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跋扈自恣

纪崇远到教办室领独生子女费,出纳会计严秋宏笑着说:“蒋兆和得了肠癌上了南京,他怎得回来啊?肯定去火化了。”纪崇远说:“你怎这么肯定他去火化的?”严秋宏说:“他老说肚子疼,东西吃不下去。哪叫他老恋个权位,跟住这个领导,跟住那个领导,前年他就应该到大医院把个身体检查一下。害得现在病成了真,怎看得好呀!”

纪崇远跑出办公室遇见总账会计尹富荣,说道:“蒋主任够是得了绝症?”尹富荣冷漠地说:“他不得绝症,还哪个得绝症?平时说话老卡人,就像世上就数他是个能人。”“看来你不欢喜他。”尹富荣笑了笑,说道:“他平时举得不得了,眼里只有个比他大的领导。反正欢喜他的人不多。纪崇远呀,难道你倒欢喜他吗?”纪崇远说:“说话卡人,把人看扁了,最后孤立的是他自己,倒不是他人。”尹富荣拍着手说:“你这话就说对了!老话说得好,小人得志必有祸啊!”

纪崇远回来后,孙步侯也到了学校,他急切地说:“蒋主任这一关过不了,人已经到了病危房间。他自己还不晓得的,单红稳哄他说这个房间只有你好好的,人家都在等死啊。”阮勋富说:“可能他经常接待领导喝酒,伤了肝。”孙步侯说:“他患的不是肝癌,是肠癌。”尹秋收说:“肠癌这是个绝症,不好做手术的。”王银星跑到近处说:“蒋兆和前年就有了征兆,康主任叫他到医院里检查一下,一个薛周医院不曾检查到什么名大山。事后,他也就不当一回事。”

孙步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道:“他给我们学校写了一封信,你们都看看。”这封信上面写道:

孙、尹、纪、王、阮各位同志:目下我患上重病,特别想念你们学校。你们这一班人要以孙校长为核心,切实把学校工作做好。唯有拿出中考优异成绩才能打动社会上的人。你们要努力啊,我为你们加油!到时候我给你们摆酒庆功!拜托了!

蒋兆和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十九日

过了十多天,孙步侯带来噩耗,说蒋兆和死了,他要求校委会一班人去吊唁他。尹秋收拒绝道:“蒋兆和平常跟我们没什么交往,我们去做什么?要么凑多啊!你孙步侯做个代表,也就行了。”阮勋富说:“孙步侯你以学校出面,去个五六百块钱吧。”王银星说:“孙步侯,你是学校的校长,代表的是学校。我们这些人跟他很少来往,没必要前去出人情吊唁他。”孙步侯说:“纪崇远你最好跟我一同去。”阮勋富说:“啊呀,你要纪崇远跟你去,他也没这个必要。”孙步侯只得一个人骑车上了薛周。

武海宾说:“今年上面来的民转公额子是十一个,康主任你看怎么办?”康长贵说:“按照市局布置,组织评比人员进行量化打分。”“这民转公评比小组名单要落实下来,事前还要进行操作培训。”康长贵说:“武校长你先拿出一个初选人员名单,然后我们党支部一班人合议一下,将人员定下来。”

名单拿到党支部商讨一下,这只不过走过堂,流于形式。薛周镇民转公评比小组宣告成立:组长康长贵,副组长武海宾、彭顺志,组员:尹成家、纪崇林、柳惠祖、柳祝生、尹富荣、严秋宏、尹秋贵、尹成华、安庆余、董培仁、袁怀忠、尹春英、康永吉、郑永和、白才喜。共计十八人。

尹成家笑着说:“今年民转公终于落了大阵雨,一九八九年转了侯龙英一个人,一九九〇年转了燕秋才一个人,一九九一年转了颜日彪、王文兰两个。这三年像下汤圆似的。一九九二年六月份转了六个人:韩春英、柳秋根、黄泽祖、柳祝友、尹春英、尹正林。到了一九九三年,竟然是个空白年。”

