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锴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纪崇远笑着说:“今日,郑平锴你在办公室里晃悠做什么?”郑平锴说:“我感到事情好笑。”“是什么事情使你感到好笑?”郑平锴停下脚步说:“柳祝生校长被调走的时候,我们学校老师全都不肯让他走,只有一个人扛了教办室的顺风旗子。”“扛顺风旗子的是孙步侯,康主任自然会欢喜他。”
郑平锴跑到纪崇远跟前,说:“那天晚上开会,你老远说得最凶,我当时发觉康主任有点发急。现在回想起来,你老远说话伤人,竟然说叶庄哪是水土不好,该派任庄初中做初中中心校。事实也并不是要办个什么初中中心校,就是办了也不可能放到边远地区,肯定放到集镇上。柳祝生他到任庄初中好的,人家并不欢迎他,而是屁股朝了他,吃杀了瘪子。前日李兰英到县里学习,在轮船上遇到林彩敬,一个说柳祝生好,一个说柳祝生不好,两人死呛,一直说到下了轮船。”
纪崇远惊疑地说:“任庄初中是他柳祝生蹲的老地方,原先学校在庄中心,后来搬到庄东头。做了那么长的任庄学校校长,应该有威望啊。我看他在我们叶庄初中两年,跟我们教师相处蛮融洽的,自己本人做工作也肯吃苦。反差怎这么大的呢?”“这就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祁三毛、王银星他们。”
孙步侯站在自己的位上,做了一阵徒手操,见郑平锴走了出去,这才发表他的高论。“柳祝生校长他到任庄初中碰壁,事情也怪他自己,蜡烛事一点都做不得啊!……做事要做得巧妙,要考究不留一点痕迹。你直爽,别人就会发现你的软裆,攻击起来就专拣你的软裆下狠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做人尤其是做领导,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要善于利用他人,单凭自己一己之力能有什么用啊!”
纪崇远放下笔,直起身说:“孙步侯,你说柳祝生自己不好,做了蜡烛事。你说说柳祝生到任庄初中做了什么蜡烛事。”孙步侯说:“我说一件事,公办教师定级,县局分配薛周教办室评选一级中学教师两个名额。三个人够到评选,哪三个人呢?尹秋贵、蒋仲由、杨长荣。柳祝生主持评级,他评的是尹秋贵和蒋长荣。蒋仲由查获这个讯息,质问康主任,康主任推托说自己不知道。一个老蒋头直接上县局找丁德华局长,说自己一九五六年参加工作,在北边一直担任校长。比自己晚两年的尹秋贵评选中学一级教师,部队转业回来的蒋长荣一九六五年才做教师,没有文凭,就是把军龄算上去,一九五八年才参加工作,也评为中学一级教师。丁局长一查点,说薛周教办室没影子,严重违反上级评审教师规定。结果刷掉蒋长荣,改为蒋仲由。你说,事后蒋仲由怎得不找他柳祝生的麻烦?柳祝生做麻木事,叫个找榔头打头,麻木事怎能做啊?”
纪崇远说:“这么说,你的话有道理。柳祝生校长他不够明智,明知不可为他偏要为,分明是自找麻烦。你对某个人有意见,也得按规矩办事啊。……唉,康主任调柳祝生校长到任庄的那天晚上,大家都极力挽留他,可你怎不曾这样做呢?”
