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彼时的定国公府郑老夫人正搂着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女童哭的肝肠寸断。

“我的儿,竟是这么早早的去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这让我可怎么活,可怜我的仪姐儿这么小就没了娘,日后得受多少苦。”

屋里立着的众人均面露悲色,有的忍不住跟着掩面而泣,一时间满屋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谁也没注意到女童那小心翼翼和不自然的神色。

“母亲快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仪姐儿这么小,这以后还得靠您做主呢,您若是再倒了,叫这孩子可怎么办。”说着妇人上前递了帕子,又示意丫鬟去倒了茶水奉上。

众人也都忙跟着劝解,老太太这才止住了哭声,松开了女童。

就有机灵的小丫鬟端了水来给老夫人洁面。

女童就慢慢的退到了一边,老夫人见状,忙冲丫鬟摆了摆手,又伸手招呼女童:“仪姐儿别怕,都是外祖母不好,吓着你了,快到外祖母身边来。”

言语中充满了浓浓的怜惜和爱意。

女童微低着的头就动了动,怯怯的抬眼朝老夫人看去,就见红着眼睛的老夫人正满脸慈爱的望着她,眼里是不容错识的心疼和担忧。

女童蓦地就流下了眼泪,老夫人一看,心疼的不得了,一把拉过女童搂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心肝肉的哄着,众人又是一阵劝说,祖孙俩才渐渐缓过劲儿来,停止哭泣。

刚才第一个出言相劝的妇人便叫了丫鬟进来伺候,一番梳洗后老夫人彻底缓了过来。叫众人坐下,将女童搂在身前指着刚刚的妇人介绍道:“这是你崔大舅母,那个穿紫色衣衫的是你温二舅母,蓝色衣衫的是你袁四舅母。” 又指着一溜儿站在地下的男孩儿女孩儿道:“这是你大舅家的三表姐,四表姐,和你三表弟,那两个是你二舅家的五表妹和四表弟。”

然后爱怜的摸了摸女童柔软的头发问道:“你都记住了吗?”

在老夫人介绍的时候女童就跟着看了一圈,这会儿听到老夫人问,就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看着又悲伤起来,她的幺女聪慧机敏,自幼就被选为佳明公主的伴读,时常入宫,因此也颇受太后喜爱,出嫁时还被赐予了明惠乡君的封号,何等的荣耀。

女婿是女儿自己选的,嘉庆三年的探花郎,保定府人士,祖上也都是读书人,出过两个进士,最高的官至正三品。

老定国公原是不同意的,想着对方门楣太低。

耐不住女儿愿意,又看这程家郎君风姿卓越,行事也颇有章法,短短数月就得嘉庆帝两次称赞,前途不可限量。

再想着这实属低嫁,女儿在婆家应该不会受委屈,即便有不如意的,他也能帮衬一二,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婚后也如他所料,女儿过的顺心顺意,女婿也仕途坦荡,仅仅两年就已是从五品内阁侍读,恰逢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绍兴府同知陆廷珪擢升翰林院侍读学士,他的座师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谢文安便给他谋了绍兴府同知一职,正五品。

女婿上任时,程家老夫人做主,让女儿跟着去了,原因是婚后两年多了还没有孩子。

这一去便是八年,期间只在定国公府长孙大婚时带着三岁的仪姐儿回来了两个月,时至今日老夫人还记得那时的幺女仍是一副少女模样,眉目飞扬,仪姐儿也是那么的伶俐乖巧,小小的人儿忽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软糯糯的问道:“您是我的外祖母吗?”“母亲说您是这世上最慈善的人了,那您喜欢仪姐儿吗?”

再看如今,女儿就这么去了,只留下仪姐儿一个女娃,思及此老夫人心如刀割,痛的不能自已,可一看到女童怯怯的样子,只能强打精神向崔氏吩咐道:“旁的先放一放,让人把旁边的芳华苑收拾出来给仪姐儿住,再派人到南苑码头守着,你妹妹的灵柩不日就……”老夫人说着又哽咽落泪,众人又跟着一番悲戚。

女童,便是因难产被去母留子的陈嘉仪。

她重生了!

只是她不再是承恩伯府的二奶奶,而是定国公府郑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绍兴府知府程维舟的独生女,程宥仪。

年仅八岁的程宥仪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甚至还没来得及整理母亲的遗物,便被父亲安排由母亲的贴身嬷嬷赵嬷嬷和程家二管事富春陪同,先行返回京都,她的父亲护着她母亲的灵柩随后就到。

在绍兴前往雍城的路上,小小的她因为母亲骤然离世原本就悲伤过度,再加上一路舟车劳顿,没走一半路程便病倒了。

先是不思饮食,夜里睡不安稳,没两日,原先圆圆的脸蛋就成了瓜子脸,显得一双眼睛更大了,却不复从前的光彩,整日望着车窗外发呆,那手腕也纤细的可怜,感觉稍稍用力便会折断似的。

等走到快到庆州的时候,竟是一病不起了,这可吓坏了随行的一众丫鬟婆子,饶是经验丰富的赵嬷嬷也骇的三魂不见了七魄。

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群人也不用活了。

情急之下听闻路人说附近的尊胜寺有医僧,医术甚是精湛,周边许多地方的贵人偶有疾病也都会过来求医问药,若是能得弘叶大师亲自看诊,那更是能药到病除。

众人听闻虽觉不靠谱,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姐的病又拖不得,最后还是富春拍板,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寺里。

等被安置在寺院客房的时候,程宥仪已是昏睡不醒了,赵嬷嬷急的起了一嘴的泡,忙喊了人去请医僧,却被告知今日院里的医僧都随弘叶大师出门义诊了。

这让众人都傻了眼,看着脸色苍白气息越来越弱的小姐,小丫鬟茯苓率先哭出声来,接着屋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在宁静的寺院里显得那样突兀且喧哗。

正在院外和富春商量该怎么办的赵嬷嬷在听到哭声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和停止说话的富春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震惊,然后二人疯也似的朝正屋狂奔而去。

赵嬷嬷奔至床前,看着惨白着一张面孔的程宥仪,安静异常的躺在那里,她猛的捂住了嘴,把哭声堵在了喉咙里,哆哆嗦嗦的伸手就要朝程宥仪的鼻口处探去,却被同样赶来的大丫鬟醒春扶住了胳膊。

“嬷嬷还是让小姐再睡会儿吧。”说着用眼神扫了一下程宥仪的胸口,轻轻点了一下头,赵嬷嬷随着醒春的目光看到了微微起伏的衣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

她拍了拍醒春的手故作镇定的轻咳了一声,又给陈宥仪掖了掖被子,转身板起了脸训斥道:“哭什么哭,小姐只是累极昏睡了过去,你们这样大肆喧哗,扰了小姐休养,我看谁担待的起。”

众丫鬟惶恐的告罪,赵嬷嬷又训斥了几句,才让他们退下。

赵嬷嬷待要和醒春说话,就听方才和她一起跑过来的富春在门外喊她,便叮嘱醒春几句好生照顾小姐之类的走了出去。

原来是方才有小厮来禀,称弘叶大师外出义诊刚刚归来,这就过来帮小姐看诊。

赵嬷嬷喜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之类的,赶紧进屋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醒春,醒春也跟着高兴起来。

待弘叶大师看过程宥仪的病情后,只说是哀思过度,心神失常,便开了药方让小沙弥去煎汤药给程宥仪服用。

赵嬷嬷谢了又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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