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旅途漫长而曲折，悲欢离合都能遇到，如果有一段旅程能带给你愉悦的心情，并让你铭记在心长久的回忆回味，那就是你的缘分和福分。在我的心底珍藏着这样的一段幸福的旅程，至今每个细节都还那么清晰，让我时常能有幸福的回忆。
时光倒流回二十五年前。万物葱郁的初夏时节，我应省行业报协会的邀请，到美丽的小城德阳参加新闻作品的评选。我收拾行李时，女儿一直跟在身边，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想要说什么。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忽然，我有了一个主意：为了给女儿上学之前留个美好的回忆，我决定单独带女儿去旅行。我对妻子说：“我要带沁沁去旅行，她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单独带她去旅行过，秋天她就要上学了，留个纪念吧。”妻子说：“好啊，她就埋怨过你一次也没带她去旅行，她特别想跟你去。”女儿高兴得欢跳起来，一下扑到我怀里，眼睛对着我的眼睛说：“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心里的愿望？”我说：“你的眼睛会说话啊，这叫心有灵犀，快去准备你的行装。”
西行的列车汽笛长鸣驶进浓浓的夜幕中。我们有两个硬卧铺位，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我让女儿睡上铺。她从昨天开始一直兴奋得不得了。她一会儿站在窗前看夜景，一会儿爬到上铺，顷刻又下来让我给她照相。我说一会儿就要熄灯了，让她上去睡觉。她说睡不着，缠着我说话，无数的问题，问我火车晚上开车靠什么找路？要开多久才到德阳？德阳和重庆一样大吗？有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东西吗？我们住在什么地方？列车驶出重庆了，车轮和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我们父女俩一直攀谈到深夜。
那时的火车很慢，第二天上午才到达德阳站。我牵着女儿走出小小的车站，只见广场上许多的黄包车，几个师傅来拉生意。女儿说：“我想坐这个车，好玩。”说罢，她自己就坐上去了，对着我微微地笑。这一刻，我觉得她很美，她上身穿着白色的泡泡衫，下身是小黄花的裤裙，披肩的柔发，头戴嵌着彩带的小草帽。她坐在黄包车上，显得端庄、优雅、恬静，有点像小公主。瞬间，我想起一部法国作家写的小说，描写法治时期越南的故事，书中的主人公就是一位文静、美丽的小姑娘，也有坐黄包车的情景，那部小说名叫《情人》。我赶紧拿出相机留下这难忘的场景。
我们住进德阳的一家宾馆，我与会务组协商后，自费订了一个单间。一进房间女儿就惊叫：“哇，好大的床啊，爸爸，我要和你睡一张床，好和你说话，听你讲故事。”我说：“好的。”第二天我要去协会参加评选工作，就交代女儿：“爸爸去旁边的楼办事，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玩，一定不要出去，别人敲门也不要开，明天就带你出去玩。”女儿懂事地点点头：“爸爸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我在房间里玩，看电视，等你回来。”办完事回来已近中午，我急匆匆赶回宾馆在门口喊：“沁沁开门。”只听见她咚咚的脚步声跑来，打开门就扑在我身上，眼睛都红了：“爸爸，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玩家家累了就看电视，看电视累了就想你，我很想去找你，可是我记住你的话，没有出去。”我摸着她的头说：“真懂事，真乖，走，我们去吃饭，然后带你去逛街。”
