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礼

清珣和蒋从埔举行婚礼,是在毕业后的第二年,她俩邀请了每一位能够联系得到的美国同学。

东紫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地待了近半年,父母终于耐不住敦促她尽快找些事情做,哪怕是像写小说这样、看不到什么前景的事。所以她就去了新加坡修习东亚史,并开始着手她的第一本小说。

新加坡是最先出现在东紫的脑海中的,无论哪个角落都是城市的地方,看不到农田,也没有山林。美国大学的荒凉和僻静,她完全受够了。

十年前,元月的某天。东紫从新加坡飞抵马尔代夫的马累机场。然后再忍受了近一小时的,水上飞机的轰鸣与颠簸,终于到达了清珣举办婚礼的小岛。

东紫走下水上飞机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皓,她穿着一件轻纱质地的系脖露肩晕染连衣裙,长度恰至脚踝,戴着大大的遮阳帽,看上去比毕业时清瘦了些,但这也让她的美貌更显惊心动魄。她与身后的大海一同,在璀璨的阳光中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那天晚饭后,东紫和林皓沿着小岛上曲折回环的木制栈道,穿过链接着碧蓝色海面的粉色沙滩,去参加清珣将在后天举行的婚礼的彩排。

夜晚的印度洋岛屿,天空中群星闪耀。盛满人间欢爱的大海,敲打着动人心弦的节拍;古老椰树的巨大扇形树叶,在习习的海风中轻轻摇曳;钢琴师飞舞的手指中爱情的圣曲,穿林渡水而来;瑰丽的玻璃礼堂,在夜色里泛着撩人的银光。礼堂深蓝色的巨幅帷幕之下,清珣认真地排演着后天婚礼出场时应踏出的脚步。她一袭红裙站在蒋从埔的身边,瞳孔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彩,美得不可方物。满腔真挚的姑娘,怎会错失所爱。

清珣与蒋从埔的爱情堪称传奇,清珣的耐心与执着比得上任何一位台湾偶像剧的女主角。她永远坚信:蒋从埔能够穿透层层迷障找到她,而且他们注定会共度一生。

当年大学里,号称喜欢蒋从埔的人不在少数,喜欢他是一种“****”,女孩子们可以坚决地否认内心深处对某人真正的情感,却可以轻易地说出想要做蒋夫人的愿望。在两天后的婚礼上,人人都道:胡清珣是何其幸运,成为了真正的蒋夫人。可东紫知道,幸运的人应是蒋从埔。因为蒋从埔在如此之多的爱慕者中,只有清珣会不在乎他是否有能力,为她举行如此声势浩大的婚礼,永远满怀欣喜地嫁给他。

彩排结束回到房间时,已过午夜。东紫仍睡意全无,她拉开通向阳台的玻璃门,静静地观望着眼前这片静谧的海域。那年,她有也是这样,独自站在另一片海的满是石砾的沙滩上,试图埋葬她对杨晞的爱。

小岛酒店的客房全部依海而建,每间房有一半在陆地上,一半在海面上,户户分离,阳台之下就有直通大海的阶梯。

“严东紫,左转。”东紫受惊地转过头,看见了躺在隔壁阳台藤椅中,正望着她的杨晞。

月光之下,杨晞的眼中流淌着清澈的波纹。那时的杨晞,与多年之后出现在上海停车场里的他,仿佛重合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东紫问。

“10分钟前刚到,才在想要不要去找你,但你看,就是这么有缘分。”他嬉皮笑脸的。

“少来,先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见。”东紫说着,就要转身回房。

“再聊会儿吧,这么久没见。”他依然笑着,但语气里多了恳切。

“明天有的是时间聊天,你要睡不着,就去找蒋从浦他们吧,他们还在礼堂呢。”

当时的东紫只是怕自己会克制不住,从眼前的这片大海里捞出她曾试图埋葬的心意。可那时,东紫并不知道,无论那晚她离不离开,她的心意都从未被埋葬;更不会知道杨晞那天是多么费尽心思,才不动声色地让自己住进了她隔壁的房间,而且等了她几乎一夜。

(上海)

杨晞离开上海已经半年多了。许迟在这半年里没有任何不寻常之处。在他的脸上似乎永远看不到情绪,当然,除了宴请投资人的那次。“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东紫很是佩服。

这么多年来,每当新年钟声敲响,东紫都会告诉自己,如果来年许迟依然如此不离不弃,她就会跟他在一起。可年复一年,许迟从未改变初衷,然而东紫也始终没有践行自己的诺言。

今天许迟公司的游戏终于上线了。皇天不负苦心人,一时间好评如潮。许迟给全公司放了一天假之后,在东紫的公寓楼下给她打了电话。当时东紫正在煎羊排,她出现在许迟面前时,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浓重的羊膻味。许迟以东紫能想到的最波澜不惊的口吻,在汽车里向东紫求婚了。

“我们甚至都没有在一起谈过恋爱。”这是东紫回答的第一句话。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难道还不够了解对方吗?”

“可是你不觉得很仓促吗?”东紫还是无法接受,并不是无法接受许迟,而是无法接受求婚。

“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十年,我认为一点也不仓促。”许迟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

“你喜欢了我十年?”东紫忽觉鼻尖酸楚。

“我喜欢了你十五年,为了向你求婚,我准备了十年。”许迟缜密的逻辑中,有着藏不住的深情。

“好,我们结婚吧。”东紫仅犹豫了几秒钟。

与许迟订婚以来,所有的事都在莫名地好转,其中最好的一样,莫过于她的小说终于进入了大众的视野,虽然原因极其荒诞。

某一位顶着才女头衔的流量女明星在参加某档真人秀时,特意展示了她的书柜,东紫的第二本小说就放在书柜的上层,书脊比同排的其他图书都突出了很多。

采访者在镜头里询问女星:最喜欢的是哪些书。女星在罗列了一长串书单之后,大概是为了更显自然,便从书柜中抽出了东紫的书,说道:“自己除了刚才所说的那些大部头之外,还喜欢看一些小众作家的作品,比如这本,因为从不同角度看事物很有趣。”摄像机非常配合地给女明星手中,东紫的书来了个大特写。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女星的粉丝们开始关心严东紫是何许人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家,竟然值得偶像费心推荐。

虽然比起她那令人乏味的文学主张,买书的人明显对她的穿搭言行更为关心。但无论如何,她的小说已经在各大网站上卖断了货,到了不得不再版的地步。就连评论界也一改往日说辞,认为东紫的作品曾被严重低估。出版商没有想到,东紫更没有想到。

东紫曾想要写一封亲笔信给这位素昧平生的女明星,以感谢她对自己的提携。可就在与这位女星共同参加了一次,以东紫小说突然备受关注为议题的访谈之后,东紫就迟迟下不了笔了。在访谈中,女星妆发精致地坐在镜头前,大谈东紫小说中的女权思潮,以及女主人公对灰暗现实的奋力反抗。可东紫无论怎么听都觉得这位恩人,怕是从来没有看过她的小说,充其量只是看了杨晞提到过的那篇书评而已。

虽然这种短期的关注,并不会带来长久的效益。但也的确也让东紫忙碌了起来。出版商不厌其烦地组织签售会,期望在热度消散之前,为东紫的下一本书打下稳固的群众基础。

而这一次的签售会安排在了北京。

“结婚之前我应该再去一趟北京吗?”东紫问许迟。

“去吧,我想不出阻止你的理由。”许迟说,语气真诚。

东紫咬着嘴唇说道:“去了会见到很多故人的。”

“现在见,总好过在婚礼上见。”

“天呐,他真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东紫心中惊叹。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