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人种，也叫白色人种。肤色白、眼窝深、鼻子大嘴唇薄，体毛很重，但皮肤较薄，随年老容易出现皱纹和皮肤松弛，他们是最不耐老的人种。”
冰冰跷起二郎腿，划过iPad中各国捐精候选者的资料。
四月天寒意未散，冷风吹过咖啡店的露台。小鹿披上牛仔外套，叮当裹紧短款羽绒服，而往来的男士都瞥向冰冰的短裙丝袜。
在春心萌动的季节，果然穿少者胜。
“至于澳大利亚人种，”冰冰摇摇头，“身材细长、体毛中等至浓密，但男子秃顶率高、小腿没毛。”
“对于我这种脸盲症来说，实在看不出差别啊。”叮当抿一口蜂蜜柚子茶说。
冰冰的生育体检完成后，下一步是选择孩子的父亲。对方的种族、相貌和学历都可选择搭配。
小鹿认为这种生孩子的方式和组装机器人没区别。昨夜泡脚时，她把冰冰买精生子的事情告诉孙柏博，那家伙发出莫名其妙的感慨。
“通过生物技术创造生命，是人类最接近神的能力之一。”
“你好像很羡慕的样子。”小鹿擦着脚说。
“成为上帝是人类的终极目标，但人和神的区别就在于人无法脱离动物性，自然繁衍伴随肉体的快感，这可不是科技能给予的。”
“所以对你来说，生孩子只是上床的副产品？”
“男人在有孩子后，才会明白‘孩子是爱情结晶’的意思，就在认定父亲身份的瞬间，去掉兽性，拥有父爱的神性，自然繁衍才是造神的艺术。”
“听不懂，把洗脚水倒了。”
“哦。”孙柏博端起洗脚盆，乖乖地走向洗手间。
回想起昨晚的一幕，小鹿依旧是一头雾水，她很确认，她和孙柏博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宝就读幼儿园，两年后就要上小学了，你还打算让他上公立吗？”
叮当打断小鹿的思绪，话题从生孩子到孩子上学，短短几句话，人生就过去了几年。
“小学吗？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呢。”小鹿说谎了。
上幼儿园好比人生长跑的热身运动，跑跑跳跳开开心心也就算了。上小学则是实打实地比拼。
多年后人生的差距，就是从鸣枪后这第一圈赛程显现出来。
至于一线城市的公立小学，自然是好。师资雄厚，收费合理，小宝的家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会形成巨大的心理落差。
问题是，一家人谁都没有一线城市的户口，外地人要想占有本地公立学校的资源，简直是天方夜谭。有的家庭勒紧裤腰带，送孩子就读私立贵族小学，恐怕也是无奈之举。
想到未来某一天，孙柏博可能被裤腰带勒到走形，小鹿就心生愧疚起来。
“走吧，去打高尔夫。”冰冰拿起手机说。
“高尔夫？”小鹿皱起眉头。
“顺便给你介绍一个人，”冰冰戴上墨镜，“小宝的学校，或许他能帮上忙。”
赢家高尔夫俱乐部位于城市交界处，开车到达目的地要两个小时。
坐在冰冰的车里，小鹿看向窗外。公车时而驶过，挤在车里的上班族们人贴人，临近车门的乘客，脑袋被压在玻璃上，挣扎着在手机上刷剧。
偶尔行过的城际地铁也是这番景象。握住扶手的奋斗者们低头盯着手机，每个人都紧挨彼此，每个人又像是一座孤岛。
“哇，我们到了另外一座城市啦！”叮当指向路边的界碑说。
冰冰放慢车速，小鹿看清了不足半人高的界碑。这块和小宝差不多高的石块，把世界一分为二。
界碑的一边是多数人的梦想之地，这座一线城市意味着世界的中心，匆忙的生活和不菲的物价。而界碑的另一边则充斥着低矮的瓦房、廉价的餐店和悠闲的村民。两边的差别可以用房价体现，村民自盖的别墅，只值得一线城市的一间厕所。
小鹿沉默着，担心孩子长大后搬到厕所住，或许正是这股隐形的焦虑，催促家长们在孩子的起跑线上拼杀。
