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熬夜到凌晨三点。
三天后,小宝将到幼儿园报道,正式拉开人生序幕。念着这件事,小鹿激动到睡不着觉,后半夜她梦到儿子娶妻生子,离她远去了。
“小宝刚上幼儿园,你就梦到他连孩子都生了,穿越剧都不敢这么演。”左妈涂上唇彩,对镜子抿着嘴,“我真漂亮,”
小鹿带上兔耳朵发卡,睡眼惺忪地把爽肤水拍击在脸蛋上,“孩子上学后,家里又会变得很安静,我会很失落吧。”
“你不到三十岁,我是四十岁刚出头,女人的黄金期刚刚到来,我们可不能因为孩子失去自我哦。”
左妈捏了下小鹿的屁股,笑嘻嘻地走出洗手间。
女人的黄金期。小鹿捧了捧胸部,弹性十足。当妈后,她都忘记自己是个漂亮女人了。
从家到奥特莱斯购物中心,只有半小时的车程。小鹿和左妈吃过早餐后,马不停蹄地直奔购物中心。小宝就交给爷爷和孙柏博陪伴一天。
“小宝第一天上学,必须打扮得帅气威武。”
走进奥莱,小鹿信誓旦旦,可逛着逛着就收不住脚。
在品牌店试过衣物后,小鹿掏出手机,在购物网站对比价格,价格稍高,她会毫不犹豫地把衣服挂在原位,走出店面后直接在网上下单。
有孩子后,小鹿把每一分钱都看得很重,以前喜欢吃的昂贵榴莲,如今看一眼也就算了。
“我少买一件衣服,小宝就能多几套奥特曼玩具。”小鹿边走边说。
“你用奥特曼衡量价格,这也太恐怖了。”左妈摇晃着可乐杯,冰块咔咔作响。
“如果天下的宝妈达成一致,恐怕银行会用奥特曼代替钞票,毕竟女人的钱最好赚,以后去超市就会是这种情景……”
说着,左妈模仿起来。
“请给我一袋卫生巾,谢谢,半个奥特曼。咔嚓一声,我拧下奥特曼的脑袋递给超市店员,店员默默地说,不好意思女士,无法找零。”
小鹿笑得前仰后合,“拜托,想想都恐怖。”
天黑前,她们为小宝买好新鞋、书包和三套帽衫。小宝长得很快,衣服买大不买小,否则再过两三个月就会不合身。
小鹿约好冰冰和叮当在附近吃日料,左妈说做个全身SPA就回家。
分别时,看着左妈提着袋子意气风发的背影,小鹿不禁感叹,自己要是到了四十岁,还能保持像左妈这样苗条的身材就好了,可不能输给儿媳妇哦。
小宝会和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相伴一生呢?
小鹿看着四岁儿子的照片,一路上胡思乱想,走进餐店时,已经迟到半个小时。
“小宝要上幼儿园,我和外婆给他置办装备,所以晚到了。”
“不用解释,懂。”冰冰给小鹿倒满清酒。
“恭喜你哦小鹿,孩子一旦到了幼儿园,你就可以扮演单身贵族了。”叮当把毛豆塞进嘴里,笑嘻嘻地说。
“你是在提醒我是离异的女人吗?”小鹿露出微笑问。
“我的建议可是对所有宝妈都有效哦。”叮当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女人有了孩子后,多半会忘记自己是个女人,不再注意身材维护,不愿费时修整脸蛋,孩子几乎占据所有时间,对老公的兴致也只局限在他的月薪能赚多少。这一切都源于母爱。但问题是,男人不想找妈,他们只想和一个有魅力的女人同床共枕。失去自我的女人是一定会被老公嫌弃的。”
“她是离婚妈妈,我是单身贵族,所以老公和谁睡的问题与我们无关,你的建议用在错的人身上了。”冰冰说。
叮当急忙辩解,“我只是想说,只要孩子上学,你就有充足的时间找回自我,我没结婚之前,男人都流着口水看着我,要努力回到这个状态才行。”
“男人一见你就流口水?你是叮当小寿司吗?”小鹿吐槽着。
“总之,千万不要为孩子而活,毕竟等他们长大后,他们就会离开你的。”叮当夹出寿司上的鱼仔,凑满一勺塞进嘴里,“鱼仔真香。”
小鹿保持着微笑。
下意识地比较生活的好坏,看到对方过得更惨,心里会莫名的舒爽,反之就会焦虑,这就是闺蜜。谈不上心理阴暗,但以好友的人生衡量自身的幸福,小鹿认为这是女人的天性。
想来她们三个女人,自己是离异的单亲妈妈,冰冰是孑然一身无夫无子的单身贵族,叮当有儿有女夫妻恩爱。三人走入人生的下半场,却走向三条不同的路,最终又会不可避免地在终点相遇。
路上的甘与苦,也只有自己心知,但改变人生轨迹谈何容易,年纪大了,毕竟连遮盖鱼尾纹都变得困难起来。
“明天你们谁能陪我去趟医院?”走向停车场时,冰冰突然问道。
叮当冒出一副“你是不是得了绝症”的表情。
“不是大事,只是去做体检,”冰冰打开车门,“大夫说选精子前,必须了解我的身体状况。”
“选精子?”小鹿的声音回荡在停车场里。
“生孩子用不到男人,在现代这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你们谁明天有空?”