纪崇林说:“有的人还就吓杀了,够得民转公不搞了。没料到今年落下了大阵雨。”康长贵严肃地说:“今年民转公还不曾正式启动,还要过几天,我们必须严守这个秘密,不要忙了向外界透露。等市局作了部署下来,我们随即投入评比小组运转机制。”

丁桃喜把上幼儿班的儿子带到学校办公室里,孙步侯拿了个小刀架住小孩的膀子,说:“哪叫你又来的?你够犟?”小孩不敢动。丁桃喜上来把小孩拉到自己的位上,不满地说:“拿刀吓人家孩子,哪个孩子不怕啊。”孙步侯自鸣得意地说:“嗨嗨,试试他有多大的胆的。”

纪崇远说:“丁桃喜的孩子还不曾被你吓哭起来的。孙步侯呀,够是眼下又搞民转公呀?”孙步侯狡黠地说:“我不曾听到哇,哪是的吗?”丁桃喜说:“你个做校长的,怎不曾听到?外边倒说开来了。”“啊,我还就不晓得的,让我查点一下。纪崇远呀,如若真的有民转公,你够舍得用钱啊?”孙步侯摆着头说。

纪崇远说:“已经到了人生的关健眼上,还舍不得用钱,可真的误了终身大事。只要能够转成公办,不管多少钱都得要用啊。”孙步侯笑着说:“你这么说,咱们本庄人,这回屁股赖下来帮你的忙。”纪崇远说:“既然你肯帮忙,你替我打听一下,哪些人在评委会里。”孙步侯说:“没话说。我一摸准消息,马上就告诉你是哪些人。”

丁桃喜说:“孙步侯呀,我们转公办没指望,只有通过考试的途径转入公办。”孙步侯说:“考?怎么考啊,难道还要再上学?代价花得太大了。”丁桃喜说:“这个杠子顶到一九八一年,一九八一年做教师的就是合同民办教师,合同民办教师就得考呀。”孙步侯失声说道:“妈的,倒霉!我就是一九八一年代课的,卡得好凶的。”

纪崇远首先买了一条红塔山香烟拜访纪崇林,纪崇林说:“我晓得你是为了民转公这件事的。这回你要屁股赖下来,争取转掉。”纪崇远说:“我请你大校长帮忙,首先是哪些人在评委会里面,你告诉我,我好上门送礼。”纪崇林说:“我不要你送礼,照样帮你的忙,毕竟是老本家嘛。”

“我第一个先把你的礼送掉,小意思。”纪崇远说着就拿出香烟放在桌上,“你看送其他人要送多大的礼?”纪崇林说:“就红塔山香烟一条行了,不过嘛,有几个人要送得重一些。”“哪几个人?”“首先康主任,他要送一条中华香烟,你注意呀,千万不能假啊!”纪崇远说:“我既然送礼给人,就不会得弄假的。还有哪几个人需要送得重一些?”纪崇林说:“一条中华香烟二百八十块。其他人不要这么重,头二百块吧。武校长、彭主任,你想找个别能帮到大忙的人送礼也送得重一些。你不送礼,他口头上答应你,到时候笔抓在他手上。崇远呀,我实话告诉你,你送他两三千块钱,公办教师两个月的工资倒弄回来了。民办教师弄了拿多的钱呀!”

