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一眼就相准这套公寓。
两室一厅的房间位于20层,原木色的北欧家具简洁实用。落地窗阳台视线极佳,站在窗前注目远眺,核心商业区尽收眼底。
夜色中,大楼霓虹和车灯尾影如同银河倒影,在陆地上游走缓行。
“在县城老家,可看不到这么美的都市夜色。”左妈背对着夜景,嘟起嘴巴拍下两张自拍照,一边修图一边说。
“你和小宝睡主卧,我睡侧卧,公寓离幼儿园不到两公里,楼下中西餐馆一应俱全,走五百米就有汗蒸房和足疗按摩店,菜市场有点远,一星期集中采购两次足够了。”
小鹿本想坐在沙发上,但看到布艺沙发套上不明的黄色污渍,她还是坐在木椅上。
“租金不低吧?”左妈一边发朋友圈一边说。
“还好啦,毕竟不是市区的公寓。”小鹿低下头说。
公寓位置虽然偏远,但地处地铁沿线,周边配套施舍齐全,两室一厅的面积大概在80平米,五千元的月租金按当地行情来说不高不低。
问题是,小鹿的月收入并不稳定。
做燕窝微商生意多则赚上万元,少则要赔钱。货源行价有升有降、挑毛熬制的人工费却年年看涨,要做大只能投入宣传,但维持经营已是不易。叮当和冰冰各有生路,只把燕窝当副业,没人再愿意追加投入。
回老家这四年,小鹿远离职场专心养育小宝,积蓄花得所剩无几,要不是有父母支持,小宝过不上今天的生活。如今回到一线城市,只凭“可爱燕”的微薄收入,她也知道难以为继,只能催促孙柏博提高养家的意识。
有时看到孙柏博委屈的表情,她只能狠下心给自己打气,事关儿子的人生,除了孩子的父亲,她还能依赖谁。
现在她明白了,她无法改变任何人,也不能依赖任何人,她能做的只有把自己逼到绝路。管他对错,先行一步,对了享福,错了认栽。
人活着就得认,小鹿只认自己选的路,她决定明天就把公寓的定金交了。
“好想念重庆的火锅呀,回老家生活其实安逸得很。”回家路上,左妈抱着酣睡的小宝,有心无意地说着。
小鹿知道左妈想劝她留在孙柏博身边,她不愿再绕圈子。
“离婚不离家,我们谁都没办法给对方承诺,也没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让小宝在一线城市生活成长是对的,和他同居是错的,现在纠正还不晚。”
“一个人养孩子会很辛苦。”
“我还有你啊。”
左妈没有回应。小鹿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左妈微微摇着头,把小宝轻轻放在后座上,脱下外套给孩子盖上。小鹿也没多说,她把窗户摇下,露出一条缝隙,然后踩下油门。
车速猛地攀升,原本温柔的夜风,如刀子般刮着她的脸。
停好车子走进小区,已经晚上11点。
小鹿从左妈手中接过孩子,经过家外窗前时,客厅的灯还是暗的。孙柏博果然住组了,她想,这样也好,希望在她搬到新家前,他最好不要出现。
当小鹿走向单元楼时,站在门口的一个黑影,让她这番希望落空了。
“不是孙柏博,好像是个女人。”灯光昏暗,左妈也不得不仔细去看。
小鹿望着那副背影,心中也打起问号,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在一片昏暗中,她仍能感受到兰兰的气场。
不知道兰兰等了多久,她打起哈欠,看到小鹿和左妈后急忙捂住嘴巴,露出笑容,一边扬起手中的酱鸭脖和啤酒。
“喝点吗?”
“好啊。”
小鹿接过兰兰手中的罐装啤酒,打开院灯。
夏蝉鸣叫,夜风沉醉,小鹿和前夫的前任坐在院子里,喝着啤酒吃鸭脖。她告诫自己,没必要表现得小肚鸡肠,反正过了明天,她和前夫再无瓜葛。
“居然还种着竹子?”兰兰走到花池旁,细细打量着。
“孙柏博在某宝上买的便宜货,塑料假竹子,别闻,有味儿。”小鹿一口灌下啤酒说。
“看起来和真的一样,很羡慕你们家有这么大的院子。”
“这不是我家,明天我就搬走了,以后让孙柏博带你来。”小鹿将啤酒罐投进垃圾桶里,正中靶心。
兰兰的脸变红了,小鹿猜,也许兰兰和孙柏博都是酒精过敏患者。
“换作是我,除非还爱着那个男人,否则我一定做不到离婚后不离家,你对他应该还有感情,所以你对我和孙导的误会,我理解。”兰兰低声说。
“误会的人是你,我不想多解释,谢谢你的酒,明天我还要搬家,就不多留你了。”
“小鹿姐,”兰兰一个跨步挡在小鹿近前,“孙柏博的工作状态很糟糕,他如果不能纠正心态,电影有可能就拍不成了,这段时间,希望你能支持他。”
“怎么支持?”