叮当高举右手,让小鹿想起小学同桌。
那女孩喜欢争抢老师的提问,本是妈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后来和老公合伙运营一间洗车房,听说前一阵老公出轨,她离婚后独自抚养着6岁的女儿。
“小鹿,你呢?”冰冰从车内探出头问。
“送完小宝上学,我们在医院碰头。”小鹿琢磨了下说。
“完美。”
冰冰摇上车窗,一声轰鸣,跑车如箭般蹿走了。
“生孩子都不需要男人了,这女人打算单身一辈子吗?”叮当嘟囔着。
小鹿没作声。
比起冰冰去医院选精子,小鹿更担心小宝。明天,小宝即将离开家人,第一次投入到集体生活中。
第一次要离开家人独自生活,小宝能承受吗?
小鹿努力压制这份不安。回家后,她侧卧在打鼾的小宝身旁,安静地望着孩子的脸庞,听着他平缓的呼吸。
明天,我们都会哭吧,小鹿轻轻搂着小宝。
“不用担心小宝受欺负,那孩子的拳头硬得很。”客厅传来爷爷的声音。
“我知道,我就怕他把别人家的孩子打了。”左妈回应着。
小鹿侧身看向左妈。她把小宝的名字绣在书包上,脸上努力挤出轻松的表情,拿针的手却在颤抖。
孙柏博还没回家,其他人都在为明天担心,除了他。
小鹿本想给孙柏博发条信息,提醒他别忘记明天是小宝上学的日子,可转念一想,连这种事都忘记的家伙,没资格做小宝的父亲。
关于孩子的第一次,可不是说句“我在加班赚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次日七点,闹铃准时响起了。
小鹿像僵尸般坐起身子,感觉一晚上都在想事,可什么又都想不起来。
走出客厅时,孙柏博和爷爷在陪小宝玩奥特曼。孙柏博向她道了句早安,小鹿微微点头,飘进洗手间。
还好,那家伙没让人失望,小鹿心想。
出发前,小鹿挑选着裙子,拿不定主意,全家人险些因为小鹿迟到,幸好家离学校并不远。孙柏博抱着小宝,爷爷和左妈像贴画门神般跟在左右,小鹿一边走着一边描眼线。
形如巴黎圣母院的幼儿园就在眼前了,一家人停住脚步。
第一次见到这等阵势,小鹿惊讶地张大嘴巴,刚粘上的假睫毛因为脸部肌肉的拉伸,掉下一半。
幼儿园门口,生离死别的大戏正在上演。
孩子们有抱住母亲大腿的,有勾父亲脖子的,还有扒住铁门不撒手,把幼师当僵尸的。相比孩子们的哭嚎,年轻妈妈们表现出不甘示弱的精神,上演花样哭嚎大赏。
蓝天白云下,哀伤的氛围席卷大地。
“为什么我有一种走进火葬场的感觉?”孙柏博刚说完,爷爷的巴掌就拍在他的后脑上。
站在校门口的两位老师,大概有二十岁出头,或许是腮红打得太满了,感觉像刚从喜马拉雅山脉爬山归来,气喘吁吁的在指引家长办理入园手续。
手续办完后,家长被隔绝在门外,穿着高飞狗公仔服的老师把孩子送进院内,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情绪太过激动,冲着高飞狗的裆部猛打一拳,高飞狗在地上蹲了两分钟。
从这一现象判断,狗套里藏的是位男老师。
“小宝,要听老师的话哦。”
左妈把孩子送到老师手里,爷爷忙着给孩子拍照。可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小鹿,小鹿能看到泪水在他的大眼睛里打转,孩子在强忍着不掉泪。
绝不能给孩子丢脸。
小鹿挤出笑容,蹲在小宝面前,把松垮的书包带,重新挂在他的肩上。
“妈妈,你会来看我吗?”
