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郎公子李墨尘

突然的异响,惊得两个男子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全身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力气一般,霎时间忘记了动弹。

两名男子哪里见过这等诡异的场景,方才尸首的触感历历在目。

瘦高个的男子惶惶不安“你看见了吗,地上的尸体不见了,刚这地儿有尸体对不对?”

红月登空,乌云蔽月,苍穹山陷入一片黑暗,地上的尸首瞬间挥发,诡异阴森的场面让二人背后的汗毛一根根接连竖起,二人对视一眼,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乱葬岗内弥漫起一股沁人心脾的海棠花香,伴随而来的是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粉色的海棠花瓣在诡异暗沉的红月下迷人迷幻。那矮个男子并未接话,他的身体不断颤抖着,瞳孔迅速放大,直勾勾盯着面前高个男子的后方,对面的高个男子在他惊悚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身后,他的身后有一女子,不,是女鬼……

高个男子循惊转头,只见,身后的乱葬坑内凭空出现一位全身惨白的长发女子,女子的五官模糊阴沉,发丝随风摆动,凄冷的发丝时不时拍打在高个男子的脸上,高个男子的心跳瞬间骤停,悬惊的晕死了过去。

他冷汗直流,回过神后撒腿就跑。

“活见鬼啊,还等什么,快跑啊。”

“鬼啊!”

另一位矮个男子紧随其后。

凭空出现的女子将这二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滚下了山,铁锹都忘了取。

血月如镜,雾色如霜,虚实莫测,一场黄粱……

乱葬岗的死人堆中出现一个全身惨白的女子,女子身上只有几片残破不堪的蓑笠遮身……

借着忽明忽暗的红色月光,隐约瞧见那女子的身体洁白无瑕,似软玉揉夷一般,柔弱无骨的纤长玉指像是鬼斧神工的玉雕,光洁顺滑的黑发,淡淡的海棠花香,无一不证明这女子的非比寻常……

苍冷的山冈,腐尸的腥咸,暗沉的红月,周遭的一切不断激发着女子的五感……

化形的滋味太美妙了!

她在山顶驻足了八百多年,如今,她终于自由了……

她叫秋海棠。

秋海棠的真身原是一株苍穹山顶的秋海棠,她依存与苍穹山千百年,千百年间,生长在这悬崖峭壁之上,俯视山下的芸芸众生。

直到八百年前,秋海棠生出了一抹灵识。

从天真烂漫的孩童到两鬓斑白的老者,它经历过战火纷飞,硝烟四起,见过人类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秋海棠一心沉浸在化形的欣喜中,全然不顾四周目光凶狠,龇牙咧嘴的野狗,一群野狗紧紧盯着乱葬岗中的秋海棠,而秋海棠也毫不惧怕。

刚刚化形的海棠有些虚弱,毫无自保的能力,只能呆立在原地与野狗周旋,等待灵气恢复。可目露凶光的野狗让她感觉非常的不自在,秋海棠眼神中冷不丁闪过一丝杀意。

“手持武器的凡人你们不怕,修行千年的妖精你们就不怕?若不是我五年前化形遇阻,用全力突破封印,哪里能被你们这些野狗围了去。”

一纸符咒困了海棠五年,如今也该轮到她活动活动筋骨了。活了一千多年,区区低等生灵,胆敢与她叫嚣,受死吧!

秋海棠抬手一挥凝神运气,只见耀眼的粉色光华四溢,泥土下腐烂的棺木碎块接连破土而出,与周围的枯枝败叶跟随秋海棠指尖的意念驱使,缓慢起伏升至空中,停住,片刻后,海棠枯枝败叶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不断战栗晃动。

秋海棠剑指前方,霎时,枯枝败叶化作利剑,向四周飞散而去。

只听一阵嗷嗷叫唤,被枯枝败叶所伤的那些野狗作鸟兽散,一边逃跑,一边嗷嗷叫唤,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凶狠,倒地的野狗全身割伤,伤口割痕光滑平整无一外翻。

但有些野狗饿的急了,它们徘徊在海棠周围迟迟不肯离去,不停的围绕在海棠身边转着圈,骚扰着秋海棠……

秋海棠刚刚冲破符咒化形,残存的不足一成,再无余力抗衡野狗。

秋海棠不屑,她冷冷道“靠尸骨腐肉为生的低等生灵也敢和我叫嚣,我修行千年,身躯早已脱离六道,妖身流血不死,神识失心不灭,就算是白白送与你们苟食,你们又能否消受得起?若不是五年前我化形遇阻伤了元气,哪里还有你们在这里苟延残喘的余地!”

