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中华摁下接通键，手机里就传出钟菲菲的声音：“我妈托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的，他们让我去见面。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啊—”魏中华像遭了雷击一样浑身剧烈一震，心底涌起一股儿酸溜溜的滋味。
“喂！喂！说话呀！”手机里的声音急促。
“去、去、去。”魏中华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重复着。
“去见面？！喂，我问你呢！” 手机里的声音更急促了。
“去？”魏中华拿着手机不知说什么好。
“你让我去跟那男的见面？！”手机里的声音透出恼怒。
“不、不……不去、不去……”魏中华语无伦次。
“哼！”手机里传出重重的鼻音，接着通话就中断了。
元旦假后返校的第一天，吃罢晚饭钟菲菲约魏中华来到天河水库散步。
钟菲菲穿着裹住臀部的粉色长毛衣,一绺秀发垂在脑后，两绺秀发分别从耳畔垂在两肩前，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尽显青春的靓丽。但她脸色庄重，娴静中透着淡淡的忧愁。
魏中华想着元旦假前打电话的事，又看钟菲菲心事重重就没敢说话，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两人默默地走了很久，钟菲菲终于慢慢地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元旦假前我跟你说的那事是什么结果？”
魏中华苦涩地一笑，因心里发慌没敢吭声。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接到我妈的电话后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你！不想知道结果也好！！因为这事，母女俩还吵了一架，真不值得！不提它了！诶，你会背《关雎》这首诗吗？”钟菲菲突然转移了话题。
“啊！”魏中华如梦方醒连声说：“会、会、会。”
“那……那你给我背一遍。”钟菲菲俏皮地瞟了魏中华一眼。
“好、好，洗耳恭听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魏中华一口气背完。
钟菲菲脸微微一红羞涩地问道：“你知道这首诗的诗眼吗？”
“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中华没加思索地说出来。
“这句话什么意思？”钟菲菲紧跟着问。
“美丽而有品行的女子是君子的好配偶。”魏中华随口回答。
“你看我是‘窈窕淑女’吗？” 钟菲菲含情脉脉地看着魏中华。
“是、是、是！千真万确，货真价实！”魏中华掩饰着自己的真实心理若无其事地说。
“木头！”钟菲菲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魏中华望着钟菲菲的背影会意地点了点头儿，接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后十多天，钟菲菲又总是或明显或隐晦地暗示着向魏中华表达爱意，每次魏中华都装聋作哑地回避了。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逝着，一不留神寒假到了。
魏中华搭乘钟菲菲的自驾车回到县城。魏中华和钟菲菲临分别时，钟菲菲清秀的面庞飘上两朵彩云，送给魏中华一盒磁带后，就默默地驾车驶上了通往京华的公路。
魏中华送走钟菲菲匆匆赶回家，亟不可待地将磁带放进收录机，刚摁下播放键，刀郎那高亢嘹亮的歌声便飘进了他的耳朵。
“《爱是你我》！”魏中华的心猛地一缩，回肠荡气的旋律使他沉浸在被爱的幸福之中。紧接着，他眼前又浮现出白雪姣跟郝笑离去的情景，心立即像被针扎了一下儿刺痛。
魏中华咬了咬牙关上了收录机苦涩地摇了摇头。
寒假第一天，魏中华在上午、中午、晚上分别接到了钟菲菲打来的电话。每一次魏中华都没吭声，但心中却掀起波澜，先是被幸福包裹，紧跟着又想到白雪姣，最后就是痛苦地挂断电话。
第二天清晨，魏中华接到了钟菲菲当天打来的第1次电话。到了上午10点，他已接到了钟菲菲当天打来的第5次电话。每一次，他都是按照昨天那样对待。下午，当他第9次接到钟菲菲打来的电话后忍痛将钟菲菲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
从第三天起，魏中华的手机上每天都收到钟菲菲发来的微信。每条微信魏中华都抵抗着诱惑不打开看，然后忍痛删掉。
到了第6天清晨，魏中华还是没忍住，到底打开了刚发来的微信。微信是这样写的：
相识，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
相遇，盼我心换你心。
但愿我们—
相爱，你我心心相通，真心相恋；
相恋，一路同行，携手相伴；
相伴，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我永生不能将你遗忘，
只想咱俩永远对对双双。
你在我的心中，心中，心中……
就像玫瑰长在枝上。
魏中华心里被压抑很久的爱恋之情瞬间被点燃。他迅速将钟菲菲的号码移出黑名单，就在即将按下手机接通键的一刻，白雪姣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
魏中华进退维谷，拿着手机不知该怎么办。他踌躇了很久，最终噙着泪花儿删除了钟菲菲的微信图象。
春节，天空阴沉沉的，总是要下雪的样子。
傍晚，魏中华接到了一份快递邮件。他打开邮件心头一震，小纸盒儿里竟是一绺儿头发和一封信。
魏中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钟菲菲乌黑的秀发。他用颤抖的手打开信，内容是一首小诗；
柳絮
我是一朵柳絮，
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地将我遗弃，
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
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
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
我要给大海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小诗下面是一行字：这是一个知名女演员十四岁时写的诗。后来，她出家了，再后来……此时，我真想步她的后尘。
魏中华左手拿着信，右手拿着头发，心情和恶劣的天气一样糟糕。他的心灵受到了震撼。夜里，他失眠了。
第二天，魏中华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小心翼翼地把信和头发一起装进信封，安放在自己的珍藏柜的最底层。
情人节那天下午，魏中华开始收拾东西，心里还一直在嘀咕：“菲菲现在怎么样了？明天就返校了，怎么见她呢!”
