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打开了墙上的台灯，郝慧华也坐了起来。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直接跟妈说，你这样，妈更担心你。”
郝慧华今年58岁，高中文凭，当年她的父亲是钢铁厂的车间主任。等到父亲退休，大哥就子承父业进入了钢铁厂。那年郝慧华就在餐馆打打工，对人生也没什么想法。后来她去车间给大哥送了几次饭后，财务部的大姐见到了她，觉得郝慧华踏实机灵，提出让她跟着学做账。郝慧华肯学又聪明，很快就摸清了会计的门门道道，父亲拖了个关系，就把郝慧华招进了厂办。这么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郝慧华退了休，文娱生活也很丰富，报了个老年大学，白天上上课，晚上参加广场舞的活动。虽说跟丈夫离了婚，但两个孩子也成了气候，她凭着自己国企的退休工资，也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郝佳托着半边脸，犹豫了好久还没说话。
“行吧，不说也行，我们家有两个房间，你去隔壁房间睡吧，”顿了一下，郝慧华又道，“这十几年，妈一个人睡的习惯了，多一个人真不习惯。”
郝佳为难地看着她说：“隔壁那房间你不是都给那只狗当窝了吗？”
郝慧华养了一只大金毛作伴，名字叫嘘嘘。郝景和郝佳极少回家，嘘嘘也不怎么认得他俩，每次都得冲着他俩乱吠。今天这只狗难得见到郝佳没有乱叫。
“也是，”郝慧华说，“要不今晚委屈嘘嘘去阳台睡？”
“不要，那屋都是狗味，”顿了一下，郝佳准备下床，“算了，我还是回自己公寓吧。”
郝慧华抓住她的手，正色问道：“说吧，妈有心理准备。是不是跟嘉舆分手了？情侣之间吵吵架很正常，就算真的走不到一块，也没什么。女生嘛，事业比男人重要。”
“事业比男人重要这话，妈你是从哪里学的？”郝佳惊讶地看着郝慧华。
郝慧华直言说：“还要学吗？这不是真理吗？”
话落，郝慧华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没事，失恋就失恋吧，有妈在。”
“妈，我没失恋，我是失业了。”
郝慧华花了几秒反应了女儿的话，点头“哦”了一声，又说：“那也没事，反正不是双失。”
“没了？”
“没了。”
郝慧华打了个呵欠说：“你那工作确实太忙，这段时间就歇歇吧，你要真想在妈家住两天，我把嘘嘘的房间整一整，给你住。”
话毕，她又躺回了床，把女儿拉回了床，关了台灯说：“睡吧，妈收回之前说的话，我不嫌弃你。”
黑暗中，郝佳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她眼眶微湿，感谢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欢迎她回家。不一会儿，传来了郝母轻微的喘息声，渐渐变成了有节奏的呼噜声。
郝佳无奈地吁了口气，还说不嫌弃她，这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她还没抱怨呢。
第二天，郝佳起床的时候，已经是9点钟，她慌乱地起床，心里着急不已，顿了几秒才反应自己在郝母家，而自己也辞了工作。
她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趿着拖鞋出了卧室，见郝母已经不见踪迹。她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见郝母给自己留了字条；“我去上学了，早餐在锅里。你热热再吃。对了，我早上跟嘘嘘商量了，它同意把房间让给你了。”
“还要跟狗商量。”
郝佳忍不住埋汰了一声，抬眼的瞬间，家里的那只大金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一双黑眼圆溜溜地盯着她看。
她忙不迭微笑,冲着狗打了个招呼：“弟弟，好久不见。”“
吃完早餐后，她才发现自己辞职后，忽然有点无所事事了。她看了看手机，发现小曾给自己发了微信【郝姐，你真的辞职了？赵总监说你要是还想回来，她绝对欢迎。】
