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周五上午,魏中华下课回到办公室,习惯地看了看东墙上的挂钟,此时正是9点半。他心里想:“多亏把柳芳的手机号码也加入了黑名单。否则,这个时间又该来她的电话了。”

魏中华正在感到庆幸,看见梁英杰探头探脑地往屋里张望就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我……” 梁英杰哭丧着脸站在门口。

魏中华一招手,梁英杰走进屋,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老师……我……我又得让妈生气了!”梁英杰眼泪汪汪的。

“你闯什么祸了?” 魏中华吃惊地看着他问道。

“老师,我把我妈让我买东西的钱给弄丢了。您有钱吗?借给我买了东西好带回家。”梁英杰低低的声音。

“是不是还想从我这儿要了钱去买烟抽?!” 魏中华立即警觉起来。

“这回不是!真的!!真是我妈让我买东西,家里还急等着用呢!上次……都是我不好……这次借的钱和上次借的钱周一保证一块儿还给您!”梁英杰可怜兮兮的样子。

“丢了?怎弄丢的?”魏中华追问。

“一直在这口袋儿里装着,中午我准备到街上去买东西晚上带回家,刚才想看看那钱,一掏才发现丢了!”梁英杰把左裤兜儿翻了出来。

“需要多少钱?”魏中华口气缓和下来。

“30块就够了!我这次真没蒙您,真的!要是蒙您,就让我不得好死!我就天打五雷轰!” 梁英杰用左手食指指着天发誓。

“别说了,我再相信你一次!给你30块钱,这回你可得买家里需要的东西了!” 魏中华说着从钱包里掏出30元钱递给他。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梁英杰双手接过钱,感激地鞠了一个躬,乐颠儿颠儿地走了。

“想必这回不是去买烟了,毕竟罚款事件后学校刚整改完。”魏中华望着他的背影想。

午后,魏中华小憩起床,出门走向办公室,迎面正碰到刘胜男。

“老师,可找到您了,我到办公室您不在!您又给梁英杰钱了吧?”刘胜男风风火火地问。

“是呀!他说他妈让他买东西的钱丢了。”魏中华回答。

“咳—,老师呀,他又骗您了!中午,他就用那钱买烟了,刚才他还在班里吹呢,说借您的钱不用还,还您也不要。”刘胜男气哼哼地说。

“他不是戒烟了吗?”魏中华问道。

“他什么时候戒的?!现在,他肯定又在厕所抽烟呢!他的绰号叫老烟枪,自己都说死也戒不了!他总是爱在我面前吹自己多多能抽烟,觉得抽烟特酷,还说‘烟出文章酒出诗’。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其实抽烟是名副其实的嘬死!他自己抽烟想早死也就得啦,还熏我,他身上的烟味儿臭着呢!”刘胜男不满地说。

“死灰复燃!怙恶不悛!!”魏中华怒气冲冲直奔男厕所,刚跨进门就看到梁英杰正娴熟地吐着烟圈儿。

“梁英杰,跟我走!”魏中华强压住怒火吼道。

“啊!”梁英杰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魏中华,左手一哆嗦,手中的烟卷儿掉到小便池里,愣了一下儿低着头尾随魏中华走进初一办公室。

魏中华余怒未消,阴沉着脸问:“说!钱哪儿去了?!”

“钱?啥钱?”梁英杰瞪大眼问。

“梁—英—杰—,你少给我装蒜,啥钱你不知道?!”魏中华用轻蔑的口气反问。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不是知道我给家买东西了吗?”梁英杰装模作样地问。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又买烟抽了!!你口口声声说买家里用的东西了,现在你就把买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魏中华伸出了右手。

“没……没……钱……钱……借……对了!借给别人了!”梁英杰眨巴眨巴眼说。

“噌!”魏中华站起来举起右手,真想给他两个耳光,但手在空中停住气愤地说:“顶风作案,胆大包天!这还了得!请你妈来!!”