晚上，我给女儿洗头、洗脸、洗脚，她非常听话、配合，这以前都是妻子做的，而现在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只有我和女儿两人，我给她做这些，心里涌起情感的微澜，感受非常特别。洗漱好，我们各自钻进自己的被窝，她把头枕在我的胳膊弯里，我们摆起龙门阵。她不停地问，问她上学以后的事，怎么学习成绩才好，怎么和老师相处，怎么和同学相处？我就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学习能够增长知识和能力，得到认识世界的本领，学习是成长的过程，老师和同学都很好相处，学习和成长是很快乐的事，长大了也会像爸爸一样到很多地方去。突然她停下来，看着我说：“爸爸，你长白头发了，别动，我给你拔了。”她爬起来给我拔白头发，拔了一根又发现一根，她就问：“爸爸，人为什么长白头发？”我说：“人慢慢变老就会长白头发。”她说：“我不想你和妈妈变老。”不知不觉就到深夜了，我让她睡觉，她要求我再给她讲一个故事。她起身亲了我的脸颊，然后闭上眼睛，听我给她讲西游记的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我禁不住亲了她一下。随着她年龄增长，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了。
夜深了，我却没有睡意。我又想起那本名叫《情人》的书，那个美丽的小姑娘。有人说女儿就是父亲的小情人。我觉得真是这样的，女儿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感情，她是我情感世界里最重要的部分，没有她，我的情感将变得十分空虚。不由得想起女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刻，那是一个秋日的清晨，妻子要临产了，我们的家离厂医院有一段路，我扶着妻子艰难地朝医院走去，三颗心紧紧依偎在一起，天下着蒙蒙细雨。早上，雨停了，天晴了，女儿诞生了。后来我到市里工作了，每当回到家里，女儿就欢快地扑到我怀里，再不肯我离开她。陪她玩耍，她最喜欢的是我扮演马，她骑在我背上快乐地叫：“快跑快跑。”我们一起爬到床底下躲猫猫，一起学猫叫，她咯咯笑个不停。再后来妻子也调进城了，女儿上幼儿园，早晨我送去，下班后又急匆匆去接她，每天都是父女相拥的场景。回到家，她最喜欢的游戏就是上课，墙上挂一块小黑板，她手拿一根小棍，让我坐在小凳子上，然后就学着幼儿园老师的模样上课了。只要我稍一走神，她就用小棍敲打黑板：“这个同学不要东张西望，坐好，听老师讲课。”认真极了。星期天时间充裕，妻子会为女儿精心打扮，当妻子给她扎辫子时，她就让我蹲在她身前，她学着妻子的样子给我扎辫子，好笑极了。然后一家人去公园玩，她时而欢跑，时而骑在我肩上，高声喊着我比爸爸还要高。
只要和女儿在一起，看她天真的笑脸，感受她无邪的童趣，我会忘却忧愁和烦恼。女儿是我获得情感慰藉和寄托殷殷感情的对象，她真是我的情意绵绵的“情人”。
办完事后我带她游览了当地的景点。走到哪她都紧紧地依偎着我，同行人都喜欢逗她玩，她都大方回应，叔叔们夸她漂亮、大方，阿姨们夸她文静、乖巧。有一位北京的叔叔特别喜欢她，他说想不到一个重庆的小姑娘普通话说得这么好。他们说这父女俩的感情真好，女儿黏爸爸。在文化雕塑长墙，我给女儿拍了很多照片，每张都很好看，到现在都还放在我书房里。
这趟父女远行，让我感受最深的是我和她两人去游览乐山大佛。当女儿站在巨大的佛像前时惊讶得合不拢嘴：“爸爸，这么大的佛像是谁修的？”于是我给女儿当起了导游，从山上大佛的头、脸和耳朵说起，到山下大佛的脚，再到三江合流的江边，我回答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为什么要把大佛修在江边？大佛为什么坐着？大佛能镇住洪水吗？大佛真能保佑江上的船吗？我对她说：“古代的时候，人们没有力量战胜洪水，他们希望有人保护他们，于是就在江边修大佛，以实现他们美好的愿望。”太阳落入江水的时候，我们才离开大佛，女儿还不断回头张望，若有所思。忽然，她对我说：“爸爸，你是我的大佛，你要保护我。”我回答她：“你是我的女神，我一定好好保护你。”女儿咯咯地笑了。
