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纳奇录异

纪崇远不追求功名利禄,但教学工作并没有松弛,仍然倾心教好学生,想方设法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广播操比赛,二(3)班全体学生都戴着雪白的手套,做操的时候,白点成一条线,效果显然很好。但校长尹成家并不认可,却把班级第一名判给了向红鹰的一(2)班,二(3)班屈居第二名。

尹成家主持中心中学工作,毕竟不怎么熟悉业务,处理事情难免不拖泥带水,甚至失职。但他有一项事情却是轻车熟道,这就是学校采购物件,全都是他一人经手。学校大门口推拉折叠门、假山堆叠石、一体化印刷机以及体育器材,又是食堂切菜机、案板、增添餐桌等等,其他人一概不得染指这些事务。十一个班级的学生管理工作便削弱了,出现了不少的令人吃惊的事件。

有个学生个子很高,上早操时跟人打闹,下了早操后,他往宿舍奔跑,到了圆门一跳,头触到上方,瘫倒在地。尹成家慌张地着人将该学生送往医院抢救,学生家长肯定不依,说是来上学的,校方理应全责负责。尹成家急得要哭,怪李海宝、尹成华两人没有尽责尽力。李海宝负责教学事务,尹成华负责后勤,学校出了事当然主管人负责处理。权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不能只想着坐第一把交椅,责任却要叫人分担,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三(3)班有三四个学生到各班骚扰,其中一个学生拿着一把长刀,威胁年龄小的学生要拿出钱来接受保护。要不然,就遭到拳打脚踢。尹成家会同李海宝、尹成华突击教育学生,费了很大的气力,总算平息了这个恶性事件。

尹成家要求班主任每日课间操必须到场维持秩序,真正每日到场带好班级学生也只有三四个人,纪崇远便是其中的一个,他的班级也就一点纷乱都没有。

组班后的第三周摸底考试,二(3)班各科成绩都是垫底。但此后的五六次考试,名次逐步提升。相反,最好的二(1)班到了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却落到末尾,二(2)班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但倒退也比较厉害,二(4)班还算比较稳定,也落在二(3)班后面。校长尹成家对此却闭口不谈。

初三是出成果的年级,好多的家长宴请班级任课老师,形成了风气。初二、初一也有好多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跟着宴请老师。晚自习时,尹成家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愣着神说:“我当校长的反而不如班级任课老师吃香,也真他妈的邪了门。”李海宝知他心思,说道:“你跟班主任打一下招呼,家长们宴请,你跟着去,不就成了吗?”尹成家故作姿态说:“这不好,哪有上司巴结下属之理?不妥。”

翌日,他召开班主任会议,说道:“你们都是各班的班主任,责任重大,既管理学生,又带领任课老师。说实话,我这个当校长的在某种程度上也受你们领导啊。……一校之魂在于校长,一班之魂在于班主任,方方面面都要兼顾到了,兼顾不到就容易出纰漏,工作毕竟不是靠一个人所能做得了的,要众人齐心合力。俗话说得好,吃饭不济,用力不齐。……最近家长很关心自己的子女的学习,纷纷宴请老师,你们班上的老师都去了,可就是忘记了主管学校的负责人。哈哈,你们这些班主任能不能注意点。……好了,今日开的班主任会议,就说这些。散会!”

三(1)班班主任史瑞祝走到教学大楼笑着说:“管华远呀,今日尹校长专门开个班主任会,他的用意是什么?你晓得吗?”三(2)班班主任管华远歪了歪嘴说:“我晓得呀,尹校长是叫我们班上学生家长请客,也要带上他,他是主管学校的负责人嘛。”史瑞祝拍着巴掌说:“对啦。什么吃饭不济,用力不齐,无非家长请客不要忘了他尹校长。”

二(1)班班主任蒋兆兵笑哈哈地说:“班主任没什么用,只有他个尹校长有用。好吧,大凡家长来请客,我们都喊他去。”一(4)班班主任赵真怀说:“我们初一虽然没有你们初三、初二喊的学生家长多,也有好几个学生家长客气。到时候,我们就喊他尹校长跟我们班任课老师一同去。”

三(3)班班主任费晋荣连跑似跑地走了上来,嚷着说:“今日开的班主任会议,开的什么梦会!就为学生家长来请客,也要带上他校长,吃上心得凶的!”史瑞祝摊开两只手说:“他个大校长,看到我们担课老师到饭店里喝酒,馋起来了。你说说看,他做校长的,望见这班学生家长请,那班学生家长请,晾在一旁,叫个心不甘啊!”