孙步侯说:“领导决定下来的事,哪个也反对不了,我何必跟你们一起蹚浑水呢?大丈夫顺势而为,实乃明智之举。至于能不能在任庄初中顺利做校长,他柳祝生本人心里应该有个数,说的靠旁人挡,纯粹是小儿说话。当时,我只说了几句,康主任他对我的印象就不得怎么坏。”
纪崇远说:“纪太金在王庄学校骑车撞了学生,现在是怎么一个说法?”孙步侯长叹一声,说:“惨了。纪太金出资给学生医治不谈,到了大忙季节,学生家长说家里活计没人做,纪太金的妈妈只得到王南二队做活计。星期天,纪太金自己去做活计,他身子瘦了剩下一个壳子。”
“他当时骑车子是怎么骑法的?”孙步侯笑了笑,说道:“纪太金见上薛周开会都是跑,觉得骑自行车好,就是操场上练习。学生见了老师骑自行车好玩,就簇拥着跟在后面跑。纪太金他不曾叫学生跑开去,只顾学了骑车,到了转弯处他笼头不曾把得好,车子一扭,撞到学生身上,出了事。”
柳秋根本想叫纪崇远将妻子弄到学校做食堂工友,纪崇远的妻子说到学校做工友,到了大忙季节不能请假回来摸田,因而放弃。柳秋根随即让叶庄村石支书找了叶学正做食堂工友,虽说是老年农民,食堂工作做得很出色。
孙步侯说:“教师家属不安排,却安排土地工,哪就这么好说话?”许宝山晓得柳秋根在提防他,偏不给他机会钻营,这会儿说:“当地人朝拜起来,不好说话啊。柳校长他哪不晓得安排教师家属好,怕当地人缠住自己。”孙步侯无奈地说:“这倒是的。”
一九八七年中考,叶庄初中考取六个高中,费庄初中虽然只考取四个高中,但考上一个中师,这在整个薛周乡引起了震动,这个中师就相当先前所说的大学,成为国家户口了。任庄初中却是个空军,学校里的老师反而幸灾乐祸,说是校长的成绩就该是这样。柳祝生背上了领导无方的包袱,气也没得用。康长贵说要整顿任庄初中,等到他开任庄初中教师会,反被林彩敬、祁祖荣、王银星等人给反击了过去,他也没办法想。
天气晴朗,阳光四射,马上就火辣辣的,虽说是秋初。四下里的庄稼甚是泼辣,树木郁郁葱葱,百草旺盛。学生们蹲在教室里不敢出来。孙步侯说道:“纪崇远呀,我们叶庄中考成绩虽说不如去年,对社会上还是能交代过去。任庄是空军不谈,他们内讧。费庄考了一个中师,是个女生,名叫丁春。阮勋富说是他精心辅导才考上的,猫子逮了个死老鼠,恬不知耻。”
纪崇远不了解情况,只是“嗯啦”。孙步侯说:“阮勋富带着那个女生到县里体检,唉,那小丫头神气的,跑路穿穿的。”
纪崇远说:“这学期人事变动大啊,陆春根调到教办室担任工会主任,纪崇林就回王庄担任校长,刘沟的教导主任柳祝富调过来担任王庄学校教导主任,纪太金调回我们学校。郑平锴提拔为我们学校教导主任。”孙步侯酸溜溜地说:“教办室原先说提拔我做学校教导主任,没想到开学的时候,康主任却宣布由郑平锴做教导主任,不晓得他凭的哪一条。”
“教办室肯定有说法,只是内幕我们不晓得。”孙步侯说:“不就是他的麻将打得好呗,经常跟教办室领导接触,这就是内幕。日死他妈妈的,跟教办室领导打麻将,哪来那么多的钱输啊!”纪崇远不明事理地说:“你打麻将没领导打得好,当然输钱啊。”“哪是打得不好的缘故,打的时候,领导要吃牌你就不能碰,他碰你的牌没事。你只能输钱不能赢钱,赢钱的话下次就不带你玩。”纪崇远说:“照你这么一说,就别跟领导玩牌。张高山他说话呀,教办室里不管哪个干部喊我,我都不睬他,要做什么冤大头啊。”
