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小鹿电话的一个小时前,孙柏博在和宣发公司同事开会。
电影上映的日期安排在暑期档,同档竞争的电影中不乏有大明星的大制作,《换魂》的优势并不明显,但资方认为,大盘炒热后,大家看腻大片,中小成本的电影是有可能杀出重围的。
“换句话说,公司希望你的电影成为一匹黑马。”
甜总说着,推开万家影业的旋转门,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孙柏博紧跟其后,车水马龙的噪音迎面袭来,他才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象。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的电影真的要上映了?”他喃喃而语。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要去看精神科大夫吗?或者,我给你治治?”甜总发动车子。
“我只是还没适应这种感觉,”孙柏博坐在副驾上,和安全带较上劲,“一辈子梦想完成的事,突然一下子就做成了,这太不真实。我从来都不是走运的人,买彩票没中过奖,喝饮料没赢过‘再来一瓶’,这一次,我实在太走运了。”
“想一想你付出的代价吧。”
孙柏博知道,甜总指的是小鹿和小宝。人是贪心的动物,期盼拥有一切,但得到必将失去,而后又不免为牺牲品惋惜痛苦。
一个人该有多么幸运,才能拥有世上所有的幸福呢。
“你还有机会!”甜总狠狠拍下孙柏博的胳膊,疼得他怪叫一声,“你这个人最聪明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己很蠢,而你最蠢的地方,就是你并不知道,你是个幸运的人。”
孙柏博听甜总说过,她离婚的原因是家暴。她丈夫实在受不了她的拳头,一度分居到失踪的程度,两年不见人影,最终达成离婚协议。
甜总说,从那一天起,她就不再练习自由搏击,改上瑜伽课。这些年,她比同龄闺蜜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总结一句话,离得早,死得晚。
孙柏博认为,这纯属是歪理邪说。
现在,他揉着发胀的胳膊,体会到自己有多么幸运,至少小鹿只会捏胳膊,而不是打摆拳。
这么好的女人,他不该放手,可他也不能动手动脚,毕竟他们已经离婚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是小鹿打来的电话。孙柏博感到心跳加速,有心梗的迹象,应该不是过劳的缘故。
“爸爸。”
“小宝?”孙柏博预感不妙,甜总耐心地等他打电话。
“爸爸,我偷偷用妈妈的手机打给你的,我看到威廉叔叔亲妈妈啦。”
孙柏博的嘴角抽动着,“什么时候?”
“就是刚才,威廉叔叔走啦,妈妈在化妆,说今晚不回家啦。”
“不……回……家。”孙柏博咳嗽了几声,语速突然变得极快,“爸爸交给你一个紧急任务,听好了,无论如何,别让你妈妈走,爸爸很快就到。”
孙柏博挂断电话,感觉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看向甜总,还没张口。甜总已经松下手刹。
“小鹿家,我认识。”
说完,她狠踩油门,看来她年轻时玩赛车的手艺,没有忘。
大概在晚饭时间前,孙柏博站到小鹿的家楼下,绕着单元楼门外的老槐树走了四圈,最终决定用电影档期确定的消息,作为敲门的借口。
他走进电梯,按下第20层的按钮,给自己打气,毕竟这比闯鬼门关轻松多了。
走下电梯后,孙柏博停在小鹿的家门外。隔着门,他能听到小宝的大笑,心想这孩子有学美声的天赋。
笨蛋,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孙柏博提醒自己。一想到小鹿穿着婚纱嫁为人妇,小宝管他人叫爹,孙柏博就感觉心脏急跳,呼吸困难,他可不想后半生与速效救心丸相伴到老。
“你在干嘛?”
就在孙柏博思考后半生的问题时,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小鹿探出头问。
对啊,我在干嘛?我要说什么?我不能出卖儿子吧……孙柏博站在原地,大脑短路了。
“我来是想告诉你……”他下意识地咧开笑容,刻意的就像拍摄牙膏广告的男模特,“对了,我的电影定在暑期档了。”
“定档了?要上映了吗?真的吗?太棒了孙柏博!”
