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钰跟羲和两人折腾到半夜,这一折腾虽说雷声大雨点小,但也把余子良吓够呛。两人到头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被余子良亲自送回了总督衙门府,一路上赔罪的话听了不少。
即使过去了几个时辰,殷钰额上还冒着豆大的汗珠,面色惨白。
“我说王爷,毒我也就罢了。您对自己也是真狠。闹这一遭是图什么呢?”两人一左一右斜倚在坐榻上。
“做戏就要做全套。”殷钰扬手示意近侍把东西交给羲和,那是两本起了毛边的账簿。怪不得羲和自打晚饭起就没见到他的近侍,“於菟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是有些时候...还算得上靠谱。”
於菟自动忽略掉殷钰话中贬低自己的部分,嘿嘿笑着,“你们闹的时候,宅子里上上下下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注意我!”
羲和大致翻了一下,一本记录着余子良一家子早些年间的收支用度。从记录来看余子良倒是个为官清廉的人,甚至还有自掏腰包修堤的记录。另一本则是早些年阅南治水开支的公账。“浅略一看倒是没什么问题,具体怎么样,我还需要时间仔细核对一下。你是在余子良身上发现了什么?”
“目前只是怀疑。”殷钰皱着眉吸了一口冷气,“没打算给你时间让你对,你脑子进过水。这账簿得尽快还回去,你翻录一份,我自会找人核对。”
羲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虽然不是长孙羲和,没有长孙羲和的记忆,但刻在长孙羲和身体里的天赋和能力是不会丢的。这是她的职责所在,她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只翻抄一份。“什么时候还?”
“日出之前。”殷钰搀着塌沿艰难起身,“只有几个时辰了,你不要想着多抄一份了。快些动笔吧,时间紧迫。”
羲和被看穿心思倒没有窘迫,她没有接话,反而问道:“阅北的丝绸质量如何?”
“阅北产五谷,不产丝。”
“原来如此~多谢王爷解答。我还得帮王爷抄账簿,就不送王爷了。您好生休息。”
听到羲和提起丝绸,殷钰将如厕的欲望硬生生憋了回去,又坐回榻上,“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羲和没有答话,只是晃了晃手里的账簿,殷钰不知道长孙羲和到底是天性纯良还是天生刁滑,他咬咬牙,“翻抄本给你看就是了!”
羲和开始研墨,於菟跪坐在旁帮忙,和殷钰说话丝毫不影响她动笔,“我也不曾记得阅北有桑田,那王爷您觉得,阅川里冲来的大量桑树枝会是从哪来的呢?”
“决堤口靠近两省交界处。这地,肯定是在阅川上游。明地里没种桑,不代表暗地里也没有。”
羲和纠正,“是我们。”
殷钰做了一个梦,梦里大雨瓢泼,四周是皇宫高大的青瓦红墙,墙外是无数人的悲鸣哀嚎,墙内一只身披华衣的恶鬼正啃食着什么。殷钰鼓起胆子靠近,发现恶鬼身下压着的布料上绣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云纹,那是母亲的旧衣!
“娘!”
啪!
一本册子猝不及防呼在殷钰脸上,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窗外晨雾朦胧。罪魁祸首羲和眼下乌青,极力压抑着怨气。
殷钰揉了揉酸痛的鼻梁,恶狠狠盯着羲和,“放肆!小小郎中你...”
“大大睿王,天要亮了!”羲和推开殷钰,直直倒在软枕上。多亏殷钰,她闹了一晚上肚子,还得强打着精神抄账簿。现在她愿意耐着性子敷衍殷钰几句还得多亏了自己是个好脾气鬼。
风水轮流转,羲和被呼在脸上的册子猛的砸醒。可不同的是殷钰手里提着一把环首刀,“你是不是活腻了?!”
羲和翻开划进怀里的账本,那正是自己昨晚的抄录本,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难以辨认,不知道的会以为这是三岁小儿的涂鸦作。不过羲和念起来倒是没有一点障碍,“平和十二年三月,发俸二...”
