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底,致云要去参加一场在牛津召开的学术会议,介绍和交流她与斯金纳最新的研究。这样的会议,斯金纳近些年已经很少参加了。但他仍鼓励致云尽量出席,以期她能在科研初期广结人脉,博闻强识。
火车驶入牛津车站时,天就已经黑透了,待到致云坐上的士已经晚上7点过了。11月的英格兰虽然比致云工作的城市要暖和些,但毕竟也已入冬了。
中古情调的哥特式建筑矗立在曲折蜿蜒的道路两旁,衣着工整的行人在车窗外匆匆滑过,在这阴冷的暗夜中,整座城市看上去格外的幽静苍老。
牛津和剑桥怕是有着全欧洲大学里最森严的等级制度。从各个学院之间的竞争,到学生们参加考试时所穿的,按照上次考试成绩高低而定长短的黑袍,再到学校教员在学生中所享有的无上尊崇,都在标示着这所古老大学的传奇身世。
可致云的士司机显然没有显现出,作为牛津人该有的严谨与细致。他怎么也找不到致云的学校为她预定的酒店,并一再表示自己在牛津开了近10年的车,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间酒店。致云虽早已经习惯了学校行政人员的作风,但这次他们突破性地找到了一家预算以内的最隐蔽的酒店,还是让致云觉得有些钦佩了。
致云不得不拿出了还剩下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为满口抱怨的的士司机导起了航。他们刚看到酒店毫不引人注目的招牌,致云的手机就没电了。的士司机似乎因为这座城里真的存在这样一间酒店而受到了冒犯,他为致云搬出行李箱后,就愤怒地驾车绝尘而去了。
致云拿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拖着行李箱开始绕着悬挂酒店招牌的大楼,寻找酒店入口。可整座大楼的一楼全部的敞开的门都属于餐厅、超市和书店的,而且书店也已经关门了。致云又一次感佩起学校后勤人员这次的超常发挥。这一次,他们竟然选了一间没有入口的酒店。而现在手机也没有电了,电脑也没有网络,完全没有办法再重新订一个地方。
冷风渐起,致云没有吃晚饭,穿的也不多,冷得直打哆嗦。无奈,她只得推着行李箱随便选了一家餐厅,在吧台处询问服务员怎么才能进入楼上的酒店。服务生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的问题,头也没抬地为她指明了方向,说:“就在左转的两个店面旁边。”
致云道谢之后,又拖着箱子走了出去。可不过一会儿,她就又回来了,因为那扇她先前没有注意到,黑色的小门是紧锁着的。显然需要密码才能打开,致云又询问同一个服务生,可不可以借用下餐厅的电话,因为她的手机没有电了。忙碌的服务生终于看了一眼致云,指了指旁边的电话。
致云走到电话前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酒店的号码,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电脑接上餐厅的电源,一番周折,她终于问到了这个神秘酒店的进门“口令”和房间的密码。牛津似乎生怕来人不知道它与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的渊源。
致云已经来不及感慨这梦想照进现实的场景了。她又累又饿又冷,只想放下行李,多穿几件衣服,然后出来吃饭。她走出餐厅,快步走到那扇隐秘的黑门前,小心地按下密码,“咔嚓!”门开了。她舒了一口气。她提着行李爬上狭窄冗长的楼梯后,一扇玻璃门自动打开了。
其实,酒店的环境还是不错的,雅致的休息室里,坐着几位衣着讲究的客人。他们在温暖的光线下或啜着咖啡、或晃动着酒杯,听着古典乐。他们的悠然自得更衬出致云的狼狈。
这家神秘的酒店里没有一个服务生,所有食物,酒水,以及清洁用品均是自取,各个房间的门上也都是密码锁。致云尽可能小声地寻着细窄的雕花铁梯,上上下下寻找她的11号房间,但怎么也找不到。
终于,她的行为还是惊动了在休息室里体面的客人们,一位男士放下手里的威士忌,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询问致云是否需要帮助。在这位优雅的男士听完致云简短的讲述之后说:11号房间需要走另外一个入口,简而言之,致云走错了,而且他也不知道另一个入口在哪里。
致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穿过冷风四起的街巷,回到了餐厅。在服务生过分生动的表情下,再一次借用餐厅的电话打给了酒店,耐着性子询问另一个入口的位置。酒店客服在电话那头真诚地表示歉意,解释说他们几分钟前,已经把地图和密码都发到了致云的手机上了。客服又接着说了好几分钟也说不清楚另一个入口的确切位置。致云此时已经不想再指望任何人了,她决定先吃饭,顺便在餐厅里把手机的电充上,然后按照地图找到那个入口。
那位服务生体贴地帮致云把行李箱放到了吧台内。致云直接在吧台边坐了下来,随手点了个三明治和果汁,拿着正在充电的手机,发起了呆。
“还没找到吗?”致云被这句字正腔圆的中文惊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那人看起来也没有料到致云会如此反应。
“没事,是我自己走神了。”致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他问得彬彬有礼。
“也不算什么麻烦,就是今晚可能要露宿街头了。”致云刚说完就赶忙改口:“其实酒店已经订好了,我应该马上就能找到了。”但加上这一句,好像使某种讯息有增无减。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用担心。”那人似乎觉得致云很有趣,笑着转移了话题:“来牛津工作还是看朋友?”