孙步侯激动地说:“张高山他这么精明,教办室也就什么好处都没有给他。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不撒点钱出去,哪个领导会把你放在心上。”纪崇远讥讽地说:“看来你是深知这个求官的奥秘,我可就学不上啊。”孙步侯冷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丁桃喜说:“太金呀,刚才纪顺银又来找你,说是田里的稻子没人剐。我谈谎说你上了薛周成人教育中心上课,他没个奈何,只好走了。”孙步侯强烈谴责道:“这个纪顺银太没得影子了,你家儿子已经给他上医院看好,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来缠住人帮他家做田里活计。好在纪太金你调过来,要不然你今日这一关就不得过去。纪顺银这个家长一点都不通情达理,野蛮不得了。”
丁桃喜说:“看来你放学回去别要在东边走,就在叶庄西头往家跑,只不过这里是小路。”孙步侯说:“纪太金你能有什么办法呢?尽量跟他不接触,就不在王庄庄上跑,纪顺银遇不到人也只好拉倒。”
纪崇远说:“现在人的思想复杂了,最主要的是私字观念在头脑里作怪,想象不到的怪事往往会发生。这证明社会主义思想教育必不可少。”
孙步侯划着手说:“你纪崇远真个愚笨的,全面私有制也蛮不错的,西方国家经济多发达啊。资产归私人所有,私人就想办法把经济盘活,如果是大集体,哪个愿意去吃死苦,还不是你干部去奔啊,费心劳神。我做个社员,反正是早上上工,晚上收工,生产队里搞得好,我又不多拿钱。纪崇远你个书生意气,我告诉你,秘密就在这里。”
纪崇远说:“孙步侯呀,照你这么说,剥削阶级管理社会好得很?”孙步侯摆着头说:“这当然啊,全改成私有化,经济才能发达起来。”纪崇远说:“看来你孙步侯是剥削价级吹鼓手。”
孙步侯说:“啊呀,你别再搬出过时的黄历头了,现实摆在这里,你看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韩国、澳大利亚、加拿大这些国家多发达啊,自动化机器多得不得了。中国呢?温饱问题还不曾完全解决。”
纪崇远说:“孙步侯呀,你说的这些全是谬论。你一没有了解历史,二没有认真调查研究,纯粹盲人摸象。西方国家固然有一套先进的生产管理方式,但它本身有着极其丑陋的甚至的肮脏的秘密,对内剥削、压榨劳动人民,对外掠夺别国的财富,盗取别国财富和生产原料。我们中国依靠的是人民的勤劳致富,自古以来都没有掠夺过别人的财富搞侵略。”
孙步侯笑着说:“中国不侵略人家国家,说明你本身不强大。中国要想强大,就得跟美国学,叫其他国家向我们中国进贡,不进贡就打你的皮!”
纪崇远说:“没得了,帝国主义国家怎不曾把你孙步侯请了去做教授,还要给你发帝国勋章。你的学说太精妙了,我就搞不清楚,世上怎不曾发现你这有着宏论的理论家。我们这些人是穷人的命,穷人的思想,你孙步侯呢,可是满脑子的富人的思想,要是能成了仙,恐怕真的少不掉你。”孙步侯“嗨嗨”淡笑着走了。
纪太金说:“远叔啊,你跟孙步侯两人死呛做什么呢?你说的不错,孙步侯他说的也不一定没有道理。”纪崇远说:“纪太金呀,你这是各打五十大板,纯粹是调和主义。他孙步侯说的全是谬论。”丁桃喜说:“就是你对的,他错的,你够赢到二百文?所以,你就别跟他死呛。”纪崇远摆了摆手,“罢了,大是大非竟然都分不清啊。”
房佩芸穿了黄衣裳,显得与往日不同的美貌。孙步侯肆虐地说:“唉呀,房佩芸你今日这身打扮像个女军人,其实你并没有什么力气,在家里不能做庄稼活。女的能有什么用啊?只能靠男人吃饭。房佩芸你说你有能耐,你独立开去生活给我看看。”丁桃喜说:“你别要把女人说得分钱不值,女人有女人的用场。”
孙步侯笑哈哈地说:“我说了房佩芸,你丁桃喜还不服气,不相信你从字典上找出几个女旁的好字出来,就没一个好字,都是些坏字。例如奸臣的‘奸’字,嫉妒两个字都是女旁,娼妇、姘头、妓女、嫖客、姑姥、贪婪、妄想等等,此外要么是一些中性字,女旁的好字就没几个。丁桃喜,你说呀!”
