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妈放下手冲壶，把咖啡递给小鹿。
“万圣节有安排吗？”
“有威廉王在，这种事就不用操心啦。”
已是深秋季节，北方的暖气还没来，小鹿坐在窗旁的沙发上，握住温热的马克杯，俯瞰着不远处的CBD。
午后的阳光很暖，她的心情渐渐明朗。
自从上一次带家人见过威廉王后，威廉先生每晚都会给她打来电话，每次聊到小宝和左妈，他的笑声比以往爽朗许多。
威廉王喜欢过节，过节在他的观念里就是送礼物。
最近威廉王总是出差，于是从海外带回衣物和礼品的机会也多起来。每次他总有送礼的理由，比如今天是什么节，昨天是什么日子，前天是谁的好运日等等。
总之，他每做一件事，必定要找出个理由。
小宝倒不在乎，他最喜欢印有蜘蛛侠标识的夹克。威廉王送的新款红色夹克，小鹿查过，国内的迪士尼网店和实体店都没到货，连盗版都买不到。
“这可不算贿赂哦。”有时他会开玩笑地说。
可小鹿知道，他就是在用这种方法贿赂她的心，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复。
“多亏商场的女厕救了你，”左妈说，“如果威廉先生撞见你和孙柏博私会，搞不好他会拿出英国的骑士精神，《三个火枪手》里不是有决斗的段落吗？无论是体力还是颜值，孙柏博绝不是威廉王的对手。”
“您不会是想让我去拜一拜那个女厕圣地吧？商场里可不准烧香。”小鹿品了口咖啡说。
“说到烧香，听说奶奶信佛，她会要求吃素斋吧？不会连我们的锅都不碰吧？”
小鹿挤出笑容，没有回应。
孙柏博提过，父母离婚后，各自打死不相往来。孙柏博由父亲养大，和母亲关系疏远。而小鹿对奶奶的全部了解，只是源于在七年前婚礼上的匆匆一面。
因为爷爷在宴会厅，奶奶就钻进化妆间，私下和新人见了面。
当时她一边抱怨酒店的空调太冷，一边塞来红包，说了几句套路般的祝福话，便匆匆离去。
一面之缘，小鹿不敢确定，奶奶是否还记得她的长相，但奶奶的相貌她记得很清楚，身韵走姿让人想起老版电视剧《封神演义》里的妲己，想必年轻时定是楚楚美人。
一个小时前，奶奶说人已到车站，司机按时接她上车。
“现在差不多该到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喝手冲咖啡。”
“谁不喜欢手冲咖啡呢？”小鹿安慰着左妈。
拥有相同的地位，年龄却比对方小一轮，左妈的担心可以理解。
最近有一档导演选演员的真人秀节目，两代明星同台比拼，资历尚浅的年轻演员一定会怯场。小鹿只希望奶奶手下留情，适当体谅新人。
门铃按响了，小鹿和左妈如同酒店门童，规矩地站在门旁，两人帮彼此整理仪容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左妈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打开房门。小鹿迈出一条腿，准备好上前拥抱奶奶。当她看到门外的客人时，笑容却如同果冻般凝在嘴角。
“你好，”奶奶说完，微微让身，兰兰出现在她身后。
“是这样的……”
进屋后，兰兰解释说，剧组筹备紧张忙碌，孙柏博分身乏术，拜托甜总到车站接奶奶。
甜总本来答应，谁知路到中途，却想起今天是驱虫的日子。
“甜总的女儿在国外留学，如今只有狗和她相依为命，她说如果她的狗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兰兰莞尔一笑，“没办法，她只能派我出场了。”
“所以制片人还要兼职做导演的保姆司机吗？”小鹿认真地问。
“特殊情况嘛。就不打搅你们团圆咯，奶奶，有事打电话哈。”
兰兰和奶奶热情拥抱后，微笑走出小鹿的家门。在小鹿看来，她的笑容荡漾着偷袭成功后的窃喜。
“漂亮又能干，真是好姑娘。”奶奶说。
左妈看出小鹿沉下脸，急忙把奶奶请到窗旁，“奶奶，视野不错吧。”
“是啊，我还没住过这么高的楼呢，”奶奶望向窗外，“可惜我眼睛不好使，看不太清楚。”
“稍等，”左妈急忙从小宝的玩具箱中，翻出一台望远镜递给奶奶，“您能看到CBD吧？那条长长的街就是长安街呢。”
“长到看不到头，平安……”奶奶像观光客似的，听着导游左妈的讲解。
半小时后，小鹿赌着气，一脸阴沉地走进商场。冰冰回国后约闺蜜碰头，选在商场四层的母婴店，少女成功荣升为少妇。
关于出国买精怀孕的事情，冰冰说只要买家愿意花钱，不仅能决定胎儿的性别，甚至能通过AI预览胎儿成年后的相貌。
“我儿子的照片很帅，很像布拉德皮特和汤姆克鲁斯的合体，左眼是蓝色的，右眼是棕色的。一看就是混血。”
“我邻居家的波斯猫也长这样。”叮当笑嘻嘻地说。
她看着冰冰的面无表情，笑声渐渐消失，尴尬地拿起一个奶瓶，抱怨着奶嘴的开口太小。
“所以，你最近怎么样？”冰冰将目光移向小鹿。
