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亡魂丧胆

进入冬天还是那么不温不火,阳光照在大地上给人以舒适的感觉。好多树木并没有枯萎,甚至还有些生机。这是2001年的一个星期三下午景象,大家像往常一样,到放学之时,就回到住宿处生活。不料,突然召集教师开会。尹成家他这个当校长的也不知怎么一回事,主持会议只是简单地说道:“今日市局派基教股李股长下来调研,下面欢迎李股长讲话。”

李股长说:“我今日会同两个工作人员下来,请诸位给予帮忙,如实反映自己的意见。下面有个表格需要大家填写一下,共计有五个项目,任选一个,写一个字母就可以了,但是,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慎重考虑,作出你自己的判断。好吧,王结儒、毕华震,你们发票吧。”两个工作人员当即将票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过了一会,等各人填写完毕,票收回。李股长随即说道:“谢谢诸位的配合,你们继续开会,我们返回市局。”三个人起身离去。

陈光明疑惑地说:“蹊跷,今日这个会怎这么短?就投个票呀。”陈德丰说:“上面肯定有个意图,不晓得哪个要提拔上去。”祁祖荣说:“票上总共写了五个人:康长贵、袁怀忠、尹成家、童振民、尹成华。处理意见的选项也是五个,ABCDE,提拔任用,留用,降职使用,降职外调,撤职查办。我投了两个B,三个C。”林彩敬冷笑道:“还这么客气的,我投了一个B,一个C,一个D,两个E。”陈光明笑哈哈地说:“虽说这回投票并不能起决定作用,但对某一两个领导恐怕情况不妙。”

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市局突然发了通知,免去康长贵、尹成家两人的职务,任命袁怀忠为薛周镇教育助理,李海宝为薛周镇初级中学校长。

纪崇林接了柳惠祖的班,出任成人教育中心校长,许宝山也就接任为民小学校长。两年后,许宝山主动辞去校长职务,纪太云接任校长。纪崇林任了三年成人教育中心校长,但成教降级,不再与中心小学、中心中学、中心幼儿园平级,改隶属薛周镇初级中学。纪崇林不愿意在成教任职,来到薛周镇初级中学担任党支部副书记,任教三四节初一政治课。孙步侯兼任薛周镇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校长。

尹成华从2003年起正式出任新薛民办初中校长,每年除上缴镇政府四十万元,其余款项全归他掌管。李堡镇如文集团公司总经理何广发的儿子何小海进了新薛民办初中,痛苦万状,一点都不适应学习环境,前后仅一个星期便退学。学生退学,择校费当然要索回。何广发到总务那里拿钱。总务打开账本,说:“我只收到你家七千块钱,七千块钱退给你。”“不对,我缴给尹校长是整三万,另外缴了两千块钱吃宿费。”总务说:“尹校长只给了我七千,你有异议,这你找尹校长说去。”

何广发上了尹成华家里交涉,何成华连忙打招呼:“啊呀,对不起,对不起,何老板你是缴了三万,入账七千,其余的钱在我这里,我这就退给你,分文不少。”何广发拿回了钱,尹成华机敏地说:“我给你一条中华香烟,你别要在外面散言。”

尹成华事后虽然还是露了马脚,但人们并没有追究他,他也就稳坐钓鱼台。他当民办学校校长一直到2010年为止。后来又应聘到高邮市阳光双语中学做了两年校长。

孙步侯将镇政府河东四层楼房子卖掉,买下丽都花园的北岸楼房的低层楼房,一百五十个平方。虽是低层,但远离街道,比较清静。南面有太阳,河边有花木,十分的优雅,最主要的有河道,开辟的菜园能够解决部分吃菜,葱蒜、生姜之类不需要到菜市场去买。