殷钰拿到抄本的时候,由于时间紧迫他没能页页核对,见抄录本前几页字迹工整且内容没有出入,就差於菟将原本还了回去。没想到十页往后那写的是一整个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他本以为长孙羲和是在捉弄他,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她为预防自己耍赖故意为之,好让他不得不把翻抄本交给她。他收刀入鞘,自己找好台阶,“长孙郎中昨夜辛苦,带病操劳,字迹凌乱实属正常。郎中不要误会,本王胆子小,可不敢砍杀朝廷钦差。”
“王爷,您这是被拿捏了吗?”於菟在后讪讪开口。
“闭嘴!我的行装你可收拾了?”
“您...您先前不是让这儿的奴婢收拾吗...”於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敢小声嘀咕,话了连忙退了出去。
羲和学着清云写信的模样,给江尚书汇报工作,末了,她略微思索,补充写道:下官安好,一切顺利,尚书安心。
殷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将信的内容一字不落看了个清楚,“你倒是越来越上道了。就是不知道郎中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旧事。会不会你早就想起,却不肯告知我?”
“不敢欺瞒王爷,下官确实是全忘了。”羲和并没有因殷钰的偷看的行径而责怪他。办公时的她,收了稚气,倒有几分传闻中的样子。“昨夜我翻抄账目的时候没发现什么问题。不过余子良曾经购入过一批丝绸,虽说给家眷制衣用,数额也在正常范围内,但采购地却很有意思。”
“哪儿?”
“正如我们猜测,阅北,雅川。”
雅川县位于阅川河上游,地处雅岭阳面,便于引流,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殷钰食指轻敲案台,若有所思,“你有没有觉得,一切有些过于顺利?”
羲和没有反对,“余子良的账目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正常。反倒像是专门做给我们看的。”
“去阅北也是出自他的建议。这个余子良,想借我们的手做什么呢...”
“不管他要做什么,他提供给我们的线索肯定是我们想要的。”羲和说着,开始收拾行李。殷钰见羲和如此认真倒好奇了起来,“我查丝绢案是为私,你为什么如此上心?”
“有人借公地图私利,我就不能置之不理。”说着她摊开自己拾掇了一半的包袱给殷钰看,其中衣物样式朴素,“还有,之前我可能说错了一件事。从私物来看我似乎并不是一个会有绣花手绢的女子。”
乘车不便,羲和殷钰只能骑马上路,随着他们踏进阅北辖地,山地丘陵开始逐渐增多,泥石流封路迫使他们几次绕道。好巧不巧,正是因为他们几次绕开官道才发现不少藏匿在山间的梯田,其中千篇一律种着桑树。
羲和一刻也不敢耽误,一到雅川就将路上所见事无巨细汇报给了江尚书。殷钰和羲和二人心知肚明,解决阅南的水患问题安置灾民才是殷钰该做的事,阅北私垦桑田的事只能由长孙羲和和户部将此事搬到明面上。
开渠引流的计划交涉起来比他们预想的要困难许多,这些地方官面上客客气气,但谈及开渠都开始打起太极,几番推脱下来,开始翻脸埋冤这个烂摊子不该由他们阅北收拾。
几次商讨未果,殷钰被他们气的够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现在圣人的百姓有难,又岂能由得你们来分你我?”
见殷钰发火,他们也不惧,甚至有人耿着脖子质问起来,“恕下官无礼,圣人派睿王来恐怕只为安置阅南灾民。这阅北的水利工程,还轮不到睿王来过问!”说着他斜眼扫过长孙羲和,“更轮不到户部郎中来置喙!”
有人帮腔道:“您二位要我们开渠自然可以,可凡事都要讲章程,若是见到中央披红的开渠公文,我们立下动工没有二话,可是您二位,有吗?”
这明显是推诿之语,要他们动工就要闵阁老披红的公文,可若真等到公文在工部层层批上去再送回雅川,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阅南的状况多等一日就可能多丧失百千条人命。
真是天高皇帝远,他们二人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回驿所的路上愁眉苦脸。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远远看见了徘徊在驿所门口的阅北掌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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