曾经无忧无虑的小鹿，不知不觉也成为焦虑大军的一员。
车子经过村庄，一座形如五星级酒店的现代化建筑出现在眼前，这让小鹿有种错觉，仿佛刚经过贫困村，转眼就到了优雅的欧洲小镇。
在冰冰出示VIP会员黑卡后，高级客户经理亲自引领三个女生坐上代步车，司机明明是国人，可经理依旧操持着英语和他对话。但转身之后，又用地道的当地方言使唤起清洁工。
冰冰介绍，这是一家全球连锁的高级高尔夫俱乐部，采用欧美成熟的管理体系，工作人员大多有留学经历，但往来的客户不乏拆迁户和煤老板，所以工作人员对各地方言也很精通。
“还真是全才呀，”叮当不由冒出山东家乡话。
小鹿对高尔夫球场的果岭很熟悉。
在父亲还拥有亿万财产的岁月，儿时的她常在平坦的草坪狂奔，在沙坑中打滚，在水池里打水仗。
前些年，三叉戟变卖球场内的别墅，戒掉高尔夫球，养成在公共社区散步的爱好。小鹿担心，父亲会因为运动量减少而变得憔悴，谁知他每天的步数却多翻几倍，身体也硬朗许多。
后来一想，打高尔夫费得是代步车的油，不是脚力，所以也练不了体力。
“想不到平价运动，比高价的贵族运动更健康。”
小鹿认为父亲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免费赚福气，花钱买罪受。勉强支撑小宝上贵族小学，同样会走向费钱不讨好的结局吧。
坐在代步车上，小鹿一边捂好钱包，一边思考。
“你们知道英爵国际学校吧？”冰冰望着绿茫茫的果岭说。
“英式全寄宿学校，一年学费二十万，孩子毕业后参加英国高考，不少明星子女就读在那所学校呢，最近火爆的明星亲子类综艺节目，完全是贵族儿女大秀场，我怀疑制作方在挑事。”叮当面露不忿地说。
叮当说的没错。
在设计小宝的就学计划时，英爵国际学校曾在小鹿考虑的范围内。
花园式的优美环境、全外教师资力量，90%的毕业生会进入英美顶尖学府。孩子有机会和富二代、星二代及外交官的子女做朋友，简直是理想的温室。
相对之下，年二十万的学费也高到离谱，更别提苛刻的招生条件。
英爵国际学校只招收外籍人士子女，除去学生的非本国身份，父母一方必须持有外籍有效证件。但网上爆料称，学校为扩大声誉，暗箱操作收纳本国籍的明星子女，在网综的推波助澜下，这番操作比电视广告有效。
“威廉王！”
冰冰把小费递给代步车司机后，向场下的高挑男士挥挥手。对方扬起球杆做出回应。
那男人头戴棒球帽，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他比球童高出半个身子，身材标准，穿着一身白色，更衬出黝黑的肤色。
“英爵国际学校校长，我们都叫他威廉王。”冰冰看了眼小鹿，露出颇有深意的笑意。
“叮当、小鹿，你们好。”混血帅哥操持流利的普通话打起招呼，笑起来如百花盛开。
小鹿本能地回应笑容，目光上下一瞟，大脑在两秒内完成视觉分析工作。
威廉王的身高在1米九三左右，体重不超过85公斤，身材完美，站姿优雅。他的眼睛很大，鼻梁高挑，嘴唇很薄，脸型瘦削，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岁，判断依据是紧绷的皮肤和帽檐下偶见的白发。
小鹿读懂叮当的眼神，她在说威廉王有张标准的欧美模特脸。小鹿在手机里搜出东方短毛猫的照片，意思是猫如其人，叮当捂嘴笑着。
三个女人到场后，威廉王就回到VIP休息室，点好饮品后，帮女士拉开座椅，随后优雅落座，不打断别人说话，适时地进入话题，偶尔冒出的英语单词也不让人讨厌，是一个有修养的男人。
也许是错觉，小鹿总感觉威廉王在看自己，四目相对，对方也只是报以暖暖的微笑，并不尴尬地移走目光，继续参与话题。