纪崇远也买了一条红塔山香烟给孙步侯,孙步侯便从彭顺志那里摸到了部分评委名单,起先彭顺志不肯说,孙步侯说是替尹秋收查点的。有了纪崇林和孙步侯两人提供的评委名单,纪崇远便将家里准备翻造房屋的三千块钱买成礼物,马不停蹄地送礼品上门。他突击了三天,最后骑车回来,穿过叶庄大街,来到东头竟然骑车骑不起来。他下车一望,大杠断掉了,推车都推不起来。只好托住前轮往家里推着跑。

几天后,孙步侯从教办室打电话回来,告诉纪崇远说上榜了。此次民转公的十一个人按得分依次是:柳培东、柳良和、尹正央、颜存林、周国丽、郑平锴、李莲子、吴东贵、纪崇远、郑华秋、尹长荣。柳培东得分最多:85.43分。纪崇远名列第九,得分:80.97分。第十郑华秋得分80.82,九项软分就有7项打的满分。最后一名是尹长荣,得分80.79,包括因担任姜庄小学校长外加3分。

尹秋收可能也送了礼,却名落孙山。他气咻咻地对纪崇远说:“凭什么你能转掉而我转不掉?这些评委瞎了眼的。”纪崇远并不了解实情,也就不跟他噜苏了,转身跑了开去。他跑到薛周中学西边的商店门口,遇见了尹成华、纪崇林、尹富荣等几个评委,他们嚷着要买烟。纪崇远便付钱买一条红塔山香烟,尹成华拿了两包,其他人跟着拿,一眨眼的功夫香烟瓜分完毕。

纪崇远跑到教办室办公室里填表,尹秋收站在院落里嚷嚷:“你们评委怎么打分的,我怎就转不掉的呢?”彭顺志、柳惠祖几个人在劝说他不要着躁,明年一准转掉。康长贵说:“尹秋收,你回去好好教学,今年转不掉,不还有明年呢?早一年,晚一年,就有多大的区别呢?你也要让我们好工作啊!”尹秋收这才不嚷了,“我听康主任的。”

落榜的第一个是许宝山,尹秋收是第二个。尹秋收他下海四年,复职就升任叶庄初中教导主任。评委打分已经明显偏袒了他,讲学能力效果的成果这一项仅仅四个人打的满分,这就是:柳培东、纪崇远、吴东贵和尹秋收,打的5分。四年没有教学,担任叶庄初中初三班班主任,一九九四届中考成绩并没有超过前两届,比起一九九二届差一大截,明显给多打了2分。学历这一项他打的6分,是所有人当中唯一的,其他人最多的只是4分。此时他才刚刚进入本科函授学习,明显冒得了2分。如果取消这4分,那他的得分就是75.2分,只能排第24名。

柳培东等十一人到县城体检后,便转为公办教师。吵闹的人只得承认木已成舟,再闹也是枉然。

尹秋收在学校办公室里诘问孙步侯:“今年年度总结我们怎个个打的都是良,你做什么梦的?”孙步侯小心地说:“你们是民办教师,而我、纪太金、丁桃喜三个人只是合同民办教师。据说上面有这么个政策,连续五年打优的人可直接转公办,我今年打个优,可望也转成公办教师。”

尹秋收咆哮道:“你当真是做校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顾了你,我们就别过了。不行,我也要打个优。不相信的话,我就给你个好颜色!”阮勋富跑进来劝说道:“尹秋收呀,你别要怎么争啊,事情我也清楚得很。孙步侯他已经报上去了,你叫他改过来,他怎么改呀,总不能叫他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啊。”

孙步侯低着头走了开去,什么也不说。他确实心里有愧,从一九九〇年起都是背着全校老师垄断着打优。柳秋根只顾自己能够民转公,私自答应把优让给了孙步侯。孙步侯见他人转了公办,他也想转公办。以为荣誉多了,上面就会为他转公办大开绿灯。纪崇远这五年来却一直都没有查点表彰和考核评优,只是默默无闻做好自己的工作。

尹秋收的妻子柳云香听好多人说尹秋收管不住儿子,特地关掉费庄百货超市,来到叶庄初中做学生生意,这就跟徐子龙的妻子发生冲突。尹秋收大声说道:“陆忙寿,你不好到学校卖东西,我们学校包下来的。”陆忙寿说:“学校又不是你个人办的,没个包字这么个说法,哪个都好来卖东西的。”尹秋收吼道:“你是哪家的女匠,嘴凶得凶的。”女人不畏惧他,凛然地说道:“我到学校卖东西不犯法,你叫派出所的人来,我也是这么个说法。”