纪太金向纪崇远介绍孙步侯新买的商品房,称赞不已。“好得凶的,冬暖夏凉,他只花了十五万。如若其他人就是二十五万也买不走的。”纪崇远疑惑道:“他怎得有这么个好头绪的?”纪太金笑着说:“开发商是他家二娘舅王文运,加上舅母单红稳帮忙,事情就做成了。”纪崇远还是疑惑,“单红稳哪是孙步侯的二舅母?我还不晓得的。”纪太金冷笑道:“我家远叔啊,你真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单红稳改嫁王文运已经有三四年了,有孙步侯撮合的。”纪崇远调侃道:“这么一来,孙步侯原先喊单红稳蒋师娘,可要改口喊二舅母了。”纪太金说:“是的么。我亲耳听到他这么喊的呀。”

纪崇远在宿舍区碰到孙步侯,说道:“你哪又买了房子呢?”孙步侯吱着嘴说:“是的,原先那楼层高,我父母亲两人爬上爬下,年纪大了,我怎放得下心。现在换了低层楼,进来出去不需费多大的劲。要不是为了二老,我才不烦这个神的。纪崇远呀,一卖一买,这个过程不晓得有多烦神的呢。”

2009年,为民小学撤销,合并到薛周镇中心小学。张高山、纪万春都是五十六岁,便内退。纪崇勤五十五岁,安排在学校食堂买菜,清闲得很。他忙乎乎地在集镇上租了一间店面房,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纪崇勤摩托车因到县城采购回来,摩托车丢在集镇上。他从家里出发,坐在小连襟的摩托车上,十里路平安无事。到了镇区育才路十字口,车子由东向西,北边窜上一辆摩托车截住他小连襟的车头。车子歪了歪,小连襟差点歪倒下来,正在此时,南边窜上一辆摩托车撞到小连襟的车子后座,纪崇勤当即栽倒下来,不省人事。

纪崇勤因这场车祸,住院治疗两年,留下了癫痫病后遗症。保养了五年,才逐步恢复健康,但必须终生服药,预防癫痫病复发。

纪崇远从2005年起,一直走下坡路。优质生源被民办初中掏空不谈,留下四个班级的弱等生。薛周镇初级中学为了在夹缝里能够得以生存,竟然又按成绩分班。一班是强班,二班是次强班,三班是弱班,四班是最弱班。纪崇远就被打发到四班任课,上课教学目标无法完成,艰难渡过痛苦的日子。后来民办初中解体,合并到薛周镇初级中学。纪崇远任教了两年正常班级后,被安排到学校食堂做了两年保管员。由于孙步侯向周校长进谗言,纪崇远被迫内退。

纪崇远做了闲人,免不了要到自己的宿舍望望。蒋仲由蹲在宿舍区,除了早晚出外散步,基本上就是看电视、看报纸,偶尔拜访几个同事。纪崇远来到宿舍区,蒋仲由说道:“唉呀,纪崇远你这个人呀,一天到晚蹲在下口的王庄做什么?你不会住到集镇上,反正每月都有工资,又用不掉的。”纪崇远说:“家属要在家里种田,不肯到集镇上,总不能夫妻两个分居两地呀。”

蒋仲由说道:“康长贵最终也内退下来了,他买老板的别墅房,上梁的时候遇到接连两三天下雨,中梁掉了下来。好多人说他滚下台了,这个征兆已经出来了。他强烈要求跟老板自己的别墅更换,哭似烂污,老板实在招架不过来,只得满足他的要求。就过了两年便狼狈地下了台。”

纪崇远幽默地说:“他够曾拜访你这位老同志?”蒋仲由说:“康长贵他怎得到我这寒舍里来,他都跟黄景亮他们这些人玩呀。”“唉,他康长贵也应该尊敬贤能人士,虽说你们之间曾交过火,要显得他宽宏大度,修复关系嘛。”蒋仲由晃着身子说:“个大梦的,他康长贵什么时候尊敬过贤能人士?唯我独尊,胡作非为,劣迹斑斑,两手满是污泥,全靠抹面糊过日子。这么个家伙跑去会拜访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

纪崇远说:“我在市进修学校听传达室同志说我们薛周镇出的贪官太多,前后有七八个。大贪官有袁长吉、黄景亮、李万富,小贪官也不少。其他乡镇没什么贪官,纵然有,也是些小贪官。”