“不可以,这是学校的规定,你会认识新朋友,学习新知识,上学是小宝的任务……”
“我知道,就像爸爸妈妈要工作,外婆要给我洗衣服,爷爷要做饭,我只有完成任务才有巧克力吃。”小宝抢着说道。
小鹿默默点点头,再次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哭出来。
她摸着儿子的头发。
小宝的发质偏硬,两公分长还能根根挺立,像极了孙柏博浓密刚立的发质。不像自己,头发软趴趴的。
说起来,那家伙不该给儿子鼓鼓劲吗?
小鹿回头再找,孙柏博已不知躲哪去了。
果然,一如既往地让人失望。
“去吧男子汉,放学后,妈妈来接你。”小鹿拍拍小宝的肩膀,握紧拳头。
“完成任务有巧克力哦。”
牵着老师的手走进学校的时候,小宝还不忘提醒妈妈。小鹿比出OK的手势,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学校走廊中。
小鹿本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眼泪在眼眶绕了几圈,不知消失在什么地方了。比起送别儿子的悲伤,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渐渐占据上风。
每个人都会走上这一条路,她想。
不管愿不愿意,孩子总会离开,与其沉浸在分离焦虑中,不如想好以后的路,幼儿园就是起跑线,补习班大战的序幕即将拉开。
钢琴和武术必须要学,马术也要坚持,从今天开始到孩子大学毕业,更多的艰难选择即将到来,孩子长大不等人,自己变老不由人,在有限的条件打造孩子的完美人生,只能用自己的衰老去供养孩子的青春,现实虽然冰冷,但由不得人悲伤,这就是父母要面对的残酷境遇。
身为成年人,没资格流泪。
“小宝……我的孩子……”
奇特的哭声,打断小鹿的思绪。
小鹿曾在某视频网站看过一段视频,专业的农村哭丧队声泪俱下,为几百块钱可以哭几个小时,虽然听不出悲伤,但至少音量够大。
现在传入耳际的哭声,如同蚊子声般忽远忽近,然而悲切的力度却远胜哭丧队,若不是至亲离世,谁能发出如此痛彻心扉的悲伤呢?
爷爷叉开双腿,小鹿弯腰看去,在两腿的缝隙中,她看到孙柏博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声经过他的指缝和爷爷的裤裆,传到小鹿的耳朵里,怪不得带了一股气若游丝的劲道。
“你在搞什么?”小鹿问。
“我、我忍不住,”孙柏博哽咽着,“小宝长大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了,我错过了好多,好多……”
他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和马路的灰土黏成一个个小泥球。
路人的目光让小鹿想到动物园。只要在孙柏博周围搭个笼子,小鹿就能要求路人收费参观了。
爷爷本想把孙柏博拎起来,左妈却拽走爷爷,把孙柏博和小鹿扔在原地。
“太丢人了,快起来。”小鹿压低声音说。
“我动不了,”孙柏博仰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我的腿麻了……”
小鹿沉沉出口气,把孙柏博的胳膊搭在肩上,缓缓将他托起。
印象中,孙柏博没这么轻。可离婚这四年,从没碰过他身伤任何一寸地方,今天看来,他确实瘦了许多。
“只是孩子第一天上学而已,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似的,”小鹿一边抱怨,一边把孙柏博的帽衫罩在他头上。
盖住脑袋,应该不会让邻居认出来。丑不怕,关键是丢不起人。
“我说了,我控制不住。”孙柏博用袖子擦掉鼻涕,“小鹿,辛苦你了,一个人把小宝养到这么大,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奋战,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好老公。”
感觉心头被刺了一下,小鹿的脚步放缓了,她用余光打量着孙柏博,那家伙似乎并没意识到,他刚刚随口说了“老公”那个词。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我们一定能把小宝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孙柏博信誓旦旦地说。
“哦。”
小鹿闷闷地应了一声。她感觉脸蛋发烫,手心发热。上一次心跳的得这么快,还是在四年前离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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