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母女大战

小鹿蹲在马桶上,一边瞄着镜子打粉底,一边在手机上回复客人的咨询,小宝跑来跑去吵着要玩具,小鹿应接不暇。

刚刚起床,小鹿已感觉要缺氧了。

“真希望孙柏博拿下拍片的机会,为梦想奋斗的人很帅呢。”左妈把小宝的衣服泡进大盆里说。

“不是只有他在奋斗,我也在做微商客服,陪儿子玩,还要找幼儿园,我和孙柏博不同,我做一切都不是为了我自己。”

小宝坏笑着偷走小鹿的眼线笔。小鹿吼了两句,无可奈何地拿起眉笔描眼线了。

“每天十一点才起床的人,可不该埋怨别人呦。”左妈似笑非笑地说。

“您也有那种经历吧,上班时间属于老板,下班时间属于家人,唯独临睡前的时间属于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在网上购物。所以客户才会在半夜下单,我也只能每天熬夜,我也没办法。”

“对,你都对,你从没错过。”

“听起来不像在夸我。”

左妈笑了笑,继续搓衣服了。儿童的衣物只能手洗。最近她总抱怨手指头的皮肤皱巴巴的,不知是不是和手洗衣服有关。

想来左妈也很辛苦。

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提早过上奶奶的生活,每天洗衣、做饭、收拾家务。辞职前是产科护士,所以她对家庭的卫生要求极高。

虽然她从不承认,但小鹿坚信她有重度洁癖。

在小鹿没生育前,左妈是一个会开着跑车去酒吧玩通宵的女人。可现在,她坐在淋浴间的小板凳上,素颜搓着小宝的衣服。小鹿不记得,她上次化妆是在什么时候了。

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为家庭完全失去个人生活。小鹿很感激她,但她不想活成那副模样。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小鹿带孩子回来生活,看重的是一线城市的教学资源,她认为孩子应该从小就打好英语基础,最好有外教的言传身教,保证语言的精准和地道,而不是像她的初中老师,怎么努力都发不出纯正的英文发音,倒像是西陲边境某个村落的方言。

不只是语言,孩子还要学跆拳道、钢琴课,对此,孙柏博持有不同看法。

“四岁的孩子学打架,是不是早了点?”

确定同居协议后,这是孙柏博提出的一个质疑。当时小鹿在跳健身操,汗如雨下,目光如火,浑身散发着滚烫的气息。

“你要觉得早,我们就让他先学马术,马场不远,开车半小时就到了,邻居的孩子学了半年,我看过照片,有模有样。”

孙柏博放下指甲刀,脸上分明写着,我住了这么久都不认识一个邻居,你回来还没一星期,就知道邻居孩子在骑马了?

“小区有一半的住户是年轻夫妇,业主群已经沦陷为育儿群,总之小宝该学什么,有我在,你不用担心。”小鹿说。

“比起其他孩子骑得有多好,我更担心小宝骑的马有多高。”

为打消孙柏博的顾虑,小鹿在跳操后,开车带父子观赏郊区附近的马场。

出城后,下高速再开半小时,进入村落,东拐西绕,车子开进园区。

孙柏博说像山寨版的私人庄园,但当他看到比学校操场大两圈的马场后,他就掏出手机,四处拍照留念了。

马场里有三个孩子在骑马。其中一个六岁女孩纵马狂奔,掠过时带起一阵尘土,像沙尘暴似的,一家三口咳嗽着。

“比想象中热闹。”孙柏博从舌尖上摘出沙砾说。

试骑时,黝黑脸庞的教练挑选小马驹,小宝上马时,投来可怜巴巴的目光。小鹿不忍心看,倒是孙柏博来了兴致,拼命鼓励孩子做出男子汉的样子。

“一只手拽住缰绳,另一只手挥动马鞭,保持身体平衡的秘诀在于双腿的夹力,学会用双脚夹住马肚子就不会掉下来,高级骑手根本不需要马鞍,因为马就是你,你就是马,这叫人马合一。”