蒋仲由说:“薛周好多干部日白吹牛皮,芝麻大的成绩能说得无大不大的。薛周镇取得的工业产值并不怎么高,经袁长吉的嘴里一吹,竟然压倒顾南。但是,薛周的吃喝在全国要上数,县城跟泰州城都抵不到薛周人讲究吃。穷吃烂喝形成一股风,那些官老爷就想办法捞钱,甚至买官往上爬。袁长吉凭借这个手段,竟然升任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不管哪个跑出来都晓得他是个大贪官。最后终于被纪检部门发现,经泰兴人民法院审理,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半。黄景亮哪也有问题?”

纪崇远说:“黄景亮他听人说袁长吉被抓起来了,他准备检举揭发袁长吉的问题,没想到他自己却被人检举了。纪检派人审理时,他还委屈地说,‘我就弄了这么点钱,也算贪污啊?妈的匹,你们这些虫手上吃的香烟,难道是你们自己买的呀?’审理他的人一巴掌打在他嘴巴上,打得他两眼发花,说道,‘你不服气?你有人告发,而且有凭有据,那你就是个龟孙子。你凭空污蔑我们办案的人,只能说你得了妄想症。’”

蒋仲由说:“法院是怎么判决他的?”纪崇远说:“人民法院鉴于他犯罪情节比较轻,依法判决他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半,但保留公职。”蒋仲由说:“这么说,他还能退休拿到养老金。……唉,李万富他还是个法院院长,他怎么也出了事?”纪崇远说:“李万富他是自首投案,承认自己贪污三十六万。结果从轻发落,撤销职务,做了法院里一名普通工作人员。”

蒋仲由敲了敲桌子说:“他们这些家伙靠虚报成绩,买弄关键人爬上去。你叫他们把屁股抬起来,全是一塌屎,简直叫个马桶干部,屁股一点都不清爽。”

纪崇远觉得自己年龄还小,不能蹲在家里无所事事,说:“我该要找个行当做做。”蒋仲由说:“厄依歪,你还拿工资呢,有福不会享。你住到这宿舍里,每日陪我下下象棋,早晚跑跑,不晓得有多好。”

纪崇远笑着说:“我今年才五十七岁,而你是七十七岁的人,你比我整大二十岁,误错两个满朝的年代呢。”蒋仲由说:“啊依妈呀,阎王老爷让你过多大就多大,如若在从前的话,你也是一个老头啊,还要操心劳神做什么?”纪崇远觉得他太私心过分了,一味坚持他的意见。纪崇远他就是闲落了,也不可能住到薛周镇初级中学教师宿舍区。不过,他没有辩驳,只是笑了笑。

蒋仲由仍然在发表高论,说道:“纪崇远呀,薛周跟我一样大的教师有六个人,都是属牛的。那六个呢?陆春根,张务才,伍贵如,康永吉,还有一个林惠志,他是出车祸死掉的。就我一个人还在。所以说呀,你退下来就安心休养生息,把自己的身体搞好,这是最实际的东西,其余的都是些过眼浮云。”

纪崇远并没有听从他的规劝,还是出外到如皋市长江镇幸福混凝土公司做门卫兼司磅员。三年后的一天,他忽听到尹秋收病入膏肓的消息,询问陈德丰,陈德丰含蓄地说他“就是这么个样子”。

纪崇远过了一个月回来,这一次他到了自己的学校宿舍,被蒋仲由喊去交谈。纪崇远拿出利群香烟给他吃,蒋仲由接过去说:“你呀,一年到头只有两三回到这宿舍里。你要经常来望望呀,我们两个也好谈谈家常。”