“孙猴子不光武功好,嘴也厉得很,连如来佛都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要不然,就往地下一仰,耍无奈。”孙步侯反唇相讥:“你个猪八戒不也厉害,说得不行就把钉耙筑了过去。”丁桃喜说:“人们也有一个‘猴精’词语,是说某个人厉害。用‘猴精’这个词语来形容你孙步侯,倒是很恰当的。”
孙步侯招架道:“丁桃喜不同于以往,哎嗨,女人不曾结婚之前是羞答答的处女,等结婚过后就厉害不得了,放开手脚,就什么都不顾忌了。”丁桃喜说:“你不说你猴子一翻就是一个筋斗,还十万八千里呢。你孙步侯说起来可以用上一个词语,嗯啦,口若悬河。”
孙步侯说:“今日猪八戒跟我杠上了,我不再跟你说,你三句不到,突如其来给我一钉耙,外人还要说我不好。”说着就往初三班教室走去,准备上课。
纪崇远说:“丁桃喜呀,今日你怎跟孙步侯辩论起来呢?我跟孙步侯辩论,你说我死呛。你呢?”丁桃喜说:“厄依歪,我哪说你死呛的,孙猴子说话卡人,我是气不服。”纪崇远说:“丁桃喜呀,孙步侯最近奇谈怪论,我真的不晓得他满脑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货色,不仅仅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我跟他辩论,纪太金跟你两人还叫我别死呛,好像我说的东西是错误的,而他孙步侯说的倒是正确的。”
丁桃喜说:“我可不曾说你说的是错的,而是你跟他没说头,他会诡辩。”
过了几天,孙步侯又在办公室发表高论。“中国人落后,不会搞建设,人家来帮你建设,还又不肯,老不住地打人家,人家被打火了,这才开始屠杀中国人,完全是自己遭惹祸患。”纪崇远说:“你这说的哪一国的话?好像做亡国奴倒是好的,跟汪精卫说的话如出一辙。”
“厄依歪呀,你纪崇远倒是不怕死,人家打得来,武器没人家好,吃的穿的都不如人家,你拿什么打呀打的,要么卖命,卖命就是个死。你现在在学校里教学,话说得漂亮,在那个时候你就不管用。子弹不长眼,你还不躲得远远的。”孙步侯摇头晃脑地说。
纪崇远说:“汪精卫投降日本鬼子做了汉奸,他是倒倒派,打不过敌人,他就往敌人跟前倒。现在中国人民已经站立起来了,国家也逐渐有了实力,这个时候说的还要往敌人那边倒,那他就连汪精卫都不如,睁着眼睛说瞎话。”
孙步侯说:“嗨嗨,日本鬼子又不丑,我们王庄的曹最宽给鬼子烧饭,鬼子叫他拔秦璜菜园子里的青菜,他就拔了。叫他找盐、油,他就拿来了盐、油,烧得有滋有味。鬼子叫他吃,他就吃给鬼子望,鬼子跟后吃了,不错,好吃。鬼子说他是良民,随后用刺刀挖了一块饭给他。他事后说鬼子的大米软和,好吃。吃过夜饭后,鬼子叫他找花姑娘。曹最宽只好答应去找,他嘀咕道什么东西都好找,花姑娘到哪找啊,来到西头他下河栽了个猛子,上了八十亩溜掉了。”
孙步侯笑着继续说:“鬼子兵在王庄南边河里游澡,抱着小孩秦志宝在河里玩,当时秦志宝两三岁,膘性好,养得狗,鬼子兵望了好玩。鬼子兵在我们这里又不惹人,可是有的人老拿枪打鬼子,鬼子打蟊起来,这才杀人放火。……纪崇远呀,你够晓得,鬼子兵在我们王庄生了个小孩,是姓钱的人家,这小孩养下来,取了个名字就叫个鬼子。”
纪太金说:“鬼子占领你这个地方,也想搞建设。”纪崇远摇头说:“纪太金你这说法是错的,鬼子为什么要侵略别的国家,目的就是掠夺别的国家财富来满足他本国的经济需求。这就是帝国主义的本质。人家用刺刀占领你的地方,说是帮你搞建设,纯粹是鬼话。……怎好呢?看来你们都能做汪精卫的徒弟。”纪太金瞪着眼睛说:“你别要给人扣帽子。”
孙步侯说:“纪太金呀,纪崇远他是个极左派,有些东西我们两个是跟他说不通的。”纪崇远分辨说:“孙步侯呀,你说我是个左派,这我接受;如若说我是极左派,那你孙步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极右派。现在说你是个极右派,你这种人说不定内心里还引以为自豪的呢。”孙步侯拉起纪太金的手说:“我们走,不睬他,由他去死守个过时的教条吃饭。”