原本我们要取道成都坐火车回家。我听说成渝新公路已通车，就想体验一下坐长途大巴车的感觉。乐山的朋友帮我们买到了当晚的车票。上了车感到有点失望，并不是想象的那种豪华大巴，有舒适宽敞的座位，可坐可躺。而是简易的卧铺车，每个铺位只有五十公分宽，铺位挨着铺位，挤满了人，弥漫着汗味、脚臭味。夜幕降临时，班车出发了，司机告知乘客们：“由于新开通的成渝路在维修，这趟车只能走老路，路况不怎么好。”我对女儿歉意地说：“我不该带你坐大巴，这一路肯定很颠，而且又热又臭，让你受苦，别生我的气。”女儿却安慰我：“我觉得很好玩，这么多人睡在一起。”
大巴车在黑夜中前行，一路颠簸。车上的嘈杂声慢慢变成了呼噜声。我和女儿的铺位位于下层的最里边，黑暗中我们头挨着头捂着嘴悄声说话，我问她能听出多少种声音，她听了一会儿说有汽车发动机声、汽车喇叭声、车窗的晃荡声、打呼噜声、说梦话声、磨牙声。嘿，她还听得仔细。她反问我能闻出多少种味道，我闻了一会儿说有汽油味、臭袜子味、酒味、汗味、狐臭味。她说还有一种味道，说着直笑。我用手捂她的嘴说别笑，会把别人吵醒的，是什么味道？她说是放屁的味道，说着又止不住咯咯笑，赶紧用毯子蒙住头。好一会儿没听见女儿说话了，她困了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借着洒进车厢的朦胧的月色，我看见她熟睡中带着笑意的脸，睡梦中肯定还沉浸在我们刚才的趣谈中，多么美啊，我的女儿，我的女神，我希望永远守着你。
大巴车突然剧烈颠簸，接着就停下了。司机说了一声车子可能出了点问题，说着就跳下车。许多乘客都醒了，车停了车上很热，有的乘客下车去乘凉，有的乘客下车吸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一会儿竟有人在叫卖食品，可能是附近村庄的农民。我不让女儿下车，我下车去看了看，买了两个盐鸭蛋上来。我和女儿一人吃一个，在乐山急着赶车一人只吃了一个面包，这会儿都饿了。乘客们都在催促司机快点开车，离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过了很大一阵，司机才又发动车走了。车子一开，有凉风吹进来，感觉舒服多了。说话声又逐渐换成了打呼噜声。听见我打哈欠，女儿说爸爸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你肯定没有睡。我说我是大佛呀，要保护你，不能睡。她说那你好累呀，现在你睡吧，我来值班，乖，快点睡。说着她用手蒙我的眼睛。我一阵感动，对她说好的我睡一会儿。我假装睡觉。她附在我耳边说：“大佛也要休息。”
天麻麻亮的时候，大巴车到达重庆。我们的旅行结束了，我们心情喜悦地回到家里。
第二天我就去照相馆洗印照片，全都放大印。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沉浸在那难忘的旅行中，沉浸在父女独处的相亲相爱的情景中。每天走进书房，我都要端详女儿的照片，女儿恬静的笑靥仿佛在说话，大佛，我想跟你去旅行。是的，我也多么想延续那美好、幸福的时光。只要凝视女儿可爱的容颜，眼前即刻就会浮现那次旅行的情景，父女亲情的每一个细节一点都不会遗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里时常是我们父女手挽手去延续充满温馨的旅行，演绎成不同的版本，我们一起攀上高山看秋叶红遍，一起游览江南水乡赏春暖花开，一起海边拾贝听波涛激荡。梦中的女儿一直那么大，那么乖巧可爱。
光阴荏苒，一晃就二十余年光景，我们一家人有过许多次一起旅行的经历，充满家庭的温馨。只是，再没有机会和我的小情人单独旅行，重温一床共眠，头挨头说话的美妙时刻。我也有过遗憾，不过我时常想，不能怪老天吝啬，老天是有情的，给你一次就是恩赐，足够幸福回忆一辈子。如今，我还是喜欢独自在书房里，静静地细细地端详女儿那次旅行的照片，欣赏那个美丽的小姑娘，这是我情感的习惯，我们微笑相对，我心中就有暖流淌过，我在心里说：女儿，那是你最美的时候。
2021.2.19于悦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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