕桂卿跟纪崇远交谈,说道:“你做事蛮逸当的,为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我就喜欢跟你这种人打交道。”纪崇远笑着说:“直爽人容易得罪人,有的事不会藏着掖着。”“做人直爽的好,奸刁狡猾的不好,一旦被人识破,臭名昭著。……咦,郑银评,你笑的什么事?”郑银评便将柳秋根调动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滕桂卿摇着头说:“不稀奇,苍狗白云,世事变迁,有的震惊社会的大事就在笑谈间那一刻儿。”孙步侯跑进来说:“是的呀,机会难得,往往就在那一刻。……唉,郑银评你说的柳校长的小丫头不是他自己亲身养的,……”滕桂卿说:“别瞎说,人家的私事要守密。孙步侯你已经晓得了,就别要咋呼咋呼的,要放在心里。”孙步侯这才低声说:“滕老师你这么一说,我晓得哩。生姜还是老的辣,这话一点都不假。”
李兰英进了办公室,说道:“也就日鬼的,凡进了叶庄初中的老师,没有一个人养小伙,当真叶庄初中学校这个地方是专门养丫头的,嘻嘻。”孙步侯划着手说:“这就说明,叶庄初中里的教师养丫头是正常的,养小伙反倒是不正常的。”
石跃凤要出嫁了,男人是茅边镇上的一个新型老板,也是表儿。石跃凤的二叔石春亮劝说嫂子赶快把女儿婚事办掉,以免夜长梦多。消息一透露,竟然有三个人前来找石跃凤会话。“你就对我夏玉荣一点感情没有,弃我而去。”石跃凤回他说:“你人离开叶庄,一直没有跟我联络,难道还要我石跃凤到任庄追你?”顾中正则说得含蓄:“石跃凤呀,我跟你谈了一场,时间也不能算短。这以后我们两人相会再也没机会了。”石跃凤淡淡地说:“作为朋友还是可以接触的。你惋惜,可你一直没有拿出实质行动来。”
夏玉荣、顾中正这两个人爱慕石跃凤的姿色,并没有对她存有真正的爱情,无非依仗自己的两大优势:一是公办教师,吃的国家饭,牌子硬得很;二是自己的容貌出色,可以说是美男子,风流倜傥。孙步侯恰恰在两个方面都是弱项,连民办教师都不是,是代课教师,说是合同民办教师,名称好听,实际不过是个长期代课教师。相貌不仅是一般般,矮小,猥琐,而且说话不经意间嘴有点儿歪。但他对石跃凤是真的动了感情的。他伤感地说:“你哪就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这么快嫁人真的叫我猝不及防,简直在拿刀剐我的心。”石跃凤说:“孙步侯呀,我石跃凤也是身不由己,我等你前后也有三年多了,可你一直在拖。我的二叔这回真的下了狠心,说你真心娶我石跃凤,就应该下决心出手,由不得你优柔寡断。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局势,主动权还在你孙步侯手里。你说呢?”