纪崇远说:“听说尹秋收得了大病,好不起来,眼下怎么样?”蒋仲由摆着头说:“他呀?已经死掉将近一个月了。他是死吃得出了来的不治之症,叫个贪啊!我阅人无数,从没有看到过有人像他那么穷吃烂喝。有一次我在费庄初级中学开夜工改试卷,十点多钟,尹成华他做校长的,叫他父亲煮了五斤鸡蛋送到办公室里。你不曾看到他的,他拿到鸡蛋一滚,蛋壳子一撕,一个鸡蛋一口头。我刚吃到第二个鸡蛋,壳子还不曾剥得掉,他八个鸡蛋倒下肚了。……他每天都要有个大荤,肉鱼鸡鸭鹅轮流换,吃得肚大腰圆,跑起路来像台鸭。长年累月,他身上的脂肪怎得不厚,结果闹出了大毛病,五十七岁就滚了路。”

纪崇远说:“尹秋收在职的时候最会抢夺别人辛勤劳动的果实,由他做初三毕业班把关教师,大有舍我其谁也的气势。”蒋仲由说:“哪说的?如若是我,他就不敢蛮横抢夺。你们这些人性格软弱,他就敢欺负老实人。话说回来,他也会买弄上级领导,上级领导就撑他的腰,所以嘛,他屡次得手。话说回来,尹秋收他有命抢夺别人手上的果实,市里名教师,镇里示范教师,中学高级教师,内退下来,2014年还弄了个市人民法院人民陪审员的职位,这些耀眼的光环可了不得的,但他还不曾活到正式退休的那一天就一命归西,死翘翘了。”

纪崇远说:“彭顺志他在职的时候要吃要喝,只是在家里不得自由,他老婆和大丫头瞧不起他,二分钱的主都不能做。郑平锴说他在外面什么菩萨都画得起来,他在家里连灶家老爷都画不起来。”蒋仲由说:“他老婆元粉扣是个正宗的母老虎,凶得很的。也难怪呀,彭顺志他的的确确是个活宝,什么活计都做不起来,剩下的全是嘴。你说他在家里还能有什么声望?唉,他身上的毛病不少,肺气肿,肝腹水,前年患了大肠癌,到南京大医院做手术开大刀。今年他血上有毛病,又到南京换血。他眼下活在世上分明是在耗钱啊。”

纪崇远说:“老蒋呀,你够晓得啊?彭顺志跟康长贵两人把钱投在薛周镇党委秘书田成林那里,利息三分,说是仪征一家什么大公司急需要大笔资金周转,高利借款,三年准时连本带利一账扎清。他们共计投了一百二十万,哪料到三年即将到期,田成林到泰州投案自首。康长贵、彭顺志两人的钱打水漂了。”

蒋仲由说:“我晓得啊。康长贵他没事,反正钱是贪污得来的,但彭顺志他就倒霉了,因为他是借的银行贷款。据说,他在家里气得发呆,遇到人木痴痴的,连话都不怎么会说。贪啦,天上怎么会掉下馅饼的呢?”

纪崇远说:“郑平锴做教办室出纳会计,从2009年到2010年三年不到,就弄了二十五万块大款,真够胆大包天。”蒋仲由摆着手说:“唉,他还就不曾出大事,康长贵保住了他,说是挪用公款准备砌房子。市局来人处理的结果就是个免去会计职务,底下也没个下文。康长贵把他安排在成教里做教导主任,照样神乎其神。”

“郑平锴他是因为狂妄而付出沉重的代价,要不然,他不知还要闹多少钱上身呢?”蒋仲由说:“他怎么个狂妄?”纪崇远叙说道:“他跟总账会计吉军良斗气。吉军良是个当兵的,原先在茅边中心小学做总务,后来薛周、茅边两个乡镇合并,他便调到薛周教办室当总账会计。人家说郑平锴记账不规矩,眉毛胡子分不清,应该收归收,支归支。郑平锴说人家是个迂腐子,欺他单枪匹马,眼里根本就没他,分香烟十几个人都分转过来了,就是不分给他。吉军良办公事化掉的钱报销不掉,除非康长贵亲笔批了的条子。有一次,他竟然骂人家迂腐子怎不死掉的,一口唾沫吐到人家的脚上。吉军良急起来了,当即乘车上了市局举报郑平锴,并且掏出教师资格证书放到局长办公桌上,拿党籍和公职两项担保,如若不实,愿意接受市局惩办,开除党籍和公职。局长觉得事态严重,当即派纪检股长带人下去查账。……”

