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柏博心想,又不是遗体告别仪式,再默哀下去对谁都不吉利,于是走出房间,说了一句“我就不打搅了”,并不期待谁会挽留他。
“站住。”小鹿开口后,孙柏博没走成,威廉王也没敢继续踏进屋里一步。
“要把你们凑到一起,我还真没有这个勇气,”小鹿沉沉出口气说,“看来今晚是命中注定。”
等待裁决的时候到了。
孙柏博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冒出两句台词,“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本前夫又是一条好汉。”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威廉王的脸色有些难看。孙柏博可以理解,恋人家里出现了前任的身影,这对现任来说不是一件喜事。
面对这幅场景,小鹿的心情反而平静了。
她并不清楚,威廉王找上门有什么目的。今晚和威廉王约会,也原本是她戏耍孙柏博的借口,如今一语成真,看来是老天的安排。
她无法再欺骗威廉王,也不能再骗自己,有些人哪里都好,就是爱不上,有些人的毛病一大堆,但她就是放不下。放不下的人,就像被一根红线牵进身体里,时而让人痛、时而让人笑,大多数时间犹如透明,让你不用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孙柏博就是红线那边的人,他带来的生活长在大地,踏踏实实轻松愉快,威廉王则全然不同,他给小鹿的感觉犹如天宫月影,美轮美奂却不自在。
有时候,人必须在美梦和现实之间做出决断,对于一个现实主义者来说,这从来不是难以抉择的问题。
小鹿攥紧拳头,她必须亲手剪断炸弹的排线,纵容下去只会全员覆灭。
“威廉,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要说了。我想,我们还是……”
“对不起,能不能让我先说,”威廉王跪在地上,捂住肚子,看上去像烤熟的大虾,“你们方不方便,送我去医院……”
在市里,孙柏博很少开车超过100迈,一路平安到达医院,他不由对自己的车技暗暗自喜。
“威廉王的急性阑尾炎发作,你就这么高兴吗?”小鹿瞪向孙柏博说。
孙柏博收起笑容,像个大家闺秀似的坐在她身旁。
单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做过手术的威廉王还在昏迷中。
孙柏博想起送医的路上,威廉王说,他本来没想深夜打搅小鹿,只是开车路过小鹿家时,突然感觉到腹中绞痛,连方向盘都控制不住,他担心无力支撑到医院,所以敲开小鹿家门去救助,不料却偶遇孙柏博。
“给你们添麻烦了,”被推进手术室前,威廉王紧握孙柏博的双手,“谢谢你,孙柏博。”
大公无私,勇救情敌。
那一刻,孙柏博想向政府申请见义勇为奖项,他记得在积分落户制度里,这一个奖项可以加不少分。
“你回去休息吧,我陪着。”小鹿揉着黑眼圈,看向昏睡的威廉王。
孙柏博看了眼时间,快到凌晨了,他没多说,只是静静地坐着。一个小时后,小鹿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打起鼾声。
情敌落难,前妻陪护,孙柏博留下来,只是不想再给威廉王任何机会。
“威廉,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要说了。我想我们还是……”
孙柏博记得小鹿未说完的话,“还是”两个字预示小鹿要和威廉王说ByeBye,此时威廉王恰巧突发阑尾炎,颇有装可怜博同情的嫌疑。
原本以为威廉在演戏,不想他真的患上急性阑尾炎,但这也正是最危险的时候,有时候,男人的虚弱反而是进攻女人心房的利器。
“我要做一个称职的电灯泡,阻止他们摩擦起电。”孙柏博暗下决心。
“她睡着了?”威廉王微睁着眼睛,正看着他。
孙柏博微微点头,偏下脑袋靠在小鹿头上,让人想起公狗一路小便宣告主权的行为。
“看来,我还是输了啊,”威廉王看向窗外,夏夜里蝉鸣不断。
“什么意思?”孙柏博从没有过不战而胜的经历,他认为这只是对手的缓兵之计。
“孙柏博,我不知道小鹿是不是还爱你,但她肯定不爱我,这一点我很清楚,本来我以为爱是可以被感动的,但有小宝的存在,我根本就没有胜算,你们一家人就像一座堡垒,无论是糖衣还是炮弹,我都攻不下。”
“所以呢?”
“我退出,不过,我希望和小鹿还是好朋友,可以吗?”
“朋友就好,不好也不是朋友了。”
威廉王笑了笑,点点头,“你们会复婚吧?”
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孙柏博微微一怔,但转念一想,不能被前情敌将死一军,于是挺起胸膛。
“当然,我都计划好了。”
“那就好,小宝就读的公立学校,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复婚礼物,希望你也能给小鹿带来惊喜。”威廉王说完,合上眼睛。
孙柏博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不得不承认威廉王是一个聪明的对手,即便离场还埋下一颗炸弹。
好吧。孙柏博心想,那就让你见识下我的成名之作,想到这里,他轻轻咳嗽一声。
“威廉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空,参加我的电影首映礼?”
威廉王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孙柏博的笑意,皱起眉头。
“太夸张了!”