孙步侯说:“石跃凤,你要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不出一个星期,定然跟你结婚。这回我跟我的父母交涉,尤其是我的妈妈,她总搬出我的二娘舅。我说通了二娘舅,你我之间的关系就能定下来。”正当孙步侯跃跃欲试,王庄忽地来了将近二十个人,有的是他远处的本家,有的是薛周的亲戚,还有四五个人是他本队的社员。王庄三组的组长纪崇树拉住孙步侯的手,说:“你赶紧回去,你的三个娘舅都在家里等你,要你把话说清楚。”孙步侯忧伤地说:“来了这么多的人,叫我下河寻死的机会都没有啊。”纪崇树随即打断他的话:“唉,你怎想起来说这么个呆话。”
泰州上河本家叔子孙彩贵上来就推住他跑:“赶快回去,你还呆在叶庄做什么?你再不理智,多少人在发笑啊。”姨丈吴根邦说:“走走,出了事那就太不光彩了,事情的后果你应该比哪个都清楚。”这么多的人在劝阻,孙步侯分身乏术,只得就范。
孙母王文英对柳秋根说:“柳校长呀,你要劝劝我家步侯啊,跟人家叶会计姑娘已经定亲将近八年了,人家姑娘这么多年在家规规矩矩种田,这个时候他要把人家撂掉,却要人家已经有了夫家的姑娘,伤害的就是三个人家啊。”旁边几个人也在敦劝柳秋根,“你们是教育人的人,应该分清是非,好好劝劝孙步侯。”柳秋根说:“我们尽量而为,关键还在于孙步侯他本人。”
纪崇远在初三班上课,不知道这件事,下课后听到柳秋根在说:“孙步侯他的这事我们不好说,婚姻自主,他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局外人不好插嘴。他妈妈叫我劝说孙步侯,我才不管这事的,管得不好,缠住我那可不得了,我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啊。”纪崇远说:“柳校长,孙步侯到底是什么事?”柳秋根说:“王庄来了一大堆人到叶庄,把孙步侯喊回去,那阵势简直就像来打群架。孙步侯的妈妈叫我劝说孙步侯回头,跟本村叶会计的姑娘结婚。纪崇远呀,你说我个外庄人,事前一点也了解他家情况,你叫我怎么劝说孙步侯呢?我只能不理不问,由他孙步侯自己拿主。”
纪崇远笑着说:“疑难杂症,清官难断家务事,纯属情况不明,旁人又不好去深入了解。”柳秋根敲着桌子说:“是的罢。我又不是多管局的局长,不该我的事我不管,也不能管。”纪崇远说:“面对这样的事,你柳校长只能是这个态度,人家个人的私事你不管,这不是失职,而是本份,守本份的好。俗话说得好,三分帮人真帮人,七分帮人送人命。孙步侯的这个忙一分都不能帮,只能由他自己本人去解决。”
丁桃喜本想说什么,见纪崇远这么说了,吱了吱嘴,坐了下去。李兰英笑着说:“纪崇远呀,听你说的话,你倒像个智者。”纪崇远摆了摆手,说:“李兰英,你别要抬举我,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放学后,纪崇远回王庄吃饭,遇见王南村会计纪太春,说道:“今日我们王庄去了有二十个人到叶庄,够有你啊?”纪太春说:“有我的,是纪崇炜、纪崇树两个叔子拉我去的,叫我架架势。你说,本庄人的事喊我到场,又不曾叫我费大力,怎能不去呢?”纪崇远说:“我对孙步侯找女匠有个疑惑,他已经跟本庄姑娘叶瑞兰定了亲,为什么偏要跟叶庄的石跃凤谈,而且眼前人家就要出嫁,他这么痴迷做什么呢?”
纪太春笑着说:“我家远叔你本庄人的事都不晓得,你怕的真的一心扑在教学上,庄上的什么事都不问。”纪崇远坦然地说:“事情不归我管,我要去管份外的事做什么呢?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做好,这才是正经人要做的事。只是孙步侯他的事弄得叶庄、王庄两个庄子沸沸扬扬的,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谈论开了,事情的缘由我确实不怎么清楚。”纪太春说:“你上我家里,我告诉你。”
