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老将出马

回到剧组后,摄影指导机车张和美术指导蘑菇头已等待多时。

女摄影师机车张身穿皮衣,寸头短发,言谈举止却像一个学院派文艺女青年。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法语刺青,说那是外祖母的名字,奇怪的是,她外祖母不是法国人。

美术指导蘑菇头总是在笑,说话的语气卑微客套,一身卡通造型活像某种吉祥物。那一头齐刷刷的刘海光滑顺溜,孙柏博总有搞乱他头发的冲动。

统筹小姐姐戴着半张脸大的圆形眼镜,大家都叫她阿拉蕾。

摄影、美术、主演和统筹到位,制作团队围读剧本后,各工种提出五花八门的建议。孙柏博舌战群雄,努力将各部门的创作统归到大方向上,开完会已是晚上十点,是兰兰的润喉糖救了孙柏博的命。

“我的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谢了。”孙柏博把润喉糖塞进嘴里,随后瘫在沙发上,本来消肿的眼皮又鼓了起来。

“做导演是体力活,猝死的导演不比编剧少。”甜总说。

“谢谢您的安慰。”

“不过各工种对您的评价都很高呢,摄影指导说您虽是新人,但热情满满,她预感到这部电影会大获成功。”兰兰伸出大拇指。

“真是让人头痛啊。”孙柏博双手掩面,发出一丝哀嚎。

机车张对影片呈现的画面有执念,筹备会上,她拿出一百多幅参考图,言谈举止表达出“我是大师”的霸气,尽管没有否认孙柏博的拍摄方式,但看样子,孙柏博要想拍出想象中的电影,机车张是必须跨越的坎。

孙柏博想到老导演的话,创作只占据导演工作的三成,另外三成是为人处世之道,最后四成是随机应变能力。

电影虽然是导演的艺术,但稍不留神,就会成为被架空的宠物。焦虑感从心头蔓延开来,孙柏博感觉身子很沉,似乎要陷进沙发里。

“导演,辛苦了,”赵德乐老师敲开房门,“关于老牛这个角色,今天开会后,一个新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是吗?太赞了!”

孙柏博强颜欢笑,心里却在问候赵老师的母亲。他给眼皮上过药后,又吃了两块润喉糖,拱起微笑来接客,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的笑容凝固了,接起电话后,尽量保持稳定的语调。

“妈……”

自从说出这个字后,手机另一端的母亲开始絮叨,五分钟后,他才有机会插嘴说话。

“我知道您很忙,但如果您不来的话,小宝真的没人照顾,”孙柏博不时向赵德乐施以抱歉的微笑。

随着手机里传来的一番聒噪,他的表情凝固了,仿佛刚出锅的豆腐脑,晃一晃就要裂开。

“您……答应来了?”激动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滚,刚要淌落,却又收了回去。整个人像被冷箭射到心口,嘴角颤抖,步伐也变得迟缓。

“薪水?照顾小宝的薪水?月薪……一万?”

望着孙柏博的背影,赵老师缓缓靠近兰兰说,“他好像哭了。”

“应该不是吧,”兰兰偏着脑袋陷入沉思,“会不会是眼皮肿得厉害,把眼泪挤出来了?”

孙柏博用袖口擦去眼泪,碰到眼皮,疼得龇牙咧嘴。

接过母亲的电话后,孙柏博一直没开口,散会后,会议室只剩孙柏博和甜总两个人,神游许久的孙柏博,视线渐渐对焦。

他坐在转椅上,双脚小步移动着,蹭到甜总身旁。

“月薪一万,一线城市的白领也就赚这么多吧?”孙柏博问。

“不多,很合理。”甜总刷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这还合理?离婚又不是做透析大换血,我爸妈离了,可我流的血不会变,小宝身上也流着奶奶的血呀。”

“还真是自私啊。”

“是啊。”

“我是说你,”甜总扔下手机,瞪向孙柏博,“所以老人牺牲社交圈,走出舒适圈,背井离乡来到异地为你们照顾后代,这是天经地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

“父母把你养大,还要把你的孩子养大,生下你,就等于背上一辈子都还不清的高额贷款,投资房产至少还能卖房赚钱,生你不仅要赔房赔车还要赔人生,怪不得现在的人都不愿意生孩子。”

“要不我待会再来?”

“坐下!”

甜总就像触动某个开关,孙柏博乖乖坐在转椅上,夹紧双腿,如同一名参加晚宴的中年贵妇。

“你以为那些捡破烂的老人是真缺钱吗?”甜总咬牙切齿地说,“不,他们只想通过劳动得到肯定,他们还有价值,还有资格获得尊重。哪怕只赚一分钱,人生就还有意义,而不是社会的遗弃者你懂吗?”

“懂了。”

“你不懂!我都快到法定退休年龄了,你以为我在拼什么?钱吗?老娘有五套房,光是房租我就够活一辈子,我炫耀过吗?”

“没有。”

“我只是不想陪我的狗在家虚度光阴,明白?”

“明白明白。”孙柏博拼命地点头,犹如一只勤奋的啄木鸟。

“好吧,你有什么事?”甜总整理起空气刘海,语气终于恢复平静。

“我妈到车站了,要我去接,可赵老师还在等我商量角色,所以,能不能拜托您……”

甜总微微点头,挥了下手,犹如让文武百官退朝的老佛爷。

孙柏博本想给她磕头跪谢,想一想毕竟是导演身份,还是不要显得太失身份。他撤出甜总的办公室,揉着眼皮。

他想,奶奶到来,他总算出了力,这次小鹿总该开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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