欢迎个屁，郝佳又不傻，赵佳丽无非在贪图她手里的几位客户，但她并没有跳槽再做销售的想法，那几位客户资源拿在手上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给小曾回了个信息【不回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度假了。】
小曾回了个“牛逼”的表情给她，郝佳收起手机，从茶几的抽屉里找来了一本小本子，准备计划一下接下来她要怎么度过这一天。
1、大扫除
2、遛狗
3、买菜
4、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说干就干，她吃完早餐后，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至于遛狗，她静静地看着嘘嘘好久，实在无法让它乖乖听话。思来想去，她还是放弃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她照着网上的菜单，做了个蛋炒饭。味道如何不是最重要的，摆盘需要讲究，把色泽鲜艳的玉米、胡萝卜和鸡蛋平铺到了炒饭的最上方。然后打开了一瓶雪碧倒入玻璃杯，插上一块现切的柠檬。
郝佳对自己的摆盘很满意，什锦炒饭配柠檬气泡水，她打开食物相机对着食物一通拍照后发到了朋友圈。
这个点能在家做饭并拍照发朋友圈，一下引起了一堆朋友圈的评论。
很快，秦嘉舆就给她打电话了。他基本没有午休的时间，这个点，难得吃完午饭，抽空刷了一下朋友圈，就看到女朋友晒出午餐。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佳佳，你今天在家？”
郝佳“嗯”了一声，她还没跟秦嘉舆坦白辞职的事情，顿了顿，她才问道：“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见你。”
秦嘉舆还没说话，郝佳又道：“要是你忙的话，我今晚去你公司楼下等你吧 。”
“好，我今晚会在公司加班，可能会比较迟，没有关系，你吃完晚饭再过来吧。”秦嘉舆又道。
郝佳回了个“好”后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朋友圈，平时她发产品广告的时候一个评论都没有，倒是现在收获了一堆的赞，而她的哥哥留言的三个问号是里头最醒目的一个评论。
什么意思？问号？不该夸夸我的什锦炒饭吗？
郝佳埋怨了几句，郝景的电话就进来了，哥哥这通电话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深吸了口气，有点后悔没有朋友圈分组，屏蔽郝景。
“喂——”郝佳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你今天没上班？在妈家吗？怎么这么有空？”
一连三个问题噼里啪啦像是机关枪，郝佳咳咳了两声道：“我辞职了。”
“你辞职了？”郝景诧异反问，顿了一下，他又道，“找到下家了吗？”
“没有。”
“裸辞？”
“嗯。”
“那你怎么打算的？”郝景声音里有几分严肃。
郝佳边吃饭边回话：“什么打算？我还没想好。这还是我辞职的第一天，哥，你就不能让我好好放松一下吗？非得让我想。”
“你都几岁的人，怎么凭着一时冲动就辞职了……”
见郝景又要叨叨她，她赶紧说：“哥，我帮你站岗，你怎么不感谢我？”
“什么？”听筒那面的郝景提高了音量。
“郝总日理万机，我现在有空帮你站好岗，做好你的后援工作，照顾好妈，你不应该说句谢谢吗？”
郝佳毕竟做销售多年，伶牙俐齿，郝景明显说不过他，只是在听筒气急败坏地：“你……你”了好半天，没下文。
“你你什么，你赶紧去吃饭吧！”
郝佳不顾郝景的反应，挂了电话，房间又安静了下来。但郝佳的好心情已经被哥哥的这个点电话破坏了。她看着面前的什锦炒饭，匆匆吃了几口，就倒进了垃圾桶。她不明白自己的辞职为什么在哥哥的眼里就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她就不能没有计划的放一个假吗？
为什么人生的一切都要循规蹈矩地照着计划走？
从小到大，她和哥哥都是两种人，哥哥郝景从小学开始就知道罗列每天的作业，在本子上有条理地写下1、2、3。而她却是完全没有这样概念的人，做完一半作业后就跑去玩。明明上的是同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哥哥就能进入重点高中，考上属于自己的梦想院校。而她虽然不是吊车尾的学生，但过于普通，是普通地会让老师忘记存在的人。