孙彩荣是泰州上河人,父母双亡,成了孤儿。不知是什么缘故,本家将他一个人安置在王庄。虽说王庄也有两三户姓孙,但跟他这个姓孙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就是独孙。青年人凭着自己的双手吃饭,生产队里社员说他是一个勤力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家庭生活资料十分简陋。笆斗大的茅草屋,河口坡上挖的方垡堆砌成墙壁,烂泥一抹,有条件的人家粉上白石灰,屋子里亮堂。家具就是用泥抹成的锅家,一张低矮的小桌子和一两张小凳,几个碗,几个木棍搁起来的舖。再有一个瓦罐摆米。
孙彩荣既能吃苦,也比较精明,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明显高于一般社员。薛周姓王的人家看孙彩荣人不错,缺吃少穿的年代还活得滋润,便跟他做了亲。曾有一个时期,上级领导要求培养典型的穷苦人出身做干部,王南大队扶持的是陶根林,他家世代是雇农。陶根林先是做兽医,后做大队机工,本大队的七队姑娘自愿嫁给他成为夫妻,成为一个佳话。王庄大队培养的就是孙彩荣,他先在大队里做通信员。他很明智,晓得自己并不适合做干部,便要求学个木匠。大队同意,生产队里也没有一个社员从中作梗。
孙彩荣做了木匠,家境明显好于一般社员。他经常到外庄做木匠活计,有时候需要开夜工不得回来,只能宿在外庄。尤其到上海做木匠,一去就是两个多月。回来过了几个星期,忽一天,同庄的四个木匠喊他一起到上海。七十年代末期,家乡交通不发达,只能乘轮船到泰州,然后再改乘长江大轮船到上海。晚上漆黑一团,五个人各自背着木匠工具箱踏上了征程。
已经坐到候船室里,等着建湖班轮船的到来。孙彩荣忽然说道:“不好,我的大队介绍信丢在家里,走不了啦。要走,只能明日晚上我一个人走。”木匠徐中义说:“你明晚走,就怕到上海找不到我们。”孙彩荣依然说道:“没事,我找我家姑父,只要把个地址告诉他,全上海没有他摸不到的地方。”
孙彩荣赶到了家,放下木匠工具箱,随即到碗柜里拿鸡蛋到厨房里,又在自家院落里拔大蒜,捣青菜,籽油薄炒,香气袭人。妻子王文英穿上衣裳,见烧了很多的菜,问道:“你烧这么多菜做什么?”孙彩荣温和地说:“两个人喝酒,要得这么多的菜。”
菜烧好后,孙彩荣在厨房四仙桌上,摆了两个酒杯,都斟上了酒,说道:“文英呀,把那个人喊起来,酒都斟在这里了。”妻子心虚地说:“他在哪里?”“就在我家房间里的铺上,快点去喊他,不然,菜就冷掉啦。”妻子一听,两眼发直,不知所措。
这时候,从屋子里乖乖地走出一个人,他就是大队会计叶文来。孙彩荣殷勤地说:“叶会计坐呀,我们喝两盅。”叶文来只得坐下来喝酒,说道:“我对不起你。”孙彩荣笑着说:“唉,不说这种话,我先前也得到你的照料,你的情意我孙彩荣并不曾忘掉。今后我们之间不愉快的事不谈,还是好朋友。”
叶文来呷了一口酒,说:“我家姑娘瑞兰嫁给你家步侯,彩荣你同意的话,今儿就定下来,彩礼听随你家怎么置办。”孙彩荣高兴地说:“这么说,咱俩干上一杯。”将杯儿跟对方碰了一下,两人一起喝了酒。
事情完美地处理,一切都顺顺当当。孙步侯连续四五个春节都到叶家拜年,他跟叶瑞兰都是本队人,而且都是属兔的,交往必不可少。时间一长,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孙步侯获知事情的原委,也就不安稳起来。他觉得叶瑞兰嫁给自己是母亲送给自己的礼品,说出去不怎么光彩,与此同时他十分羡慕谈恋爱的人浪漫蒂克。夏玉荣有众多的女子追他,成为世上的香饽饽,何等的光彩照人,真够潇洒淋漓的了。自己虽然也谈了六七个女子,真正使他动了真心的是石跃凤,事实上他也一直努力争取他们两人的婚姻成为现实。可是他没有解除与叶瑞兰的婚配关系,一拖就是三年。他的愿望再强烈,也改变不了严峻的现实局面。
