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东紫记得很清楚杨晞结婚的时间。胡清珣婚礼的一年之后,东紫在新加坡酝酿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那天她兴致很好,专程绕了远路,准备从花园步道走去餐厅。快要到餐厅时,手机响了起来,东紫一看是林皓,便不得不接听了。可奇怪的是,东紫记得林皓说起杨晞快结婚了;也记得那天有些灼人的日头,和海面上泛起的麟波;甚至远处邮轮甲板上,戴着整齐粉红色遮阳帽的旅行团。却怎么也记不得林皓在电话那头,讲述的关于杨晞妻子的一切。
严东紫与林皓,胡清珣,杨晞皆相识于美利坚,那是14年前的事了。
18岁的东紫搬到学生宿舍的那天上午,日光温和,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尘埃,清脆的鸟啼声,和从树影间散落而下的光影,让东紫对新生活充满期待。
东紫来校前就已经得到了通知:宿舍是两人一间。她来到宿舍门口时发现,门是半开着的,就知室友已经到了。东紫轻轻敲了敲门,“Coming。”正在房内收拾行李的林皓招呼道。东紫一进门就望见了站在一个大行李箱边,挽着袖子、大方地笑着的、过分美丽的林皓。
那时,东紫和林皓都是初次离家,头一次照理自己的生活,所以在最初的日子里,她们过得浑浑噩噩,毫无规划。可东紫如今却时时都在怀念那段无人约束,快乐散漫的时光。那些细细小小的往事,无论过去了过久都能在东紫心头挑起笑意。
林皓会好脾气地呆在习惯了房间里的,会因为东紫忘记盖上盖子的蜂蜜罐而引来的蚂蚁之后,为每一只出现在不同地方的蚂蚁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有时,她们会突发奇想,早上5点就起床化妆,然后带着精致的妆容坐在宿舍里看一整天的美剧。而另一些时候,她们就会连脸都顾不上洗就赶去上课,下课回来十分钟内即可再度陷入昏睡。
这天晚上,东紫和林皓不知道在白天又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八卦,两个人聊得怎么都停不下来。突如其来的几声鸟叫,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生怕已经是早晨了。但一看时间,也才三点,还有几个小时可以睡。两人便竭力克制,不再讲话了。可感觉像是过了一百年,东紫都还是没有睡着,她又渴又饿,便小声向室友试探道:“林皓,你……”
林皓飞快地答道:“没,一点睡不着,”听起来她的确非常清醒。
东紫问:“你饿吗?你渴吗?”
“要不咱们去吃点东西吧。”林皓没有一刻犹豫,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这里是位处美国西海岸的一座僻静小城。几乎家家户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在这个时间,没有出租车,没有公交车,除了千里之外的一家麦当劳,和万里之外的一间24小时美式餐馆之外,就没有哪处餐厅还在营业了。
两人前段时间为避免继续长胖,处理掉了房间里全部的零食。她们沮丧地坐在床边,盘算着当下她们二人仅有的两个选择:打电话点披萨,或者步行去几公里以外的一家超市,去买那个很像中餐的烤鸡,因为美式餐馆更远。两人思考一阵之后,做出了一个极英明的选择:在各自灌了两大瓶水之后,她们就出发了。
一路上全无人际,漆黑一片。路灯间距遥远,且仅够照亮灯下的一片方寸之地。两旁的草丛里,还不时传来非常细微的“沙沙”声。两人抱着胳膊,埋头苦走,不敢开口发一言,生怕惊动了这寂夜里的生灵。东紫恍惚间看到前面灯下,有个影子向她们走来,可很快又消失在黑暗里了。
东紫听见自己夹着嗓子悄声问林皓:“你刚看见了吗?那是什么?”“我看见了。”林皓也屏着气息,小声回复道。听此,东紫不住思量着,如果现在尖叫一声然后转身逃跑,会不会过于戏剧化。
那个影子也随着路灯忽隐忽现,越来越近,可东紫却渐渐放下心来,“这应该是个人,而且这个人身形很瘦弱,你看他,脸一鼓一鼓的,好像还吃着东西,怀里也抱着什么,应该不足为惧。”她把自己的推理告诉了林皓,林皓点点头表示东紫言之有理。待她们两个与那人即将擦肩之际,东紫和林皓才发现,这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们同一个语言班的胡清珣。
胡清珣看到是她们,立刻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去,率先长舒了一口气道:“没把我吓死,原来是你们。”
“你也快把我们吓死了。”东紫和林皓异口同声。
“你们这是去超市吧。”清珣打量着二人,机敏地问道。
东紫正惊奇清珣怎么会知道,就看到她怀里的袋子,于是笑问道:“你莫非是才买了回来?但你刚才都这么害怕了,嘴里还一直在嚼呢。”
“越是害怕,我才越要多吃点呀。”清珣抱着那一大袋子食物,五官缩到了一起来配合她的语气,煞是可爱。“你们就别去了,最后一袋烤鸡就在我手上呢,我还买蛋糕薯片什么的,咱们一起吃吧。”清珣十分慷慨地,邀请东紫二人分享她得来不易的战利品。东紫和林皓当然愿意接受,但还是洋装腼腆地点了点头。
三人就在附近公交车站台里的长凳上,排排坐下。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清珣袋子里所有的食物。
经此一役,三人从此惺惺相惜,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一起上课,下课,逛超市,搜罗好吃的,纠结要不要去健身房,还一起恐惧着马上就要轮到自己的演讲。更重要的是,她们还要花时间去消化各种让人大开眼界的八卦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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