丁桃喜说:“纪崇远呀,我劝你别要跟孙猴子较真,他的好多说法确实是有问题的。他这种人在领导面前够会得说这些话,怕的马屁拍得都来不起,领导在他跟前真的是放的屁都是香的。你个没权没势的人不管你说得多正确,他就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不好听的话,他就是个小人,君子好说话,小人难缠。”
纪崇远说:“丁桃喜呀,我并不是跟他较真,而是觉得他说的话太荒谬。”
太阳快要落山了,纪崇远赶紧收拾桌案上的东西准备回去。柳秋根走进来招呼道:“你要回去了。……孙步侯最近不晓得他说的什么话,说外国人在中国搞建设就是好,比如香港多繁荣啊。在你中国人手里就是搞不好。还说日本鬼子不曾把中国打下来,打下来的话,中国现在倒发达起来了。他孙步侯简直是满口呓语,胡说八道。”纪崇远说:“我感觉到他是在疯说,好在他不教政治课,如若让他来教学生的政治,肯定会散布他那些谬论。……唉,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
孙步侯哼着曲儿在办公室里溜达,新来的师范生吴成生笑着说:“孙老师这么高兴,肯定是打麻将嬴了大钱。”孙步侯愣了一下,说:“你怎么晓得的?……昨日晚上我的牌确实兴,张高山怎么拦也拦不住。”纪太金说:“你们哪几个打麻将的?”孙步侯说:“我陪柳祝富的,他是个红人啦,到王庄学校做教导主任过一年,就还回到刘沟学校做校长。他喊我打麻将,我怎能不给他个面子。”
“还有哪两个?”孙步侯说:“纪崇林跟张高山。张高山坐在我的上家,他扣我的牌扣不住,越扣得凶就越霉得凶,气得嘴歪了歪,也没个奈何。我的牌多兴啊,不打给我,我就自摸。柳祝富说不能扣我孙步侯的牌,要松手,赶紧听胡牌。”
纪太金问道:“最后输赢怎么样?”孙步侯说:“这是昨日晚上牌打得小,四〇五,如果是八一子,我就能嬴到百十块钱。最终我嬴了不上五十块钱,他们三家都输,纪崇林输得最少,十三块钱。”纪太金笑嘻嘻地说:“牌兴起来不问,错打错来,横打顺打,尾住你胡牌,我也曾经打过兴牌,叫个心想事成。”
孙步侯说:“打牌是这样,我们做事也要顺住走,不能逆风而上。张高山他死命扣牌,好牌也被他打糟了。人家兴牌,你就不能死扣牌,有时候就趁早松牌,这才是顺势而为。……李荣舜大队支书,社员过清明撑会船,他不肯。三春头上天气还冷得很,河里有冰块。他沿着河边追过去,人跳下河爬上船。秦高山拉他说李支书不能弄冻了,你上了船还打了人家秦高山一个嘴巴子,说我叫你们不要撑会船,你们偏要撑。前日我说他呆不呆,要这样做什么,他笑了笑。是的嘛,李荣舜他这纯粹是做的瓜事。”
纪崇远进了办公室听他这么说,便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集体到了大忙季节,急需要人做活计,关健眼上停下来,大劳力都去撑会船,这就会误了农时。当时生产力落后,全靠体力劳动,哪是现在实现机械化,农民种田有空余时间,可以撑会船还不得误了农时。此一时彼一时。”
孙步侯说:“这个大集体生产最不好,农民的娱乐活动都搞不成。如果不走农村集体化道路,恐怕大家早就发了财,清明撑会船哪里还有个话说。”纪崇远说:“孙步侯呀,亏你还是个农村人,说话一点都不切实际。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里,如果单干,农村经济就不可能得到大发展。你想想看,首先农田用水就是个大问题,当时没有打水机,而是风车跟踏车。再者用牛耕田,到了农忙季节,有的人家没有耕牛,田由于没有及时耕翻,等人家把田种下去,这才轮到你用,早已误了农时,还怎么搞好农业生产。现实摆在那里,各过各的,穷的人家只能越过越穷,人手充足而且有大型农具的人家田就种得好。至于现在分田到户,主要是生产力发展了,家家都可以承包田,而且种了去还不怎么费大力。我们看问题要全面,不能只顾一点不及其余。”
孙步侯说:“总之,私有制好,各人都有个责任心,这农业生产就能搞得好。”纪崇远说:“看问题不能绝对化,具体的情况具体的分析。”
孙步侯说:“纪崇远呀,你别要喊口号,哪个手上有钱哪个好。私有制的优越性就是分工到人,各人有各人的责任,你想靠人、靠集体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最实际。所以说嘛,社会财富一切都要归私人所有,这国家才得发达起来。”