尹秋收拦阻不住女人,便对男人斥责道:“徐瓦匠,你个女匠到学校做生意不合法。”徐子龙说:“怎么个不合法?叫镇政府司法科韩科长下来说给我听听。”尹秋收失去了理智,出口骂道:“你这巴虫,跟你家女匠一个样。”徐子龙说:“说不过人就骂人,还人民教师的,说出去怎不怕人家发笑的。”尹秋收发狠道:“你家女匠再背个络子到学校卖东西,我就把络子拿下来。不相信,你望望看!”徐子龙因为有小伙在学校上初三,只好不再顶嘴,跑了回去。

人家已经让步了,尹秋收竟然将徐子龙的儿子徐景宏放到最后排,而坐在教室后边都是不肯学习的好佬。七八个好佬上课不听讲,下课还打闹疯嬉。徐景宏居然闹中求静,一点也不受到干扰,聚精会神地学习,他的意志力实在令人赞叹。

徐子龙对纪崇远说:“我家徐景宏争取考上重点中学,要上大学。”纪崇远打隐语说:“徐景宏确实是个学生,如果有个好环境,他是能够考上重点中学的。参加中考哪有参加高考好啊!”“你们老师要给徐景宏帮忙呀。”纪崇远说:“我只不过教他个政治,帮的忙不怎么大,要是他的班主任,那就真正帮上忙了。”

徐子龙刚走开,孙步侯便跑出来问纪崇远:“徐鹅杂找你谈的什么?”纪崇远说:“徐瓦匠想让他的小伙考上重点高中。”孙步侯默然。

阮勋富说:“初三班有两个学生比较聪明,一个是徐景宏,另一个是韩秋泰。这两个学生按实力能够考上一流的学校。”纪崇远说:“阮老师,你别要这么说,班主任跟徐景宏的父母吵过,还就吵得不简单的。你哪没看到徐景宏坐在最后边?”阮勋富摆着手说:“尹胖子个性强,哪个都说不住他。徐景宏他中考能考出怎样的成绩,这就看他的造化。”丁桃喜说:“他个性太强,哪个也说不住他啊。他喉咙大起来,简直叫你的耳膜子都要被震破。”

阮勋富做了个手势,低声说道:“他来了,大家都不谈初三学生。”尹秋收进了办公室说:“怎弄啊?孙步侯喊你们两个在他宿舍里吃晚饭,晚上来个小麻将。”纪崇远说:“我麻将打得太臭,不能跟你们一起打麻将。”尹秋收说:“一个纪崇远呀,你的智商又不比人家差。孙步侯他今日高兴起来了,夜饭也忙好了,就陪他玩玩吧。”

纪崇远开始还算可以,嬴了五六块钱,但终究抵挡不住孙步侯锐利的攻势,他连头了三四次,纪崇远跟前的钱一扫而光。他只好从裤袋里掏出三十块钱出来,尹秋收、阮勋富二人先后发起了反攻,收复失地。纪崇远迟迟没有好转,只是零星地胡了几回牌。

纪崇远说:“我输掉五十几块钱,已经倾家荡产,不来了。”孙步侯笑哈哈地说:“就这么几牌,你就倾家荡产了。”纪崇远说:“我已经没几钱了,我不想再打麻将,以免背上债务。”尹秋收说:“纪崇远,你先来几牌,钱输掉了,不叫你掏钱,把八圈麻将打下来。”阮勋富也说道:“下面就咸账,嬴上来就清账,嬴不上来拉倒。”

