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城外一破矮庙外,连连不断的蝉鸣惊扰到,刚冒出头来的螳螂跳出身,踩碎了雨水最后的一丝倔强,落在地上粉身碎骨,原本被压住的小草,瞬间精神抖擞的昂仰着头,视乎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庙宇是先前新都的村民祭拜山神所建,后来村子慢慢富足,从新供奉起了其他神像,这被遗忘的山神庙就这么常年的破败下去,新奇的是虽然庙外野草丛生,庙宇也只剩下一户门,但是庙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灰尘蛛网挂满个房梁屋檐。‘’。

烂倒的门槛前,散落一把大树枝,其中还折了好几根露出稚嫩的木芯,奇怪的是这树枝虽新,却沾着厚厚的一层灰,没有一片完整的绿叶。

辗转反侧的萧白夜坐起身来,屁股下边便是那消失不见的半户门,眼瞧着可能要在这经过一晚上不懈努力打扫的山神庙里,蜗居几天,心里面不由的欢喜了起来。

“破是破了点,但是总归有个落脚的地。”

随即萧白夜想到了什么,起身来到神像前跪拜虔诚的赔罪。

“神仙爷爷,虽然我占了你的地,呸!不对,是您的地,看在我给您简单的清扫的份上,就留我住几天吧!”

说完,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整身没有光泽的山神,没有开口,但是紧接着,供台上的香炉翻到在地哐当作响,表明了这老神像的不满。

错愕的萧白夜抬起头来,瞬间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吓傻了。

透过那双充满血丝,却很有光泽的眼睛,映衬出一条黑黝黝的长绳,盘着身子,朝着萧白夜有规律的吐着信子。

原来是这三角头的黑蛇不允许,不是那尊笑容满面的山神不同意。

怎么办?

撒丫子跑啊,还能怎么办?

两道心声一时间在萧白夜脑袋里轰鸣,千钧一发之际,萧白夜转身就跑,虽然躲过了毒蛇的攻击,却不出意外的被门框给绊倒,狼狈的萧白夜也顾不得哪里疼了,顺势滚了几圈,踉跄的跑离花费一个晚上打扫的山神庙。

劫后余生的萧白夜显然是不敢回去庙里了,谁能想到昨夜居然跟这条足有小臂粗的同在一个屋檐下,睡了一个晚上。

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终究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要不等等,兴许晚些那蛇就跑开了呢?

顿了下脚步的萧白夜,变着法子的自我安慰着,可一回忆起那黑色瞳孔立着的混黄眼珠子,跟两颗能将自己生剥活吞的毒牙,顿时打断了自己惊奇的脑回路。

回去?

无疑是在送人头,哪怕有工具在手,怕也是要手脚发抖,更何况自己是铁手无寸,拿什么跟可以杀死比自身大好几倍的生物对抗。

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萧白夜正是那颗蛋。

格外留心的萧白夜,蹑手蹑脚的一步步往前挪,生怕这过膝的野草里又窜出长条怪来,直到右脚落在小路这才松了口气。

命是保住了,但一直没有一个容身的地方也不是办法。

以前在落白村干过打杂的萧白夜,虽大字不识一箩筐,却实实在在是个吃得了苦的主,在小镇里打听哪里还有打杂的活给自己,旁人撇眼一看少年瘦不拉几的,想来也做不了粗活,也就没人愿意搭理这个小乞丐。

打小就不善言语的萧白夜,接连碰壁,心里不由的开始难受起来,这世界上唯一对自己好的爷爷,也在几年前去世了,留下一封信,跟个玉戒指。听别人说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爷爷那边闹饥荒抱着我到村子里活命,自懂事起隔壁的小孩总是会嘲笑少年有个哑巴爷爷,是个没爹没娘的小野种。

估摸着这个说不了一句话的便宜爷爷,也跟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后在信中也证实了萧白夜的揣测,至于那个蓝玉扳指说是一直揣在,牙牙学语的萧白夜怀里。

坐在阶梯上,萧白夜透过指缝眯眼瞧着天,骄阳当空。

同那天爷爷坐在摇椅上,自己在堆黄土一般的蓝,小土堆是越堆越大,大到变成大土堆。

记忆中,一个还不足身前黄土高的小孩,用石头一下一下的敲着厚度不一的长条板,立完了木碑,不识几字的小孩丢了手中大块的石头,掏出口袋里的小尖块,在上面用力的画了四个圈,刻了爷爷两字。

很小就会两字,现如今却写得歪七扭八的,也就会这两字,怕是以后没机会叫着两个字。

做完这些,已经是满头大汗的小孩,揉了揉眼睛,只感那时汗水流进眼里,也没有现在的阳光来得刺眼,起身便拍了拍屁股,继续找个落脚地。

“小犊子,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娘有屁股生没人养的东西,今个就算我让个瞎子来做事,都不用你,快点滚蛋!”