二娘舅王文运见孙步侯走进屋里,喊道:“步侯呀,今日你把事情当住我们三个娘舅的面说清楚,你娶叶瑞兰还是娶石跃凤,今日要定下来。”孙步侯不吱声。王文运说:“你说话呀,我们三个娘舅都通情达理,绝对不去强求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孙步侯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王文运说:“步侯,你不吱声,说明你跟石跃凤真的有感情,我们这些亲戚人家不好反对你。但是,事情已到眼前,人家石跃凤就要出嫁。你说你跟石跃凤是真情实爱,这样吧,你们必须出去,也就是旅游结婚,没钱我二娘舅单独出钱,你说你要多少我给多少,而且不要你还钱。钱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就在这桌子上,你拿去啊!至于叶瑞兰的婚配问题我来给你解决掉。现在你拿钱走啊,我保证没人拦你。不过,我郑重地告诉你,事后绝对不许反悔。现在你当着我娘舅的面,把事情想好了。”
孙步侯呆了,何去何从,形势逼住他作出选择,想拖延表态根本通不过。他只能妥协,低声说道:“我跟瑞兰结婚,再也不谈他人了。”王文运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之后你不得再去纠缠人家石跃凤,否则,你就是在伤害人家姑娘,也是很不道德的。”
大势所趋,万般无奈,孙步侯只得放弃对石跃凤的爱情。事实上他想得太多,虚荣心迷住了他的眼睛,贪求并不可行的时髦的风流雅趣。严峻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又不敢做真的世道的叛逆者,患得患失占据了他那矛盾的躯体。他的二娘舅看得分明,不愧为一个高人,完全顺从孙步侯本人的意愿,一点都没有强求他,只是逼他作出选择,客观上起到保护石跃凤的作用,同时也挽救了迷惘中的孙步侯,免得他陷落人生灾难的境地。
孙步侯跟石跃凤进行最后一次会话,他说:“石跃凤,我孙步侯真的对不起你,我无法摆脱父母的摆布,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以后,我们两人就作为朋友,曾经友谊过一场。如果你说我寡情薄意,我也只得认了。”石跃凤欣然地说:“也好,你终于作出了选择,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情,你、我不再为情痛苦。”孙步侯低头说:“是我不好,你没有责任。”石跃凤笑着说:“你也别要自责,你、我有缘无分,天命这样,谁都没有责任。我石跃凤真的想得开。”说完话,转身走了。
可笑的是,石跃凤出嫁的时候,夏玉荣、顾中正、孙步侯三人竟然都来吃喜酒。石家主人将他们安排在同一张桌子做客人。孙步侯冠冕堂皇地说:“我是石永利的朋友,他姐姐出嫁,我不能不出份人情。”叶庄社员叶荣宝风趣地说:“你孙老师是老大哥,他石永利就是名副其实的小弟。”孙步侯说:“嗨嗨,我们玩得好呗。”究其实,孙步侯此年二十五岁,而石永利只有十五岁,曾经做过孙步侯的学生。他说成是朋友,打出旗号自然比夏玉荣、顾中正两人来得体面些,但还是欲盖弥彰,叫人感到好笑。
第二日早饭,三人还是来到现场,因为石跃凤离开娘家,前往茅边过自己组成新的家庭生活。吃过早饭后,时间不长,男方的轿船来了。石跃凤这个待嫁的女子必须睡在铺上,等着福奶奶侍候她起床,梳妆打扮后,鞭炮齐鸣。石跃凤顶着红盖头,被福奶奶搀上轿船,端坐在船中档里。各种礼仪举行完毕,轿船上放了一阵鞭炮,随后开船走了,庄夹沟里泛起无数的水泡泡,形成一股潮流不住的向远外铺了去,……三个外来的客人木噱噱地站在河岸上,不知此时此刻他们内心究竟想的什么,客观上似乎为石跃凤的出嫁添上一点喜剧的色彩。