擅长让人放松的男人，这是小鹿对他的第一印象。
“冰冰提过小宝的情况，”寒暄后，威廉王切入正题，“英爵对生源有明确的限制，但我想，我能帮到您，乐意为您效劳，Mrs鹿。”
“感谢，就叫小鹿吧，”小鹿保持微笑，“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别人客气我受不了……”
威廉王露出笑容，两腮的酒窝像旋转的沙坑，让人移不开目光，但看久了又会觉得眩晕。
“第一个选择，我能帮小宝进入英爵，学费打九折。”他说。
“我不差那几万，我缺的是几十万。”小鹿和蔼地回应。
“明白，第二个选择，”威廉王的酒窝又露出来了，“或许我能帮忙，让小宝就读一所不错的公立学校。”
“公立学校？”小鹿的眼睛亮起来了。
“威廉王是教育圈的单身王子，求他办事的人也不少。”冰冰说。
“Mrs鹿，听说你是单身？”
“我和前夫住在一起，准确说是上下楼邻居，孩子需要父亲。”
小鹿感觉脚面被人踩了一下，她瞄向桌下，冰冰和叮当的脚都在晃动，搞不清是被谁偷袭了。
“能和前夫做Friend，说明你是一个很大度的女人。”
“也有很多人说我脑子不好使呢。”
小鹿哈哈大笑着，两位闺蜜却在擦汗。威廉王喝了一口可乐，笑容很甜。
晚餐时间，冰冰有约，威廉王约下周吃日料，小鹿表示只有周末有空。回程路上，叮当保持着温柔的语气，问了小鹿一个问题。
“小鹿，你是真傻吗？”
小鹿眨巴着眼睛，这还真是一个触及灵魂的问题。
“我对威廉王说明你的情况时，也给他看过你的照片，”冰冰打开空调冷风，“女人要擅长利用优势，尤其是作为单身女性的优势。”
原来如此。
虽说一孕傻三年，但经闺蜜的点拨，小鹿终于明白威廉王伸出援手的原因。今天的安排并不是高尔夫一日游，而是高档相亲局。
人生无处不埋坑，闺蜜真是好助攻。直到现在，小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女主角。
剧情变化太快，空调冷风侵入小鹿的皮肤，她感觉全身的毛孔在收缩。
“男性和女性没有纯正的友谊，所有交往都建立在某种交易上，包括感情，”冰冰点上一根烟，摇下窗户，“这就是我不想和男人生孩子的原因，男女之战，我不想打一辈子。”
“小鹿，究竟是孩子上学重要，还是前夫更重要，你肯定闭着眼也能做出选择，更何况，威廉王无论从哪一个方面，都比孙柏博强一百倍，只是尝试交往而已，处不好还可以分开，”铃铛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们这些离婚的女人啊。”
不愧是婊里婊气的小叮当，小鹿暗自放个屁，让羡慕离婚女人的幸福女人，感受一下离婚的味道。
赶在晚**来临前，冰冰将小鹿送回家。闺蜜道别后，小鹿独自向家门走去，路上，她心里空空的。
实际上，小鹿在生过孩子后，明显感觉到身体的衰老，皮肤松弛、皱纹增多，习惯性腰酸背痛，不再能忍受熬夜，更别提每天脱掉的长发。
青春不在，拥有魅力的岁月所剩无几，即便不为小宝考虑，也该想想自己的未来。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小鹿并不清楚，但她肯定，未来不是过去的模样，而孙柏博是划在过去的那一类。
小鹿停在家门外，墙壁挡不住父子的笑声。
为了能让儿子就读好学校，就算陪孩子玩耍的不是孙柏博，也无所谓吧。
想到这里，小鹿拿定主意，她想，和前夫划清界限的时刻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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