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仪是被程家三老爷从尊胜寺亲自接回来的。
原是郑老夫人不放心外孙女,从接到女婿八百里加急后,就让三儿子连夜往绍兴方向去迎,可见对程宥仪的重视。
因此现在的定国公夫人崔氏对程宥仪的到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老早就将两个不错的院子都收拾了出来,其中就有芳华苑,另外一个是紫藤苑,位置虽稍稍偏一些,但胜在景致好,而且要比芳华苑大。
崔氏原想通过这两个院子看看郑老夫人的态度,若是只准备养在国公府,谋个国公府小姐的出身,那就是紫藤苑合适。
若是芳华苑,那就是要带在身边教导了,那许多事就得重新考量一翻了。
所以当郑老夫人指明让收拾芳华苑的时候,崔氏一怔,便立马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来禀,称都收拾妥当了。
郑老夫人就朝着崔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有心了,也不枉晴儿生前对你多有敬重,我老了,日后宥仪还要多靠你照料,不念别的,单看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你做舅母的就该多心疼她一些。别让那些不知轻重的欺负了去。”说着眼圈又是一红。
晴儿是宥仪母亲的乳名。
听郑老夫人如此说,崔氏眉梢就抖了抖,心想着她那个小姑子如孔雀一般,向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什么时候敬重过她,嘴上却赶紧道:“瞧母亲说的,宥仪是您的心头肉,更是我们嫡亲的外甥女,满府最最娇贵的人儿了,宥仪又如此乖巧懂事,大家喜爱还来不及,怎会让她受欺负。”
众人听着都点头附和,只有一个穿藕荷色衣衫的小姑娘偷偷的打量着程宥仪,目光中有探究,更多的却是不耐烦。
程宥仪似有所感,也抬眼朝那小姑娘望去,恰好瞧见她不屑的撇了撇嘴,可能是没料到一直都表现的胆小懦弱的程宥仪会看向她,尤其还抓到她表情外泄,小姑娘明显有些慌张,又有些羞恼,便狠狠的瞪了程宥仪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服气,秀气的小鼻子也跟着使劲的皱了皱。样子很是可爱。
程宥仪的心猛地疼了起来,她的萱姐儿也是这般年纪,可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神情,小小的人儿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了谁,可就是这样,还是不明不白的就这么去了。
就这么想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便顺着程宥仪的面颊流了下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这可把时刻注意着她的郑老夫人吓了一跳:“哎吆吆,这是怎么了?仪姐儿?可是哪不舒服?快快去叫太医来,我的心肝儿,你可别吓外祖母,说着就把程宥仪又搂在了怀里,仔细的端详着,见她只是流泪,并没有露出出痛楚的表情,这才稍稍放心。
便对众人道:“今儿先散了吧,仪姐儿这几日就先住我这儿,等她母亲……”郑老夫人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只摆了摆手,众人不好再留,便由崔氏带头一一退了出去。
只有那穿藕荷色衣衫的小姑娘直愣愣的看着程宥仪,还是旁边稍大一些的姑娘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随着众人一同退了下去,临出门还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好奇压也压不住。
郑老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程宥仪的后背,扭头对身旁服侍的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道:“你去看着她们把后罩房收拾一下,仪姐儿暂且在这里将就一下,这孩子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瞧这瘦的。顺便吩咐厨房,仪姐儿的膳食就由赵婆子负责,她擅长杭帮菜,让人问问仪姐儿身边侍候的,姐儿有什么忌讳的,让厨房小心伺候。”妇人躬身应是,转身退了下去。
屋里就剩下祖孙二人,郑老夫人轻声对程宥仪道:“仪姐儿别怕,有外祖母呢,以后啊,你就跟着外祖母,咱哪也不去,等你母亲回来,咱们好好把她送到山上,祖母带你去楚阳,你母亲就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有座鸡头山,山上长满了柿子树,到了成熟的时候,就像挂了一山的红灯笼,可好看了。你母亲最爱吃柿子了,每次都把汁水弄的哪都是,像只小花猫似的,有次还把你外祖父珍藏的一幅王道子的画给染上了渍,把你外祖父心疼的吆,就这样,你外祖父爷也没舍得罚她,倒把给她摘柿子的哥哥,就是你二舅,给收拾了一顿,可把你二舅委屈坏了,哭的那叫一个惨哦,可事后还是照样偷偷跑去山上给你母亲摘。呵呵……”
程宥仪心里软软的,她知道,这位外祖母是在想念她的女儿了。也是在安慰她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便说了自进了定国公府的第一句话:“我也爱吃柿子。”
郑老夫人一下怔住,旋即一阵喜悦的泪水自眼角弥漫开来,她紧紧抱住程宥仪,似是在安慰程宥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仪姐儿和外祖母一块儿住着,每年秋天,就让你二舅送我们去楚阳,咱们摘了柿子给你母亲送去,她定是极开心的。”
程宥仪就自郑老夫人怀里抬起头来,她的内心十分复杂,看的出来,这位老夫人很是思念女儿,和她一样,也很是关心她这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外孙女,一瞬间的犹豫,程宥仪缓缓伸出手,轻轻拂去郑老夫人面庞上的泪水,出声安慰:“嗯,宥仪一切都听外祖母安排,也请外祖母节哀,我想,母亲在天上,也定是不愿看到您因她而伤了身子的。”
郑老夫人听的心如刀绞,一边点头,泪水却如决堤般流了下来,她如朝露般的女儿啊!
程宥仪心底一阵叹息,很是同情这个和善的老夫人,经过这几日,她也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陈嘉仪已经去世了,她想救自己的至亲,就只能成为程宥仪,利用自己定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华灯初上,因着程宥仪在孝期,又是大病初愈,也就没有开家宴,祖孙俩简单吃了饭,郑老夫人就让丫鬟喜枝服侍着程宥仪去碧纱橱里歇息了。
待程宥仪离开,那四旬妇人上前与郑老夫人耳语了几句便立在了一旁,昏暗的屋内除了烛火燃烧的劈啪声之外再没有一丝声响。
半晌,郑老夫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对那妇人道:“秋华,你且再多操劳几年,帮我好生照料着仪姐儿吧,这孩子,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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