黄世海到学校卖麻团、油饼,尹秋收阻拦道:“你不好到学校来卖,先前学校办专卖百货店是你来办的,如今学校又搞了承包。你拿走卖去。”黄世海是叶庄的蟊户,回敬道:“你嘴说无凭,请拿出执照来,我二话不说,马上就走。否则,你阻拦我做生意,我就跟你到薛周找司法科说理去。”

尹秋收高声说道:“我们学校有权阻止外人进来,要什么执照啊?你再犟,我就络子连你人一起撂到河里去。”黄世海头一歪,说道:“你话好说,还就不好动手的。你斜蟊,我黄世海比你还斜蟊的。”阮勋富一看势头不好,便和王银星一起将尹秋收拉进办公室里。尹秋收说:“一个黄世海他个鬼哟,还要往我跟前奔的,我一拳头下去,把他打得飘飘的。派出所老申说我一拳头掏过去,至少有二百磅的力量。”

纪崇远说:“你尽管有这么大的力量,只能吓唬吓唬他,绝对不能掏他,不然,是要出人命的。”尹秋收说:“你够晓得啊,像黄世海这样的蟊户儿,跟他说理是说不出名堂山的,只有拳头对了他,他才放老实的。”

王银星说:“教办室决定彭顺志接替蒋兆和,管理三个初中学校。”尹秋收笑着说:“眼下教办室没人了,也只有彭顺志了。他算得上康主任的心腹,心腹不用,康主任他还想用哪个?”纪崇远说:“彭顺志是个正宗的官僚,教学方面简直就是个外行。哪个教师上公开课,你叫他说出个道道来,他根本就不会说。”尹秋收说:“彭顺志他虽然没什么大名堂山,但他把康主任服侍好了,这就行!纪崇远你晓得个什么?做人就要跟他学学,当然呀,业务上会一点最好。”

彭顺志来到了叶庄初中,这回可不是教办室的特使,而是三个初中的主管官员。孙步侯殷勤地接待道:“彭主任呀,你来我们学校视察,要不要开教师会,好让你作出指示。”彭顺志说:“不要啊,只需你们校委会一班人到你宿舍里,我说几句话就行了。”孙步侯点头哈腰地说:“好吧,您这就上我的宿舍里喝个茶。”

纪崇远最后一个进了孙步侯的宿舍,招呼道:“彭主任,今天下来到我们学校,带来了教办室的是什么指示?”彭顺志皮笑肉不笑地说:“纪崇远,你先坐下来,下面你听我说啊。”

孙步侯分了烟,随后说道:“现在人都全了。”彭顺志打着官腔说:“人民办学校,学校为人民。现在,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鲤鱼跳龙门,所以你们要大抓特抓教学质量,初三最是个关键。你们要把尖子生排出来,死死抓住这几个尖子生。你们有没有把尖子生排出来啊?”孙步侯说排出来了。彭顺志马上说道:“这就好。抓教学质量上就是要抓到关键点上。嗨嗨,我们就说这么几句,只要你们落实在行动上,我也就放心了。”

孙步侯说:“王四呀,你到徐鹅杂家里叫他烧几个菜,烧好后就送过来。”王银星说:“我这就上徐鹅杂家里,叫他快点烧。”随手丢给彭顺志一包烟,笑着走了出去。孙步侯说:“彭主任呀,我这里就弄个蛋皮炒韭菜,另外烧个大肠菜头汤。”彭顺志点点头,“行啊。”

过了几天,彭顺志再次来到叶庄初中,这回是组织东北片五个学校老师学习法律动员会。王庄小学、叶庄小学、白甸小学、元甸小学的老师都来了。四十多个人集中在一个教室里,彭顺志讲话,要求大家学好法律,懂得法律。可是他说了好多错别字,有些老师私下说开了。彭顺志拍着桌子吼道:“有的人卖什么老油条!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讲,捣乱会场,你是哪一号的人?你给我站到前面来,让大家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