小鹿猛拍他的肩膀,这一下,差点把孙柏博的灵魂被送到20层楼下。
突然,小鹿眼里充满泪水,她哭了。
“我太为你高兴了,孙柏博。”她说。
孙柏博下意识地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长发,他的眼眶也湿润了,眼泪正要流出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房间里冲出来。
“爸爸,你欺负妈妈啦!”小宝跑过来,一脚踢在孙柏博的膝盖上,眼泪就这样硬生生地被逼回泪腺里。
“爸爸没欺负妈妈,爸爸很棒的,小宝。”小鹿擦掉眼泪,抱住了小宝。
孙柏博进家后,奶奶递上拖鞋,左妈多摆下一双筷子,羊肉汤的鲜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正好要开饭咯。”小鹿拉开椅子。
就像迷失在雪山的旅人,发现围坐在篝火旁的同伴,温暖治愈了严寒,欢笑带来了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胸腔里就涌起一股力量,女人们的话,孙柏博插不上嘴,他就默默地听着、看着、笑着。
窗外,路灯亮起了,绯红的傍晚还没落幕,蝉鸣渐渐响起。
睡觉前,奶奶和左妈帮小宝洗过澡,小宝给孙柏博展示独自穿衣服的本领,孙柏博鼓起掌来。
“现在他会用筷子、会擦屁股、数数能到一百,背下拼音表也没问题,那孩子怕不会是个天才吧。”小鹿得意地说。
“反正比孙柏博强,这家伙四岁才学会走路。”奶奶说。
“妈,我虽然不是天才,也不用把我形容成白痴吧。”
“白痴能当导演嘛,你这么一说,既贬低导演,也侮辱了白痴,真是的,长这么大还不会说话……”奶奶嘟囔着走进卧室。
孙柏博长出一口气,以奶奶的口才,如果去参加奇葩说,应该能拿到季冠军吧。
照料好小宝后,小鹿和孙柏博走到楼下的院子里,喝着啤酒,孙柏博觉得不能错过提问的时机。
“你今晚要和威廉王出去住吗?”他看向夜空问,他也知道,北斗七星是不会给他答案的。
“骗你的,这叫将计就计,”小鹿瞥了孙柏博一眼,“谁让你诱导小宝监视我。”
“开这种玩笑过分了。”
“利用儿子更过分。”
“我可没有哦,”孙柏博挺起胸膛,“我就是想试探一下儿子是否耿直,现在看来,小宝果然是个诚实的孩子。”
“别找退路了,被拆穿很尴尬吧?”小鹿笑了,“你总是在很认真地做一些错事,这么多年,还真是没进步。”
“我最大的进步,就是拥有了小宝,可是我从没好好陪伴过他……”孙柏博低下头,他攥紧酒瓶,仿佛握住的是余生的幸福。
“小鹿,”他抬头看向小鹿,月光照在他的眼眸上,闪闪发光,“我曾经错过小宝的成长,从今往后,我不想再错过了。”
酒瓶停在唇边,小鹿还保持着笑容,但脸色明显是不对劲了,两腮泛起红晕,半瓶酒下肚,她应该不会醉。
“孙柏博,你不能这么自私。”她咬着嘴唇,“你知道的,我本来可以拥有新的人生。”
“我知道,我只是……只是觉得离不开你和小宝,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梦想的话,你们母子就是我最想要的梦。”
梦和现实是不同的。
小鹿本想反驳他,但事实证明,孙柏博确实有把梦想变成现实的能力。她犹豫了,孙柏博在谈未来,可她在思考过去。
在最难捱的那段时光,陪在她身边,可不是孙柏博。
但现在,她有了选择的机会。是否要与孙柏博再续前缘,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连累威廉王了。
叮咚一声,门铃被按响了,时钟指向晚上9点,孙柏博希望,站在门外的人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小鹿打开门后,威廉王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很显然,威廉王和孙柏博都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鹿夹在两人之间,脑袋像拨浪鼓似的来回摇摆,一句话都说不出。
“看来心想事成,也不是一件好事呀。”
奶奶嘟囔了一句,被左妈拽进卧室。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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