“啊—”梁英杰吓得倒退两步,差点儿坐在地下惶恐地说:“好……好老师,我戒!!我戒烟!!好老师了,啊,好老师了!只要不请我妈来,我啥都答应您!啊,好老师了!”

“走吧!想好了怎办再来找我。这回再说不好,说什么也得请你妈来!”魏中华一挥手,梁英杰诚惶诚恐地出了门。

“吸烟就跟吸毒一样,一旦上瘾,要想戒掉可真难啊!梁英杰以前一天至少吸三包烟,60支呀!”魏中华望着梁英杰的背影,摇了摇头,不禁又一次想起了那次“罚款事件”。

那是20天前的一天下午,乡戒烟委员会来校突击检查发现厕所里有烟头,当即就要按规定罚款10000元。

校长好话说了一火车,并保证以后校内绝不会再有人吸烟了,检查人员这才同意暂时不罚款,告诫说以后再发现校内有人吸烟必须加倍处罚。

检查人员走后,校长亲自挂帅整改了两周。经过在全校范围内猛抓狠管,校内吸烟现象好像绝迹了。

“没想到梁英杰积习难改!”魏中华正想着,梁英杰回来了。一进门,他就哭着央求魏中华再给他一次机会。

“在戒烟主题班会上,你的表现不是很出色吗?后来不说也戒了吗?怎么又抽上了?!还有,你为什么那么怕让你妈生气?既然怕得要命,不让你妈生气不也就得了!”魏中华用略带埋怨的口气说。

“我……我……我妈她……她……”梁英杰吞吞吐吐,好像有难言之隐。

“这样吧,我已经把这本书中保尔戒烟的部分夹上了书签,双休日你回家看看人家保尔是怎么戒烟的。这两天,我拟定一个针对你的《戒烟行动方案》。从下周一起你就从家搬到我这儿来住,你妈那儿我去说,你就不用管了。 我全天候帮助你戒烟!至于你借我的钱就不用还了,权当你学习戒烟交的学费。”魏中华说着把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递到梁英杰手中。

周一早晨,梁英杰很早就来到了学校径直走进魏中华的宿舍。

魏中华把《戒烟行动方案》送到梁英杰手中,他看完后吮了吮下唇,喉咙里咕噜咕噜响着吞下几口唾液,用力地点了点头。

上午第一节刚下课,梁英杰就主动来到魏中华的宿舍。魏中华已经准备好乌龙茶和苹果在等着他。梁英杰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苹果,兴致勃勃地与老师谈论起保尔戒烟的事。

距离第二节上课还有3分钟时,魏中华和梁英杰一同出门走向教室。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课间操时,梁英杰觉得很饿,产生了想吸烟的感觉,那感觉是从心底冒出来的。

队伍刚解散,梁英杰就快步奔向男厕所,看到魏中华走过来,先是一愣,然后慌慌张张地说:“我得去厕所。”

“走,正好我也要去。”魏中华说着跟在他后面走进男厕所。

男厕所里,几个初三男生正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儿。地上有几个烟头,小便池里还漂着空烟盒。

梁英杰不由自主地猛吸了一口,精神随之一振,居然有一种饱了的感觉。在魏中华的一再催促下,他才不情愿地离开了厕所。

来到宿舍后,这回魏中华给梁英杰喝的是绿茶,吃的是葡萄。

第四节课前,梁英杰心里非常难受,开始烦躁,但还是在魏中华面前喝了红茶和吃了香蕉。

午饭后,梁英杰刚回到魏中华的宿舍,就感到身上和心里痒痒的,手臂不听话地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曲伸,摇晃着头,坐卧不安,有意无意地抓着身边的东西。

魏中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他的烟瘾又犯了,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