二(2)班班主任林健微笑着说:“唉呀,今后学生家长请客就带上他,无非叫人家添双筷子嘛。”二(4)班班主任吕凤彩说:“我们做班主任的,要遂校长的意,要不然,他会在一些事上算计你,你还就没办法他。大鱼吃小鱼,小鱼吃风虾,世道就是这么个样子。”

此后,尹成家这个班请,那个班请,吃了个不亦乐乎。三(1)班物理老师蒋仲由不满地说:“尹成家真个不知趣,班级学生家长请,他也跟了去。我不晓得他凭什么,又不担人家学生的课,喝起酒来没个半斤不丢手。史瑞祝呀,你们这些年轻教师就会拍校长的马屁。人家纪崇远也是做班主任的,就不曾带上尹成家,应该的呗。”史瑞祝笑哈哈地说:“校长他开了口,我们年轻教师怎好不睬他呢?”蒋仲由叹了个口气,说:“没说头,尹成家他在学校里捞钱,班级上学生家长请客,他也把个手伸出来,贪得无厌啊!”

刘乡的刘锦桂为自己的孩子上初三在亚光酒店请客,尹成家乐滋滋地说:“唉哟,今日还有海味呢,不错。”史瑞祝说:“我敬一下我们的尹校长。”尹成家说:“唉,先敬一下老刘,来,我们三个人一齐干掉!”

宴席散后,樱花房间里有人叫道:“蒋仲由呀,到我们这里喝茶!”蒋仲由便走了进去,惊喜地说道:“唉哟,原来是董俊明老同学在这里,我还不晓得的。”董俊明说:“我已经退休在家里两三年了,你怎还在教学啊?”“我离退休还有两年呢。”“啊呀,我提前两年退休,已经在家里享了三年的福。蒋仲由呀,你真不简单,竟然还在教学第一线上干,骨子好啊。”

蒋仲由看了董俊明身旁的一个人,说道:“这位是……”董俊明说:“我家的表儿,他叫武志华,做瓦匠的,带的徒弟有头二百。”蒋仲由赞叹道:“唉呀,大师傅,了不起!手艺出众,名声远扬。我也听说过刘乡有个瓦匠大师傅,名叫武志华,可就不曾谋过面,今日总算遇到了。”

武志华说:“我也听说过任庄有个老教师叫蒋仲由,文化水平高,手上教出的上等好学生有好多。”蒋仲由说:“做个教师拿个死工资,你们手艺人手上有精湛的手艺,到哪里都吃香啊。”

董俊明说:“做个人民教师,光荣啊!不过,也有少数个别人是吃老米干饭的,例如我们刘乡的彭顺志,虽然做个学校的校长,他教学叫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晓得吃喝玩乐,喝起酒来没个一斤朝外不丢手。”武志华说:“一个彭顺志烂死无用,什么行当都做不起来,全凭一张嘴吹牛拍马。唉,他还就会混的呢,我们刘乡通庄他都吃转过来了。”

蒋仲由说:“刘乡全庄人怎得都请他呢?他又不是大队干部。”董俊明笑哈哈地说道:“彭顺志他不是大队干部胜似大队干部,丁支书跟他一个人,有时候大队干部开会,竟然也喊他参会,他简直就是丁支书的参谋长。所以呀,他平时很少蹲在学校里,老跟大队干部泡在一起。我们刘乡人背地里都说他既是校长又是村长。”

武志华说:“一个烂死无用的人,混得比哪个都好,吃干的,拿潮的,平日里还能讹诈庄上的人,东西到了他手里就是他的。”蒋仲由呷了一口茶说:“唉,武师傅,你说他讹诈人,他是怎么个讹诈的?”武志华便一口气说了四五个例子。

