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多人不怪，可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为收礼物这种事头痛。”左妈擦去额头的汗水说。
小鹿活动着手腕，看着堆满房间的礼品盒，长出一口气。
小宝的生日宴后，孩子收到的礼物有上百件，大多是玩具和衣服。威廉王雇佣搬家公司，把礼物运回来，家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别拆了，等到下次小朋友过生日，再把礼物换个包装送回去。”左妈说。
“把贵的挑出来，”奶奶翻看礼物，“办生日宴可不能亏。”
“出钱的人又不是我们……”左妈小声嘟囔，看向给搬家公司结账的威廉王。
小鹿照顾小宝入睡后，把威廉王送到楼下。威廉王打了个哈欠，疲惫不已，路灯的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辛苦你了。”小鹿说。
“我今天过得也很开心，”威廉王露出微笑，“小宝是个好孩子，看他高兴，我也很高兴。”
小鹿点点头，她咬着上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威廉王搓了搓手，打破了沉默。
“对了，孙柏博的电影会在什么时候上映？”
“还没谱呢。”
“告诉他，我会包场。”
小鹿看了威廉王一眼，“我和他私下没有什么联系。”
“有小宝在，你和他永远不会是陌生人。”
“我是小宝的妈妈，他是小宝的爸爸，仅此而已。”
“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忧伤从威廉王脸上一闪而过，小鹿低下头，想起孙柏博曾说过的话。
“为什么你对他人宽容妩媚，对亲近的人却暴敛狂傲，咄咄逼人？”小鹿回应他，“骂你是看得起你，还有，少给老娘装艺术家！”
当时明明是想告诉孙柏博，因为你是我信赖的人，所以我卸掉所有伪装，尽情尽兴地展露自己。我知道真正的自己并不讨人喜欢，但你会体谅我包容我，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才敢任性下去。
在这世上，只有亲人才让我有勇气纵容。
想到这里，小鹿抬眼看向威廉王，她意识到，她无法把这份刻薄赠予威廉王，她甚至不愿去做这方面的尝试。没有男人会永远忍受一个任性的女人，而她又恰好是这样的女人，一个不善伪装、不愿委屈的女人。
“走了，到家给你发消息。”
“嗯，慢点开。”
望着威廉王的车子渐行渐远，小鹿闭上眼睛。她终于发现，自己搞砸了。
威廉王的付出，恐怕她只有出卖自我才能偿还，可是这么做，又有谁会幸福呢？
这份心情，就像在控制一辆刹车失灵的保时捷跑车，眼看要冲出盘山路的护栏坠入万丈深渊，车主却无能为力。
此时，小鹿想的不是粉身碎骨，而是可惜了这辆豪车，还没上保险。
抱着不安的心情，一夜昏昏沉沉没睡踏实。清早一睁眼，她想会和往日一样，照例先翻一圈微博，看看国内外新闻，然后在马桶上阅览一遍朋友圈，不是微商就是岁月静好，吃过早餐后，处理燕窝和发货的工作，午饭后去汗蒸或是游泳，下午接小宝放学，晚上约闺蜜吃饭喝酒，愉快的一天结束。
就在她躺在床上畅想美好的一天时，冰冰发来微信。在“叮当”两个字后，她又传来一个位置。
那家警局，就是叮当上一次醉酒闹事被送进去的地方。
难道是二进宫了？
小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不愧是中华好闺蜜，连搞砸生活这种事，都要排队跟上。
匆匆洗脸后，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小鹿开车直奔约定地点。停在警局门外，给冰冰拨去电话。
“往右看。”
听着冰冰的声音，小鹿望向右侧，冰冰和叮当站在一家店外，向她挥着手。那家店的粉色招牌上，烫印镏金大字。
“早餐咖啡馆？”
小鹿停在不起眼的店外，盯着招牌上挂的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
“先来一笼大葱馅包子和一杯摩卡？”叮当笑着说。
“这个搭配棒极了。”
小鹿一边笑着说，一边走进店里。
店面虽然不大，但装修布置却让人惊喜。粉色系墙面，淡绿色桌椅，深棕色的书架上，错落放置着六盆吊兰，轻快的爵士乐音量调得很低，不至于打搅客人们的谈话。
“比起早餐店，这地方更适合点上一杯咖啡，捧一本书，慵懒地度过某个下午，”小鹿顿了一下，“可是，你为什么要选在警局附近开店呢？”
“提醒自己，别再做傻事呗。”叮当从笼屉中取出包子，阳光勾勒出蒸汽的轮廓。
“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离婚了，”叮当说，“山羊同意把房子留给我，然后，我把房子卖了，换了这家店。现在想想有些鲁莽，但没办法，已经走到这一步，上半辈子走错了，希望下半辈子没选错。”
叮当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就像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
小鹿默不作声。她看过叮当无数次的醉酒，无数次的哭泣，曾经一度把婚姻当生命的女人，要经历多少痛苦挣扎，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鹿想，那一定是死而复生般的感受。
“孩子呢？”冰冰喝了口咖啡问。
“老二归山羊抚养，老大跟我。孩子说，妈妈，去做让你开心的事情吧，你开心，我就开心。那天晚上我才意识到，孩子长大了。”叮当捂住咖啡杯，沉默半晌，咖啡的热气在阳光下盘旋升腾，“结婚久了，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离开才发现，原来我和他是这样的人，只有离开，才知爱恨，这就是所谓当局者迷吧。”
“这家店装得很漂亮。”冰冰转移了话题，她也不忍心看叮当流泪。
“装修全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哦。”叮当环看店面，“离婚前，我都忘掉自己喜欢什么了，现在想起来了，我还是喜欢粉色，喜欢公主装，这才是老娘想要的生活嘛。”
“对，”小鹿举起杯，“为老娘们的美好生活干杯。”
“干杯……”
三个女人的欢笑从店里传出来，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在他人平凡生活的这一天，闺蜜做出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小鹿为叮当高兴，她想，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或许每个人都知道幸福在哪里，只是看自己是否有胆量走出那一步，然后大胆接招。
“真没想到，你会是最后一个。”告别铃铛的店面，冰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小鹿疑惑着。
“连叮当的生活都尘埃落定了，你也要加油。”冰冰按下喇叭，开车离去。
小鹿坐进车里，发动车子，车载音响放出了一首老歌，是周华健演唱的《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她闭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威廉王和孙柏博的面孔，飘在两张脸上面的是小宝的笑容。
她想，感情的事，凭大脑是想不出来的。
小鹿睁开眼睛，关上音响，车里有些冷，嘴里有点甜，至于第六感，早在她生下小宝后，那根女人连接宇宙的天线就断掉了。
她现在只想回家，抱一抱她的孩子，她想，也许和小宝相依为命地活下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回家后，小宝趴在小鹿的耳边说。
小鹿把儿子搂在怀里，笑着点点头，小宝从她怀里挣开，又趴到她的耳边，“爸爸，让我监视你和威廉叔叔。”
“监视？”
“他不让我告诉你，哼，我才不会骗你呢。”
“乖儿子。”小鹿狠狠地亲了一口小宝。
事后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好笑，小鹿觉得有必要惩罚一下孙柏博。于是，她让小宝给孙柏博拨去电话。
她没想到，这通电话会决定她的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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