蒋仲由笑着说:“木狂啊,郑平锴他不要为此埋单吗?自己屁股里一塌屎,竟然还狂妄不得了。不错啊,他以为康长贵跟他是一个人,谁也狠不动他,哪料到栽了个狗吃屎。还好,康长贵包庇他,不曾进牢监。”

纪崇远站起身说:“回去了,下次再玩。”蒋仲由叫他别走,就在他这里吃饭,但纪崇远还是走了。

纪崇勤已经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只是说话过于幽默,不管遇到哪个都要跟人家说话。农民们种田的劳动量大大减少,个人的娱乐生活也丰富多彩起来了,聊天侃大山单一的娱乐方式逐渐淡化,因而很少有人跟他搭话。他的妻子郑秀英见纪崇远出外跑步,要求喊纪崇勤一块跑。纪崇远每日傍晚时分带他一起到野外漫步,谈谈说说倒也蛮惬意的。

纪崇勤说:“我已经没事了,就是还要吃药,每天两颗。”纪崇远体贴地问:“已经康复了,为甚呢还要继续服药?”“出车祸时,我的头部受到撞击,患上了癫痫病,每天都要服药。我三个月就坐小伙的车子到扬州五台山医院买药。”纪崇远说:“你要好好保养自己,心情要开朗些。”

纪崇勤笑着说:“我已经没事了。……唉,你够晓得纪崇吉他出事呢?”纪崇远疑惑地说:“他能出什么事呀?”纪崇勤说:“唉,他这会儿事情出大了,开除党籍,孙子跟女婿姓。”

“为的什么事?”纪崇勤便叙说道:“纪庆棠在公路边上晒稻,晚上收起来就在那里用结子临时集起来,准备第二天放开来再晒。纪崇吉不晓得在哪里喝酒的,晚上骑摩托车回来,车子撞到那稻集子栽倒下来。他找住纪庆棠,要他出钱给他治疗。纪庆棠便答应出资给他到诊所治疗,但纪崇吉提出要求,要纪崇吉帮他到田里做活计,分钱不给,随喊随到,五年期限。纪庆棠怎接受得下来?就不再私了,索性要求公断。执法部门首先测出他喝酒骑车,加上讹诈村民。纪检随后作出处理意见,开除党籍。叶庄的石家老大以纪崇吉上了失信黑名单为名,要求纪崇吉女儿养的小伙改姓,否则,后果纪家负责。纪崇吉没办法,只好让孙子跟他上门女婿姓。”

纪崇远笑着说:“嗨嗨,他这一回拿棒子打人,没料到来了个回头蹦,反打了自己,还就打得不轻的。如若不那么贪,怎会得落到个这么凄惨下场。”纪崇勤说:“他贪田亩上的钱,考究还盛出了田亩。他的手块块伸的,人家说天上的雁从他跟前飞过,他就当碗菜呢。”纪崇远说:“没说头,他的名声臭得很,小鱼风虾捞快活杀啦。”

纪崇勤说:“他没真实本领,专门做讨巧的事。他就要哪个在王庄办个大厂,让他做个现成官。然后再让他在里面捞捞大钱。”纪崇远划着手说:“他倒不呆,人家自己办了厂,怎会得把他弄了去当家,哪不是把黄鼠狼养在自己的鸡窝里?世上就他尖酸,人都是呆子。”

“可不是嘛,由于建了省道,井儿沟挖成鱼塘。他叫我跟他合伙经营这个鱼塘,我家秀英说不能跟他合伙。活计都是你做,钱却要抓在他手里。我一想,之后便拒绝了他。”纪崇远大笑着说:“你跟他合伙,皮要被他剥掉三层,说起来还是他有理。你当然不能跟他合伙经营鱼塘,有点力气不会自己摸摸蔬菜地,没事就散散步,搞搞养生不晓得有多好。你如若进了他的葫芦阵,哭都没用。”

