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

说起边城,爱读小说的人自然会想起沈从文笔下的充满苗家风情的湘西,还有艾芜笔下瘴气缭绕的云南边地。我要去的是现代的边城,它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城,名叫中卫。想象中,尽管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可人们对边陲之地的印象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想着大体还是荒凉原始的,贫穷落后的。我十余年前去过那里,好像留下的也是这样的印象。落后是因为贫穷,贫穷是因为荒凉,荒凉是因为无际的黄沙。如今,据说那里却成了旅游热地,黄沙变宝了,一定是变化巨大吧。

没有想到我是坐飞机到达中卫的,尽管那是一个很小的机场,只有几架飞机起降,航班都是经停。可我是十分惊讶的,有机场就算是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城市啦。也有出租车,司机小伙是本地人,却一口普通话,用全国通用的新近流行的词汇向我们介绍他的城市。这么一个只有一区两县市区人口仅几十万的小城,小伙热情自豪地道来,一样是如数家珍,甚至说随着旅游热潮的兴起,交通的便利,到中卫来旅游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就是冲着黄河和沙漠来的,如今这里是旅游目的地,网红城市,黄河流金,沙漠成金。见我们反应还不算很强烈,他的语气增加了情感,住上几天,就能体会到什么是让心灵放个假。这下我们一起热烈响应,就是那句话吸引来我们。

住在城区中心地带的酒店,早晨醒来,看窗户外面,也有高高的楼房,隐约听到街面的喧闹声,一时感到有点恍惚。打开窗户看街上,两边排列着商贸楼宇和住宅,其外观样式和别的城市几乎一样,还有非常熟悉的几大家银行和一些知名品牌的商店,街道上竟也车流不断,人行道上人流熙熙攘攘,乍一看真以为是在自己的城市里。让人感受边城的发展和变化。之所以有错觉,是因为现在东南西北的城市建设,其规划、功能布局,建筑设计雷同化,乡镇与城市趋同化,没有了各自的特点特色。

及至走到街上,听到不相同的口音,才确认是在异乡。走进生活里就能感受到区别,首先是饮食,此地主粮产麦,因而走进餐馆各种面食琳琅满目,肉食以牛羊肉为主,多数餐馆都经营牛羊肉菜肴,作为内地人一进餐馆能闻到浓烈的味道。入乡随俗,我们饱尝了当地最有特色的菜:小羊羔肉汤,真的肉嫩汤美,没有膻味。老板说:“这里的羊是吃草和枸杞长大的,肉香得很呢。”于是我们注意到卖枸杞的商店一家挨着一家。这里出产品质最好的枸杞。

坐上导游兼司机小纪的大皮卡车出了城区,奔沙坡头开去,这才看到边城的真面貌。黄河呈现在眼前,它拐了一个很大的弯,缓缓依城向东北方流去,这里就是黄河第一湾,是欣赏黄河落日圆的最佳处。天下黄河富宁夏,宁夏黄河富中卫,正是黄河在这里绕一大弯,留下充足的水源,才有中卫这片绿洲。在这里,大河奔流显出侠骨柔情。公元736年,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奉旨宣慰在河西打了胜仗的将士,途经沙坡头,面对大漠黄河的壮美景色,写下传世佳作《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诗人写尽了大漠、黄河的空灵寂寥。

我问小纪,我们只有三个人,为何要开一辆大皮卡车来。他说,沙坡头虽然集沙、河、山、园一体,但要看真正的沙漠,必须到沙漠深处。要想在沙漠中自由奔驰,一般的私家车可不行,必须要这样的大家伙。我说沙漠这么宽广,没有人,可以随便开车。小纪却正经地说那不行,决不能随便开,要会认路,不然寸步难行。我说不是没有路吗?怎么认?他说就是要懂沙漠,知道怎么开车不陷车,就是认路,明天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沙漠,看沙海冲沙浪,欣赏绿洲,享受宁静。