顾不着张牙舞爪的野狗,秋海棠望着刚刚化作人形的苍白手臂陷入了深沉的回忆……

那时,秋海棠花赖以生存的苍穹山大旱五年。山脚下的村民食树皮,掘草根,村民为了饱腹抛妻弃子。为了求生,不择一切手段,有人饿死有人病死,而这株秋海棠,因生在山崖峭壁,所以也侥幸未被樵夫砍断。现如今苍穹大旱,这株秋海棠却也将濒临死亡……

夜色中,山中的野狗一阵狂欢。

村民无情将死去的村民丢往苍穹山后的乱葬岗中,死去村民的尸身是野狗群的狂欢,也是秋海棠化形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强烈的求生欲不断的刺激着她,它同那些野狗一样样贪婪的吸食着乱葬岗里腐烂的尸身……

它太想活着了,秋海棠在人类腐烂的尸身中见到他们弥留之际的灵魂碎片,灵魂碎片里闪现出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爱人之间的贪嗔痴念,烟花柳巷的醉生梦死,金榜题名的喜悦,洞房花烛的温存,生老病死的悲观,有人相知相爱,有人名利追逐,到最后,不过是平平人世间的一场浮华大梦……

许是机缘巧合,许是老天垂怜。

顽强的求生信念支撑着她,这五年死去之人对人世间的怨念,眷恋,贪恋,不甘与悔恨喂养着她,人乃万物灵长,人类的七情六欲是喂养妖魔最好的养分……

时机已成,一道惊雷落下,符咒加持的术法被消耗殆尽。

惊雷现,放眼整座苍穹山,尸横遍野,怨气横生,借横死之人怨气冲破符咒,苍穹山顶诞生一妖灵,化名,秋海棠。

从回忆中醒来来,艳红夺目的血月之下,野狗撕咬夺食的场面触目惊心,人们都自顾不暇了,大旱当头,在生死面前谁又会在乎已经死去的人!

随后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打断了海棠的思绪,脚步声由远及近明确的是往这个方向在靠近。

秋海棠嘴角轻扬“哦?这小小的苍穹山中是有何等宝物?能诱得这些凡夫俗子前仆后继,这还真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片刻之后,见一人拿着个火把,身躯凛凛似远山般挺直,只是脚步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不再前进,秋海棠定睛一看,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少年站在高处,隐约瞧见乱葬岗的死人坑里立着一个一动不动全身惨白的,人?他心中疑惑,这,是大活人?

莫不是遇见鬼了?他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少年脚步虚浮流下几滴冷汗。

一眼望去,那乱葬坑中之人的身边围绕着凶狠的野狗,若不是这野狗群起攻之,他真的会以为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少年开口喊道“喂!这位仁兄,你没事吧?”

乱葬坑中之人长发飘摇,身段窈窕,只是全身惨白,分不清是男是女,唯一惹人注目的是她一动不动,在这尸横遍野的衬托下尤为骇人。

秋海棠瞧见来人,心生一计,现下自己身陷险境,这人或许能助她脱离险境……

她已然化形,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肉体,五官与凡人无异,几片残破的蓑笠遮住了秋海棠的重要部位,她就这么赤身裸体的站在乱葬岗中,红月之下,三千发丝随风飞舞,任由发丝覆过她的鼻梁,睫毛,佛过她的脸颊,而她身在野兽中央始终面不改色。

那少年端详了乱葬坑中的人许久,现下的场景虽然吓人,可那人有影子,应当不是鬼,少年在走近些便瞧见了那人的全貌,二八佳人,玉质天成,出尘脱俗,最后,只见那人的长发散落胸前,若有若无的夜风吹过,隐约瞧见她的胸前高高凸起。