他讲了一会,又发火道:“哪个老相的?你上来讲!开会不守纪律,还说学生的。为人师表,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吱吱喳喳的像个什么样子!”有一点小杂声都不行,他要鸦雀无声,个个都像虔诚的小学生。他前后竟然有四回停下来训斥与会者。

他讲好后,每人发一张学习法律试卷。孙步侯拿了彭顺志做的范卷,抄写起来。彭顺志却笑容满面,任凭人们互相抄写答案。时间不长,与会者纷纷缴卷,乐得彭顺志顺利完成宣讲学习法律任务。

尹秋收将四个学生叫到办公室里,坐了下来。他喊道:“梁亚平,你跟白林华在班上打闹,你们两个简直把教室当成娱乐场所,还不要死的!”他抓住梁亚平连转了两圈,说道:“我晓得一巴掌打下去,你满嘴的牙齿全部打掉落下来。你以后够在班上打闹呢?”梁亚平说道:“再也不了。”尹秋收说:“你没心学习,但你也别要影响他人学习。能学多少算多少,没人逼住你学多少,你就得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既然你认错了,那你上班去。”

学生白林华可不是这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过关,尹秋收说道:“你假使把学桌打坏掉,赔不赔啊?……白林华,你说话呀!”学生低着头,不吱声。尹秋收猛地拍着桌子,站起身一把抓住白林华的户领往上一拎,学生两个腿子离了地,两只手划了划。尹秋收把他放在地上,吼道:“你再犟的话,我拎住你一家伙就能撂到操场中间。老师不在班上的时候,你多猖狂啊,简直天就是你的!你给我放老实点,写出深刻的检讨书。不然的话,我一巴掌就把你魂打落掉!……白林华,你说,写不写检讨书?”学生说写,尹秋收逼问道:“什么时候写送到我办公桌上?说!”学生战战兢兢地说:“放学之前写好。”

白林华耷拉着脑袋走出办公室。尹秋收对韩秋泰说:“你是好学生,学习成绩应该更上一层楼。你可不能参与白林华、梁亚平他们的打闹啊。韩秋泰呀,你说,是不是?”学生说以后不跟梁亚平一起交游。尹秋收叫他上班好好学习,争取在中考拿出最理想的成绩来。

剩下的是胖子学生单新华,尹秋收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跟韩秋泰搞好关系,让他带动你把学习成绩提高上去。你父亲跟我取得联系,他希望你能够参加特招。你参加的是什么特招呢?这就是美术。美术教师我也跟你联系到了,他叫马策平。马策平老师要求你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到他薛周家里参加培训。你要晓得,你能够考上了美术特招,毕业出来就是中师生。”单新华跟他父亲一样,促狭得很,当即乖巧地说道:“老师,我听你吩咐,绝对不会辜负老师的希望。”

纪崇远被通知到薛周开会,参会者是所有的公办教师。康长贵发表讲话,说道:“这次有一批人晋升中级职称,分配我们镇是五位同志。所以今日把大家召集来开会投票。程序是申请晋升中级职称的同志当众述职,顺序是按姓氏笔画排列,表明述职者身份平等,不存在厚此薄彼的说法。然后大家投票,至多只准投五人,超过一个的,该票作废。有的人在下面跑票,你跑的也没用。下面的人哪有我们领导能够掌握全面啊?你要找人,分明找错了嘛。要找只能找我们,但是,有的人临死抱佛脚,你到这个时候才来找我们领导,能有什么用啊?给酒我们喝,我们不喝;给烟我们吃,我们不吃。你要拿出实际的有分量的东西嘛。今日投票不起决定性作用,仅供我们领导决策作参考。好吧,下面按程序进行操作。”

彭顺志人模人样地上前宣布道:“下面我公布此次八位述职同志的顺序安排,是按姓氏笔画排列顺序的。尹正林、尹春英、安庆余、纪崇林、肖道美、陈德丰、郑平锴、林彩敬。”

