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常在回忆起军营生活时就想起他,但心想要能再见到他,恐怕是很难很难的了,天南地北,人海茫茫,音讯杳无,况且分别已经四十余年了,已经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
可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在为我们寻找。突然间,无望变成了有望,不可能变得有可能了。去年春天的时候,战友们筹划着去洛阳看望一位一起参军的战友,我在制定行程路线和活动方案,也嘱咐战友们留意网上其他战友聚会方案,以便参考。过了几天,一位战友在群里转发了一份河南开封籍战友聚会的方案。使我激动不已的是,在那份方案的工作人员名单里,看到了非常熟悉、非常想念的名字:任晓兵。我对着那名字说道:老排长真是你吗?我回忆起老排长好像是说过老家在河南。我急忙联系战友,问他那份活动方案是怎么得到的。他说他与一位开封战友有联系,是那位战友发给他的。我又赶紧问战友,能否找到任晓兵的电话。
当晚,战友发来了电话号码。我更激动了,嘴里念叨:“是真的吗?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吗?”我小心翼翼反复斟酌地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说了我是四一二团一营一连的谁。几分钟后,那边回复了,你真是一连七八年的卫生员小张吗?啊呀,想不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联系上,感谢你还记得我。接着,我们就你一段文字,我一段文字无声且热烈地交谈。后来,回想起来感到很奇特,当时我们怎么不直接通话呢,听一听四十年前的熟识的声音,而只顾不停打字。我们互相汇报这几十年的经历和感受,一直交谈到深夜。还是排长先说:“想说的话太多,可太晚了,休息吧,明天再聊。”说了再见后,我又把刚才我们交谈的文字又看了一遍,兴奋得无法入睡。真是现代科技随人愿,把岁月浓缩了,把地域拉近了,让更多的人相见,使更多的人相逢。
应该说,这也算一个奇迹,一个连队的战友分别了四十余年后还能联系上。但,要让奇迹成为真正的奇迹,就是我们一定要再相逢。于是,我把我们即将进行的行程增加了开封。本想着在春暖花开,牡丹飘香的时节,与老排长相逢在六朝古都开封。可老天却要给我们战友重逢增加一点悬念,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只得遗憾地取消了行程。
我盼望着疫情快快结束,盼望着早日见到老排长。我们只能在微信里问候、祝福,聊过去连队趣事。他在部队待时间长,经常给我讲连队领导和战友们的情况。我把我写的一本书寄给他,其中有一节是写的当年在连队我们的友谊。过了春天迎来夏日,秋天过后送走冬日,春天又要来了。
在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出发了,去看望久别的战友。飞机穿越云海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呈现出阔别了四十年的连队的场景。那时的任排长有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早晨能看见他出操的身影,闲暇时他在厨房帮忙,节假日他带领战士大扫除。他是干部,却经常带头做着战士做的事,甚至是新兵做的事。他把自己当战士对待,这使我对他尊敬和欣赏。一个寒冷的夜晚,使我们成为好朋友。我想看书,熄灯号后就到值班室替别人值班,那里有灯光。那天他是带班领导,他发现了代班的我:“卫生员,你怎么在值班。”我笑着说:“一本好书,想早点看完。”他好奇地问:“什么好书。”我给他看书名。他说:“听说过,是一本好书,完了借给我看。”说完他打着手电走了,忽又回过头说:“我那儿有些书,想看来拿。”
书成了我们加深友谊的桥梁。我们经常交换书看,他还送我一些书。看完一本书后,我们会交流读后感。那时,我对人生很茫然,不知是坚持下去,还是走其他的路,难以选择,因而内心很焦虑。唯一能让我心绪得到平缓的,就是和他聊书。他总是不紧不慢地谈他对一本书一个人物的看法,从中我感受到了他对人生对生活的态度。
其实,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只有两年时间,我很快就复员了。只是,他那种淡定的生活态度和不浮不躁的性格,对我后来的人生产生着影响,使我坚定人生的追求,不再茫然,也使我能够面对生活的曲折,勇敢执着的去奋斗。
傍晚时分,大巴车驶进开封境内。我们一直电话联系着,他让我们在一个车站下,那儿离他给我们预订的酒店很近。下车后,我四下张望寻找他的身影,却没见着。一会儿,有人蹬着一辆三轮车从公路对面过来,到我跟前时蹬车的人对着我问:“你是刚到的小张吗?”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回答:“我是,那你是老排长啦,你好,你好。”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就将我们的行李放到车斗里。我打量着他,头发灰白,脸瘦瘦的,身体有点单薄,穿一身显得有些松垮的蓝布衣服,感觉像个打工的老者。有战友悄悄耳语:“你不是说他是教科文体委主任退休的吗?怎么这个样子?”我说:“老排长喜欢普普通通的样子。”只不过,我对他蹬着三轮来接我,也颇感意外:“当了几十年领导,他还是一点没变?”他见我们看着三轮车笑,就说:“三轮车实在,停车方便,不怕弄坏,关键是战友、朋友来了不影响喝酒,退休了没那些讲究了,买个三轮车挺实用,接人买菜能派大用场。”到了酒店他帮着办入住手续,然后领大家到房间去,一趟一趟帮着拿行李,劝都劝不住。看着他热情忙碌的身影,我又看见了四十年前的老排长,我说:“你还是老样子,热情,诚恳,把自己当个兵。”他擦着汗说:“几十年未见,你们几千里路来看我,我真高兴啊。”接着,他请我们在酒店吃晚饭,大圆桌上摆满了开封的美食。他热情的讲话,回顾我们在部队时的情谊,我也深情地回忆军营生活,感谢他兄长般的关怀。我们不断回忆起连队生活的一个个趣事,引起一阵阵欢笑。大家不时以不同的题目举杯共饮,我记得他在部队时烟酒不沾的,可今晚他喝得真不少。渐渐地他话多了,他讲起每一道开封名菜的来历、做法、吃法;讲起开封府的历史地位;转而又讲起他的从军经历,讲起他老革命老军人的父母,讲起转业后的从政的体会,讲起他退休后到老年协会当志愿者,为老年人服务的感受。我们不打断他的兴致,静静地听他讲。直到服务员来提醒要打烊了,他才歉意地说:“话多了,我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完全是酒精的作用。”
我们在开封游玩了两天,老排长全程陪着。游景点他是导游,生动有趣讲解包公寺的来历、开封府里各个建筑的用途等等……直讲得声音沙哑。进饭店他是服务员,给每个人倒茶续水,斟酒夹菜,跑前跑后,忙这忙那,不亦乐乎。我们都不忍心,不让他这么做,他却依旧开心地忙着。就是回家了,他还会打来电话,告诉附近哪个地方可以去转转,出门要注意什么什么,一再叮嘱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他,不要怕麻烦。可这两天已经够麻烦他了,把他累得够呛。
临走的那天,我们要分两头走,去不同的地方坐火车,不让他送。可他执意要送,先送一位战友到火车北站,又急匆匆赶回来送我们去火车东站。太阳很大,他满头大汗。分别时,我握着他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了。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我感慨道:“老排长,几十年来你改变的只是容颜,可你对战友的情谊一点没有变,期待我们再相见。”
2021.5.20于悦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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