陈大华的江南二兄弟给老大带了个好兔笼,兔子吃草、拉屎都不会把兔笼弄脏的。彭顺志看到了,说借给他用一下。陈大华就借给他,到了年底都没还。彭顺志只是说年终救济,大队里给个二十块钱。陈大华到了春节前夕,大队只给了十块钱。

彭顺志看见五队社员王炳坤自留地收了八百斤籼稻,说:“你家这籼稻米好吃,称给我二百斤吧。下一年我家自留地也栽这种稻。”老王是个爽气人,当即称给他二百斤籼稻米。事后一直没有还钱,而是叫丁支书招他进大队米厂做站篓子工。

七队社员景文祥栽了半亩田的花生,取得了大丰收。景文祥和家人去掉了一切杂质,放在家门口暴晒。彭顺志看到了,便说道:“文祥呀,你称给我五十斤花生,我给你家十五斤变蛋过年,新鲜货。”景文祥当下便称了花生给他。景文祥因为跟人争执,失手打了人,彭顺志跑上门说:“老景呀,你别愁丁桂良放你不得顾身,要送你上派出所,我给你把这个事摆平。”他早晨跑到丁家说道:“丁桂良呀,景文祥已经给大队丁支书写了检讨书,是哭着送了去的。你别再不依不饶,听我的话,饶过人必有后福。”老实巴交的社员只得偃旗息鼓。由于给景文祥平息了这件事,十五斤变蛋也就打水漂了。

彭顺志的大女儿爱梅到薛周中学上高中,要求家里买个自行车。彭顺志发现十一队潘有富家里有挂簇斩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十一队在庄上的西北边的大河边,上庄没个好路。上海亲戚人家带给他家的自行车用不起来。彭顺志特地跑到那罕有人到的大河边,说道:“有富呀,我家大姑娘在薛周中学上学,跑回来很不容易,如若有挂自行车,她就少吃好多的苦。你家自行车放在家里没用,不如卖给我。我到年底把钱给你。”潘有富说:“我这车子是我家刘来九表儿买给我的,花了三百块钱。”彭顺志笑哈哈地说:“你放心,我一分钱不会少掉你的。”彭顺志车子弄到了手,到了年关送了几回年货给潘有富,前后加起来价值不超过二百块。

二队社员施存扣有个小巧玲珑的榨油机,彭顺志借了去自己用,一直没有归还。施存扣跟他要了两次,彭顺志威吓道:“鬼呗,一个榨油机又值不了几个钱,你给了我,我哪就心里没个数?”施存扣吃了他两回的糍粑,之后再也不跟彭顺志要回榨油机。

蒋仲由说:“这么说,彭顺志是个正宗的皮五辣子,讹人的活祖宗。”董俊明说:“乡下人老实本分,遇到他只好宁人息事。施正涛是老私塾出身,精通红白喜事,庄上好多的人家里有事,请他做账房先生。彭顺志嫉妒人家,遇到整人的机会,叫学生揪斗他,说他是匪乡长景乾的狗腿子,欺压老百姓。彭顺志竟然叫人把水泥黑板挂到施正涛的颈项里,施正涛喊没得命,头根本抬不起来。施正涛跪在台上,彭顺志上前狠狠地踢了一脚,斗过之后,家人捞起衣裳一望,竟然紫透了。”

武志华划着手说:“俊明呀,你上大船出门装粪,彭顺志跟人家卖甘蔗的要两根甘蔗,那人不肯,彭顺志就叫人家拿出卖甘蔗的证明,人家不曾跟大队打证明。彭顺志就叫学生上船搬甘蔗,学生不懂事,经他一鼓动,满船的甘蔗全搬到学校的空屋里。那个卖甘蔗的哭着把船划了回去。事后,彭顺志叫西吴的做小生意的姨丈把甘蔗装走卖钱。你看他多奸猾,吃了白大甘蔗还拿钱。”