尹正林第一个上前述职,从头至尾一滩水,没有什么内容,无非说明他有崇高的教学理念。尹春英说她工作尽责尽力,取得不少的荣誉。安庆余则叙述了他的人生经历,一开始他是插队到叶庄下田劳动一年,任大队农技员两年,再做民办教师。他历任叶庄五七学校教导主任、叶庄小学校长、薛周教育工会组织部长、薛北小学校长等职。纪崇林述职没有什么内容,只是谈了他如何治校的做法。肖道美则强调了他从事教育事业比较早,吃辛茹苦。陈德丰一再强调组织不会欺负老实人,随后谈了自己如何教好学生,取得了一些骄人的成绩。郑平锴谈了自己的经历,几乎是一滩水。林彩敬的述职太精彩了,摆出一大堆的数据,横向、纵向都作了鲜明的对比。但他过于自信,说如若此次晋级不成功,一定在家里反思数天。

众人对八人进行投票,最后并没有清点投票结果。彭顺志说:“各人回去好好工作,此次投票并不起决定性作用。我们教办室扩大会议上的投票才具有决定性作用,你们谁也别要打听结果,反正只有五个人能够顺利晋级,今年晋级不了,还有明年,明年晋级不上,还有后年。急什么东西?好了,散会!”

孙步侯一直在打听这次听证会的结果,阮勋富说:“你别到上面打听了,猜也能猜得出啊。任庄的三个都不得顺利晋级,剩下的五个岂不就出来了。”赵真怀说:“我看第一个人不得晋级,你看他述职一点名大山都没有,如同走过场。”钟和珍说:“我也有这种看法,尹正林述职根本就不曾说出点东西,喉咙也不怎么大。还有纪崇林、郑平锴两人也像走过场似的。”黄家才勒了勒手,说道:“个梦的,只要领导赏识你,述职讲得好不好,并不是什么关键。依我看,最后一个述职的林彩敬,他肯定名落孙山。他的述职够动人的,领导不认可,说了有个屁用!”

孙步侯听了四个人的分析,马上说道:“我晓得了,根本不需要打听,结果早已出来了。”尹秋收晃着身子走进来说道:“妈的,春节前我不曾转到公办,要不然,眼前我肯定能够晋级,所有条件我全都具备了。”

孙步侯说:“阮大师,今日晚上打麻将。”阮勋富问哪几个人,孙步侯说:“尹秋收,纪太金或者纪崇远。”尹秋收说:“阿金已经回去了。”阮勋富说:“那就喊纪崇远。”

晚上,麻将场摆开了。一开始平分秋色,但到下四圈,纪崇远牌兴起来了,连胡了五六把,将输掉的钱全部回笼,还嬴了三五块钱。孙步侯开始蟊牌了,他偷偷地做牌,自己却拿不到。相反,还落入纪崇远的手中,纪崇远起手牌全是条儿。孙步侯失声叫道:“你们条儿千万不能打,一定要勒住了。”三四个回合过去,纪崇远摸到一张四条,说道:“清一色。”

阮勋富、尹秋收二人都给了钱,孙步侯说:“欠你一把。”纪崇远毕竟打牌不精,把不住势头,最终陷于拉锯状态。孙步侯虽然也胡了几牌,但一直欠纪崇远的账,越欠越多。他理直气壮地说:“鬼哟,我到最后哪不跟你把账清掉,不会少你一分钱啊。”

麻将终于结束了,纪崇远说:“孙步侯,你说清账的。”孙步侯说:“麻将场已经散掉了,桌上说的话不算数。”纪崇远感到他耍无赖,便说道:“你以后再也赢不到我的钱了。”孙步侯说:“不相信,我们以后打麻将,看哪个兜得过哪个。”纪崇远说:“还以后的,我再也不跟人打麻将了。”孙步侯此后真的邀请不了纪崇远跟他打牌欢娱,感到有些懊恼没趣。

