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春末,小院的蚊虫还不见嚣张。
哄睡孩子后,小鹿提着一沓啤酒走到小院,和孙柏博坐在院子里。
夜色沉寂,邻居家时而传来欢笑声,气氛不错,是切入正题的好时机。
小鹿把今天见到威廉王的经过娓娓道来,重点描述了对方优秀的资历和出众的相貌。
她想,只要不是个傻子,应该能听出弦外之音。
果然,孙柏博陷入沉寂。
“你觉得,威廉王怎么样?”小鹿打开第二瓶酒,不动声色地问道。
孙柏博打个饱嗝,酒精把他的皮肤变成深红色,胳膊上也泛起点点红斑。小鹿心想,一瓶啤酒还不至于杀死酒精过敏患者吧。
“嗯,”他用啤酒涮了涮口,把酒咽进肚子里,“国际学校确实吸引人,但孩子从小就离开父母,像养在漂亮农场的种马,彼此攀比谁的血统更纯正,毛发更光滑,养得再强大还不是要给人骑的,作为一匹马来说,野性才是原始的呼唤。”
明明是吃不到葡萄看葡萄酸,不过,话题的重点不是小宝的就学问题。
“说起骑马,威廉王好像得过马术冠军。”小鹿努力想扯回话题。
“关键是,孩子长大后在什么地方生活,”那家伙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一生漂泊在国外,那没问题,可一旦选择回国生活,自小脱离人民群众,在西式温室中孤傲长大的花朵,未必能适应我国的土壤。到时候从零学起,不也枉费了大好青春?”
“威廉王学成归来回国创业,不也获得成功了?”
“所以那位年轻帅气的王校长,也坚信我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之一,我相信小宝长大后,外国友人会挤破头到我国寻找发展机会,到时候你就会后悔,在孩子小时候,你费心费力要把他送出去,孩子长大后,你又抓耳挠腮地把他收回来,拿孩子的青春绕圈圈,害人害己。说到底,你要有民族自信,相信终有一天,祖国将成为世界的中心,向世界呼唤爱。”
“怎么扯到民族高度了……”小鹿差点被他绕晕了,“我要说的是,我们没有本地户口,不求人是没办法让孩子上公立的,威廉王帮得上忙。”
“小鹿,”孙柏博投来炙热的目光,“我不想让你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小鹿一口气喝尽第二瓶酒,又打开三瓶。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否则永无天日。
“我不用求人,还有其他方式,”小鹿控制着呼吸,“孙柏博,我想聊聊我和你的事情。”
孙柏博愣了一下,说话突然结巴起来,“说起这个嘛,其实,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小鹿的脑袋里拉响红色警报,威廉王的英俊形象瞬间烟消云散。
“你有外遇了?”小鹿面露凶相。
“不是不是,是前女友。”
“哪一任?”
“孟兰兰。”孙柏博扣着酒瓶的商标说。
在结婚前,孙柏博曾坦白过两任女友的情况。
一个是高中时期的初恋,维持到大二因为异地关系分手,另一个是孟兰兰,孙柏博大学时下铺兄弟的初中女同桌。
“这么远的关系都能勾搭上,你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老实嘛。”
求婚当晚,小鹿逼迫孙柏博交代情史,伴随这样的感叹,她让孙柏博睡了三天地板。
一想到地板的冰冷,如今的孙柏博仍然会不寒而栗。
小鹿认为,这只是惯性的作用。
“是这样,今天我去万家影业开会,没想到孟兰兰是项目责编,鬼知道她怎么混进这行的”他又打个饱嗝,“没想到酒真能壮胆啊。”
“项目做了这么久,今天才知道她是责编?”小鹿提高音量问。
“说明资方今天决定正式推进,这是件好事啊。”
“和前女友重逢当然是好事。”
“怎么会是好事呢?她不会因为我们有过情感关系,就给我开绿灯啊。”
“我在说你的前女友,不是你的电影。”
“电影和前女友有什么关系呢?”
小鹿把酒瓶放在玻璃茶几上,啪的一声脆响,吓醒睡在楼梯上的黑糖,随即她走上楼梯。
“你还没喝完呢。”
身后响起那家伙醉醺醺的声音,小鹿没有回应,也不顾踩了黑糖的尾巴,摔上院门,伴随猫儿痛苦嚎叫,她一头扎进卧室。
被子被打湿了,眼角流出泪来。
小鹿咬牙切齿,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呢?
前夫就像错过的航班,飞到哪与自己无关。所以无论前夫和前女友是复合还是互殴,心中都该毫无波澜,更何况自己也有另起姻缘的打算,按说分了散了,谁都没权指责对方。
所以,为什么会哭呢?第二天,她把这个问题抛给左妈。
“明明有实力夺冠的选手,却被抢跑的劣等选手甩在身后,心中自然充满委屈和愤怒,说到底,你是因为前夫抢先迈出一步,感到失落和不甘吧?”左妈一边浇花,一边看向小鹿说。
“开什么玩笑!”小鹿吐出漱口水,“请问奥运赛场,什么时候有出轨这项竞技运动了?”