“来开会。”致云眼前的这位同胞,他30来岁,穿着白色衬衣外套浅色毛衫,卡其色裤子,系带皮鞋,典型的学院派装束,不是牛津的教师就是访问学者。
“不如我帮你找找吧,这附近我挺熟的。”他提议。
“我手机上有地图,等电充得差不多,我跟着地图应该就能找到,”又觉得还是不应该拂了来自同胞的善意,便加了句:“如果我等会儿还有需要的话,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那人点点头,“好,我就坐在那边,有需要就过来找我。”然后指了指自己在角落的位置,就离开了。
致云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查看着手机里的地图,通过地图上入口附近的商店名称,她才知道了入口具体的位置。喝掉最后一口果汁后,致云就起身结账离开了。
她推着行李箱,寻着手机里地图上的标示,终于找到她的11号房间。这个入口内的房间应该就在致云第一次找到的入口的背面,但入口处停了好几排自行车又有拱门遮挡,以至致云一连路过两次都没能发现。
这就是一家处心积虑地不想让客人入住的酒店。不过这里还是有优点的,离会场极近,甚至可以步行,这使得她对学校后勤人员的埋怨稍减几分。回到房间后,她终于可以开始整理梳洗,匆匆过了一遍明天演讲时要展示的幻灯片。关灯躺下后才想起来,离开餐厅时应该与那位学院派同胞道个别的。
早上八点不到,致云就被直射到脸上的强烈的光线叫醒了。她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房间竟然有个天窗,正对着床铺,昨夜天太黑没有注意到,所以也没有拉上帘子。她已经醒了再入睡就很困难了,只得起床。慢悠悠地吃过早饭后,都还有一个多小时会议才开始,这让她不仅能在房间里排练几遍待会儿要进行的演讲,甚至还有时间准备了几段可能需要回答的问题的答案。祸福相依,这称得上是她准备最充分的一次会议。
这次的会议举办规模甚大,与会者大多都是在神经生物学领域至少略有影响力的学者,致云深知自己资历有限所以尽量低调。她坐在略靠后的位置上,拿着电脑随时准备记录,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正在台上演讲的是一位来自瑞士的脑神经科学家,他年轻时的课题是脑功能退化,可到中年之后却突然转向。他今天阐述的主题是“永生”。尽管其研究仍处在初始阶段,但类似的课题足以使所有在座的人都屏息静听。
这位科学家和他的团队预言,未来的某一天人类将再也不会受困于肉体的衰老和腐朽,借助于科技就会实现生命的永存,即升级版的人类。简而言之,他觉得人类终会进化到抛弃肉体,转而以机械为躯壳来承载我们更卓越的记忆、思维与智慧的阶段,这也是他当初改变研究思路的原因。
其实不光是在神经生物学领域,在人类与各种疾病对抗的漫长历史中,科学家们何尝没有想过彻底抛弃这脆弱的肉身。可无论是从科技水平的限制还是伦理道德的考量,人类都不曾确定这是一条可选之路。尽管如此,仍有一大批科学家为此前赴后继,在致云的眼里,现在台上的这位恐怕就是他们当中最激进的代表之一。
致云时常惊奇于身边的某些人那几乎与生俱来的信念感。她从不确定自己如果也处在那样一个备受争议的位置上,是否还能够坚定自己心中所想。她的报告安排在半个小时之后,而她的议题与这位来自瑞士的科学家的几乎相悖。大会如此排序也不知道是故意想要制造戏剧性,还是无意为之。致云暗自思忖,是不是应该修改一下她的报告中的措辞,以免让对立更加明显。
致云登上讲台,刚刚做完课题介绍,就在台下听众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昨天傍晚在小餐馆里的那位热心学院派,他也看出致云注意到了自己,就微微举了举手以示问候,然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致云向他微笑了一下,便继续自己的演讲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世界果真小得可怕,他们竟然是同行”。
报告十分顺畅,二十多分钟后,致云进入了她今天报告最后的环节,现场提问,学术会议一般都会为每位演讲者预留至少有演讲时间一半的问答时间。致云预感,那位慷慨激昂的瑞士学者一定会就他们几乎相悖的课题,提出自己根本无法解答的疑问。尽管她刚才“勇敢”地对报告内容只字未改,可现在,她还是有些慌张。
“刚才你提到,现阶段人类应当追求的是更善更健康,而非更聪明,可我认为人类如果更聪明就会有更大的几率更善良,也会有更好的方式获得健康。”果然,瑞士科学家第一个拿起话筒。致云最头疼的就是这类提问,不关心技术,不在乎成果,单纯计较意识形态与研究目的。
“我们并非阻止人类变得更加聪明,只是希望在提升全体人类的智慧水平之前,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善意和幸福。我们认为在某些基础问题还没有解决之前,人类更加聪明可能不是一件好事。”怎么问,就怎么回答,意识形态只能用意识形态来解释,致云别无他法。
