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杀青啦！”
当孙柏博说完最后一条“过”后，猴子大喊一声，剧组响起欢呼声。孙柏博从制片主任手中接过花束，递给赵德乐老师，两人拥抱在一起。
“赵老师，感谢。”孙柏博喜极而泣，泪水夺出眼眶，赵老师语气平缓地回应着，“导演，你的鼻涕蹭到我的衣服上了。”
杀青宴上，全员喝得东倒西歪。一向理智冷漠的机车张，也不由跳起樱花舞，大家才知道她在日本长大。
敬酒之人接连不断，颇有轮番轰炸的气势。虽然兰兰提前准备解酒药，但孙柏博还是败给两瓶啤酒，抱着马桶呕吐一番。
赵老师把孙柏博送回酒店房间，当他开口时，没人敢阻拦。
“我圆梦了，赵老师。”孙柏博洗着脸，突然哭起来。
多年的坚持，失去的代价，久藏的压抑……
这一刻，所有感触融为一体，如同不会做汤的厨子，把所有调料一股脑倒进锅里，品一口，酸甜苦辣，味道浓烈。
“抽一口，”赵老师点燃雪茄，递给孙柏博，“过肺试一试。”
他深深吸进嗓子里，仿佛千军万马侵入肺部，顿感头脑昏花，两眼冒星，呕吐感直击喉咙。孙柏博趴在马桶上，晚餐倾口而出。
这一吐，身体倒轻快许多，脑袋也变得清醒。
“这叫醉烟，是大脑和血液缺氧的表现，以毒攻毒效果不错吧？”赵老师眯着眼说。
“是舒服多了，”孙柏博感觉酒醒大半，“赵老师，感谢你的雪茄，我的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了。我终于明白了，无论眼前困境有多难，只要坚持自我，每个人，终有实现梦想的一天。”
“醉出人生感悟，烟酒就没白吃，好好休息。友情提示，抽雪茄，别过肺。”
赵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出门离去。
孙柏博冲澡后，困意全无。他坐在窗旁，瞄着桌上被翻烂的剧本，眨眼之间，一个月的拍摄匆匆而过，他却仿佛过了一辈子。
他翻起剧照师拍的工作照。
赵老师背错台词的抱歉，机车张指挥掌机的豪迈，猴子指导群演的忙碌，甜总和美术指导的笑容。最后，他翻到大夜拍摄时，自己趴在监视器前睡着的模样，照片上，兰兰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拍片如打仗，孙柏博率队冲锋陷阵，要是没有兰兰为他挡枪护盾，孙柏博早就死过一千次了。
兰兰是我最该感谢的人，孙柏博心想。
早餐时，孙柏博在餐厅遇到兰兰，第一时间就表达了谢意。意外的是，兰兰并不见高兴，反而有些失望。
“不用谢我，这是我的工作。”她剥开鸡蛋，放到孙柏博的餐盘中，这一个月对他的照顾，已经形成习惯。
“没有你，我坚持不下来。”孙柏博再次表达谢意。
“我也是为赚钱。”
“拍摄期间事无巨细，我又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没有你，电影拍不完……”
“停，”兰兰扬起手，“孙柏博，我在你心里，仅仅是个同事吗？”
孙柏博的大脑飞快运转起来，是或不是，哪一个答案会让她熄火呢。他在思考时，肢体语言锁死，表情凝固，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开封的男版充气娃娃。
“我明白了，”兰兰摇摇头，“在你心里，真正支持你走下来的不是我，是你的前妻和小宝，他们只需要来剧组陪你一天，就抵过我一个月的牵肠挂肚和担惊受怕，我永远只能做你的战友，而不是你的爱人。”
孙柏博在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兰兰在一大早思考如此沉重的话题。
“我放弃了，投降了，是我想多了，我错了。”兰兰无头无脑地说这些话，走时忘记收拾餐盘。
“她是什么意思？”孙柏博看向身旁的甜总，一脸茫然地问。
“也许是让你收拾残局吧。”
甜总瞄了眼兰兰留下的餐盘，继续和保姆打起视频电话，她的哈士奇在睡觉，竖起的耳朵又放下，并不在意主人的关心慰问。
“一只没有分离考虑症的狗，是多么幸福啊。”甜总对保姆说。
分离焦虑症，是指与依恋对象分离时，出现和年龄不适当的、过度的、损害行为能力的焦虑，是学龄前儿童最常见的情绪障碍之一。