如果是鬼的话,那一定是个漂亮的女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小小少年猛的转过身去,嘴里一直嘟囔着着这一句话。

随后,一道清冷虚弱的声音说道“这位好心的公子,请救救我!你瞧瞧这些野狗,龇牙咧嘴的,小女子好生害怕。”她如今刚刚化形,尤为虚弱,若能得他相助,也不失为一个脱离险境的办法。

“姑,姑娘,你莫动,这野狗虽然凶猛,不过也只是为了活着,吃些尸骨腐肉,你不惹它们,它们便不会伤你,围着你只是因为你身在乱葬岗中,它们不敢安心进食。”少年郎手中持有火把,可那女子的身体虽有所遮挡,却比不遮挡更具诱惑力“,少年心中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只能将目光移到别出,迈开步子,举着火把向她走去,用火把三下五除二为她驱赶了周边的野狗,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在别处。“姑娘为何孤身在此?还……还衣不蔽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这个少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只是秋海棠还没想好如何作答,残存的记忆碎片还未完全吸收消化,不能够完全为自己所用。

少年见女子犹豫不决便再度开口“姑娘,我叫李墨尘,就住在这苍穹山下,你别害怕,如此荒郊野外,实在危险,姑娘快快回家去吧,不要在此地逗留了。”

海棠微微欠身“感谢公子好心相救,小女子名为秋海棠,与家人逃难流落此地走散,只是依稀记得遇到了歹人,而后再度醒来就什么也记不清了……”说着,海棠便流下一滴清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冷媚动人。

李墨尘不在多问,摘下束发的布条,解下外袍,将外袍披在海棠的身上。这女子全身赤裸,看着又傻又呆,不知道遭遇了些什么,可怜得很,他不敢再想下“把衣服披上吧,我不知道你的遭遇,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去问,但是你留在这里很不安全,不如先跟我下山吧!”

秋海棠微微点头“好!”正如她意。

李墨尘强健有力的臂膀一把将秋海棠从死人堆里捞了出去,这时海棠才瞧见他身后的背的包裹装的满满,俊朗的面容满是泥污,脏乱不堪,头发潦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不知道还以为他也是从乱葬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虽然消瘦,但好在生的高大威猛,并不瘦弱。

李墨尘将海棠一把拉起。“跟紧,别走丢了。”

然后便继续翻弄地上的尸体,熟练剥开死去村民的衣物,丢给身后的秋海棠,而张墨元则捡起死去的野狗开心的说“今晚收获真不错,往后三日的口粮都足够了”

李墨尘与秋海棠一前一后边走边聊“如今大旱民不聊生,牛羊食尽,土地寸草不生,雁粪土块都不足以果腹,死去的村民也越来越多,每个村都设置关卡防止流民暴乱,若是不多存些衣物怕是连我们这些青壮年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海棠不解“李公子为何不离开这里,去别处谋生?”

李墨尘无奈的说“我李家世代都住在这里,依山傍水生活了一辈子,离开这儿又能去哪儿呢,况且家母年纪大了,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宜四处奔波,在这种情况下我若是舍她而去,那又与畜生有何分别。”

海棠安慰他“张公子不必忧心,路是人走出来的,公子要胆识有胆识,要谈吐有谈吐,相貌更是英俊不凡,往后的日子肯定是会越来越好的。”

“哈哈哈,你倒是会说话,且不管你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但还是谢谢了。”李墨尘干裂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后半夜,海棠协助李墨尘搜寻衣物,只是她太过虚弱,急需修养,不免失去了耐心。

四周野狗的尸体如何来的,李墨尘也不曾在意,他随手拿了套女人的衣服递给海棠“你先穿件衣服吧,这个尺寸是目前找到所有的衣服里面最适合你的。”

李墨尘手中的衣物尸臭味浓烈无比。

“多谢!”海棠眉头微皱,人类最为狡猾,最是善变,她没有拒绝,她只怕他一个不高兴便将她扔进凶神恶煞的野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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