终于等到冰冰问起近况，小鹿早就憋得不行了，说出兰兰送奶奶回家的事。
“兰兰走后，奶奶一直在夸她，兴奋的样子就像怡红院的老鸹，挑上一等一的名妓，”小鹿咬牙切齿地说。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醋味，”叮当说。
“兰兰是贤妻良母型，你是倔强爆裂型，她是银耳羹，你是酸辣汤，品种都不一样，没得比。”
冰冰将进口纸尿布放进手推车里，继续向前走去。
“不过我还蛮佩服她的，”小鹿跟上冰冰，“说实话，阴魂不散也是一种技能。”
“你是正室，干嘛佩服阴魂不散的小三？”叮当嘟囔着说。
“离婚后哪还有正室和小三的分别？那叫自由恋爱。”小鹿认为叮当深受丈夫出轨的刺激，似乎总是在钻牛角尖。
“反正小三永远不值得原谅。”
“和女人一样，男人也分好几种，所谓一物降一物，你看威廉王偏偏喜欢你这一款，”冰冰看向小鹿，“直爽泼辣贴地气，你这款在海外市场很抢手的。”
“销路？说得我像个充气娃娃似的。”
“话说回来，你和威廉王相处得怎么样了？”
“还好啦，正常交往，按部就班，”小鹿盯着一款进口吸奶器，“我以前用的就是这一款，你不用买了，我送给你……”
小鹿忙顾左右，岔开话题，每个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她和闺蜜告别后，小鹿心里堵得慌，在商场漫无目的逛着。她需要混迹在陌生的人群中，才能沉下心来思考。
毫无疑问，威廉王是顶级优质男。
富足绅士，温文尔雅，简直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男人，就是眼神不好使。
小鹿真心认为，他能看上自己，是瞎了眼。
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孩子准备上学，事业刚刚起步，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错过威廉王这班车。人的一生能遇到谁，和谁在一起，这是上天的福赐，错过了就不会再来。所谓机遇有限，过期不候。
道理都懂，可人生不是道理能说得通的。
比如你明知道喝酒伤身，还是会在某个夜晚喝得酩酊大醉，又或者和孩子说过无数次，糖要少吃，可一有机会，孩子就会偷偷把糖果塞进嘴里。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小鹿认为这是自己叛逆的性格所致，但回头一想，身边哪一个人又听得进道理？连软弱的前夫都知错犯错，死性不改。
人这种动物，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可就是忍不住想去做错，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想到这里，小鹿买了一个巧克力冰激凌，不再抵抗味蕾，将减肥的心情抛在脑后。比起身材，和威廉王的未来更让她担忧。
“是因为那件小事吧。”
她一口咬掉冰激凌的甜筒脆皮，心中暗想。
上周末，小鹿和威廉王开始第二次正式约会，地点约在游乐场。他们像一家三口似的度过愉快的周末，只是在分别时，发生小小的不愉快。
在离开游乐场时，小宝在购物区看上一个怪兽玩具。
“暴走哥莫拉！”小宝大喊着。
小鹿一边打开二维码，一边向威廉王解释，那是奥特曼里的超级反派，随着年龄的增大，小宝对主角越发无感，越来越喜欢反派。
威廉王却阻止小鹿，他说，父母不能无限制满足孩子的要求，要教会孩子如何学会拒绝。转身又问小宝，家里是不是有很多怪兽玩具了。
小宝点点头，依依不舍地告别怪兽。
“爸爸肯定会给我买的。”回家的路上，小宝撅着嘴巴说。
想来，威廉王说的也没错，小鹿也不会事事都随小宝的缘。她只是不喜欢威廉王当时说话的神情，让人想起私立学校的老师们，而不是孩子的父亲。
如果是孙柏博，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小宝买玩具吧，小鹿心想。
推开家门，笑语欢声扑面而来。
光着屁股的小宝满屋跑着，奶奶提着睡衣满屋追，左妈笑得前仰后合。哄小宝睡觉是个技术活，奶奶终于感受到这番劳力。
“奶奶是个不错的人呢。”左妈低声对小鹿说。
“我儿子人见人爱，孙柏博就不如小宝讨奶奶的喜欢。”小鹿回应。
“对了，这个季节，郊区的温泉池应该开放了，咱们去散散心吧。”
“是奶奶的想法？”小鹿问。
左妈耸耸肩，“她在网上挑好一家，温泉别墅，住一晚好像要花一千多。”
小鹿打了个饱嗝，捂住嘴巴。她突然有种感觉，结婚时没遇到的婆媳问题，离婚后却要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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