叮当瞪大眼睛,盯着影院外排队的人们,冰冰挤过人群,和海报合了张影,发送朋友圈,瞬间获得几十个点赞。
影城门口,聚集着年轻观众和媒体朋友。
一个记者在采访观众,拥有票房号召力的喜剧明星,首映软科幻动作喜剧电影,似乎每个人都很期待这部名为《换魂》的电影。
“叮当,冰冰!”小鹿挤过人群,向她们挥着手。
几分钟后,小鹿把她们安排在第五排的座位上,左妈向二人介绍了奶奶,很显然,相比起电影,奶奶对冰冰的香奈儿腕表更感兴趣。
“小宝没来吗?”叮当问。
“孙柏博说这电影不适合孩子看,让同事在化妆间陪他呢。”
小鹿刚说完,影院里响起了掌声。
甜总走上台,感谢观众到场,提醒大家观看时不要拍照,在电影结束后会有主创见面会,寥寥几句后,灯光暗场,电影开始了。
小鹿回头看了眼身后,黑压压一片,全场都坐满了,在她身后三排,威廉王向她露出笑容,两人微微点头。
那晚威廉王住院,小鹿靠在孙柏博的肩头睡得很好,第二天清早,威廉王的私人秘书赶到医院,感谢小鹿和孙柏博对老板的照顾。
离开医院后,小鹿收到威廉王的信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小鹿没想到,看到这条信息后,她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对不起威廉王的付出,但及早刹车是为止损,她想,她至少没有欺骗那个男人。
片头滚动着字幕,看到导演孙柏博这五个字时,小鹿的眼眶已经湿润了。左妈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安慰的话。
这明明是一部喜剧片,观众们随时爆发出笑声,但整场看下来,小鹿的眼睛哭肿了。
她看到的不是剧情,而是孙柏博决定奔赴理想提出离婚,他们去民政局领下结婚证,那天晚上住进酒店,孙柏博拒绝生下小宝,她生产时的撕心裂肺,带着孩子和孙柏博共同生活,直到今天……
这将近七年的委屈和心酸,浓缩在这短短的一个半小时里,黄粱一梦、戏梦人生,她终于懂得了孙柏博在追求什么。
看见他人的人生,也看到自己。她想,孙柏博要做的就是这种电影,而且他做到了。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片尾字幕的冉冉上升,观众们纷纷鼓起掌来。小鹿环看四周,这里是孙柏博的舞台,是远远超出她和小宝的世界。直到今天,小鹿才走进属于他的未来,她发现,原来她并不懂得这个男人。
孙柏博和主演赵德乐等演员走上台,向观众鞠躬。小鹿擦掉眼泪,手掌拍得通红。
这时,甜总把话筒递给孙柏博。
孙柏博握着话筒,默然不语,小鹿在心中暗暗鼓励他,孩他爹,别怂。
“感谢各位今天到场,”孙柏博抬眼看来,小鹿冲他点点头,“在拍电影之前,我认为梦想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走完这一路,我终于明白了,不活在人间,就无法触碰天堂,所以在生命中,还有一件东西,比梦想更重要。”
小鹿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孙柏博望来的目光,让小鹿想到当年他求婚时的目光,她有一种预感,心中暗暗拜托,请孙柏博不要这么俗套。
“我也知道这很俗套,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一招,实际上,婚礼和葬礼一样,都保持上千年的俗套模式,但人们永远不会觉得乏味,因为情感是真切的,情感能打通形式和时空,触碰内心最深的脆弱……”
“导演,今天这个场合,我们就不要聊葬礼了吧……”赵老师提醒着。
“哦,”孙柏博清了清嗓子,突然走下舞台,停在小鹿面前,当他单膝跪地时,小鹿的心拧成一团,她已经猜到要发生什么了。
这时,孙柏博把话筒递给小鹿,小鹿呆呆地接了过去。
“对不起,错了。”孙柏博抽回话筒,从兜里掏出戒指,递给了她,“小鹿,我现在明白了,电影可以继续拍,但人生不能重来,但这一次,我想犯个规,请问,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灯光师适时地把追光打在小鹿身上,强烈的光束让她看不到左妈和冰冰等人的表情,此时此刻,只能由她自己做决定了。
“妈妈,嫁给爸爸吧。”
小鹿发呆之际,小宝的声音炸响了,只见儿子穿着小西装,头发也做了造型,帅气的模样,让小鹿想起孙柏博当年的模样。
“小鹿,答应吧,我腰痛。”孙柏博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小鹿露出笑容,抱住了孙柏博和小宝,前夫变成丈夫,她对孙柏博耳语着,“不管多晚,反正今晚你别想睡了。”
孙柏博揉了揉腰,却拼命地点着头。
首映礼结束后,孙柏博在化妆间换好便服,小鹿做东要请亲人好友吃宵夜,孙柏博嘟囔着太晚吃饭要长胖,被小鹿狠狠地捏了一下胳膊。
“我先回去睡觉了,我每天要定点休息,不然会失眠,”走出影院,奶奶抱起小宝,“孩子就和我走吧,孩子睡晚了发育不好。”
“我送您回去。”孙柏博说。
“你在骂我老年痴呆吗?”
“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去好好庆祝吧,”奶奶拦下出租车,把一张银行卡塞给孙柏博,“这是你发给我照顾小宝的薪水,一分没少,你结婚了,哦不,是再婚,我该送个红包,真是的,原本想拿这笔钱去趟泰国看秀的。”
“妈……”
“收下,回家别吵醒我。”
奶奶抱着小宝坐进出租车里,孙柏博呆呆看向车子远去,左妈走到他身旁,“奶奶是个不错的人呢。”
“嗯,”孙柏博点了点头,突然手中一空,红包被小鹿抢走了,“说好了,以后我管账,每月我给你发两千块工资,不够再说。”
“喂,我是老公还是员工啊?”
“不满意吗?你可以离婚呀,反正咱们都有经验了。”
“算了,费油钱。”
小鹿哼了一声,搂着左妈、冰冰和铃铛,向不远处的夜市走去。
孙柏博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影院,霓虹灯牌熄灭了,光亮在小鹿走向的地方。
就这样走到老吧,希望可以算工龄,稳步提高月薪。
想到这里,他一溜小跑,追上了他的新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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