“可是人类的问题永远都不会消失,旧的问题解决了还会有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是解决不完的。”他似乎想在这十几分钟内就解决这个关于应该“先更善良还是先更智慧”的终极哲学难题。
“我们当然明白,问题会一直存在,之所以不赞成通过科技手段过速发展人类的智慧,是担心拥有更高能力的人类,会在旧的问题还来不及解决的时候,使社会产生了新的问题,比如说当时的网络安全,社会保障,甚至国家机器是否能够抵御更智慧和更无所不能的人类。”致云想要把论点带回研究本身,接受说道:
“正如刚才提到,我与我的同事们很可能已经找到了与愤怒、焦虑和抑郁等负面情绪相关的神经递质的释放机理,如果我们的结论被进一步证实,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从根本上防止人类产生过度的负面情感。没有人会反对人类更加长寿或是拥有更高的智商,但我们也相信,人人都希望获得更快乐和更有品质的生活。其实你与我们在最底层的科学问题上或许是一致的,只是你大概走在了我们前面。”
“这是一个没有先后的课题,或许更聪明的人类会想办法使自己更加愉快和友善,也或许更加友善的人类才能享受更加聪明带来的益处,谢谢你的回答。”说完这一段总结,瑞士科学家终于罢手了。致云在心里感天谢地。其实,她并没有像看起来这样笃信自己的观点。因为这本身就是个无解的事件,至少在他们目前所处的时代是无解的,只是此情此景,她必须要有坚定的态度和立场罢了。
上午的日程终于结束了,致云抱着自己的笔记本起身离开座位,与一位刚刚认识的来自西班牙的同行雪莉,一起走出报告厅。
报告厅外的走廊上陈列着一排排参会人员或其学生的研究学术海报(Poster),方形窗格外的阳光越过学术海报的陈列板,穿过一条条尚未被遮挡住的狭窄间隙,在幽深宽阔的石质走廊的菱状地毯上,形成了一束束光斑。致云心情愉悦地走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她几乎忘记了刚才那场颇为严肃的讨论,与雪莉一起刻薄地评论着从眼前扫过的一幅幅学术海报。
“这都是什么,智能士兵,机械臂。天呐,这个世界还不够糟吗?”雪莉看着眼前这幅学术海报小声说道。
致云苛刻地宽慰道:“别担心,就凭这个做得像彩色蜘蛛一样的数据关系图,就知道他一定做不出来。”
“也对。”雪莉哈哈大笑,“要饿死了,我们去看看都有什么吃的”。
自助午餐摆放在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内。致云与雪莉一进入休息室就听见一大片嗡鸣声在装饰着烛台和油画的四壁之间回荡,十几个高脚小圆桌散落在已经被搬走的沙发留在地毯的压痕之上,只有小部分人能挤到圆桌边,剩余的大多数都只能端着餐盘,三三两两站在休息室的各个角落。
致云取好食物,转身发现雪莉刚才遇到了一位旧友。致云便端着一碟食物,自觉突兀又尴尬地站在两个貌似交情匪浅、相谈甚欢的人旁边,听着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各自城市里诡异多变的天气。当雪梨与她的旧友终于说到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那些趣事时,致云便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多余。她假装环顾四周,一回头就看见昨天餐馆里的那位同胞,正跃过休息室里所有人的头顶向她招手。而同胞的身边就是那位激昂的瑞士科学家,此刻,他也向致云微笑着问候。致云也笑着点了点头以回应二人。
同胞兼同行毫不费力地穿过层层人群阻挡,以在这种状况下最得体的步伐走向致云,盛着轻飘飘蔬菜沙拉的餐盘稳稳控制在手上,没有飘出一丝。致云看着这位端着餐盘渐渐走近的学院派,脑海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这位是我在牛津的同事,陆教授,这两年发表了多篇很有分量的文章。”雪莉的旧友及时为二人介绍了彼此:“这位是南部来的杨博士,费尔曼.斯金纳的合作者。”
“幸会,陆教授。”
“幸会,杨博士。”
“昨天真的很抱歉,离开餐馆前应该向你说一声的。”致云送上迟来的歉意。
“没事没事,今天的汇报很不错,看样子你昨天应该是休息得很好。”陆教授笑着说。
“你们认识?”众人好奇。
“还没有机会真正认识。”陆教授摆了摆手,看向致云。
“我也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行。”致云避开陆教授的视线,转向雪莉说道。
“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故事。”大家笑笑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很有缘分。”陆教授也将视线移向众人。
“只是世界偶尔很小罢了”致云笑着回道,“不知道陆教授的研究领域是什么?”