蒋仲由失声说道:“没得了,彭顺志他这家伙怎这么狡诈,下手还又毒辣。想当年,恐怕他也是个造反派的头头。”董俊明说:“他先是庄上的副司令,后来做副主任。听说他在薛周教育界上也当了个副司令。他说话呀,乱世当中头家不做,做二家,吃酒不担心思,稳坐钓鱼台。”武志华说:“他也就这么个说项,一个堕落鬼说起来嘴夸夸,真正做起事情来就屎拉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叫他做实际事务,他又丢三落四。在学校里做教师,好多人都说他尖屁股。唉呀,他吃上心的,喝到酒都谈一斤二斤,香烟叫个不离手,手指头烧得发了黑。”

蒋仲由说:“我师范毕业后分到县的东北,对彭顺志一点都不了解。他个没用的人,怎得发迹爬上来的?”董俊明说:“他家弟兄五个,他是五小,顶他最没出息。算命先生说他印堂发亮,鼻大有饭吃,一生一世都不得吃苦。这么一说,他更是一项活计都不肯做,成天逍遥旁旁。老子就让他上学,后来在县城里上师范。他弄好的,好几次偷人家东西。学校发狠要开除他,正逢师范学校解散,也就没曾处分到他。后来,他就凭上过师范转成了公办教师。”

武志华接着说:“他从学校回来,哪肯下田做活计,一天到晚尾住庄上干部玩,说说奉承话。当时的陆支书嫌他碍事,把他支到公社珍珠场做职工,他一项活计都做不起来。严场长只好叫他负责记载有关数目,可他老记得不清。刘书记调他到铁木社做会计,他呀,丢三落四。李堡工作组差人,刘书记就添上了他。他在工作组三年,混了个党员,有了身份也就吃香了起来。再后来,他就到学校里做民办教师,过了一年,庄上差人做校长,他就顺风顺水上了位。”

蒋仲由摇着头说:“一个人想在社会上混,总要会个拿手好戏。彭顺志他的拿手好戏就是阿谀奉承,吹牛拍马,哄诈吓骗,全堂化识。他这么个家伙,遇到康长贵这么个昏君如鱼得水,快活不得了。就是没个真本事,不曾当上中心中学的校长,被尹成家弄了去,我听人说了,他还气得不得了。老鼠爬到戥盘上,私宠己贵。……唉,今晚谈的时间够长的了,我走了。”董俊明叫他好点走。

蒋仲由回到宿舍,发现巷子对面的赵真怀在跟人说话。蒋仲由说:“你们今晚做什么事的,到这个时候怎还不曾睡觉。”赵真怀说:“我们一(4)班今日有学生家长请客,喝了点酒,等酒消掉了睡觉。”一(3)班班主任乔士海说:“今日晚上我们一(3)班也有活动,尹校长没有参加我们班活动,参加赵真怀班上活动。”赵真怀笑着说:“今日晚上尹校长忙得吃不过来,如若我们不喊他,那就上了他的话‘忘记了主管学校的负责人’,以后肯定要给我们年轻人小鞋穿。”蒋仲由大声说道:“一个尹成家最贪得无厌,你做个校长,并不曾教人家孩子课程,正宗的叫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乔士海说:“老蒋呀,我们一(3)班、一(4)班喊的学生家长不多,顶一(2)班喊的多,班主任向红鹰说话嗲声嗲气,她个怪相最惹尹校长爱怜,加上她的男人张明凡在薛周医院很有名望,呵呵,广播操比赛明显是纪崇远的二(3)班出色,尹成家他不认可,把第一名判给了向红鹰的一(2)班。一(1)班的班主任田勋也是一个促刮鬼,每次班级活动都喊尹校长。他们两个自然惹尹校长欢喜。”