“走!我陪你到校外散散步去。”魏中华把桌上的口香糖递给了梁英杰。

梁英杰嚼着口香糖,没精打采地跟着魏中华走出校门沿着公路向西走。

整个中午,梁英杰一共嚼了10块箭牌口香糖。

下午,梁英杰出现了明显的尼古丁戒断症状,神情沮丧,烦躁不安。

魏中华加紧了监督,每次下课音乐一响,都会准时等候在教室门口,第一时间把梁英杰接回宿舍,先后给他喝了牛奶、柠檬汁、桔汁,吃了西瓜、橘子、木瓜。

晚自习课上,梁英杰一个劲的打哈欠,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魏中华见状,只好把梁英杰带出教室。自己陪着他在学校操场上一会儿做深呼吸,一会儿散步。

十点钟师生二人才回到宿舍。梁英杰喝完两杯橙汁,又吃了些苏打饼干,师生才同时上床。

梁英杰躺在床上,深深地思念着烟叶的味道。烟雾缭绕的感觉纠缠着他的身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痛苦地思索着,忍受着,将近午夜才昏昏入睡。

一会儿,梁英杰喃喃地梦呓:“给我点……点上……啊……不……不能点……女同学怕烟味……为了她我要戒烟……为了她……为了她……为了她……”

“女同学?为了她?她是谁?”魏中华疑惑地盯着睡梦中的梁英杰,担心第二天他还能不能挺过去。

第二天清晨,魏中华预想中梁英杰最难熬的一天开始了。

魏中华的整个身心都处于临战状态,随时准备应付梁英杰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还好,整个上午一切都像昨天那样顺利地进行着。

中午,梁英杰感冒了。他不断打喷嚏、流鼻涕。

吃完午饭,魏中华就带着梁英杰来到乡卫生院。医生上班后,给梁英杰一量体温,高烧到摄氏41.5度。

梁英杰打完两针,带着四种感冒药,跟着魏中华回到了学校。梁英杰在宿舍吃完药,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

第二节课上课的音乐即将响起时,魏中华把梁英杰护送到教室门口,目送着他走进教室。

下课后,魏中华陪着梁英杰来到男厕所。男厕所里烟雾缭绕,梁英杰刚一进门,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憋得

满脸涨红,上气不接下气,连忙小解完就跑回宿舍。

“苦……苦……” 梁英杰剧烈咳嗽着喊。

魏中华给梁英杰送上一杯水关心地说:“喝口水吧!”

梁英杰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水咧着嘴说:“啊—,苦死我了!刚才,我闻到烟味嘴里又苦又涩,脑袋就像要炸开似的疼!”

“那正好以后不吸烟了!喝点儿绿茶,吃个苹果,休息一会儿好去上课。”魏中华把绿茶和苹果递给梁英杰。

快上课了,魏中华及时护送梁英杰走向教室。

下午,梁英杰正常上课;晚上,梁英杰正常上晚自习;夜里,梁英杰正常睡眠。

梁英杰戒烟的第二天居然就这样过去了。

《梁英杰个性化教育档案》上魏中华的记录一天天在增加。

戒烟第一周

星期一:……

星期二:……

星期三:今天上午,梁英杰随着感冒的好转,烟瘾又占了上风。课间操时,他一头扎在床上,抱着脑袋,痛苦万分。我只好用张学良戒毒品的方法,把事先泡好的半杯烟头水拿来让他使劲闻。那味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真神奇,他只闻了5分钟,竟能上课去了。中午、下午、晚上,只要他犯烟瘾,我就让他闻烟头水。夜里上床时,他开始一想吸烟就有恶心的感觉了。

这可是个好兆头!

星期四:今天,虽然梁英杰犯烟瘾的时候觉得口苦、嗓子难受。但每次都用闻烟头水的办法解决了。他对我说犯烟瘾的时候“肺里很空”。于是,晚上我特地带他造访了刘胜男的爷爷。刘胜男的爷爷是一个肺癌患者。刘胜男的爷爷坦诚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梁英杰,特别是那句“医生说我的病完全是长期吸烟导致的”。从刘胜男家回来后,梁英杰一直默默无语,也没有表现出想吸烟的迹象。

看来,戒烟行动已初见成效!