纪崇勤说:“我哪不晓得他厉害?所以一直不曾答应他,结果鱼塘让李堡的人承包了去。……有一次,他喊韩书记、吴科长在馆子吃饭,我和李桂荆两人也到场,他说我和李桂荆是他的左膀右臂。我没吱声,让他去说吧,总不能按住他的嘴。”纪崇远笑着说:“你和李桂荆两人又不在村里做干部,不在一条线上怎么能称左膀右臂呢?副村长尹宝红和村会计纪太春他们两个说是他的左膀右臂还差不多。”

“他家自己家里还坐首席,说哪个都抢不去。一次酒席上,李海宝让他坐首席,他快活杀了。”纪崇远说:“他不懂啊,只晓得妄自尊大,根本不晓得个谦虚。春节早上,他在大哥的家门口,对着一个小孩说,‘儿啊,你够晓得我们庄上现在哪个最大?最大的就是我呀。’他做个村支书就是庄上最大的人,他大嫂听了嗤之以鼻。”

纪崇勤说:“他不曾上到学,读的书少,文化水平太差。”“他上到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不高,但思想水平不能差。哎嗨,他这两个方面都差,人家说德才兼备,他两个都不兼备,全凭神气活现吃饭。在我们跟前他喊自己老大,拜仁弟兄,应该我们喊他老大,而他自己应该谦虚地说都是弟兄们,不要喊老大。他在纪万勤跟前,自称师傅。他就不懂,喊师傅应该出自纪万勤的嘴里,这才遂理。”

纪崇勤说:“他做村干部,还喜欢做恶作剧。一次,荣子涛做三十岁请村干部,纪崇吉忽悠人家,说凡村干部都由他喊,不要上门一一约客。到了人家摆宴席的那一天晚上,村干部一个都没有出席。荣子涛屡次打电话给他,他总说马上就到了。最后人家亲自找他,他却在春雷饭店里喝酒。已经站在饭店门口,打电话给他,他还在撒谎,说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他哪里料到,荣子涛从溧阳带来的七个仁弟兄,来到春雷饭店里就揍他。他被打了几个嘴巴,不敢犟嘴。等人家迟疑的那会儿,撒腿溜掉。报告派出所,派出所晓得事情的原委,只是维持秩序,不让事态升级。这是一次,还有一次他忽悠单身汉王粉宝。王粉宝砌屋差个中梁找他解决,他叫王粉宝到蚂蟥湾工地上搬个木头就是了。王粉宝结果遭到人家一顿打。纪崇吉闻讯却笑得腰直不起来。”“缺德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纪崇勤提议经常晚上出来跑跑,精神就是不一样。纪崇远说以后每日晚上要跑的时候都打电话给他。

纪崇远因到薛周镇上拿快件,顺便到自己的宿舍望望。这一次,他才进了院落,蒋仲由就招呼道:“啊呀,你好长时间不到了,今日怎来呢?”纪崇远说拿快件的。

“纪崇远呀,坐到我沙发上谈谈啊。”纪崇远便接受他的邀请,顺手递给他一支烟,蒋仲由推开道:“我已经不吃烟了,最近到上海做了手术,肠子里面长了两个瘤。医生开刀将这一段切除掉。如若吃香烟,这个地方会受到不良感染。”

纪崇远说:“这你要好好注意,保养好自己。”蒋仲由说:“你够晓得,尹成华他进了雅周超市里拿人家一瓶好酒,夹在怀里,被人家老板发现了。怎不惶杀呢?你又不是不能过,夹肢窝伸出一只手偷拿超市的东西,这是什么品性啊?”