“我提醒你,离婚后各寻姻缘是正常操作,可不是出轨哦。”
对啊,我们都自由了。一想到这,小鹿就像蔫掉的花朵,垂下脑袋。
“小鹿,不要忧伤,”爷爷缓缓走来,投来慈祥的目光,“机会是公平的,他自由你也自由,不管你和谁在一起生活,孙柏博都没理由说三道四,已经免费赚到一个大胖儿子,那小子该知足,去恋爱吧孩子,趁春天万物复苏。”
回到房间,小鹿靠在窗台旁,阳光照得她后背暖洋洋的。
无论过得多么糟心,第二天,阳光都会如约而至,就像在街机厅输掉游戏后重新投币,上天赐予了满血复活的机会。
对,我不浪费重生的机会,小鹿心想。
人不能活在过去,小宝长大后也会离开,趁年轻铺好后路,这才是离婚女人应该面对的现状。尽管显得很功利,但等到人老珠黄,只能像放在超市货架上的物品等他人挑选,这种未来,她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里,小鹿拿出手机,点开威廉王的微信。
“您认为4岁上网课有必要吗?5岁学数学可以吗?6岁弹钢琴会不会晚了?”
以咨询教育问题打开话题,小鹿认为会显得比较自然。
编辑好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发送,叮当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叮当求小鹿来陪陪她,只言片语被哭声打断,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认识六年,小鹿从没见过叮当哭成那副样子,一转身把威廉王抛在脑后了。
叮当家住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紧挨酒吧一条街,环抱知名夜店。一到夜晚,街道犹如日本歌舞伎町般繁华。
小鹿把车停在街道边,穿过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和来往的散客擦肩而过,工作不顺的男人在路边呕吐,失恋悲伤的女孩又哭又骂,小鹿加快了脚步。
走到叮当家楼下,小鹿按响可视电话,过了几秒后,冰冰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她没多说,按动开门键后就消失在画面中。
房门虚掩着,小鹿进屋后顺手带上房门。
叮当在沙发上缩成S形,脑袋倚靠在冰冰的肩膀上,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泪,沙发旁堆满揉着团的纸巾,看上去就像火葬现场。
小鹿的到来如同***般,叮当的哭声立刻高了八度,抽拿纸巾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孩子呢?”小鹿问。
“送、送……。”
“送外婆家了。”
叮当哽咽半天说不出话,冰冰担心她背过气去,替她说明状况。
小鹿很少看到冰冰露出无奈表情,现在看来,她对叮当的狂轰乱炸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事情的缘由,叮当说得很啰嗦,中途不断问候老公的爹娘。听了一小时,小鹿还是一头雾水,冰冰索性拿出车载记录仪,按下播放键。
叮当的老公山羊出现在画面中,那男人正靠在座椅上,面容安详,仿佛在幻想着海边的沙滩和海鸥。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缓缓抬起头,出现在画面里,山羊挺起胯部,似乎在系腰带。
冰冰按下暂停键,把记录仪放在身后,逃出叮当的手臂范围。
“这不是出轨,这是聚众淫乱的违法行为!”叮当咆哮着。
“两个人应该不算聚众吧。”冰冰纠正道。
“我早就发现女助理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叮当狠狠地擤着鼻涕,“还说今晚要开会到很晚,狗屁开会,私会还差不多!”
说着,叮当的哭声再次响起,超越小鹿耳朵所能承受的极限,她心中的无名之火被点燃了。
“所以,你就打算哭一辈子吗?”小鹿突然站起身,把记录仪塞进包里,“万一你哭出心脏病撒手人寰,山羊不就正好和那女人比翼双飞了?”
叮当呆呆地看着小鹿,忘记了擦眼泪的纸巾刚刚擦过鼻涕。
“山羊的女助理住哪,你应该能打听到吧?”小鹿问。
叮当点点头,“你的意思……难道要去抓奸吗?”
空气中划过凌厉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冰冰已经走到厨房,挥舞起两把菜刀。
“刀就不用带了,”小鹿将视线移到叮当脸上,“阉割痛一时,截财爽一生,抓奸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砝码握在手里,叮当,我们要把那男人的命根子攥在手里,准备好了吗?”
“我现在不想碰那玩意。”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小鹿凑到她面前,“在现代社会,财富才是男人的命根子,从今晚开始,山羊的一生就要为你打工了,懂了吗?”
“不太懂。”
“很好,出发。”
小鹿向冰冰点点头,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架起叮当,离开公寓。
走进电梯后,小鹿摩拳擦掌,郁闷转化为怒火,叮当的遭遇正好给了她发泄的出口,生活的激情重回身躯,小鹿要找回少女时期的自己。
感谢闺蜜,今晚就大干一场吧!
撸起袖子的小鹿,露出悍匪一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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