星期五:今天,梁英杰在上午和下午各犯了一次烟瘾,不过都很快过去了。晚上,他又犯烟瘾了,这次比较重。他闻完烟头水后,我及时把他带到办公室,在电脑上看视频,内容是吸烟导致的肺癌患者的肺。他看着令人作呕的画面,又想起刘胜男的爷爷,烟瘾顿消。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后来请我明天陪他到乡卫生院照透视。我爽快地答应了他。看来为了巩固戒烟成果,我俩约定这个月的双休日都在学校度过是明智之举。

星期六:上午,我陪梁英杰到医院照了透视,全部费用都是我付的。女医生告诫梁英杰他的肺都被烟熏黑了,如果再吸烟,患肺癌的几率特大。回来的路上,梁英杰像得了话痨似的向我倾诉自己的恐惧和忧虑。

星期日晚上,师生二人在虎狼啸街上的饭馆吃完饭回到学校,天刚黑就各自上了床。

魏中华坦诚地问:“嘿!你多次在梦中说‘为了她’,我问了你几次她是谁,你都没回答我,今天能告诉我吗?”

“我吸烟是因为从小爷爷哄我,爷爷特能吸烟,烟袋从不离嘴儿。我一哭闹他就给我吸一口,我就不哭闹了。久而久之,我就学会了吸烟。我的吸烟历史已有十多年了,别人都叫我老烟枪。”梁英杰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些之后就是一阵儿沉默,好久才慢吞吞地说:“我戒烟吃的喝的都是您花自己的钱买的,借您的钱您也不要了。您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再对您隐瞒了,我想您一定会给我保密的!”

魏中华一听有门儿,心中一阵欢喜,连忙表态说:“咳—,对老师我你还不放心,今天咱俩说的所有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梁英杰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的后桌是刘胜男,她就怕烟味,多次对我说她厌恶吸烟的人。为了她,我曾几次下决心戒烟,但都是半途而废。”

魏中华心头一震,但表面依然平静地说:“你能为别人着想就对了!这回我相信你会成功的!诶—,你何不把‘为了她’三个字写在手心里,时时刻刻鞭策着自己戒烟!”

“好主意!”梁英杰一跃而起,用笔在左手心儿里写了“为了她”三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小字。

第二周,梁英杰的表现大大出乎魏中华的意料之外。他只犯过几次烟瘾,程度都不大。每次犯烟瘾时,梁英杰只要看到手心里的“为了她”三个字,再配合着魏中华及时对他施以第一周的戒烟方法,烟瘾很快就消退了。

就这样,第二周平安地过去了。

接着,第三周、第四周也是平安地过去了。

就在梁英杰戒烟整整一个月那天,他当着魏中华的面把自己曾视为生命的打火机毁坏,态度是那么毅然决然。那打火机可是美国进口的高级打火机,他亲自到县城花五百多元买回后从不离身已5年的!

梁英杰深有感触地对魏中华说:“老师,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儿的话,戒了烟就像坐了几年牢的犯人被释放出狱一样。还有,没戒的时候觉得戒不了,一旦戒了回想起来其实也没那么难!”

魏中华拍了拍梁英杰的左肩说:“说真格的,我挺欣赏你的,你创造了奇迹!说句玩笑话,现在全国的烟民要都像你这样戒掉烟,国民素质自然会提高一大截!当初,所有知道你戒烟的人都说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你戒烟初见成效就震撼了他们,颠覆了他们对你的看法,尤其是刘洋,特别佩服你!你比想象中的自己要坚强和能干,希望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勇敢地走下去,真正把老烟枪的帽子扔进太平洋!”

“老师,我会的,一定!”梁英杰激动地挥了挥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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