纪崇远说:“一切都私有化,想当初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就是白革命了,还回到原点。”孙步侯摆着手:“可不是嘛。要管理好一个国家,要么全公有制,要么全私有制,否则就不好弄。”“我说你孙步侯看问题绝对化,一概而论往往就是一个大错。社会主义制度是主体社会主义公有制,私营经济为补充。也就是说该公的必须公,该私的就实现私有管理方式。社会主义制度下讲究的是如何处理好公与私的管理模式,尽最大的努力调动各方面的劳动生产积极性。”
孙步侯笑着说:“纪崇远你到底是个教政治的老师,说话理论水平蛮高的嘛。”他回过头望见纪太金,眯着眼笑,“阿金呀,你今儿剃了新的发型。”纪太金说:“今日在薛周剃的头,我们庄上的朱雪兰理发,在镇上有了名气。她剃头轻手轻脚的,服务态度好。”纪崇远说:“我在自己庄上剃头,秦凤萍剃头蛮好的。女子剃头有一项不行,这就是刮胡子,没有男的刮得好,男的手上有力。”
孙步侯摇着头说:“一个大梦的,女人家不管剃头剃得多么好,我都不找女的剃头,一个女人家的手在男人头上摸啊摸的,霉里霉气的。”
彭顺志带着柳祝富来到叶庄初中,孙步侯马上跑上前笑哈哈地说:“彭校长、柳主任,你们莅临我们学校进行工作指导,我们要热烈欢迎。走,到柳校长宿舍里喝茶。”彭顺志说:“小孙呀,这次你不曾弄到教导主任,不要气馁,时间不长,就叫你先临时做个副教导主任,康主任呢,他也有这个意向。”
孙步侯疑虑地说:“我听人家说,康主任还有意要让纪崇远当这个副教导主任的呢。”彭顺志说:“唉,这你放心,纪崇远他是做不到副教导主任的,康主任他不征求我的意见吗?陆春根他也说你好。要么柳念祖他不怎么赞成你,说你还是个代课教师,资历差得远。至于纪崇远他要摆到旁边,用他这么个高傲的人做学校干部,我就是一百个反对。”
柳秋根家安在南边一进小瓦屋里,彭顺志等三人进去,当即受到招待。彭顺志说:“柳校长,你学校食堂工友怎不曾安排教师家属呢?”柳秋根说:“石支书坚持要求安排一个土地工,我实在推托不了。石支书在叶庄村德高望重,加上他有点文化,他说出的东西,我不好反驳。”彭顺志连抽了几口烟,慢吞吞地说:“你不好说,我跟你一起见他,省得你麻烦。”柳秋根说:“行啊,我带你去见石支书。”
柳祝富和孙步侯上了办公室,两人闲谈了一会,孙步侯有课,上了初三班教室。柳祝富见纪崇远在改学生作业,便说道:“啊呀,纪崇远脸上白大大的,改改学生作业倒蛮好的。”纪崇远觉得此人说话阴阳怪气,明显藐视自己,说道:“我们做自己该做的工作,比不上你会跟在领导后面做事。”柳祝富笑哈哈地说:“哎嗨,鸡子蹲在鸡窝里最会生蛋,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安分守己的好。”纪崇远不理睬他,走出办公室上了厕所。
柳祝富感到一个人蹲在人家办公室里寂寞,便走出办公室,伸了一个懒腰,忽然发现郑平锴在自己的宿舍里,便向东南角走了去。
彭顺志在柳秋根的陪同下,想找石支书商议,没想到接连跑了几个地方都没遇到他。最后上了安庆余的家里。安庆余在课余时间回家烧饭,看到他们两人来访,急忙递烟、泡茶。
彭顺志说:“柳校长呀,你最好再找个人做你的帮手,……你看小孙怎样?”柳秋根说:“彭校长呀,关于学校的人事安排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最主要的是教办室领导安排,至于安排哪一个我是没意见的。今日你彭校长陡然来问我这个事,我不曾有这方面的考虑,能说出个什么呢?安校长,你说呢?”安庆余说:“彭校长,事情也要给柳校长考虑几天,急水下降你叫我也无所适从啊。”彭顺志揉了揉烟头说:“好吧,等你柳校长考虑一段期间。”
彭顺志在安庆余家里喝了两瓶稻花香白酒,玩了一会,便睡到安庆余的铺上。安庆余、柳秋根、郑平锴三人陪同柳祝富打麻将。柳祝富挑衅地说:“柳秋根,你做事有点耿,领导跟你商议事情,你却推三阻四。”柳秋根说:“你这说的什么话?不了解情况就胡言乱语,像什么东西?”柳祝富说:“我不过说的这句话,你急什么东西?”柳秋根说:“别说你不是教办室领导,就是个教办室领导,开口就来责备人,不嫌武断吗?”