远处,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揉着浮肿的半边脸支支吾吾的控诉打铁匠的恶行。

“走就走,,跟你这个老寡头三天两顿打,七天饿五天,活该老婆跟人跑了。”

铁匠顿时暴起,脱下靴子朝着自己的徒弟就是迎面一击,这小子平时皮就算了,偏偏戳到了自己的痛处,这不是在四旬老汉的旧伤巴上开个口子,顺带搓了一把盐吗?

“压断镇店的桃木剑不说,还挖了老子十几年的女儿红,别忘了是谁大半夜的把你从溧水捞上来的,怕是淹死了还得我给你收尸。”

学徒似乎意识到自己错了,讪讪的开始讨好起来。

“老头……”

“滚蛋!喂,那小子,一天五文钱,给你个砍柴的活做,要不要?”

难以自信的萧白夜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老铁匠说的是不是自己。

“对就是你。”

小学徒连忙给萧白夜使了使眼色,让他别接话,眼见走近的萧白夜,顿时慌了神,找了个借口正欲进去铺子,被铁匠拦了下来。

“嘿嘿……老头,你看都响午了,我去做饭。”

铁了心的老铁匠,视若无睹的撵着前学徒,开始跟萧白夜商议了起来。

“我只要三文钱一天,我没有地方住,能不能腾个小房间给我落脚?”

老铁匠也爽快答应了下来。

“正好让那混小子把房间空出来,你搬进去。”

说罢一脚狠狠把学徒踹倒,让他混蛋。

识趣的学徒左手捂脸,右手扶腰,哎呦的走开了。

分配给萧白夜劈柴烧饭的活后,自顾自的将熟铁上的铁落一层层敲掉,不会儿腻了,也就放下手上的活,简单收拾一下铺子,一脸心不在焉的进去院子里。

暮色慢慢压了下来,躺在床上的萧白夜透过窗户,望着天空的皎月,耳朵享受着繁星下打更人的喊话。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突然,一道暗影翻窗而入,一只满是茧子的手死死的捂住刚想叫唤的萧白夜,接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压着嗓子道。

“嘘,老头现在应该还没睡,我不打你,你也别出声。”

瞧着那还没有消肿的半边脸,萧白夜呜呜呜的点头表示绝对不出声。

“你怎么跑回来了?”

满脸疑惑的萧白夜盯着小铁匠的脸,轻声细语的问道。

“我不回来,难道睡城外的山神庙啊?那个地方邪秽得很。挤一挤,我都没嫌弃你这个小乞丐,不过先说好,我有脚气。”

萧白夜先是觉得有理,接着满脸嫌弃对已经脱掉鞋子的小铁匠,提议道。

“要不你先去洗个脚?”

小铁匠翻了个白眼,哪里理会。

“不洗,忍忍吧,万一被老头发现我回来了,还不把另外半边脸给打肿啊!”

深夜里,萧白夜一冷,迷糊醒来的时候,被子没了一大半,全被小铁匠卷走了,挪了挪身子挨着近些,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发现被子都被小铁匠卷走了,人都傻了,心想着家伙心可真大,不知道又跑哪里睡大觉去了。

刚出房间,就看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门框外,小铁匠裹着被子,极度享受的打着呼噜,外头哐当的打铁声都没能叫醒这个心大的家伙,瞧着架势无疑是铁头碎砖,似要比比谁更硬。

看来平日里挨打得少了,摇了许久都不见动静的萧白夜终究是放弃了,连同被子跟人一同抗进去屋子里,转身便去烧柴做饭,心中默默为胆子挂到裤裆边,牛得不行的小铁匠祈祷。

天才蒙蒙亮,家家户户的炉灶,早早的升起袅袅炊烟,喷香饭菜沿着马路牙子飘到尽头,还在做白日梦的小铁匠醒了醒鼻子,顿时精神了起来,在他想来,刚好到了干饭的时间了。

鬼使神差的小铁匠仰着脑瓜子,一路飘到了饭桌前,吃前还不忘夸一句。

“哎呀妈呀,真香。”一向将‘宁做无头神,不做恶死鬼’作为第一宗旨的小铁匠,说罢还得补上一句歇后语:“干饭人干饭魂,干饭的铁匠最精神。"

还没等小铁匠吃第二口,远处黑脸包公,咬着牙恶狠狠的问了句。

“陈大壮,吃嘛嘛香呢!”

啪的一声,一只脚重重踩在长凳子上,半个身子骨都要翘上天的少年,先是满足的舔了舔指尖上的香油,正欲开口,看得萧白夜是胆战心惊,使劲的拍了拍陈大壮的肩膀,示意他别说话。

稍稍安奈不住,眼看要发作的陈大壮,抬头望去,吓得他是有三魂没了七魄,转而跳起,嘿嘿一笑。

“呦,您起早呀!”

萧白夜双手捂着耳朵背过身去,不忍直视接下来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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