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点闭餐的时间，温泉酒店的早餐厅只剩两对情侣。小鹿在服务员的催促下，又给儿子端来六个蛋挞，坐在餐椅上，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
小宝笑得前仰后合。
“一定是威廉王在想你，”左妈放下咖啡杯，“他肯定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
“也没准是孩他爸在想孩他妈。”奶奶喝了一大口红茶，淡淡回应。
小鹿把沙拉塞进嘴里，揉起黑眼圈。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闹翻天。昨晚的争执，看来要持续到今天早上了。
入住时，小鹿订的不是豪华温泉大床房，花费两千住一晚，确实不划算，可奶奶自有高招。她情真意切地向前台撒谎，说今天是小宝的生日，要求免费升级房型，并赠送果盘和长寿面。
“这样真的好吗……”
本来左妈还在犯嘀咕，一进房间，立刻露出爽朗的笑容。
大床上放着花瓣，睡下三个苗条女人和一个孩子没问题。温泉泡池在阳台，客人可以享受不限次数的泡浴，小宝尤其喜欢泡池中的三个小黄鸭。
照顾小宝入睡后，小鹿备好清酒，左妈点上香薰，奶奶放上喜欢的老歌，三个女人钻进泡池，热气升腾，暖水温酒正合适。
三个女人自拍一番，小鹿立刻投入修图的工作。奶奶翻看手机里的抖音视频，从袋子里拿出搓澡巾。
“在温泉池还是不要搓了，不好清理。”左妈委婉劝道。
奶奶挠挠背，把搓澡巾塞进袋子里，把手机伸到面前，那是一段介绍杀猪局的抖音视频，奶奶露出迷惑的神情。
“杀猪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诈骗团伙在婚恋网站勾引单身女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得到对方信任后，把她们引入赌博钓鱼网站，骗得对方倾家荡产，人间蒸发。杀猪局就像圈养一头猪，等到养肥，下手杀掉。”左妈在池水中滴入精油，缓缓说道。
筹办杀猪局的诈骗团伙分工明确，有人负责人设包装，有人吸引猪仔，有人跑腿洗钱，流水线作业，被骗的女性为数不少。
小鹿想起冰冰提过，她有五个富婆姐妹中过招。
“以前是女骗男的仙人跳，现在是男骗女的杀猪局，如今女人比男人有钱，连骗子都知道女性崛起了！”奶奶说。
“您的关注点倒是蛮怪的。”
“世上的算计这么多，还是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在一起好，”左妈瞄向小鹿，“威廉王虽然是一场新的冒险，但孙柏博这条老路，走得也会很踏实。”
“好女不吃回头草。”奶奶搓起胳膊说。
人生下半场，究竟该怎么走呢。小鹿拨动池水，看着小黄鸭在水面上下漂浮。
睡觉前，奶奶和外婆又聊起各自的生活，听得小鹿越发烦心。
奶奶再次离婚后就保持单身，虽靠打工为生，但自给自足，不看任何人脸色，活得逍遥自在。左妈认为老来该有伴，但要找个靠谱的真命天子，否则达不到延年益寿的功效，被早早气死也说不定。
“实践出真知，不相处一试，怎么判断谁是真命天子呢？”左妈打起哈欠。
“同意。生活是脚踏实地过出来的，看起来很美可不行。”奶奶含糊地说。
没多久，两人的鼾声就传到小鹿耳边。
毫无睡意。
小鹿翻个身，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她挑出小宝向奶奶和左妈泼水的照片，发送一条朋友圈，“和家人泡温泉的夜晚，有你在就好了”。
发送这句话时，她心里浮现出两张面孔，威廉王和孙柏博。后来她迷迷糊糊睡去了，梦中，两个男人争抢着出现在她面前，逼得她步步后退。
第二天醒来，快到十点，房间只剩她一人。小鹿刷了牙匆匆赶到餐厅，奶奶和外婆围绕小宝左右开弓，中餐和西餐混合喂。
真担心小宝变成个胖子，上学后被人欺负，小鹿感叹着，一口气却打出五个喷嚏。
“肯定是爸爸在想妈妈！”小宝大喊着，奶奶和外婆发出爽朗的笑声。
回到房间，趁着外婆收拾行李，奶奶走到小鹿身旁，压低声音说，“小鹿，咱们见面，婆婆也没送见面礼，现在，我送你一句金玉良言。”