孙柏博在百度百科查到这个词的意思。
“兰兰显然超过学龄前儿童的年龄，她患病的年龄是不是大了些？”
退房后，孙柏博双腿夹着行李，对赵老师说。听他描述兰兰在餐厅的发飙后，赵老师淡然一笑。
“拍摄这一个月，兰兰对你的关心，早就超越同事的范围。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她对你的感情。可惜了，她爱上的，偏偏是一个傻子。”
“您好像是在骂我。”
“离婚的男人，你自己体会吧，”赵老师示意助理推走行李箱，“危机就是机遇，飞机行程有三个小时，我要是你，会选择兰兰。”
飞机上，孙柏博坐在兰兰身后的第三排。
兰兰和平常无异，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翻看Kindle电子书。
她说提过，她最喜欢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的作品，想来她又在翻看那本《恐妻家》吧。
孙柏博和甜总换了座位，坐在兰兰身后一排，探头一看，不由发出“咦”的一声。
“你居然在看《金刚经》？”
兰兰合上电子书，摘下耳机，回头看向孙柏博。
“有问题吗？”
“没有，”孙柏博清了清嗓子，“关于今早的事……”
“抱歉，我失态了。”
“不，是我没搞清楚状况……”
“放心。我们早过了少年少女的年龄，生活这么忙，哪有空要死要活。只要明白你的心意，我也就死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孙柏博顿了下，终于攒起勇气，“兰兰，我没想伤害你，只是我还没时间思考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不想给小宝带来伤害。”
“按这种说法，所以离异有孩子的男人，都要一辈子单身了。能说出这种借口，只能说明，我确实没走进你的心。现在，请让我安静地读完《金刚经》，谢谢。”
兰兰重新戴上耳机，不再理会孙柏博。
“恭喜你搞砸咯。”甜总伸出大拇指说。
“谢谢安慰。”
孙柏博说完，缓缓靠在椅背上。他不明白，刚忙完事业，感情又来捣乱，为什么上天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完成梦想的代价。”甜总说。
回家前，孙柏博从宠物店接回黑糖。
那只猫在他的腿上蹭了几次，就奔向猫粮。
一个多月没回家，房间里透出一股冷清，孙柏博请小时工阿姨打算房间后，打开音响，爵士乐从音响里流荡出来，他的家总算告别了死寂。
孙柏博躺在沙发上，给小鹿发了条信息。
“杀青了，我刚到家，小宝在干什么？”
只等了一分钟，小鹿就打来视频电话，儿子的嬉笑传来，她们母子在逛超市。小鹿把奥特曼玩具递给小宝时，耳语了几句，小宝大喊着“爸爸你真棒”，继续摆弄起新玩具。
“玩具都堆成山了，还要买，真是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小鹿虽然抱怨着，却狠狠亲了小宝一口，“对了，恭喜杀青。”
“还有后期制作和审查呢。”
“一定会很顺利的，一想到会在大银幕上看到你的名字，我就觉得好开心，儿子也很开心。是吧？小宝。”
小鹿紧紧抱住小宝，孩子拿奥特曼打着她的胳膊，她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看儿子多开心。”
母子欢笑着，仿佛就在身边，房间里寂寞的氛围一扫而过，孙柏博感觉自己的胸口也热了起来。
这就是站在巅峰的感觉吧。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迎来影院里观众的喝彩，小鹿和小宝也将回到他的身边。他仿佛看到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对着台下的妻儿发表获奖感言。
孙柏博躺在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完美人生，似乎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