这时，手机来了短信息。魏中华打开短信息一看，短信息只有一句话：“速来校不要让分别成为永别！”
“菲菲！”魏中华凭直觉顷刻间就知道是谁发来的。
魏中华当即拨通学校门卫的座机，证实钟菲菲确已到校后，匆匆告别家人，自驾车赶往学校。
夜幕降临时，魏中华终于赶到了学校。
校园空旷冷寂，只有钟菲菲正在魏中华的宿舍前徘徊。
魏中华慌忙打开门，把钟菲菲让进屋搭讪着问：“早来了？”
钟菲菲冷若冰霜没有任何反应。
“暴风雨就要来了！”魏中华心里直打鼓儿，讪讪地寒暄道：“春节家里人都挺……”
钟菲菲没有搭理魏中华的话，而是铁青着脸打断他的话问道：“魏中华，你为什么把我加入黑名单？！你为什么删除我的微信？！！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接连三个“为什么”劈头盖脸地打得魏中华晕头转向，想到自己做得确实有点儿不近人情只能噤若寒蝉。
钟菲菲追问了数遍，魏中华都没回答。
钟菲菲美丽的双眸噙满了泪水，盯着他委屈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写的每一个字，都是怀着真挚的爱饱蘸着感情的乳汁写成的，字字爱，句句情，那是我的心啊！你、你、你却……我得鼓起多大勇气才敢这么直白呀！”
魏中华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一年级学生木讷地站。
“圣诞节那天请你吃饭，我早就计划好了要在最圣洁的日子向你敞开心扉，表达我最圣洁的感情，可你却—”钟菲菲嗔怪地指了指魏中华说不下去了。
魏中华低着头眼睛不敢看钟菲菲。
钟菲菲哽咽着说：“这些天，每时每刻，我……我都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陷入孤独中不能自拔！我一遍又一遍不由自主地哼着《我要去西藏》那首歌……多么渴望你能带着我走出迷茫啊！可你竟这样无情无义！”
接着，钟菲菲又是一阵雷烟火炮，打得魏中华的思维都停止了，像木雕泥塑似的站着。
一秒、两秒、三秒……大概过了1000多秒，钟菲菲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
“咔！咔！咔！”钟菲菲重重的咳嗽声震动了魏中华的心，他马上觉得周身恢复了的血液循环。
钟菲菲语调变得温柔地问道：“还记得你即将决定放弃直博研究生机会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
“哪句？”魏中华见她恢复了往日的娴静抖起胆子问道。
“那天晚上，在学校的湖边，我也劝你冷静考虑后再做决定，你对我说的那番富有哲理的话。”钟菲菲亲昵地说。
“哦—，记得、记得！”魏中华应承着。
“你说，人生最艰难的是选择，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要面对一次次的选择。因而，明智的做法不是逃避，而是面对。选择的标准应该是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钟菲菲边回忆边娓娓道来。
“是！是！我当时是这么说的！我还给你解释说，因势利导，趋利避害，扬长避短，取长补短，以最利于自己的生存和发展作为选择的出发点！”魏中华有点儿受宠若惊。
“我本来可以获得直博研究生机会，就是因为受到你的感召，才决心来这儿永远与你在一起，共同编织咱俩那最美的梦，在提高国民素质的奋斗中成就咱俩共同的辉煌!可你……我现在还剩下什……”钟菲菲伤心欲绝。
“我又不是高富帅，比我条件好的男人有的是。凭你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如意郎君？”魏中华看到钟菲菲情绪好转，终于敢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我也不是白富美，这样咱俩不就门当户对了吗？人海茫茫，找到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买衣服，市场上衣服多得是，可要想买到款式、颜色、大小、面料、价钱……所有方面都如意的衣服比登天还难！”钟菲菲觉得魏中华的态度有所松动赶紧连珠炮似的说。
“你都喜欢我什么?”魏中华认真地问。
“我就喜欢你这个人！你的身上有一种常人不具有的高贵品质，那就是积极的人生态度—锐意进取，乐观向上。我最喜欢你这种男性的阳刚之气，它体现的是自强不息的精神！这是最美的人性，也是人区别于禽兽最本质的东西！！”钟菲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鞋只要穿在自己的脚上自己才知道是否合适。你就敢肯定我真的最适合你?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魏中华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菲菲显出娇羞妩媚的女儿态，像一位诗人似的说：“我坚信你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一款！我就想陪伴着你站在山顶，望着东升的旭日，沐浴着金色的朝阳，迎来每一个充满希望的清晨；我就想你陪伴着我坐在河边，望着天上的白云，听着脚下的流水声，度过每一个夕阳慢慢退去的傍晚。”
“噢—，明白了！恩威并用，软硬兼施，打一巴掌揉三揉!好一个工于心计的钟菲菲！！”魏中华的神志完全恢复，细心地揣摩着钟菲菲的心思。
“诶—，元旦要跟你见面的那个人怎样？不行再托人联系联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魏中华开始逢场作戏地应付着。