小鹿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炫耀的。

还记得结婚第二天去草原避暑,孙柏博坚持要骑马,连夜在网络上看过骑马教学视频,他就自诩为马术专家,后来被不听话的倔马带出队伍。

天黑后,领队找到抱着马脖子的孙柏博,在山里的溪水旁喝水的母马终于平静了,大家把孙柏博抱下马后,他走路的姿势就像卓别林。

小鹿没有提起孙柏博的伤心事。

她发现,孙柏博的鼓励对小宝很有用,孩子努力装出不害怕的模样,在教练的带领下,颤颤巍巍地在马场骑了两圈。

“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呢,”孙柏博默默地说。

这对父子只相处过一周,但小宝却很听孙柏博的话。相比之下,陪孩子长大到四岁的小鹿,常常被不听话的孩子搞得头大。

想到这里,小鹿竟有些嫉妒。

回程途中,小宝在怀里睡着了。小鹿脱掉孩子的鞋子,把他的脑袋轻轻放在腿上。她发现,小宝和孙柏博长得越来越像了。

“小宝性格外向开朗,骑马适合他,”孙柏博瞄向后视镜,“但他不会喜欢弹钢琴的。”

“喜不喜欢不重要,关键是要会门乐器,学音乐是培养气质的好方法,你看冰冰气质多好。”小鹿摸着孩子的头说。

“童年决定未来,本该释放天性的年纪,却把他按在椅子上活动手指。”

“过了二十岁,就算你把他手指打断,他也不会坐在椅子上了,”小鹿语气强硬起来,“在他还能听话的年纪,让他多掌握一门技能,难道不对吗?”

“用家长的名义,逼迫孩子放弃童年的快乐,这不是****吗?历史证明,滥用手中的权利,总有一天会被权利吞噬。”

“我儿子的历史由我书写,就不由你费心了。”

“每个人都有自由意志,压迫只会引发反抗,暴君总会灭亡。”

“你在骂我吗?”

“只是猜想。”

“你想让我和小宝回老家吗?”

“不想。”

“那就闭嘴,好好开车。”

孙柏博的嘴角颤了颤,没有说话。他本想抽电子烟,想到孩子还在车上,又把烟塞回兜里,不满地鼓起嘴巴,活像一个金鱼。

想到孙柏博看不惯,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小鹿就不自禁扬起笑容。最近事多心烦,追忆孙柏博的不开心就是她的快乐源泉。

晚餐时间,小鹿和闺蜜约在城里的日料店碰头。

郊区离城里虽远,但全程走高速公路,反而比在拥堵的市区行车更节约时间。拥有迟到天赋的小鹿,意外地早到了十分钟。

独自坐在包间内,她看着时间。

尽管不愿承认,但小鹿确实很在意孙柏博见资方的结果。想来这个时间,他那边应该有消息了。那家伙本该在会后第一时间就通知她结果的。

要不要给他打电话问一问?转念一想,不过是室友,没必要过分关心。

半小时后,叮当和冰冰走进包间。关于迟到的理由,冰冰不解释,只说这顿饭她请,叮当却罕见地没拿孩子作借口。

“我在停车场遇到初恋了,多聊了几句才迟到。”叮当看上去无精打采。

“感觉有故事的样子。”小鹿含笑说。

“我也以为会有故事,谁知他听说我生下双胞胎,故事就变成事故。以前我在他心中是女神,现在他对我只有满心的尊敬。女人一旦成为母亲,性吸引力就转化成慈祥的母爱,不再被男人用色眯眯的眼光看待,好失落。”

“你的初恋肯定是个妈奴,”冰冰放下手机,“这种男人可不是出轨的最佳人选。”

“傻女人才出轨呢,”叮当望着杯中抹茶,“我只是需要有人在乎我。有人爱,女人才不会变老。”

“你老公不在乎你吗?”冰冰若无其事地问。

“当然在乎,可每天面对同一个人迟早会腻,生鱼片再好吃也不能天天吃,营养均衡才有利于身心健康,说起来,你就不会有那种感觉吧?”