蒋仲由说:“尹成家就抓住年轻人的软肋,他这做校长的才吃香,什么好交易都不肯错过,真的叫个贪呀!”两个年轻人笑了笑,各自走开了。

学校大门忽然开出两辆装载车,其中一辆车上面装满了木制桌子以及板凳,另一辆车上面蒙上了塑料布,也满载而去。蒋兆兵在教工宿舍巷内看到孙步侯在跑,便喊道:“孙主任,今日学校里开出两挂车,上面装满了东西,直往泰州方向开。这是怎么一回事?”孙步侯不以为然地说:“尹校长的儿子要结婚,当然要打些家具。趁学校有木匠,就把这顺巧的事做了,你们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车上装的可多的啦,有个车上蒙起塑料布,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总之,值得叫人怀疑。”孙步侯舞着手说:“那是家用电器物品,要让人晓得做什么?如若让你们望见了,有人存心不良,不知要嚼出个什么新闻来。尹校长他这样做,稳重啊。兆兵呀,你也是个年轻人,要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千万不能被人家当枪使,有的话最好别说,俗话说得好,祸从口出,你又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的。”蒋兆兵听他这么说,急忙招架道:“我也是一时的疑惑,遇到你就想问个明白。谢谢你的提醒,我今后注意点就是了。”

孙步侯在家里逗留了半个钟头,便往学校院落走。蒋仲由从学校院落出来,截住孙步侯说道:“孙步侯,我问你呀,今儿尹成家从外边喊了两辆装载车,装得足足的。开走的时候,你有没有到场做个见证?”孙步侯和稀泥说:“唉呀,人家小伙要结婚,新房里要打些家具。尹校长自己买的木料,找木匠做活计,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蒋仲由瞪着眼睛说:“他在学校里打家具,装的时候就不要人见证,趁全校老师都在上课之时把车子偷偷地开出去。孙步侯呀,我问你呀,世上够有这两句话:李下不整冠,瓜田不纳履?嗯!”孙步侯笑哈哈地说:“啊哟哟,一个老蒋头,你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你这么问我,还把我孙步侯问杀呢。”他一抬腿,径自往学校院落里快步走了去。

晚上,武海宾一人悄悄地敲开了蒋仲由的宿舍门,蒋仲由激动地说:“唉呀,武校长里面坐。”武海宾进里坐到黑色四人沙发上,蒋仲由随即递上香烟,老师娘便泡茶。蒋仲由说道:“武校长你一直没来过我们这里,今日晚上特地来,一定有什么事情。”武海宾笑着说:“老蒋呀,说有事也没什么事情,也不能说没事。……我告诉你呀,今年下半年我就不上班了,到了退休年龄了。”

蒋仲由说:“你今年多大?”武海宾笑着说:“整整的一个花甲。”“这么说,你属鼠的,我属牛。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也谈退休了。”武海宾正襟危坐地说:“我听好多人说了,尹成家叫了两挂装载车,从学校里开出去。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够晓得?”蒋仲由说:“车子开出去的时候,我在初三班上课,根本不晓得这回事。事后我问孙步侯,他说是尹成家为小伙结婚打的家具,买的家用电器物品。我说呀,孙步侯你们有没有做个见证?他回答好的,说是人家花钱叫木匠干活,要监督人家做什么?人家又不是做贼,明明白白。”

“啊呀,尹成家他这么个做派还明明白白?跟做贼没什么两样。临走的时候,喊一个人见证还不行,起码要有两三个人到场,目的就在于避避嫌疑。”武海宾直抒胸臆地说。

蒋仲由摇头说:“武校长呀,他们这些人如若晓得避嫌疑,怎会得做偷偷摸摸的事?我听人说了,尹成家在任庄做五七学校校长的时候偷学校木头,出了事,康长贵只是把他安排到费庄初中教了两年的初一数学。后来,他咸鱼翻身,东山再起,做了费庄小学校长。创办中心中学,康长贵找人做校长,找得好的,找出个有污点的尹成家。”

武海宾说:“康长贵他没人找啊,彭顺志起先也想做中心中学校长的,可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料子,评课说不出道道来。尹成家做中心中学校长多好啊,康长贵就可以通过他在创建中心中学的过程捞点钱。尹成家晓得自己的底子不好,不敢不效忠康长贵,唯命是从。创建中心中学的账目就不曾扎得起来,不合理的报销发票太多。弄到最后,康长贵叫人一股脑的用大报纸包扎起来,贴上封条,理账的时候,凡到场的人都在上面签字,签字的人有十七八个,煞有介事,神乎其神。高斌、周群源等好多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蒋仲由拍着手说:“康长贵这么一来,屁股里的屎就揩掉了,真个掩人耳目。”他说彭顺志也不是个好东西,接着就叙说了他的众多的劣迹。