钟菲菲用哀求的口吻说：“求你别再避实就虚了，好吗？我知道你的心中有阴影，可也不能让白雪姣总是幽灵似的挡在咱俩中间吧！人不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着眼于未来。我不想跟你进行柏拉图式的恋爱，我就想跟你身心都融……接纳我吧！啊！”
“罗密欧与朱丽叶真的生活在一起，结果也未必怎样！伤不起呀!绝不能再来第二次‘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放了我，另选高贤吧！就算你欠我的那条命还给我了！行吗？求你了！”魏中华说得相当吃力。
魏中华的话刚一出口，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不忍心地瞟了钟菲菲一眼，没想到钟菲菲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在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魏中华的心剧烈的一颤。他看见钟菲菲脸色惨白，神情沮丧，迷惘的目光流露出的是哀怨、绝望和仇恨，那样子恨不得将他吞掉。
钟菲菲冷冷地点了一下儿头，显出怪异的平静，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行!还—你！！”说完，她用牙紧咬着下唇，猛地向右一甩头扭身跑出了门。
钟菲菲走后，魏中华感觉就像即将被执行死刑时突然被无罪释放一样的轻松，呆呆地站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后，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拿出日记本缓缓打开，提起笔悲怆地写道：
此时，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我永远忘不了一年前的今天，也是曾对我海誓山盟过的白雪姣在此抛弃了我。那天，同样是情人节呀！
歌德说：‘哪个青年男子不善钟情？哪个妙龄女郎不善怀春？’菲菲是我遇到过的女孩儿中最好的一个！现在我要是错过，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这么优秀的女孩儿了。因此，我内心也深深地爱恋着她，常常在睡梦中和她一起遨游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
可我必须压抑住自己炽烈的情感，因为我怕！真不知道哪一天菲菲离开这儿回到京华去！
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已经没有了真正的爱情！当今的中国，连本应该纯洁的爱情也沾满了铜臭味！“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这就是当今中国的女孩儿。
我确实害怕呀！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再也经受不住哪怕一点点感情打击！这就是我心底那块一直无法消融的坚冰！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了实现自己的崇高理想，成就自己伟大的事业，履行自己神圣的使命，我必须不顾一切地保住自己残存的身心!
但，刚才我看到菲菲那吓人的眼神……
“眼神？！”魏中华愣了一下儿，随即想起了钟菲菲最后甩给他的那三个字。
“不好！”魏中华想到这里“啪”的扔掉笔，抓起外衣边胡乱地穿着边窜出门奔到钟菲菲的宿舍前。
魏中华使劲敲门。屋里黑乎乎的没有回声。他奔到门房，门卫告诉他钟菲菲出了校门。
魏中华的胸膛像着了火在原地直打转儿，转了几圈儿心里突然一亮，不顾一切地冲出校门。他的心被内疚和悔恨啃啮着，脑子里在想：“荒山野岭的，一个孤身弱女子，要是出点儿事儿，我的灵魂将永远背负上沉重的十字架！”
魏中华拼命地爬上烈女崖的顶部，远远地看到清冷的月光下，钟菲菲站在凛冽的寒风中，她的面前一米远就是落差百米的断崖。
魏中华看着钟菲菲孤单的背影，一股怜爱之情从心底油然升起，心中不断责备自己：“真难为她了，一个姑娘儿家，穷追猛打，硬招软招都用上了。可我，何德何能？唉—”
“……”魏中华张开嘴刚要叫她的名字却突然止住了。
“不行！万一她受到惊吓，或者情绪一激动，往前一跳……”魏中华紧张得立刻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来到钟菲菲身后不远处，拉长声音轻轻地喊：“菲—菲—”
钟菲菲慢慢地回过头痴痴地望着魏中华。
魏中华一边好言安抚一边从她左侧缓缓凑近，当接近钟菲菲时猛地一下儿抱住了她，不由分说地把她拥到安全地带的一块巨石旁。
魏中华重重地亲吻了钟菲菲干裂的双唇一下儿，然后轻轻地吸吮着她脸的泪水。
钟菲菲用力地挣扎了几下儿就无力地依偎在魏中华的怀里不动了。
“牵左手不离”，魏中华轻轻地说着用自己的右手握住钟菲菲的左手。
钟菲菲沉默了片刻才用自己的左手攥住魏中华的右手轻轻地说：“牵右手不弃。”
猛然间，两个人紧紧地抱住对方，都怕对方被人抢走似的。
月亮已经偏西，两人依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仿佛整个宇宙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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