隔日天刚放亮,我们就出发了。皮卡车马力十足,很快驶离了宽阔的公路,进入一条简易的土路,渐渐看不见民房和人了。开了足有两个多小时,一路都是荒漠之地,可是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大沙漠,我们有点耐不住性子。小纪沉稳地说早着呢。中午时分,阳光耀眼,前面终于看到几座蒙古包,车子停在跟前。小纪说在这儿吃午饭,然后就进沙漠了,就是地图上的腾格里大沙漠。这是一个为进沙漠观景的游客服务的点,很想看看大漠孤烟直的画面,遗憾的是人家不烧牛羊粪和柴火了,烧煤气罐和电。

填饱肚子后继续向前进,在我们最着急的时刻,黄灿灿的沙漠呈现在眼前,近看是一个个沙丘,远望则似无际的黄色波涛。小纪娴熟地驾驶着大皮卡,按照他说的没路的路,一会儿开足马力冲上沙丘顶,瞬间又像自由滑行似的溜下沙丘底,这一上一下,忽起忽沉,真像船只在海里冲浪一样。最绝的是有时大皮卡竟是侧着身子在沙丘的半腰疾驶,似乎要翻过去了,沙丘就在头顶上,我们心跳加快大声惊叫。小纪却大笑说太过瘾了。就这样,在辽阔的沙海里,大皮卡跳跃腾挪翻过一丘又一丘,冲过一浪又一浪。

在一处线条、形状很美的沙丘旁,小纪停车让我们照相。细看沙漠真纯,黄灿灿的,其中的沙金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头上是没有一丝云彩的碧蓝的天,不到沙漠看不到这么蓝的天空。突然发现,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生命,几只苍蝇在飞舞,一条褐色的蜥蜴四只脚扒拉着向前爬行,身后留下一行脚印。不是亲见,真的难以想象,在这寸草不长、滴水不存的沙漠深处竟然有顽强的生命。我们是过客,它们是本地居民,向它们致以生命的礼赞。

皮卡车继续在沙海里颠簸前行。前面永远是相似的沙丘,起起伏伏,我们已经由好奇变成索然了,有时会恍然感到车子是在相同的沙丘间来回兜圈子。沙海真的没有尽头吗?绿洲在哪里?我们甚至怀疑小纪走错了“路”。小纪平静地说放心,不会让你们迷失在沙漠里的,要耐住性子。我们不吱声了。

天上烈日当头,从空中俯瞰,大皮卡一定像只甲壳虫在沙丘里爬行。大皮卡马达声声,不知疲倦地向前。当又翻过一个大沙丘后,沉默的我们突然一起喊出了声:“前面有树了!”小纪淡定地说看见树就是要到绿洲了。

树越来越多了,刹那间,一片蓝宝石般的湖面出现在眼前,欢呼声响起。这就是沙漠绿洲,它的名字叫水井沟,是拥有它的两户牧民起的名字。水井沟湖面不大,几个篮球场的样子,湖水清澈,生长有芦苇,湖中心的枯木上居然有一只白鹳在休息,见有人来,它飞进了芦苇丛。在漫漫黄沙衬托下,它像沙漠之眼,仰望着天空,映照着碧蓝的苍穹。小纪说牧民讲的这湖虽小,可四季不断水,他们视为神湖。

湖的四周长有不少叫不上名的大树,枝叶茂盛,不见鸟儿影,但闻鸟儿鸣,忽然,它们欢叫着飞走了;树冠宽大,阳光不透,树下浓荫,凉风习习。也有些树已经枯死,呈咖啡色,但却仍然立着,横七竖八,纵横交错,一幅沧海桑田的图画。我们忙着照相,小纪教我们运用手机功能拍成黑白片,更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然后,小纪拿来车上携带的简易桌椅,叫我们坐下,感受宁静,让心灵休息。于是,我们坐在凉爽的树阴下,停止说话,闭上眼睛。顿时宁静极了,好似万物都不存在了,些许时刻只感觉灵魂出窍了,能听到天籁之音。我们做起了美梦。

傍晚时分,告别绿洲,驶出沙海。再回首,落日余晖之下,无垠大漠暮霭笼罩,风平浪静。大皮卡沿着黄河奔驰,但见,长河落日,美轮美奂。

2020.11.25于悦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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