孙步侯吃过中饭酒,回到学校,站在办公室廊檐朝南边观望,他忽然发现东南边靠近水边埋了两进房子墙基,问道:“许宝山,那是砌房子吗?”许宝山说:“是的,教办室叫砌的宿舍,以后校长和教导主任各住一进。”孙步侯说:“宿舍砌在那里,冬暖夏凉还又清静,太好了。”
李兰英说:“两进小宿舍正好安排两个人家,舒适还又隐蔽,差不多的秘密事在里面说,就不到办公室里了。”孙步侯说:“你羡慕了,如若成个家庭,应该优先安排外地人。”李兰英激动地说:“孙步侯呀,你话里有话,全校老师哪个都没有你奸猾。”孙步侯告饶道:“不说不说,一开口就遭人骂。”
李兰英笑道:“春节里,丁桃喜跟梁朝民结婚,你岁数比她大,什么时候结婚啊?”孙步侯说:“我可没你们心急呀,随便什么时候结婚,反正是晚婚。”“你这猴头心术不好,总要损人。老实告诉你,我谈的对象还不曾落实好,不存在什么心急不心急。”孙步侯说:“李兰英梳个披发非常得体,显得飘逸,婀娜多姿。”李兰英甩了额头上的刘海,径自往初二(1)班走去。
孙步侯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悄悄地对柳秋根说:“柳校长呀,听说胖子李凤英因患病春节后不能做食堂工友,我说我家叶瑞兰能不能接她的班?”柳秋根愣了愣,问道:“你怎晓得这个事?”孙步侯笑了笑,说:“我是本校里的老师,学校里的事肯定晓得啊。”柳秋根为难地说:“我们学校在叶庄村地面,村里石支书说他已经安排了人,学校不好自己安排食堂工友。孙步侯呀,你要晓得土地工是绕不过去的现实啊。”
孙步侯不好强求,只得说:“如果安排教师家属做工友,就安排我家叶瑞兰。”柳秋根点头说:“好的,就是到时候还要看情况。”柳秋根心里感到好笑,前些天还要回掉叶瑞兰,要娶石跃凤,这会儿把叶瑞兰说成他的妻子,转弯也够快的了。再一细想,柳秋根觉得此人是个野心家,日后不会臣服于人。他为未婚妻子谋职业,绝对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出于他那颗贪婪的心,表明他是一个很有能耐的人,他想办什么事就都能办成。柳秋根想到这里,笑问道:“丁桃喜说她春节跟梁朝民结婚,显得爽儿当之的,一点也不像个羞涩的女子。你跟叶瑞兰结婚的日子有没有定下来?”孙步侯言不由衷地说:“我家还不曾找人掐日子,要掐个好日子才吉利,总之也快当了。”
孙步侯两眼翻了翻,说道:“柳校长,你够打麻将?”柳秋根说:“打麻将啊,有功夫就打个八圈麻将。”“今日晚上到我家打场麻将,我喊林主任、纪太金。怎么样?”柳秋根摆着手说:“今日晚上,我没功夫,手头上还有点儿事要做。以后,有功夫的话,就上你家打场麻将。”孙步侯低着头回去了。
郑银评说:“柳校长呀,孙步侯邀请你上他家打麻将,你怎不去呢?”柳秋根说:“郑银评呀,并不是我不上他家打麻将,我看出他心计重。我不喜欢跟心计重的人打交道,弄得不好,他能趁你不注意陡然从你背后下了一刀,你还就没法招架。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郑银评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哪怕一个人反对自己,事后也好交换意见。心计狡诈的人嘴头上说得好听,骨子里想的用什么法子来玩人。跟这种人打交道,是得千万小心在意。”
柳祝生回到原学校做校长,谁也没想到他掉到冰窖里,遭到手下人围攻。林彩敬敲着桌子说:“他这一回来,我们任庄初中可就要大倒退。”胖子王银星说:“哪个欢迎他回来,哪个就没头脑。”祁祖荣笑着说:“柳祝生他这个鬼如若有点记性,教办室就是打死他,他也别再回到任庄初中做校长,他做事不得人心,我们哪个也不会得听他的话。”王银星笑着说:“他这个人一点血性都没有,康长贵叫他回原学校做校长,他就不晓得原学校够欢迎他。说来说去,这人有官瘾,不当个校长,下去做个普通教师,哪就不能过啊?”