还真是省钱，小鹿心想。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要不抵抗，要不接受，选了就要认，一生的时间很短，要走就走单行路，千万别回头。”
小鹿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沉沉地点了几下头，心想奶奶应该开一个老年情感公众号，这位鸡汤达人会招揽一票粉丝吧。
中午退房后，小鹿带她们回城里吃西餐，奶奶对小宝的照顾无微不至。听她说，曾经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便在老家做起带孩子和保姆的工作，再调皮的孩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制服男人和管教孩子异曲同工，教训一番再给一颗糖，保管服服帖帖。”
左妈微笑回应，小鹿熟悉左妈那副堆起来的笑容，她一定在想，和男人生活又不是摔跤比赛，为什么要思考谁制服谁的问题呢。
午餐后，趁着小鹿到柜台结账的空档，左妈凑到小鹿身旁，说了一个秘密。
“吃早餐时，奶奶偷偷告诉我，是孙柏博聘她来照顾小宝的。”
“什么叫聘？”小鹿偷眼看向奶奶，她把餐巾纸叠成小飞机，小宝抢不到她手里的超级武器。
“就是付工资啊，”左妈压低声音，“一个月，一万元。”
“一万？那家伙也太大方了。”
“是你非要让孙柏博出力照顾小宝呀，花钱请外人，还不如请自己人，孙柏博肯定是这么想的。虽然是前夫，但比多数丈夫要负责得多，不容易。”
看着奶奶牵着小宝走来，左妈停止话题。
回家的路上，小鹿似乎体会到杀猪局受害者的心情，只是骗子是自己，孙柏博成了猪。她所做的事和骗子无异，用情感陷阱骗人钱财、伤人感情。
出于父亲的身份，孙柏博不得已破财伤神，他没有怨言，独自承担。
小鹿忽然意识到，她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伤害了孙柏博，她利用了孙柏博身为人父的身份。
回到家后，小鹿心神不宁，对周末和威廉王的约会也毫无兴趣。她想，如果不搞清楚自己的感情，恐怕更大的伤害会出现，威廉王是无辜的。
那就让对方来选择吧，小鹿想出一个办法。
“你在干嘛？”
编辑好这条消息，小鹿同时给威廉王和孙柏博发送过去，谁先回复，谁就在乎她，她也该对那个人同样在乎。
两秒之后，威廉王回复信息，“在开会，脱不开身，两个小时后打给你。”
好暖心的回复，小鹿露出少女般的笑容。
两小时后，窗外的天黑了，孙柏博还是没回复。拍电影有那么了不起吗？不会是在勘景的路上累死了吧？小鹿在心中抱怨。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了，屏幕上显示着威廉王的名字，小鹿竟有一丝失望。
“不好意思，刚散会。”
“没事的，辛苦了。”
“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在干嘛，是不是想我了？”
“嗯，有点。”小鹿拿起牙线，总感觉牙缝里塞了东西。电话里传来威廉王的笑声。
“我们准备在曼谷开分校了，我要去泰国考察一段时间。”
“又要出差啊？”小鹿却感到轻松。
“嗯，我在想，你有没有空一起去泰国，我们先去几天，不会和工作发生冲突。”
咔的一声，牙线被牙缝卡住了，就吊在两齿之间悬在空中，这让小鹿的发音显得含糊不清。
“就我们两个人吗？”
“对，就我和你，二人世界。”
小鹿眨巴着眼睛。
她很清楚，当一个男人提出要和你单独出游，肯定会发生吃喝玩乐一起睡的事情。换句话说，如果小鹿答应了，就等同于明确地告诉威廉王，我们是恋人。
“我的牙线卡住了，待会我给你打过去。”
不等威廉王回应，小鹿挂断电话，跑进洗手间，照着镜子，努力弄出卡在齿间的牙线。
小鹿担心这根牙线会让她分心，让她做出错误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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