“配合他,让他安心创作,别再让他分心。”
“首先要明确一点,他的电影梦和我无关,做成做不成都是他的事。既然离婚了就该互不打搅,各走各路。离婚分家天经地义,我只是走出我认为对的路,凭什么在你们的人生剧本里,我就成了反派?”
“半年前,他的电影梦刚刚起航,你就带孩子闯进他的生活,如今在筹备的重要阶段,你们又离开他的人生。这就好比资方本来让他当导演,有一天却把他换了。突然被夺走,还不如从来没给过。”
“兰兰,你走进我的家,肆意评价我们离婚不离家的生活,这种事不该由外人来说的,孙柏博难道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他不知道我来见你了。作为制片人,我必须想尽办法保证项目运转。”
“制片人连导演的私生活都要管吗?我还以为,你是作为他的前女友身份来面对我,否则,我不会和你聊这么久。”
“小鹿,拜托你了,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他拍完电影你再离开他。”
“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是以制片人的身份来见我了。抱歉,让你失望了,他的余生与我无关,我要睡了。”
兰兰喝尽罐中酒,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地收拾垃圾。
送兰兰离家后,小鹿不知是该喜还是悲,她真心认为孙柏博不是兰兰的对手,如果那男人无法经受诱惑,他的余生将暗无天日。
兰兰走后,小鹿突然觉得饿,左妈煮好一碗猪油清汤面,葱末放了小半碗,小鹿把吃剩的酱鸭脖搅在碗里,喝一口汤,有妈妈的味道。
“刚才不是和情敌吵得蛮凶嘛,怎么转眼就吃人家送来的东西?”左妈喝着啤酒,一边调侃说。
“我没有情人,哪来的情敌?”小鹿夹起鸭脖,狠狠啃了一口,“真香。”
“本来以为小宝有机会成为星二代呢,有一个拍电影的爸爸,小宝一定会被同学们羡慕的。”
“我儿子不需要别人光环,再说我又不是发电机,孙柏博也不是电灯泡,他发不发光不是我能决定的。”
小鹿说完,左妈微微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打印本,轻轻放在清汤面旁。
小鹿瞥去一眼,本子上印着《换魂》两个大字。本想拿起来翻翻看,一想到手上沾满卤油,又缩回手。
“你偷了他的剧本啊?”她小声说。
“搬走前总得收拾收拾家,我看他打印出好几份,就随手拿走留个纪念。少一份,他应该看不出来吧?”左妈用同样的音量问。
“放回去吧,我不想看。”
“剧本里能看出他对小宝的感情,好想看他拍出来是什么样子啊,小宝长大后看到父亲的电影,一定也会很骄傲吧。”
左妈一边打起哈欠,一边懒洋洋地走回卧室。等房门关上后,小鹿这才擦擦手,拿起厚厚的剧本。
她知道左妈是什么意思。
前夫心怀对儿子的感情,写下饱含父爱的剧本,如果小鹿被打动,或许会放弃搬家的念头,没准还会一改对前夫的态度,全力支持他的创作。
外有兰兰,内有左妈,软硬兼施,无非是想让自己的人生围绕孙柏博打转,可谓是态度极其积极,手段又极其幼稚。
小鹿不由哼了一声。
如果自己的心意能被几张纸打动,她这辈子就算白活了。抱定坚如磐石的信念,小鹿躺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翻看剧本第一页。
她相信,孙柏博的剧本改变不了什么,等撕下面膜后,她就会合上剧本,看不完也不会再拿起来。
毕竟明天是搬家的苦日子。她可不想拖着黑眼圈乔迁新居。
至少在当时,她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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