三个人大声评说,柳祝生站在办公室西面的路道,不敢进去,因为经不起他们的围攻,只能忍气吞声听凭人非议他。开会时,他痛苦地说:“我们走到一起,是来工作的,学校不是攻击他人的平台。有意见,我们可以私下交谈。求同存异,合作创新。假若同床异梦,学校工作是不可能做好的。”林彩敬怒怼道:“上面有什么工作部署,你就直接传达,其他的话你就少说,没人听你说废话。”
柳祝生经他这么一呛,揉着肚子说不出话,默默地走出办公室。夏玉荣说:“柳校长,你量大点,跟这批人你是说不出什么的,就只眼睁只眼闭,听随他们。”柳祝生说:“我在叶庄初中好好的,老师们个个拥护我。我在这个学校哪是个校长,简直是个龟孙子。你说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就如同一群疯狗一起扑向你。康长贵他是把我往这个火坑里推啊!”
祁祖荣见柳祝生坐在办公室里,便走到他跟前发飙道:“柳校长呀,我在自己宿舍河口边搭个猪窝养猪子,有什么不好,你说给我听听。”柳祝生说:“我是说,起了东风,猪屎味儿直朝办公室里刮过来。”祁祖荣说:“其他人都不曾嫌猪屎味儿,就你嫌猪屎味儿,那你就另外砌个校长室,由你个人在里面办公。告诉你,我猪窝就搭在东河边,哪个都别想我拆掉。”柳祝生说:“好好,你不拆掉拉倒,何别气我?”“就气你,你想怎么样?”祁祖荣那说话气势就是叫他不得安稳。柳祝生两眼望了望对方,随后揉着肚子说:“就是水也有个面子,哪就这么放人不得顾身。”
祁祖荣刚刚跑走,王银星跑进来说:“柳校长呀,前年学期末了,你答应奖励我五十块钱,到现在都不曾给我。我问你呀,你说话算数不算数?”柳祝生说:“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我也在叶庄做了两年校长,你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事,也不合时宜啊。”“哦,事情过去了,你就不承认,原来你做校长是骗人校长。我不管,你答应的事就得兑现。不然的话,你这校长就让给其他人来做。不管哪个来做任庄初中校长,都比你做得好,人家说话算数啊!”“你这是翻陈年账。”王银星拍着桌子说:“我就翻陈年账,你不把五十块钱给我,我就拿一个瓜球回去。你有种的话,就自己到教办室说去。”王银星顺手拿起办公室的一个簇斩新的瓜球往自行车篓子里一放,骑车扬长而去。柳祝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往宿舍走去。
林彩敬走进办公室,说道:“柳校长呀,你够管呀,教师乱谈恋爱,竟然跟初三女生七缠八扯的,当真叫个女生挺着大肚子回去,我们这个学校的名声岂不臭蓬蓬的。”柳祝生说:“我已经跟他本人谈过的,事情要慢慢处理,急狠了容易出人命事故。”“我问你呀,你够能当校长?不能当校长,就让开去由别人当去。”柳祝生顿了顿,却说不出话来。
林彩敬说:“夏玉荣他风流,我们任庄初中办公室里可不是他谈情说爱的场所,上次,吕会计的大姑娘吕莲英坐在他的位上,被我们一顿说,羞得无地自容。你是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偏要管。说得不好听,你就是轿子上的人儿,不识抬举。”柳祝生低着头不说话。
尹秋贵见柳祝生不住的吃瘪子,在教师会上说道:“今日我要说两句,校长做事可能有的做错了,可以提出批评,并不是校长的屁股摸不得。但是,因为校长曾做了错事就不依不饶,这绝对不是做人之道。陈芝麻旧事也翻出来对人进行恶意攻击,这像什么话?你来说两句,他来说两句,当真做校长的就是个龟孙子!你们哪个找住我,我就跟你到教办室说去,还不要死的!我尹秋贵并不是帮校长,而是打抱不平。校长就是事情做错了,你也不得恶狠狠训斥啊!”
尹秋贵仗义支持柳祝生,王银星、蒋仲由等人暂缓攻击,一段期间也就相安无事。正是:
宿怨沸腾陷众围,前因后果未理清。
逆来顺受意难平,化解危机该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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