纪崇远吃惊地说:“他怎做这么个呆事?人家超市里面有监控录像,哪个都晓得的。”蒋仲由说:“他够是一个正经的人啊?哭笑俱全,三花脸的角色,居然混得出个名堂来。康长贵做教办室主任就需要他这类的角色人物,你、我两人死心眼做实事,康长贵就不会得重用,甚至还防备的呢。”

纪崇远说:“听说江本义他这个常务副市长被撤销职务,开除党籍,安置到顾南镇农工部做了一名工作人员。”蒋仲由笑着说:“这家伙终于栽了个大跟头。他贪赌,每回都是二十万的赌资,老板给钱。斗地主每回都嬴大钱,赌资输掉了,老板认了去;嬴了,老板赌资撤回,嬴的钱全归他。基本上全是赢钱,他说话呀,斗智斗勇。这一来,竟然上了瘾。他做干部不管到了哪里,手都是乱伸,管的方面超出了他的职务范围。”

纪崇远说:“是的呀,贪官贪钱有瘾,犹如蚊子吸血,吸得肚子红彤彤的,还要吸血,殊不知人的血一凝固,蚊子也就死掉了。”蒋仲由说:“古时候应对贪官设立了御史台,专治贪官。眼下,治理贪官部门有纪检、监察部、司法部、审计部等等。为什么要治理贪官?因为有些品质不良的家伙善于钻营,来钱来得快的最要数做官,再加上有的官员虚荣心太强,先是捞小钱,捞得不济事,就捞大钱,矮子涉河越涉越深。唉,上一个月,市公安局突然派人将我们薛周的棉麻公司经理徐家善抓了上去,贪的款项比较大。同时抓走的还有一个银行放贷员施严谨,他手上闹的款项数目惊人。”

“薛周镇地税分局局长颜益荣大肆受贿,居然还全记在小本子里。纪检部门忽然派人抄家,他把钱藏在墙壁和马桶里面。案发后,江都人民法院判决他有期徒刑十二年,女匠也被判了个有期徒刑三年。”

蒋仲由张开两只手说:“颜益荣案发的证据摆在那里,他根本抵赖不了。他做事细作,凡受贿的钱都记起来,这会儿因这个细作而送了命。厄依歪,不贪才好的。颜益荣他是双职工,阳光工资、奖金就多得不得了,但他还是不够油,望到钱就两眼墨黑,只顾往自己的腰包里揣。钱闹多了,怎得不案发?”

“唉,老蒋头,你们任庄的蒋兆元他也出事了。我就不晓得他在花园中学做副校长好好的,怎想起来跑到泓膏做施耐庵民办中学校长的?结果当了三年校长就出了案,判了个有期徒刑五年,党籍、公职全都弄没了。”

“事情也怪他女匠不好,说他一年到头弄没了几个钱。正逢施耐庵民办中学创建,他就下来做校长。手一伸,就被抓。你够晓得啊?他女匠在邮局上班,工资拿得不少,比他多。大凡女人有点本事都瞧不起自己的男人,蒋兆元就是这个梦。”

纪崇远说:“时间不早了,该得回去烧饭给婆娘吃,婆娘在一个小厂上班呢。”蒋仲由说:“你也应该多来望望自己的宿舍,我们遇到一起谈谈,闲情逸致啦,有什么不好?”纪崇远微笑着出了院落,身子一跃,上了车子便离开了教师宿舍区。

隔了两天,纪崇远又到薛周拿快件,他拢到宿舍,却被纪太金喊了去。纪崇远进了后面的纪太金宿舍,说道:“你还宿在这里呀?”“我上班的时候宿在这里,来去比较方便。假日期间就回到丽都花园里住。”

纪崇远努着嘴说:“今日我在健康路遇到孙步侯,喊他,他却朝远处望。我下车想跟他说话,他呀,一副痴呆形,竟然认不得我。我也就不跟他说话了,上了车子直奔这里。他怎得这么个样子?”纪太金说:“他接连受到几个打击,给他本队的人担保借款,那人却失踪了,银行就找住他这个担保人。跟人打麻将,每回都输上一千多块钱,后来,好多的人不跟他打麻将。再加上他的儿媳妇不把他当人,说他本质不好,不是个正经人。时间一长,他竟然神经失常。”