枪口莫名其妙地瞄来,小鹿疑惑地看向叮当。

“离婚夫妇,每天面对熟悉的男人,而他又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会带来新鲜感吧?”叮当又问。

“没有新鲜感,只有心烦,”小鹿放下筷子,“自从我带小宝回来后,我就更加确信,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孩子长大,大人们对孩子成长方向的分歧就会更多,如果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夫妻的矛盾就会加深,彼此责怪,很多家庭都是因为孩子问题离婚的,还好,你们已经提前走完了预定程序。”

你在幸灾乐祸吧?小鹿保持着微笑盯向叮当。

“今天约饭,不是来讨论小宝的上学问题吗?”冰冰转移话题,终于让小鹿想到聚餐的主题。

“对对,我都快愁死了,”小鹿长出口气,“我把家附近的幼儿园都转遍了,最近的双语私立幼儿园开车要半小时,家门口倒也有一个,公立幼儿园,价格便宜,但听说师资水平一般,真不知道该选哪一家。”

“肯定选最近的呀,方便接送,”叮当盘起腿,“实际上,孩子在幼儿园学不到什么,只是打打闹闹,我的两个孩子就是这样,挑最近的幼儿园,家长会很省心的。”

“远近只是方便家长,上双语幼儿园,孩子自小接受西式教育,建立独立思考的能力,三岁看到老,从小的培养很重要。”冰冰说。

“可是学费不低哦,”叮当用手撑住下颌,“公立幼儿园一年用两三千,私立学费却高达七八万,在幼儿园就投入这么多,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应付。”

“这就是天然的过滤机制了。就读私立学校的家庭属于中高产阶级水平,家长的教育理念也相近,孩子们会互相模仿,学好学坏都看群体素质。都说孩子要赢在起跑线上,这场比赛其实从幼儿园就开始了。”

小鹿挠挠头,“所以,我究竟该选什么样的幼儿园呢?”

“其实判断的标准很简单,主要看你老公能否出得起钱。”叮当说。

冰冰点点头,“赞同。”

两个闺蜜的意见终于统一了。然而,又像什么都没说似的。小鹿躺在榻榻米上,感觉心很累。

孙柏博能否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小鹿心中还在打鼓,比起这点,更让她不安的是,孙柏博能否养得起孩子。虽然孙柏博曾信誓旦旦地承诺,养活孩子没问题。但真金白银,可不是只凭表态就能解决的。

他真的有抚养好小宝的决心和能力吗?

望着天花板转动的风扇,小鹿感觉到头昏脑胀。

代驾司机把车子开进停车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心情烦闷,所以小鹿多喝了几杯,分别时感觉飘飘然,冰冰和叮当安然无恙,两人叫了代驾把她送回家。

晕晕沉沉地开门进屋,客厅一片黑暗。心想小宝一定睡了,小鹿直奔卧室。就在这时,客厅的灯“啪”的一声点亮了。

小鹿这才注意到,左妈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形如雕像。难道她刚刚一直坐在黑暗中吗?她坐了多久?不会是一晚上吧?

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左妈的脸色很难看,“以后再喝到这么晚,你就别回家了。”

“知道啦,抱歉抱歉。”小鹿歪在沙发上随口说着。

“认真地听我说,”左妈走到小鹿面前,“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你儿子,你不能帮忙的话,以后肯定会出大事。”

和左妈相处这些年,从没见过她这么严肃。也许是觉得照顾小宝太辛苦,抱怨也是理所当然。

“您辛苦啦,”小鹿把鞋子扔到一旁,“以后我会早些回家的。”

她躺在沙发上,软绵绵的沙发垫可真舒服。

左妈没理会小鹿,却走进洗手间,用脸盆接了一盆凉水,然后端着这盆水回到小鹿面前,双手一扬,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全都泼在了小鹿的脸上。

犹如触动开关的玩具,小鹿一下直挺挺地站起来。水滴随发丝一颗颗落在地上,房间里只剩滴滴答答的声响。

“你干什么!”小鹿的酒全醒了,声音也变成咆哮。

“我想揍你。”左妈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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