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海量女酒仙

相比西餐厅的西冷牛排,小宝更喜欢少儿活动区的恐龙布偶。

他时而揪着恐龙的尾巴,时而要拔下牙齿。孙柏博曾给这种症状下过定义,称之为奥特曼综合症。

半年前,孙柏博拿下电影的投资,坚持要带她们到这家高消费的餐厅吃饭。

在看过菜单后,他说吃牛排容易塞牙,只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可小鹿记得,以前到廉价的自助西餐厅吃饭,他一人能吃三份西冷牛排。

小鹿又看了眼菜单,三百块一份的牛排,确实不太划算。

“你考虑得怎么样?”威廉王问。

“一份意大利面吧。”小鹿把菜单递给侍者。

“我是说去泰国旅游的事。”

“我倒是没问题,就是舍不得小宝。”

“一起去吧,我们带他去看泰拳,有少年组比赛。”威廉王看向小宝,那孩子在专心致志地和恐龙决斗,“他会喜欢泰拳的。”威廉王说。

喜欢打怪兽和喜欢看打架是两回事,小鹿皱着眉头想。

饭后,威廉王给小宝买了巧克力冰激凌,意图很明显了。

“泰国很好玩的,可以看大海,骑大象,还有比萨那么大的芒果,最有意思的是泰拳。”威廉王点开手机照片,递到小宝面前。

照片中,两个黑瘦的孩子,大概是上小学三年级的年龄,戴着比头还大的拳套,拳拳到肉,挨打的孩子挤出痛苦的表情。

“他们不疼吗?”小宝舔着嘴边的巧克力问。

“这点痛对男子汉来说不算什么,人都是一边受伤,一边成为英雄。”威廉王摸着他的头说。

“妈妈,我要学打拳吗?就像他们那样?”

“不是,”小鹿蹲在儿子面前,“威廉叔叔想带我们去泰国玩儿,你想去吗?”

小宝把冰激凌吃得一丝不剩,舔着嘴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爸爸在拍电影,我想去看爸爸。”孩子说。

小鹿抬头看向威廉王。那张英俊的脸庞升起一阵红晕,不悦登上他的眉宇。在他一帆风顺的人生经历中,恐怕没人敢用如此无理的方式拒绝他。

小鹿想为孩子说几句话,但又不知道孩子错在哪。

微妙的沉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她只能挤出尴尬的笑意,拿出纸巾擦去儿子指尖的巧克力。

“没问题,只要小宝开心就好。”

威廉王绽放出笑容,牵住小宝的手,再也没提去泰国的话题。

“抱歉,我不能丢下小宝,和你到泰国过二人世界。”

分别前,小鹿向威廉王表达了歉意。自从生下小宝,小鹿的二人世界就只有她和孩子,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来说,都是第三人。

“没关系,总要给孩子接受我的时间,我可以等。”威廉王保持着微笑说。

“我去探前夫的班,你会不高兴吧?”小鹿问。

“是的,我不高兴,但我更讨厌惹你不高兴,我很纠结,但这就是爱情吧。”

“谢谢,威廉。”小鹿的心静下来了。

后视镜里,威廉王仍站在原地,目视着她们。后座传来小宝的喊声,他在扮演奥特曼,受苦的是他手中的怪兽玩具。

“妈妈,去看爸爸的时候,我能不能带上怪兽呀!”

“只许带三个哦。”

“耶,去看爸爸咯!”

小宝欢呼雀跃,一拳把怪兽打到车顶,小鹿不免露出笑容,对威廉王的愧疚烟消云散了。

问题是,孙柏博会欢迎她们母子的到来吗?

那家伙把电影当生命,他不会认为小鹿又在作妖,努力去做他理想路上的绊脚石吧。

这年头,大家都想做聪明人,谁会争做一块石头嘛,真是的。

小鹿嘟囔着躺在床上,照顾小宝入睡后,她攥着手机,昨天问候孙柏博“你在干嘛”,现在他还没回信。

小鹿正陷于是否去探班的纠结中,这时,手机响了。孙柏博回复信息。

“一直在忙,刚收工,带小宝来看我吧,我想儿子了。”

小鹿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玄学,无论彼此在天涯海角,你想的,他知道,你要的,他都懂。

心有灵犀,和爱人有这份默契是多美好的事,可偏偏这个人已不是她的爱人,而是她的前夫。

走出机场后,小鹿一眼就看到负责接机的甜总。小宝在车上一言不发,装得很乖,可能有些害怕这位严肃的姐姐。

“甜总,麻烦您了,亲自跑一趟。”小鹿表达着歉意。

“接你们是大事,你和小宝在的话,那家伙的状态会好一些吧。”

“他怎么了?”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甜总摸着小宝的头,露出笑容,“这孩子长得很帅嘛,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小姑娘为他伤神呢。”

小鹿就当甜总的话是赞美了。

来到现场,小鹿被如此阵势吓住了。

甜总说今天拍摄一场追逐戏。剧组封闭了一座百米大桥,桥两端站满警察和政府人员,好奇的群众举起手机拍摄着。

数十个工作人员围着演员,摄影师布置机位,美术师检查置景,道具师清点着枪支道具,武术指导在陪演员熟悉套招,猴子在群演中穿梭,一再确认走位路线。

坐在监视器后的就是孙柏博了,他在给主演赵老师讲戏,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各部门人员不断来问孙柏博意见,他的回答短促而敏捷。

