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第三天，暴雨来袭。
适逢梅雨季节，开机前，主创们考虑过下雨的拍摄预案，但遇到泄洪般的暴雨，巴不得划船才能行进，外景拍摄计划自然就泡汤了。
拍完内景后，统筹老师宣布完成第三天的拍摄计划。孙柏博正为天气状况发愁，对讲机里传来兰兰的声音。
“各部门长注意，今晚导演夫人请客吃火锅，晚六点在酒店大厅集合……”
周围响起欢呼的声音，大家纷纷上前致谢，孙柏博麻木地回应着微笑，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在帮你维护关系啦。”孙柏博回到房间后，小鹿给出理由。
“小宝不能吃辣，再说全组几十个人，有好几个特别能吃的壮汉，这顿饭吃下来花费要上万吧。”
“相信我，值得，”小鹿给小宝换上雨鞋，“去找爸爸玩。”
小宝铆足力气，弯腰低头，犹如一颗破膛的炮弹，击中孙柏博的肚子。
暴雨倾盆，这家老灶火锅店的生意比平时更好，多亏兰兰想得周到提前预订，火锅店二层被剧组全包了。
服务员端来一箱白酒，不安的预感在孙柏博心中发酵了。他所在的这桌坐满主创，小鹿和赵老师分坐在他两边。
“感谢各位老师对孙柏博的照顾和支持，预祝《换魂》拍摄顺利。”
火锅还没烧开，她已举起酒杯，盯着赵老师，仿佛在打量即将决斗的对手。甜总在陪小宝玩耍，看来小鹿是有备而来。
在组员的欢呼声中，大家一饮而尽，主创这桌人手一杯酒，只有他举起豆奶。
“我是酒精过敏患者……”
孙柏博的解释被欢笑声盖住了。
小鹿不停地给大家夹菜，适时地和众人碰杯饮酒，传授四川话的精髓，引发连连笑声。
“嫂子很不简单。”赵老师轻声对孙柏博说。
孙柏博就当赵老师在表达尊重，毕竟赵老师的年龄能做小鹿的叔叔了。无论如何，等小鹿喝到位，赵老师会见识到小鹿的真面目。
五分钟后，小鹿开始集中火力主攻赵老师，她从不劝酒，一句“我干了，您随意”，以退为进的策略，让孙老师舍生取义了。
孙柏博不懂爱酒人的心态，但他看得出来，对于赵老师来说，在酒场输给一个小女生，就像输掉奥斯卡奖，他不会让荣誉白白溜走。
一个小时后，剧组人员依此告辞，酒桌上还在厮杀的只有小鹿和赵老师。
孙老师的反应明显慢了，小鹿的眼神也变得迷离，她打开第四瓶高度白酒。孙柏博轻轻踩了下她的脚，示意她嘴下留情。
小鹿狠狠回赠一脚，孙柏博感觉一辆车刚从脚面压过。
“赵老师，说实话，你觉得孙柏博拍得怎么样？”小鹿问。
孙柏博拿出手机，假装在玩国际象棋了。
“说实话，”赵老师放下酒杯，“团队里人人有主意，而他没有现场工作经验，很难控制现场，同事们会私下议论他的能力，剧组就是个小社会，这很正常。”
“谁对他的意见比较大呢？”
赵德乐望向摄影指导，机车张和摄影兄弟们勾肩搭背，这个短发女孩儿如同女皇般，屹立在满身刺青的男人之间。
孙柏博想拦住小鹿，为时已晚，她热情地把机车张请到席位上，一杯白酒下肚，语气不急不缓。
“在拍摄现场，孙柏博的表现不太让姐姐满意吧？”
机车张听出小鹿剑有所指。
“是这样，我是摄影指导，在美国，我的职务也叫摄影导演，我有支配画面的权利，如果导演的拍摄方案不实际，我有权拒绝，并提供更优化的方案，嫂子，你不是圈里人，可能不太懂。”
“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这是圈外人也懂得尝试，项目的起点是编剧，终点是导演，你们全组小一百人，有哪个会陪着这部电影从头走到尾？”
“在拍摄期间，我就是画面的负责人，我有纠正错误的权利。”
“哈哈，你去电影院看看，哪一部国产电影的片头会打上某某的摄影作品？片头字幕上写得清楚，是某某导演的作品。作为摄影，您拍完就收工了，孙柏博还要负责后期、宣传、接受审查，他要面临的折磨远超于你们想象，您只是助产士，不是电影的父母。”
“这一点，她说得倒是没错。”赵老师在一旁搭腔，嘴里飘出陈年老窖的味道。
摄影张张了张嘴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小鹿攥紧酒杯，打个饱嗝，眼神如火。
“孙柏博和我离婚，让我把孩子打掉，都是因为电影……所以，这部片子不单单是孙柏博的电影，也是我和小宝的电影，我们都在为他的梦想买单、受苦，任何不支持他的人，都是我和孩子的敌人，任何与他携手创造明天的人，都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
“一家人？导演，您不是离了嘛？”
猴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被小鹿听个正着，她的眼神如毒箭般刺过去。
“有意思，”赵老师给小鹿倒上酒，“但好作品就是在争论中产生的。”
“赵老师，我对摄影老师说的话，原本是想送给您的。”
也许是酒劲上头了，赵老师的脸涨得通红，为拍戏他该抽纸烟，但现在，他点燃了一根雪茄。
“朋友们！”小鹿拿起半瓶白酒，举在空中，“也许孙柏博没达到各位的要求，我刘小鹿替他向各位赔不是，但今晚过后，如果再有人欺负孙柏博，我和小宝，绝不轻饶……话不多说，先干为敬。”
小鹿仰起脖，把半瓶酒咕咚咚地灌进肚子。
现场无人作声。
机车张瞪着大眼睛，喉咙上下耸动着，仿佛热烈的白酒流进她的肚子里。孙柏博很想劝阻小鹿，但他站不起身，因为小鹿狠狠地踩住他的脚面。
“女中豪杰，”赵老师突然拍下桌子，“我舍命陪君子！”
说着，赵老师灌下一杯白酒。一杯对半瓶，孙柏博认为赵老师还是很惜命的。
酒瓶见底了。小鹿稳稳地把酒瓶放在桌上，打了个饱嗝，她醉醺醺看向孙柏博。她的目光让孙柏博想到结婚的初夜。
如今小宝已经五岁，她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孙柏博，你是一个……幸运的……王八蛋。”
说完这句话，小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多亏孙柏博反应及时，猛一伸脚，枕在小鹿的后脑勺下，如同被锤子砸到一般。
好疼！孙柏博刚想大喊，兰兰的惊呼先响了起来。
“赵老师！”
孙柏博回头一看，赵德乐老师瘫在椅子上，如同触电般抽搐着，他的嘴角泛出白沫，就像刷牙时溢出的牙膏沫。
“快打120！”机车张话音未落，孙柏博已背起孙老板，跑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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