后来，她想了想，那大概是哥哥对人生总是有清晰的规划，他不止做了规划，还让自己的人生道路有条不紊地朝着这个方向走着。
而她太过随心所欲了，即使郝景总是有一种长兄为父的想法，时时刻刻提醒她，帮拉她一把，却总是卷不动她。
下午，她去菜市场逛了逛。她想要为郝慧华做一次饭，她买好菜后，正好去老年大学的门口接她。郝慧华和她的老同学们挥手告别后，坐上了女儿的车。郝佳笑着道：“妈，我忽然有了一种接孩子下课的感觉。”
“没大没小，别想占我便宜！”郝慧华系好安全带后，说，“不过我的同学说，有个女儿来接我，我还真幸福。”
“我今天做饭给你吃，你是不是更幸福了？”郝佳笑着又问。
郝慧华有点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说实话，她只在女儿大学毕业的时候，吃过她做的一次蛋炒饭，郝佳没什么做饭天赋，但她会参考网上的做饭视频，做出来也算有模有样。
回到家里，郝慧华到厨房看了看女儿买的菜，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你这芹菜买的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
“你看你买的这芹菜叶子都蔫了，还发黄了一看就不新鲜了，”顿了一下，郝慧华又说，“不行，你买的这芹菜还是最没味道的白芹，又不香又不脆。”
郝慧华嫌弃地说了一通，郝佳还在发呆，她显然没有料到选个芹菜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年轻人被骗了吧？”郝慧华歪头看她。
郝佳还在逞强：“不过就是个芹菜，至于吗？”
可郝慧华又捏了捏塑料袋里的那块猪肉，问道：“你等等要用猪肉做什么菜？”
“菠萝咕噜肉啊。”
“这块是后腿肉，肉质比较硬，做咕噜肉不好吃啦，”郝慧华又絮叨道，“咕噜肉得用里脊肉做才好吃呢。”
见郝慧华又要挑她选的菠萝的毛病，郝佳立马推着郝慧华出了厨房，说：“妈，您就不能给年轻人一个机会吗？”
郝慧华只好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一人去客厅看电视，郝佳一人在厨房大展拳脚了起来，厨房各种锅碗瓢盆的声音交织在了一块儿，很快又流出了饭菜的香味。
再过一会儿，郝佳已经喊郝慧华吃饭了。郝慧华关了电视，走到饭桌前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女儿还真的整了三菜一汤，有她最喜欢的菠萝咕噜肉、芹菜炒牛肉、蚝油空心菜和鲫鱼豆腐汤。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郝佳笑盈盈地看着妈妈。
“摆盘是不错。就是不知道口味真的如何了？”
郝慧华虽说厨艺一般，但她口味刁钻，是实实在在的食客，对美食的要求几乎苛刻。郝佳虽说按照网上的配方做了一桌美食。但郝慧华还是挑了不少毛病。
“妈，你这是在打击我的自信心。”郝佳委屈巴巴地看着郝慧华。
郝慧华也觉得自己对女儿是苛刻了点，清了清嗓子说：“好像是我要求多了，毕竟你难得做一次饭给我吃，我得抱着感恩又支持的态度。”
“感恩倒是不必，”郝佳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想让我天天做给你吃，也是没问题的。”
她不是一时嘴快，这两天她确实深思熟虑了，既然她已经和那份折寿的工作告别了，也想暂时停停。何况，她一想起郝慧华隐瞒她去做的那一场手术，总是心有余悸。虽然，妈妈暂时看起来完好无缺，但活检报告没出来之前，郝佳不能抱有太乐观的态度。她又想起小姨的话。也许这个家真的缺少一个人。
她想留下来照顾郝慧华，可又怕自己这么说，会让郝母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现她独自做了这个手术。
她徐徐开口问道：“妈，我要是给你当厨娘怎么样啊？”
“不！”郝慧华坚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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