郑平锴说:“柳祝富呀,并不是我说你不好,你是局外之人,不应该卷进来说人。事情如何处理是柳校长的事,又不是在你刘乡的地盘上。”安庆余说:“柳祝富你见彭校长说的事落实不下来,你再心急,也别要插嘴。你看我够曾说什么?至于进言要到教办室里说。”郑平锴大声说道:“打麻将就打麻将,其他闲话少说。”柳祝富不吱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哗啦啦的麻将洗牌声。
纪太金笑着说:“今日我看了一个戏剧是《祢衡击鼓骂曹》,有意思。”孙步侯说:“祢衡他是一个瓜虫,人家曹操是堂堂的朝廷丞相,你再反对他也要讲究一个策略,赤裸裸地谩骂曹操,像个什么东西?叫个死不识时务,不晓得趋吉避凶。国戚董承做事就比他高级多了,联合多人暗地里去刺杀曹操。问题就是他做事不周,泄露了秘密,遭来了杀身之祸。”
纪崇远说:“孙步侯呀,你说的我都不赞同。祢衡、董承这两个人都是为了一己之利,根本不是从国家利益出发。他们没有看到削除诸侯割据、天下统一的趋势,一心图谋自己掌控朝廷,志大才疏,不自量力。”纪太金说:“唉,他们两个是朝廷的忠臣,忠于汉献帝,这才有了举义的行动,只不过失败罢了。”孙步侯说:“说来说去,祢衡、董承他们两个是忠臣,问题是他们不晓得保护自己,见机行事,行动鲁莽就必然付出惨痛的代价。”
纪崇远说:“我认为祢衡、董承这两人根本算不上朝廷的忠臣,沽名钓誉,过高的估计自己的能量,以为自己只要振臂一挥,无数的人都会听他们的话。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做上朝廷的大官。先谈董承,他先前在国贼董卓的女婿牛辅部队里做事,后又追随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张济、樊稠四人,反上长安,杀了王允,为董卓报仇。这是一,其二他抢伏皇后的缣帛,叫人斩杀伏皇后身旁的侍婢。其三,与韩暹、杨奉、张杨等人救驾有功,但他不积极协助大将军韩暹,以朝廷的名义联系心存汉室的诸侯,接济朝廷费用,修葺残破的京城,组织老百姓发展生产,进而利用各种势力平定天下的纷争。董承不满足于卫将军的职位,很想取代韩暹的大将军,暗地里写密信给曹操,让他赶走韩暹。不料,曹操仍让他做卫将军。他失望之极,便联系几个人密谋刺杀曹操,力图出人头地。哪里料到泄露秘密,遭致杀身之祸。董承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忠臣,而是出于个人的私利,别说他事情做得不成功,就是做成功了,也不可能把国家搞好。
“至于祢衡更是个跳梁小丑,自视甚高,说自己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后又把自己比成仲尼、孟子,真是癞蛤蟆蹲在戥盘上,私宠己贵。曹操不愿意担负杀文人的名声,把他打发到刘表跟前,刘表晓得他是狂士,又打发他到黄祖跟前。祢衡发狂,被黄祖的主薄杀掉。无才无德的人往往过高的看重自己,以为自己好生了得,其实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孙步侯说:“祢衡、董承这两人都没有认清形势,做事不周,不会借助他人之力,自己躲在暗处,巧妙地保护自己,即使众多人出来反对曹操,自己也别忙出手。等事情平定下来,这才出山,像董承你就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卫将军,祢衡你就做你的文人,要赤膊上阵骂曹操做什么,你叫我反而行之,趋吉避凶,写文章歌颂曹操啊。顺便之道,讨人欢喜。逆天行事,自取其祸。”纪崇远听了,觉得孙步侯很有心计,便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正是:
倾心荣华脏思想,鼓吹西化乱主张。
脑子生锈尽胡说,谬论频出真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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