严秋宏做五十岁,孙步侯出席寿宴。同桌的有高斌、燕文桂、童振民、尹富荣、彭顺志、柳祝富、郑平锴、纪崇林、尹成家。柳祝富说:“最近我的手背,孔夫子搬家,光是个输。”孙步侯笑着说:“你总共输掉多少钱?”柳祝富说:“我先前嬴了七八十块钱,连输五次,把嬴的钱败掉,还输五十几块钱。”孙步侯笑哈哈地说:“纪崇远还不曾输到你这么多的钱,他倒喊倾家荡产了,之后哪个喊他,他都不打麻将。”

郑平锴说:“纪崇远打牌打得死,有个眼他就不想开,就是牌胡下来也是个小牌。”童振民说:“我看见过他打牌的,看小不看大,一场麻将打下来肯定要输钱。”孙步侯说:“他有时候还打错牌的。万儿一支,碰了个红中,手上全是条儿,二三条等了胡,唉,他一条不胡,却胡个四条。胡了一条就是一条龙。”童振民说:“啊呀,这一来,四番牌变成了三番牌。”孙步侯高声说道:“他还有一牌,已经胡在手上,却把牌打掉,我随即胡了他打的这个牌。你说说看,他够会兜牌?”尹成家笑哈哈地说:“他这么个打牌,怎得不倾家荡产呢?”

彭顺志对打麻将不感兴趣,这会儿说道:“纪崇远他吝啬得很,想吃他一支烟就像个难的,酒更别想喝到他一口。这人跟他有什么玩头。”孙步侯笑哈哈地说:“哪块啊,纪崇远跟夏存芹谈恋爱,两人到茶馆里喝茶,扎帐的时候,他身上没钱,最后夏存芹付的钱。你说说看,夏存芹跑去够会得嫁给他啊。”高斌笑着说:“他当真叫个二姑娘跟他睡觉倒贴本。夏中月的大姑娘叫夏存英,夏存芹是二姑娘,三姑娘叫夏存芳。”

柳祝富拍着手说:“是的呀,正宗的二姑娘,到头来就是不曾肯嫁给纪崇远。”尹成家说:“世上哪会有这个美事?只有个男的追女的,女的追男的只是个别现象。”尹富荣惋惜地说:“如若夏存芹嫁给纪崇远,要比嫁给周志华不知要好多少倍?”柳祝富摇头晃脑地说:“该派他们无缘呀。有缘千里来牵线,无缘隔壁不相识。”

彭顺志气冲冲地说:“他这个鬼,哪个姑娘肯嫁给他,跌个跟头抓把泥就死不放松。平时遇到人高傲不得了。”尹富荣说:“我望他并不怎么高傲,他对哪个都是一样的。”童振民说:“我看纪崇远往常跟人还是蛮随和的,就是不怎么会说客气话。”彭顺志舔了舔舌头,没有再说什么。

孙步侯喝了一口酒,又推上了话题:“纪崇远喝酒,有一次喝多了,他跑到叶庄东头往墙角落里钻,有人拉他,他却把身上的钱往外抛,说要钱做什么。”桌上所有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了。孙步侯继续说道:“有一次,他酒喝多了,跑到叶庄南边一个人家家里哭,……”郑平锴说:“纪崇远酒量不大,只能喝个半斤,超过了他就醉。”

燕文桂说:“教办室准备砌中心中学,地址够曾决定放到哪里?”彭顺志说:“康主任说放在薛北东头,有好多人说偏了北,南边的学生来上学不怎么方便。到目前为止,中心中学地址还没有明确下来。”郑平锴说:“我们光顾说话,把个喝酒的主题倒冲淡了,下面我敬大家,共同干上一杯!”正是:

蟊人独吃蛮有理,中伤别人拿手戏。

妖魔背后栽黑钉,渔人得利故技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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