武海宾说:“康长贵用他,好多的话不便自己说,就通过他彭顺志传播出去,一些疑难杂症的事让他出面处理,说得不好听,他彭顺志就是一个刀斧手。时机成熟了,康长贵他才出面说好话,好人都是他做。彭顺志还有一个身份,康长贵他在关键的场合喝酒都把彭顺志带到自己的身边,到时候叫他做自己的带酒员。”

蒋仲由说:“人家都说彭顺志能喝酒,他到底能喝多少酒?”武海宾说:“一般场合他能喝一二斤酒,超常发挥能喝三斤酒朝外带点。康长贵也就像个做老爷的,他只要对彭顺志挤个眼,彭顺志马上就将他酒杯里的酒倾倒到自己的酒杯里,有时候趁人不注意拿起来嘴一吱,康长贵的酒杯就空掉了。……老蒋呀,我告诉你,彭顺志在教办室里有三个身份:联络员、刀斧手,还有一个就是带酒员。”

蒋仲由摆着手说:“没说头,彭顺志,一个烂屎没用的人劣迹斑斑,混得还就风生水起,吃香的,拿潮的,跑出去比哪个都神气。唉,康长贵就相信他,说来说去,他会为康老爷办事。”他随手又递给武海宾一支烟,“喝茶啊。”

武海宾说:“康长贵用人用得好的,全是对他有利的人。眼下,将白甸小学校长郑平锴调到教办室做出纳会计,这个人有两个身份。你晓得哪两个身份?”蒋仲由笑哈哈地说道:“你还问我的,社会上的人只要稍微查点一下,就晓得郑平锴是个什么货色。婆娘房佩芸跟康长贵通奸,郑平锴他就心甘情愿戴这个绿帽子,他晓得自己发迹就完全靠康长贵这个大树,大树脚下好乘凉啊。另外,他打牌很有一套,能够掌控麻将场。有人来巴结康长贵,打到麻将只要郑平锴在场,就能叫上门巴结的人大出血,郑平锴他自己不赢人家的钱。如若在平时,能叫康长贵不赢不输,他就有这么个好本事。康长贵呢,打到麻将还就不能少掉他郑平锴。其他人打麻将也会拍康长贵,可就到了打牌都呆板得很,灵活机动不起来。”

“老蒋呀,还有你个冤家柳祝生。说起这个人是有点才气,文笔娴熟。可就是这个人利令智昏,做事根本不讲原则,大凡康长贵说的话,他都全盘接受,死心塌地做康长贵的御用文人,如同贴身文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武海宾咳了一声,说,“康长贵原先做丁叔卿书记的文书,他做上了教办室主任,就任用柳祝生做自己的文书,谈到写文章,做总结,都是柳祝生打理。柳祝生极力迎合他,文笔上的事务做得好好的,康长贵看了满意,其他人来写他还不放心的。”

蒋仲由激动地说:“柳祝生他呀,正宗的一个小人,他的眼睛长在额头上,望上不望下,对康长贵奉承讨好,什么肉麻的词他都用得出来。对不合他意的人百般打击,叫个睚眦必报。有一次,他想用酒把我玩倒,一再叫桌上的人把酒杯里的酒清掉。你晓得的,我是滴酒就能醉倒的。我陪人的时候,每次总是舔了舔点酒。柳祝生抓住我这个弱点,不住地叫人敬我的酒,我只好打人家招呼。他不准我吃菜,必须将酒杯里的酒喝掉才能吃菜。我没办法,只得叫阮勋富给我把酒带掉。他不准阮勋富带酒,吃住我把酒喝掉,我把酒往地下一戽,说你头还不昏了的,今儿我就不喝,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这是遇到我不怕事,如若是个差不多的人,还就被他玩住的。那个烂木头呢?”