纪崇远调侃道:“孙步侯口头禅做人要烧香,这之后才有华荣走。可他又是个怪人,建寺庙他分钱不捐,王庄的普济庙,全庄那么多人都捐了钱,多的有三十万,最少的也有一百块。功德榜上就没他的名字。薛周镇上的西大庙他不曾捐钱,到薛北极乐寺大庙去望,功德榜上根本就没他的名字。原来他烧香是烧给权势者的,至于菩萨偶像他却不肯烧香,叫个一毛不拔。”纪太金摇着头说:“说他是怪人,倒也不假。社会上的人个个都捐款给寺庙,你不相信菩萨,就捐个一百、二百表表心意,我不晓得他要做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吝啬鬼。菩萨怕的也来气了,不去保佑他。”

纪崇远惋惜地说:“在职的时候,他是个大红人呀,中学副校长,中学高级教师,泰州大市优秀教育工作者。还不曾到正式退休就痴呆了,今后怎么过呀?”纪太金说:“这有什么办法呢?还有彭顺志,自从退休下来,一直不顺他的志。他也患上了痴呆症,有人说这是海默症。他跑出去就认不得家,家里人就把他关在家里,不让出去。”

这会儿,纪崇远说道:“哼,彭顺志真正称得上一个活着的木乃伊,丑恶的灵魂剩下的是行尸走肉的躯壳。”纪太金笑了笑,忽说道:“我要上学校去,我是回来拿个教学资料的。下次,你星期天到我丽都花园的家里玩。”纪崇远点头道:“好的。你忙了去上班。”

纪崇远当然要拜访一下蒋仲由,说明了来薛周的原因,谈话间自然谈到了彭顺志和孙步侯。蒋仲由大笑道:“白大的酒烟不能呆吃多少啊,到一定的程度就得有个节制。你不肯节制,天老爷找住你,尹秋收还不曾到退休,就一命归西。彭顺志、孙步侯他们两个不单吃白大,还做损人缺德事,现在痴呆了,报应!”

纪崇远说:“老蒋啊,还是你好,你拿的阳光钱,又甘于寂寞,积极休生养息,每天都坚持出外走步,结果就身体康健,精神愉悦啊。”蒋仲由快活地说:“你也一样。”

纪崇远辞别了蒋仲由,出了教师宿舍区,遇见了林健,招呼道:“林主任,你忙啊。”林健笑着说:“我忙什么啊?到了退休年龄就下来,也跟你们一样。”“够是彭顺志患上了海默症?”林健说:“唉呀,他身上的毛病多得很,高血压、高血脂、肺气肿、肝炎、淋巴结核等等。过一段时期就打一针八百块钱的药,这个针打下去是养心血的,他的脸皮结绷绷的,如同小孩的脸皮,可好看的啦。”

纪崇远说:“这么说,他活着就是烧钱啦。”“是的呀。我跟李海宝、方校长三人去望他,丢了一千块钱。他嫌少,叫学校解决他几万块钱。一个梦呀,现在又不是以前的教办室手里有钱,市局给了学校办公费怎能动用啊?再说,他彭顺志在中心小学,又不在初级中学,跟我们隔了一个单位。”

纪崇远说:“彭顺志也许想你们发动师生进行集资,这不就有了钱吗?”林健大笑道:“现在哪是以前吗?在校学生一分钱都不好集资,这个责任哪个都承担不起。至于教师集资,能集几个钱?在他眼里,根本不济事。你们退休的老教师,有好多人倒恨杀了他,一分钱也集不到的,我也不多这个事。”

纪崇远笑着说:“这么说,彭顺志他就蹲在家里等死。”林健说:“唉呀,他早死早好,活在世上又不晓得人事,吃喝拉撒都要人侍候。”他说着便招了招手,“我上学校去了。”正是:

潇洒绝缘便痴呆,躯壳空虚财神耗。

不知岁月换天地,犹念索取心作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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