小鹿偷看过孙柏博的剧本,曾经在纸上的文字,如今奇迹般地变为现实,如同神笔马良大笔一挥,一个个名字都有了血肉之躯。

龟毛又敏感的孙柏博,就是赋予神迹的人。尽管他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甚至没发现儿子已经走到他身旁。

小鹿低声告诉小宝,不要干扰父亲工作。

“我想再拍一个您脚步特写,那种犹豫不决,欲前又退的感觉。”孙柏博说。

“拍我的脸不好吗?要让我的脚演出这个感觉,有点难。”赵老师说。

“就当您多送我一个镜头吧,谢谢。”

“不是送不送的问题,您拍的镜头数不够吗?为什么现在才提出来?拍我的脚要重新打光调整机位,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兰兰,你是制片人,你认为让大家饿肚子,帮导演满足个人的趣味有必要吗?”

小鹿想到开家长会的场面。

赵老师就像班主任,质问着像孩子家长的兰兰。而这位犯错的孩子就是孙柏博。他低着头,但又投出可怜的目光,期待衣食父母兰兰能站在他这边。

“饭后,我们用半小时拍掉这个镜头,孙导,有问题吗?”

“没有,多谢赵老师。”

“我签约的工作时间是一天10个小时,还包括化妆时间,超时你们要多付费,把时间算好。”赵德乐说完,板着脸走进保姆车。

孙柏博就像斗败的公鸡,虽然看上去他赢了。

“小鹿,小宝!”

兰兰向小鹿挥挥手,孙柏博随之往来,黑眼圈包裹的目光露出一线生机。

那家伙上前几步,抱住小宝,用短胡茬扎着儿子的脑袋,他向小鹿露出笑容,那一刻,他好像又变回曾经的孙柏博。

“你和赵老师拍个合影,发到朋友圈的话,幼儿园的家长都会羡慕小宝的。”

午饭期间,孙柏博一边忙于应付工作问题,一边和小鹿说着,他看紧小宝,防止孩子乱跑。

“他会答应吗?你们不是刚吵过吗?”小鹿问。

“没问题的,赵老师人不错,只是在创作上,和我一样坚持。”

从孙柏博的眼神中,小鹿看得出来,作为剧组最大牌的前辈,赵老师似乎成为新导演孙柏博的第一大难题。

吃过剧组盒饭后,小鹿带着儿子入住剧组酒店。

剧组为省钱,选择三星级酒店,环境一般,小宝倒是不挑,有酒店住,他就开心。

兰兰安顿好小鹿母子,并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

“下午,你不用去现场吗?”小鹿安顿好儿子后,给兰兰泡上一杯绿茶。

“现场就交给他了,我在的话,他的压力只会更大。”兰兰伸展着胳膊,肉眼可见,她瘦了不少。

“出了很多问题吗?”

“从第一天开始就问题不断,道具枪支没有达到他的标准,他要求现场停机,开局不利,老板的压力也很大,甚至有换掉他的打算,这些事,如果当时我和他说了,他恐怕真的会吞枪自杀吧,”兰兰捂着水杯,“幸好,那是一把刀具枪。”

小鹿咽口唾沫,她能想象到孙柏博的痛苦。

“后来呢?”小鹿问。

“只能妥协继续拍了,他说中国是禁枪国家,犯罪分子的枪支都是自制的高仿品,所以质感不高,当时有不少人在笑他。”

“他不是在找台阶下,他是在用荒唐的理由去说服自己。对于一个理想主义者来说,要让他接受不完美的现实,只能自欺欺人,这算是融合理想和现实的精神胜利法吧。”

“新时代的阿Q?鲁迅的阿Q最后不是被杀了吗?”

“孙柏博会挺过来的,打不死他,只会让他更坚强。”

“听起来像蟑螂。”

两个女人相识一笑,目光都投向了小宝,孩子握着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茶水的温热透过纸杯,小鹿靠在床旁,阳光晒到后脖子,暖洋洋的。

一部电影真有那么重要吗?小鹿并不理解。

为拍电影,孙柏博选择和她离婚,为拍一个镜头,孙柏博低声下气。

他承担旁人不敢想的压力,忍受凡人无法容忍的委屈,争辩、祈求和妥协,只是想完成一个理想作品。就像一个从不挑起纷争的少年,被扔进古罗马竞技场,只有战斗才能活命。

不表达,毋宁死。

电影就是孙柏博心中的怪兽,只有制服他,孙柏博才能活下去吧。实现理想对他来说,应该是一场生存之战。

“不能让他独自战斗,我应该做点什么。”小鹿突然说道。

“比如?”兰兰问。

“现在孙柏博最难搞定的人是赵老师吗?”

“是的,大明星通常是新导演要过的重要难关。”

“赵老师的酒量如何?”

“组里没对手。”

“这就好!”小鹿放下水杯,“我这人缺点无数,优点只有一个,酒量好。今晚,就让我在酒桌上,帮孙柏博搞定最大的障碍吧。”

小鹿莫名其妙的热血,让兰兰摸不着头脑。但小鹿很清楚,酒场如战场,在酒精铸造的竞技场里,小鹿还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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