“叫我陆鞅就好了,商鞅的鞅。我目前在做一些有关自闭症生物学基础的研究,在某些发现上与你们的研究有共通之处。”他用中文回答道。
致云诧异他突如其来的中文回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们去那边看看,你们看起来有很多细节需要讨论。”陆鞅在牛津的同事识趣地和雪梨一起走开了。
“你也不必叫我杨博士,我叫杨致云。自闭症的生物学基础可是本世纪的百大前沿课题之一啊,未来可期呢。”致云也中文回答道。
陆鞅谦逊地说道:“前沿也就意味着困难重重,我们哪敢有什么期待,有生之年,能够稍稍推进一点点就很知足了。倒是你,能与斯金纳共事,一定非常优秀”
“我只是承蒙导师不弃而已,你年纪轻轻就是牛津教授,所从事的研究也是非常人所及,都对未来不敢期待。现在反说我优秀,我真是不知道该把自己置于何地了。”
陆鞅听此大笑:“好好好,我可以承认我对未来有所期许,但牛津教授这件事,恐怕除了牛津人自己,其他在G5的大学都未必觉得牛津有多好吧”。
“原来你们自己也知道。”致云不客气地回答道。
陆鞅又大笑了起来。
想不到这位陆教授还有些爽朗,竟然会被她这样的人逗得频频大笑,这让致云觉得惊奇。
“刚才德利曼告诉我,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位如此较真的同行。”陆鞅向德利曼的方向歪了歪头。
“可我以为是他在较真,”致云恍然了悟:“原来谁也不真的有什么信仰。”
陆鞅收起了方才的神情,看着致云颇为诚恳地说道:“其实科学本身就是一种探索,只要能够保有原则性的科学精神,在态度上持有一定的怀疑兴许是好事。”
“是啊,可能我目前最大的问题的就是怀疑得还不够,我时常在想,比起我所做的在一定构架之下的常规科研,真正能够推动人类文明演进的,或许是德利曼那样的研究。从这个角度看,他比我勇敢。”致云也有感而发。
“的确,人类所获得的进步,大多都是靠着这群打破常规、不惧纷争的先行者。但设计得再好的图纸,若无人选址和施工,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况且某些已经诞生的所谓技术,是否真的有益于人类还未可知。”陆鞅意味深长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德利曼:“可世事不都是如此吗?在看到结果之前,谁也不能保证是否绝对正确。”
致云思量着陆鞅的话,这似乎是一个没有缺点的人。她随即想到如果常翎此刻在这儿,画面一定会很有趣。
“想到了什么吗?”
致云回过神发现陆鞅正饶有兴致看着自己:“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朋友,她应该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男朋友?”
“是女朋友,很好的女朋友。”
陆鞅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雪莉和另两位参会的学者也走了过来,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午餐时间快要结束了,休息室里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参会人员被分配成三个小组,在不同的房间内进行讨论。
致云刚放好餐盘,就迎面看见陆鞅迎面走了过来。两人就一起走出了休息室。
“你在组B对吗?”陆鞅的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
“嗯,你呢”
“组A”
“好,那我先上楼了,你的会议室应该在楼下。”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致云左脚的高跟鞋的脚尖已经踏上第三级台阶了,陆鞅的声音才从她的身后传来。
“真是不好意思,晚上还有点别的事情,下次吧。”致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