武海宾说:“你是说柳惠祖呀,他这个人原先是康长贵的同僚,在公社里做农技员,康长贵是文书,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如同一个人。柳惠祖会做一个绝活,这就是糊裱匠。康长贵做事如若失了手,他就出来做解释,有时候直接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柳惠祖补漏洞,塞漏子,只要有个不利于康老爷的消息出来,他第一时间就将火扑灭掉,根本就没有康长贵的事。当然啦,康长贵也不曾亏待他。教办室搞勤工俭学,柳惠祖的妻子任红兔第一个承包小学门口的商店。”

蒋仲由说:“我听说过烂木头的婆娘有神经病,她怎能开商店的?”武海宾说:“柳惠祖的妻子任红兔在刘沟村做妇联主任,村干部嫌多,要裁掉她,她不依,要做副村长兼代妇联主任。村里不肯,跟人较量,想不开,神经病发上来了。康长贵带我们几个人特地到刘沟跟村干部交涉,最后村里贴了三千块钱。康长贵灵机一动,劝说柳惠祖妻子任红兔,小学门口的商店是个好市口,准能赚到大钱。你说她神经病不能开商店,唉,生意做得比哪个都好。……柳惠祖受到上级表彰有五六回的,加上叫他做成人教育中心校长,油水也捞得不少。柳惠祖糊裱匠做了巧妙得很呢。”

蒋仲由说:“眼下教办室主任哪改称教育助理,这教育助理是怎么一回事?”武海宾笑着说:“只不过换了个叫法,教育助理相当于过去的文教科长。奇怪的是袁怀忠出任副教育助理,我的中心小学校长的位子由他接过去。我一想,这是康长贵先让袁怀忠过渡一下,而后就是他的女婿童振民接任。”蒋仲由大笑道:“康长贵他也学蒋介石,死后让严家淦做总统过渡一下,之后儿子蒋经国接班。康长贵他这种人想得出,做得出,狡兔三窟,老早就把后事摆布得好好的。怎不死干净的!”

武海宾说:“之前的尹富荣、严秋宏两个会计都是他康长贵的亲戚人家,最关键的小金库是严秋宏掌管,除了他,谁都不清楚小金库到底有多少钱。还有一个公费医疗资金掌握在尹富荣的手里,不是他康长贵肘正弯里的人根本享受不到公费医疗的待遇。康长贵他家丫头用的月经带、草纸都放到里面报销,影子都没了。我说了两次,他康长贵我行我素,不予回复。唉,我孤掌难鸣,没人说我的话,有什么办法呢?”

蒋仲由说:“上行下效,底下的校长叫个唯命是从,要不然,就拿掉你的校长,绝对没二话可讲。尹成家做中心中学校长,把康长贵服侍得好好的,时常送东西上门,在康长贵跟前讨主意。尹成家感到自己当中心中学校长不怎么自在,老有人盯住他的位子。他在会上说得再露骨不过的了:别看我头发白了,其实我小得很的,有的人不要打我的主意,你拉帮结派就能挤得掉我吗?你这个梦是做不成的。你看看,他这话是说给哪个听的?是说给李海宝、尹成华两个人听的。他对着两个副校长怀有敌意。尹成家、尹成华虽是本家弟兄两个,住在一起,他们两人的女匠老杠桑。李海宝最是尹成家嫉妒的对象,看来李海宝已经受到他的算计,迟早要对李海宝下毒手,就是不晓得他要到什么时候出手。……唉,这回教办室突击发展郑平锴四人入党,是怎么一回事?”

武海宾笑了笑,说:“唉,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镇政府要成立教育总支部,就给了四个额子。康长贵决定郑平锴、尹正林、李莲子、许宝山四人突击入党。你晓得的,郑平锴跟康长贵的关系,……”“哼,什么关系?连襟们的关系。”武海宾忍住笑,继续说道:“李莲子入党是丁叔卿丁书记一再查点的,康长贵不敢慢待。许宝山年年爬起来给康长贵送礼,关健眼上,康长贵岂能忘掉?至于尹正林,完全是尹成家一再强拉的结果。纪崇远他就不那么幸运了,彭顺志拼命抵制,硬要拉孙步侯。康长贵说下次考虑孙步侯,不能掺和在眼前这一批。”正是:

幕后交易甚荒唐,疯狂受贿不设防。

宿孽得势气焰长,志士辛酸无指望。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